莱安的烧退了。
此时是凌晨。
伊维希守在他的身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下一刻, 莱安便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伊维希总觉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更黑了。
伊维希主动开口:“你感觉还好吗?”
“嗯。”
伊维希:“饿不饿?”
“……不饿。”
这个问题显然有点意料之外了。
伊维希断然道:“那我们谈谈吧。”
她将凳子往前挪了点, 不给莱安逃避的机会, 严肃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
莱安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伊维希用看熊孩子的眼神看着他:“衣服完好的,衣服里面受伤了,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莱安抗拒地别过脸,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伊维希:“……”
她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提心吊胆了半个晚上的情绪彻底爆发, 伊维希直接伸手捏住了莱安的脸颊:“我劝你坦白从宽,不然我就让你睡地上!”
照顾了大半夜, 不光是体力的问题, 心力交瘁,太折磨人的精神了。
莱安猛地睁开眼,黑沉沉的, 差点把伊维希都吓了一跳。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伊维希:“合理的解释只有谎话, 你想听哪种谎话?”
不合理的真相是:他这位魔王实际上虚弱至极,方才强撑着释放了高强度的威压, 现在的身体却根本承受不住,皮肤因而崩裂, 造成了看上去彷佛被划开的数道伤口。
伊维希:“……”
伊维希气得, 两手全开, 不敢动莱安身上的其他地方, 怼着他的脸开始捏:“说这种话还这么理直气壮,你是仗着我不会动你是吧?”
莱安那张精致的脸被捏得变了形,淡色的嘴唇嘟了起来,他微微蹙眉,配上那份生无可恋,看上去表情更有种奇怪的好笑。
“……噗。”
伊维希这次也没忍住,反差萌得太强烈,她笑了出来,手上便放过了莱安的脸。
莱安皮肤太嫩,这么一会儿,脸上就起了几个隐约的指印。
伊维希分明没用什么力气,看着都有点怀疑自己。
望着莱安死不悔改的神色,伊维希沉默了会儿,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但下次,你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说的话,我就把你送到治疗室去。”
话音方落。
莱安微阖的双眼立刻看向了伊维希,他的眼睛形状比凤眸更圆润点,又不到桃花眼那样的弧度,介于二者之间,像现在这样睁大了眼自下而上地看人,不仅没办法威胁到人,更显出几分不敢置信的可爱。
彷佛在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伊维希怕自己看久了,没了气势,站起身去倒了杯水喝。
站在窗前,她看到了屋外一闪而过的白光,中间缀着点隐约的金色,应该是奥狄斯来了。
这次事件很大程度该是内鬼,皇家学院需要整肃,但从另一个角度,同样是镇守的圣殿失了对魔物的震慑作用,这可能还关系到王城外的防御结界。
对两边都是大事。
伊维希慢慢喝完了水,思绪顺着微凉的水一同冷静了她的大脑。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每一件都是变数。
她固然可以找莱安商量,凭借莱安的聪明,他肯定能说出更多东西,但伊维希想起他过分阴郁的样子,总觉得今天还是不要和他谈这些事比较好。
伊维希在窗前站得太久,她在思考。
但莱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沉默地望着伊维希的背影,心中对自己的厌弃、对伊维希的爱意与恨意,不断交织的种种影响了他的状态。
莱安尽力遏制住他翻涌的情绪,强硬地将视线从伊维希的背影上移开。
“莱安。”
伊维希却在这时陡然喊了他一声。
——轰。
莱安清楚地听见了心中壁垒崩塌的声响。
“……什么?”
伊维希听见他嗓子又哑了,即将出口的话打了个弯:“要喝水吗?”
她给莱安喂了一杯水。
莱安靠在她的臂弯,喝水时垂着眼睫,无声地小口喝着,像只乖觉的小猫。
伊维希突然就不生气了。
开口时,她的语气温和许多,有商有量:“你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莱安搭在她袖边的手指,蓦地攥住了她的手。
“嗯?”
伊维希微微垂首,极有耐心地问,“怎么了?”
莱安闭了闭眼,声音清缓:“……别走。”
说完,心底便冒出巨大的耻辱感与杀意。
是对他说出了这种话的自己。
但外面局势复杂,堪拉并非是单纯之辈,手中还握有他的魔王之血,堪拉话语的真实性有多少且不论,对于伊维希的杀意却是实打实的。此时伊维希出去,外面固然有许多看上去独当一面的人,可莱安并不相信他们,不能直接放任伊维希去受他们的庇护。
他宁愿将伊维希放在自己身边,纵然他此刻力竭体弱,必要之时,他也绝对有把握能保住她。
莱安素来聪明,现在却难得不想深究伊维希当初对他的背叛,仅就当前的事态,他选择留住伊维希。
伊维希一顿,垂首就看见了莱安那副自厌自弃的表情,原本被她压下去的“莱安可能是自残”的念头瞬间席卷上来,她盯着莱安看了一会儿:“……”
感受到她目光的莱安:“……”
伊维希在怀疑他的用意?
