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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山道他们刚走过一次, 顾如琢开车很稳,雨天路滑,后面还有人在追, 风雨一路刮过,下行是斜坡, 车速很快, 他低声笑:“扶好了。”
程不遇摇摇晃晃地爬去前座, 系好安全带,说:“今天下雨, 你开慢一点。”
“我知道。”顾如琢注视着前方, 声音很稳,“你在车上时,我哪次没慢点开。”
程不遇怔了一下,抬眼望着他, 有些讪讪的。
他确实没说错,少年时他们去海边飙车, 那帮人能被顾如琢飙吐, 他没有去过, 再重逢时, 顾如琢几次接他, 都开得很慢,唯一一次飙车是在皎山那几天, 甩掉记者时。
车载对话从屏幕上跳了出来,是导演组打来的电话。
顾如琢唇边勾着笑:“你接。”
程不遇还真的接了, 凑过去说:“喂?导演?”
“你们两个给我回来!”导演组在那边崩溃的咆哮,“没有你们这样录节目的!快回来!”
程不遇说:“你们是圈套对吗?其实我们走出了唯一一条正确答案,高自由度需要我们突破界限的。”
导演组声嘶力竭:“不!不是的!其实也没有那么自由!我们本来打算让你们走制造工具解锁资源路线的!不是, 你俩可以走,但至少留个摄影师——”
“车内不是也有摄像头?你们转播就是了。后备箱里应该也有摄像机吧?我会用。”顾如琢吹了一声口哨,“荒野求生嘛,下一步,向人类聚居地行动。”
他腾出一只手关掉了通话页面,随后熟门熟路地调出音乐界面,开始放歌:“这司机大哥品味好。”
播放器里都是港式情歌,很老的那一批,程不遇“哦”了一声,忽而听见顾如琢带着笑意问他:“你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节目组规则?黑芝麻汤圆?”
程不遇认真为自己辩解了一下:“不是黑芝麻,我以为可以的。”
“那现在知道不可以了。”顾如琢逗他,“回去吗?我开回去?”
程不遇感到一种隐秘的喜悦和好玩,他顿了一下,说:“不要。”
随后和顾如琢一起大笑了起来。
导演组很会来事,也幸好车内有摄像头,转播数据能够直接接上。
直播间观众已经笑疯了,不遗余力地起哄。
“私奔了,私奔了,程不遇顾如琢私奔了,兄弟姐妹们把这个热词刷起来!”
“太搞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导演组又要彻夜不眠了,哈哈哈哈哈,社畜の痛苦。”
“哈哈哈哈哈我想跳回三天前,开播时我记得一大堆人说程不遇融入不了玩不起来吧?我超级想采访一下说这些话的人现在的心情,啊哈哈哈哈哈,他好敢啊,我笑得想死。”
“逐渐变成恋爱综艺了!现在转播音画都不太好,家人们,有谁听见了上车后他们俩的对话?顾如琢是不是又开杀了?”
“有!!我听到了,他说‘你在车上时,我哪次没慢点开’!我绝对没听错!”
导演组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程不遇瞅了一眼,问他:“接吗?”
顾如琢说:“不接了,快逃,山下他们还有个站点。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堵我们。”
程不遇认真答应:“好。”
车辆顺着公路一路下行,节目组设置找了南部一个景区的山林,人烟稀少,程不遇起身在后座扒拉了一下,扒拉到了两块肉松面包,还有一台摄像机。
“摄像机有电。”程不遇直播起家,知道这种设备怎么玩,“编码器也接好了,可以用的。”
他打开了摄像机,开始调试设备。
“大家好。”
“不知道这段会不会被直播进去,不过我觉得导演会给我们开一个新的直播栏的。我和顾如琢老师正在往山下走。”程不遇望了望山下的风景,看见了一处疑似建筑物,“好像在西边,师哥,西边好像有人住的地方。”
“是个加油站,我们待会儿就过去。”顾如琢看了一眼油表,“快没油了。不过撑到下山就足够了。”
车里放着港式的老情歌,程不遇转过摄像机,对着顾如琢拍。
顾如琢笑:“拍我干嘛?”
