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遇永远很端正,端正而认真,非常淡的一个人。别人调笑他,他自己没有反应,只是永远那样一副冷淡的神情,渐渐的,他们自己就会觉得无趣起来。
顾如琢移开视线:“好了,你们别欺负人家。”
他偏头想避开,但程不遇只盯着他唇边那枚烟,手指轻轻越过他的肩膀,抓着沙发,低头堵住他,为他点上——此时此刻,他又谨慎地把眼睛抬起来,水光潋滟映着光,清透又冷淡的模样,格外亮。
顾如琢仍倚在沙发上,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动,仿佛整个人在此刻突然静止了。
不知谁在旁边咳了一声:“草,怎么这么带劲的。”
季卿也看得有点恍惚:“靠,艳福不浅……我是说顾哥。”
程不遇点完烟,站起身回到原地,没什么表情。
其他人意犹未尽,有好事者正酝酿着再搞点什么事时,包间大门再度被推开,一个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人没到,已经先爽朗地笑了起来:“我说怎么回事,自家人手不够,我弟弟来帮忙,不懂事就上来了,怎么样,有没有让几位稀客不开心?要是哪里没做好,我这个当哥的先赔个不是。”
海青姗姗来迟。
他在星传影视基地混的时间不短,圈内人基本不会下他的面子,一群人纷纷夸:“这老板你弟弟啊?可乖可好玩了,你什么时候认的,什么时候也给我们介绍几个呗。”
“那好说,你们要什么样的,我都能送过来。”
海青不动声色搂了搂程不遇的肩膀,示意他先离开。
“去年大冬天,有人不是来我这砸店闹事么,我喝醉了还挨了一玻璃瓶,差点冻死在街头,还是小程送我去的医院。人家星传的,好学生,表演系专业双第一,就是学生嘛,还嫩点,以后各位要是在圈里遇到他,也可以帮忙提携指点一下。”
海青块头大,程不遇站在他身边,还真就像被家长带着的学生,肩背笔直,肤白如雪,一派干净单纯。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笑着撺掇程不遇,给他派了个任务,“你下去跟吧台那边说一声,再开几瓶酒送过来,开最好的,今儿这么多稀客来,我虽然戒酒了,肯定要奉陪几杯啊!”
程不遇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
这一圈人里,除了顾如琢以外,基本都是熟客,程不遇一走,他们讲话也就不那么规矩了。
季卿笑道:“老海,我看你这乖弟弟其实挺上道的啊,刚叫他给小琢爷点烟,上手挺劲儿的。你可别被什么干弟弟干妹妹给骗了,到头来当个冤大头。”
“那肯定不会。”海青认真说,“单亲家庭孩子,他妈去得早,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小时候穷着长大的,就是早当家早圆滑些,懂事。”
“噢哟,那难怪。”季卿感叹了一下,“星传的学生啊?这圈子挺黑的,那你可要看好他了。”
他们虽然纨绔,看的事情也多,越是没资本没后台的美人,越容易万劫不复。
海青一乐:“我最放心他,他可乖的,心思正。”
“你们听听海老板这说的——不是一路人,别指望着对人家下手了,听懂没有?”其他几个人大笑起来。
“但是真的漂亮。”季卿还在努力回味,“我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了。顾哥你说是不是?你刚跟他最近,看得最清。”
顾如琢懒洋洋的,笑容还是灿烂得欠打:“没注意,忘了。”
*
程不遇回到吧台,换了人上去送酒,接着安安稳稳地呆到半夜。
快天明时,酒店里出了点小事——有个女生喝的太多,疑似酒精中毒晕了过去,海青带着一群人赶往医院,剩下的统一交给店员打理。
程不遇看到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对调酒师说了声:“我下班了,海哥回来跟他说一声。”
调酒师应了声,程不遇揉揉眼睛,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出门打车。
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夜风非常冷,吹得人一个激灵。
他本来把电脑带了过来,准备有空时剪一剪VLOG,结果完全没用上。电脑沉沉地坠在书包上,他用手勾着,总觉得手腕和肩膀隐隐作痛。
周围时不时有从夜店和夜市出来的人,成群结队的,东倒西歪地到处吹口哨,散在夜里,散发着轻浮的空气。偶尔有私家车辆经过。
“快看啊那是谁?”另一条主路,季卿启动车辆,开了车门,往那边一看,不由得也吹了声口哨,“那星传的小美人。”
“有意思,载他一程?”后边人商量着,“去问问——顾哥跟我们不一起吗?”
顾如琢没跟着下来,他走了另一条路。
“他有单独的车,身份特殊,免得被拍,我们先走。”
季卿说。
没过多久,果然就见顾如琢开车出来了。他休息时不用司机,自己换了墨镜口罩戴上。
星传影视城这边稍微好一点,因为各路人都有,查身份也查得严,娱记都会小心一些,只要不是惊天大瓜,默认这个区域内不会没事追着拍,免得得罪人。
他今天开过来的是一辆私人跑车,全球限量,非常漂亮的流线型车身,鸥翼车门,无比炫酷。路边喝醉的男男女女看不清车主,一看见这辆车就开始欢呼起来。
“嗨嗨——美女看看我们啊。”季卿开了敞篷顶,大笑着往旁边看,“要出来玩,下回还是得借他的车。”
“你算了吧,你信不信顾如琢往那里一坐,哪怕是蹬三轮都有大把人上赶着来?”