还是他表现得不够可怜?
……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不可能再进一步。
短短时间内,伊维希不知道莱安已经思考到了如果堪拉直接袭击她、或者堪拉和铭无两人一起带着大批魔物出现,趁乱将伊维希杀死的可能情况,她稍许沉默后,点了点头:“好。”
大约是觉得这个回答不够有力,伊维希又说:“我就在这里陪你。”
“……”
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莱安习惯性地思考了一下,认为问题可能是在他那句的歧义上:伊维希可能觉得他在害怕而撒娇,然后伊维希就妥协了。
……作为星辰骑士,伊维希·布伦特,你未免太松懈了一点。
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就随便放弃要做的事?
伊维希看莱安脸色泛红,心里一惊,连忙探手试了试莱安额上的温度——幸好没再烧。
她松了口气。
莱安:“……”
他默默地闭眼,别开脸,陷入了比生无可恋更上一层楼的阶段。
-
次日。
由于是“第一现场目击人”,伊维希一早被叫过去询问当时的具体情况。
相比起昨夜的略显慌乱,一夜过后,事件明显进入了有条不紊的推进阶段。
伊维希走在路上,打了个哈欠。
“哟。”
背后传来一声招呼,瓦尔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长腿三两步迈过来,精神面貌是与伊维希此刻截然相反的神采奕奕,“怎么?昨晚被吓到了,没睡好么?”
“……瓦尔克先生?”
伊维希以为自己眼花了,揉去了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她惊喜道,“你回来了!”
瓦尔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挑起嘴角,露出了熟悉的散漫笑容:“看来你还挺欢迎我回来的。昨晚没受伤吧?”
“没有。”
伊维希摇头,又问,“瓦尔克先生,塞缪尔先生怎么样了?”
“他回来了,按照时间来算,比我到的早。”
瓦尔克看着伊维希那明显没睡好的脸,顿了顿,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敲了下伊维希的脑袋,“叫名字。”
提完要求,瓦尔克又补了一句:“忘恩负义的家伙。”
伊维希:“……??”
在瓦尔克出手的同时,她敏捷地往旁边躲了点,加上力道不重,她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说:“这是尊敬的表现,和忘恩负义的意思完全相反吧。”
瓦尔克伸手指她,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果然如此”:“顶嘴,你说是不是忘恩负义?”
伊维希:“……”
是你是你。
套路大王就是你。
两人走了段路。
快到大议事厅的那条路,瓦尔克再度开口:“既然没受伤,又不像是在害怕,你昨晚是为什么没睡好?”
“……因为兴奋过度。”
想到莱安估计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事,伊维希违心地撒了谎。
她不喜欢撒谎,更不擅长,因此脸色不大自然。
瓦尔克看她表情就知道,这是不愿意说。
他撇了撇嘴角,没再问。
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瓦尔克日夜兼程赶回来,这原本是他曾经数次经历过的事情,作为王室,他享受的东西多,自然要付出更多。但这瞬间,他突然觉得心情太坏。
“铮——!”
伊维希没想到瓦尔克会拔剑——就算瓦尔克在剑术上是出其不意的类型,但现在这情况绝对属于万万没想到的类型。
瓦尔克拔剑、出剑的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快到完全不是“能意识到就能躲开”的程度,伊维希的瞳孔在应激状态下微微放大,回击的动作却半点不含糊,在剑身挥至近前,她接下了这一剑。
“唔。”
瓦尔克挑了挑眉,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讶然与赞赏,“进步得真快,早知道就不收住力道了。”
伊维希无言以对。
她有时候面对瓦尔克,既觉得他是个意气风发的恩人角色,又觉得他是个偶有任性的孩子形象。
瓦尔克却不是说假的,这一剑出来,他已经有了兴致,在言语上提醒了伊维希,他的起手式已现,第二剑紧接着就要攻过来。
伊维希无可奈何,将剑调整到最合适的角度,做好了正面刚的准备。
一道白光落过来。
奥狄斯的法杖隔着层结界,接下了瓦尔克的这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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