他摸了摸裤子,想找一根烟出来,但是忘了身上没有烟。
程不遇有点无辜地说:“只有你可以拍。”
顾如琢又笑了笑,垂下眼:“那好吧。”
程不遇说:“你可以跟观众朋友们说点什么。”
顾如琢想了想:“野外迷路,如果是在山上迷路,在地势高的地方往下看看,一般能够看到人类活动痕迹,比如房屋之类,还有注意观察地上的各种小路,如果不是野生动物走出来的,一般也是有人活动的痕迹,顺着这些路走,也是可以出去的。如果看不到,设法原路折返……”
程不遇很认真地听着,他举着摄像头,一双眼藏在后面,清澈而认真。
“未开发的山区很多,以上情况都不适用的也有,如果是在无人区,不是经验丰富的探险者,基本不可能靠自己走出来,保存体力等待救援比较好。即使是经验丰富的驴友,每年出事的新闻也非常多,所以我还是建议大家别作死,远离无人区和未开发山区,还有……”
“还有什么?”
程不遇问道。
他凑得很近,身上飘来一种新鲜的清洁剂味道,微甜,又带着点苦韵,让人思绪混沌。
顾如琢没有回答了,他们已经下了最急陡的盘山公路,进入平地路段,程不遇望见他忽而踩下了刹车,面包车停了下来。
“还有记得带上一个程不遇,他会带你劫车。”顾如琢轻轻地说。
程不遇微微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顾如琢重新启动了车辆,往加油站奔去。
这两加油站离节目组取景地大概五公里,已经不是节目组管控的范围了。
顾如琢和程不遇跳下车,程不遇扛着摄像机走过去,加油站员工就已经出来了:“啊啊啊啊啊是你们,真的是你们,我们在看直播!一早就知道你们过来拍节目了,我们有在看直播的,我们现在就在跟直播。”
顾如琢礼貌地问道:“我们没有钱,可是能先找你们借点钱加个油吗?节目结束后我们会还的。”
“可以可以!没问题!”
程不遇问:“打扰一下,还有多远到有人的地方啊?”
加油站工作人员热心指点:“沿路开,你们就沿路开,再开二十分钟就到村里。”
顾如琢说:“好,谢了兄弟。”
程不遇跟着连声道谢。
“到这里我们应该就赢了。”车油加满,顾如琢回到驾驶座,“找到有人的地方,请求救助,这个节目可以结束了,没有悬念,走,在节目组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去村里搞点东西吃。”
程不遇说:“好。”
他很高兴,还有些激动,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从小到大,他没有玩过游戏,没有加入过任何人群,第一次跟人一起放开了玩,还是和那一帮打游戏的主播。
如今是第二次。
或许之前和顾如琢的游戏也算,但他知道自己做了弊。
车载播放器里,歌声依然唱着,他们把车开到了村里。
这是个原生态的小镇,发展旅游业经济,镇上有些萧条,但生活气味很浓。天太热,馆子里半开不开的,他们找到了一家羊肉馆,里边老板是个老太太,正靠着桌面打盹儿。桌上摆这个小电视机,正在放戏曲频道。
两个人都饿了,程不遇饿得更厉害,他眼巴巴地望着里边张贴的菜单,咽了咽口水。
顾如琢说:“别着急,我去问一下。”
他走进小店,问道:“奶奶好,奶奶中午好,您这睡午觉呢?”
老太太眯起眼睛:“来人了,来吃饭的不?”
“是这样。”顾如琢清了清嗓子,“您认识我吗?”
老太太瞅了他一眼:“不认识。”
顾如琢说:“那您听过顾如琢的歌吗?我跟您说,他是个很厉害的歌手,还挺火的哦!”
老太太满脸嫌弃:“天王老子我也不认识,你吃不吃饭?”
顾如琢默默地说:“我们没有钱。”
“没有钱,那问个什么!”老太太显然也懒得动,“吃白食霸王餐啊?这年头的年轻人,脸皮也忒厚了!”
顾如琢卑微点头:“是,是,您说的是,是这样的,我们是过来旅游的,在山上迷了路,还在等待救援,您看能通融一下吗?”
老太太警惕起来:“你是骗子?人拐子吗?不要以为你长得漂亮就能出来骗钱!我们本地警察很好的哦,最近反诈骗,你再说,我报警的哦!!”
顾如琢:“……”
程不遇在一边,早已经笑得乐不可支。
网友:“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吐了,顾如琢,搞不定老人家吧,你不是那个年代的。”
“哈哈哈哈哈哈看你们怎么吃上饭!”