旁边的兄弟酸溜溜,“下辈子我也得长他那么帅才行。”
这一群红男绿女在街边东倒西歪,公交车站边,只有一个青年安静地站在那里。
程不遇背着书包,双手拉着肩带,静静地看着手机,手机亮光罩在他脸上,映出他漂亮的眉眼。
他们忽而就不说话了。这帮子任性随意惯了的富二代,难得集体保持了沉默。
季卿减缓车速停下来,问他:“喂——同学,载你一程?”
程不遇视线望过来,他的眼睛亮而凉薄,让人看得心头心头一跳。
他们在前面挡着,顾如琢的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打好车了,谢谢你们。”程不遇说。
淡而柔的声音,很有礼貌,也很疏离。
季卿笑:“不是借口吧?你放心啊,老海是我们朋友,载你一程没事的。”
程不遇把手机翻过来,把打车订单界面给他们看:“是真的。”
季卿颇为遗憾:“啊——”
后座还有个兄弟企图找程不遇要个号码,被季卿摁了回去:“你别霍霍人家好学生。”
他们的车开走了。
程不遇继续等车。
但顾如琢的车仍然没有动,他停在边上,拉下了车窗,像是在找机会抽烟。
程不遇抬起眼,望了望。这里的男生女生大胆到直接上去敲窗:“帅哥,请我喝酒么?”
顾如琢点燃打火机,闷着笑:“你们是谁,也配我请你们喝酒?”
这声音不轻不重,像是调笑,却明明白白透着某种锐气与不好惹的骄傲。
那些人就吐吐舌头:“哎呀!怎么这么狂,帅哥你长得很像顾如琢诶,我们就喜欢你这种有性格的,请你喝个酒?”
“不了。”顾如琢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和煦生光,招人又勾人,“你们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们啊。”
路人们:“……”
这人就是有一种本事,很多话他来说,仿佛就变成了理所当然,连这种恶劣的话说出来,都是轻佻温柔的。
那群人悻悻然地走过了,街面更空了。
夜晚风极冷,吹得人眼眶发红,程不遇低头看了看司机位置,跺了跺脚,原地活动了一下。
“你真打到车了?”他忽而听见车里的人问他。
这声音沉而漠然,与刚刚和被人说话的语调反差极大。
程不遇一时间没意识到他是在对谁说话,抬起眼才望见整个空荡荡的街面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程不遇看过去,想了想,又把手机页面拿给他看:“打到了的。”
“距离五千米。”顾如琢眼睛很利,声音无波无澜,“过来都多长时间了,你取消订单,上来。”
他的口吻很随意,有些冷,就像当年他在他家时一样。
没有亲近的称呼,也没有相近的关系,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偶尔有些情况,也会搭把手。
程不遇说:“我之前已经取消过一次,再取消订单,会被扣钱。谢谢你,你先走吧。”
“你用哪个软件?”顾如琢哑声问。
程不遇没听清:“嗯?”
但顾如琢没有继续问了,过了半分钟后,程不遇的手机弹出一条提醒:“您好,由于距离过远,您的行程已被移交给新的司机,点击详情查看具体信息。”
“车牌号XXX,车型:法拉利ENZO,司机认证:顾师傅,平台将保护您的一切隐私信息。”
顾如琢漫声道:“现在能上来了吗?”
程不遇低头看着手机,漂亮的眼睛微微一怔。
这只手苍白纤细,十分冰凉,程不遇的脸却泛着桃花色,乌鸦羽毛一样的眼睫垂下来,病气很重,脆弱而柔软。
“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怎么晕倒了?”
大雨中,所有媒体一片哗然,人群蜂拥而至,相机的闪光灯不断的亮起来,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拍到程不遇的正脸。
顾如琢第一时间脱下了外套裹住了程不遇,挡住了他的脸。他将他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地往回快步走去。
冰凉的雨丝迅速的浸润了他的头发,在他发间凝成一片白雾。
漆黑的雨幕和不断的闪光灯中,他的面容凝重的像一尊雕塑,但所有人在这一幕之前,都已经看见了他慌乱的眼睛。
顾如琢的团队反应及时,也立刻跟上将所有的记者挡在外边。但剩下的人仍然在雨雾中互相嚷嚷,大声询问道:“那个男孩是谁?”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有人看到了吗?”
“他和顾如琢是什么关系?”
没有人知道答案,连原先离程不遇站得最近的记者,也只依稀回忆起:“我记得这个男孩好像是从输液区直接走出来的,没过多久顾如琢就从旁边下来了。”
剩下的人纷纷猜测:“只是普通遇到的路人吧?顾如琢先一步看到她晕倒了,见义勇为?”
“绝对不会!你们拍到顾如琢的表情没有?”
另一个记者调出自己相机里的图片,所有人都沉默了。
画面里男人眼眸低垂,眸光如墨,嘴唇抿的紧紧的。
顾如琢一向笑容璀璨,阳光灿烂的形象示人,他上综艺时第一次进行高空跳伞,面对万丈深渊,尚且毫无惧意,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顾如琢这个表情?
众人一片沉默。
靠边停着一辆破旧的小轿车,一个男记者打开车门钻入里面。
他没有加入争论,手里的摄像机是最小的,镜头也是最短的。他的车里放着一台电脑,上面正实时连接着杂志社电话。
“喂,总编吗?是是,我在现场,拍到了顾如琢,但是今天没有什么报道可以写的,顾如琢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没有?李记者,你不知道对家五分钟前已经发了新闻稿?”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