“梦回猪圈梗,我太喜欢看顾如琢吃瘪了,顾如琢还是那个顾如琢”
顾如琢回头看了看程不遇,心生一计,告诉他:“你在这里等等我。”
程不遇瞅他:“干什么?”
顾如琢说:“有个二手车行我刚看到了,我去讲讲价,把面包车先卖了。”
程不遇想了想:“也好,记得卖高一点啊。”
天太热了,他饿得发晕,也不想动,于是就蹲在地上,摄像机也给了顾如琢。
弹幕:“求求你们!做个人吧!导演组的车都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是魔鬼吗!”
“顾如琢!你把程不遇一个人扔在那里,被拐了怎么办!”
顾如琢还真去卖了,他一人扛着摄像机,把车开去了二手车行。
车行的人是中年人,认出了他:“哇!顾如琢!你来卖车哇!我从小就听你的歌!”
顾如琢很低调:“是我,我来卖车了,您看能卖多少?”
中年人比了一个数字。
顾如琢说:“大哥,这太少了吧。”
“我们小地方经济发展不容易啊,而且你是顾如琢,歌那么红,明星不都赚挺多吗?”中年人问道,“你们是不是在录节目啊,那我不能亏本卖。”
顾如琢说:“别提了,辣鸡节目组,饭都不给吃,这不我们开车下来了?大哥您行行好,我们家两张嘴要吃饭,您说的这个价也行,再把那边摩托车送我吧,几千块的事,你看,油都是满的,刚加过的,咱们谁都不亏,行吗?”
中年人考虑了很久,最终勉强答应。
顾如琢还顺走了老板两瓶矿泉水。
他骑着摩托车,把矿泉水和摄像机都放好,开回了小店门口,一抬眼却望见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
老年人居多,还有妇女抱着孩子过来的。
程不遇立在人群中间,正在给老太太唱戏,身段,神情都摆上了,眉间认真而温软。
“十八载真好似大梦一场,我只说夫妻见面无指望,武家坡昨日回来薛平郎,今日里爹爹寿诞我把相府往,一为拜寿二为算粮……”
周围人喝彩:“好!好!这么年轻会唱戏啊!”
年轻点的女孩子说:“他是演员!最近很红的,程不遇啊!”
“奶奶,你还爱听什么?”程不遇问,“贵妃醉酒听不听?”
老太太被他哄得喜笑颜开:“听,但是最爱听的也不是这个,《杨门女将》你会唱不?”
程不遇说:“会,您老有眼光,可我有点饿了,能在您这儿白吃两碗面不?”
他连说话口音都改了,融入了当地人那种略微上扬的尾音,很轻快活泼。
顾如琢站在人群外,安静地举着摄像机,对着他。
“能能能,想吃什么,我喊老头子给你们做,你们一起来的吧?”老太太瞥见了外边的顾如琢,指着他问,“那个男娃娃会唱不?”
程不遇这才发现顾如琢回来了,他有点紧张——也是想起了之前师门里的规矩。
不乱唱,不在外边随便唱。
程不遇小声说:“他会唱的,他以前唱得非常好。”
顾如琢笑了,随手找了个位置,把摄像机放上去:“奶奶,我不唱戏,给您唱点别的吧,您喜欢听歌吗?”
“我不听歌,我老头子听。”老太太指了指里头忙活的老伴,“他很时尚的!听的都是我不听的歌,年轻人的歌。”
她慢慢意识到了:“你们两个伢子不是骗我的哦?你们两个是明星?”
“那我来唱唱吧。”顾如琢转了转,顺口就问围观群众,“有乐器能借我吗?”
“有!”一个男孩说,“我家有吉他,我每天上吉他课的,你等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男孩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果真带来了一把吉他。
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顾如琢接过吉他,在门口的小木凳上坐下,一边弹一边唱。
是今天路上放的歌。
下山的时候雨就小了,天色阴,风微凉,旋律飘起来,是他们一起横冲直撞,在大雨和风中逃亡的歌曲。旋律慢,车里空调嗡嗡的,安静的间隙中,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望着他,注视着他,眼底是温柔而璀璨的笑意。不虚假、不逢迎,真正放松和煦的笑意。
“谁说
爱是这样难
恨爱之间分不散
红颜白发更觉璀璨
从前和以后
一夜间拥有
难道这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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