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第一?”
江柏吃着莲藕丸子:“全县第一。”
“谁全县第一?”江爸手里的筷子都顿住了, 眼睛睁的老大。
“柠柠考了全县第一。”江柏依然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柠柠考了啥?”江爸以为自己喝多了,耳朵出差错了,他才喝了两杯米酒, 不是喝了两瓶啊!
江柏很烦他,抬眼看他, 声音大了一些:“柠柠考了全县第一!”
江爸看看江柏, 又看看江柠,再看看江爷爷, 转头问江妈:“我刚刚好像听到柏子说, 咱柠柠考了全县第一?”他抚抚自己的额头,“大概是我听错了, 柏子说的是全校第一,我听成了全县第一。”
就是全校第一, 他都不敢想,更别说全县第一了。
江松成绩最好的时候, 也没考到过全校第一啊。
他拿起酒杯看了看,又闻了闻杯中的酒水:“今年酿的酒, 后劲还挺大。”
他才刚开始喝呢, 就有些喝多了。
江柏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说:“你没听错, 就是全县第一,全!县!县!不是校!”
江爸刚把一口酒喝到嘴里,闻言一下子呛住, 不停的咳嗽, 惊的江妈立马起身,狠狠在江柏背上一拍:“考第一就考第一了,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看把你爸给呛的!”又立刻给江爸拍背, 抱怨道:“你也真是的,喝酒都能呛到,女孩子考第一又有什么用?还能当状元不成?”
“就算当状元也是别人家的状元,你激动个什么劲?”她不以为意地说。
她听多江爸说的,男孩子初中成绩不行,到了高中冲一冲就好了,女孩子初中成绩好,到了高中后劲就没了的话,也深深觉得如此,所以并不觉得江柠考了一次第一就如何。
“什么别人家的状元?这是我们自己家的状元!”江爸对着旁边一阵咳嗽,咳的脸部通红,半响才转过身不敢置信的问桌上另外三人:“柠柠真考了全县第一?什么考试考了全县第一?考的什么?”
江柏早在江爸呛的时候,就用锅盖把桌上的锅子盖住了。
烫锅子的是个红泥小火炉,里面只能放一块煤球的那种,他们这里因为有炭山,家家户户都有煤炉,煤球也是自己去炭山拉了煤回来,自己用打煤球机,一个一个将煤炭打入到煤球机里,压出来的。
大年夜的饭菜是很有讲究的,比如桌上的一道鱼,是不能动的,要留到大年初三,表示着年年有余。
去别人家吃饭,饭桌上的鱼也是不能碰的,会犯人家的忌讳,尤其是不能给鱼翻身,这简直是不能碰的大忌讳。
他们这边特别迷信这个,认为给鱼翻身,意味着翻船。
江柏根本不管那条鱼,只注意护住自己跟前的那两道菜,一道红烧肉焖油豆腐,一道猪头肉。
他庆幸桌上还有个小火炉挡着,不然他面前的这两道菜也要保不住。
江柠吃饭一向是很快的,她不快点吃,后面就没得吃了,所以一说可以吃年夜饭了,她就先舀了一碗莲藕丸子汤,烫着香菜吃。
香菜是江妈自己种的,他们这香菜并不是和葱一样,当做配菜的香料,就是当主菜吃,这个季节的香菜香味非常浓郁。
桌上几人都很淡定,唯一不淡定的就只有江爸。
见江爸终于不再咳了,江柏掀开锅子上的盖子,一边往里面烫着香菜,一边说:“联考啊,一中、吴中、二中,还有下面七八个学校一起联考,妹妹考了全县第一。”
江爸惊呼:“吴中也参加了?”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女儿:“这么多学校联考,你把吴中都压过去了,考了全县第一?”
自己女儿什么时候成绩这么好了?暑假的时候他还看她买了许多杂书在看,这样都能考全县第一?
江爸怎么觉得自己有点晕呢?这还没喝酒就醉了?
他不确定地问:“你妹妹在联考中,真的考了全校第一?”
江柏不耐烦地抬眼白他一眼:“是!你没听错!柠柠在联考中考了全县第一!全县!第一!”
江爸这才相信了这个消息,坐在座位上怔愣了半响,才后知后觉的高兴起来。
作为老一中人的江爸直接兴奋的高喝了一声:“好!不愧是我江国平的女儿!来,跟爸爸喝一个!”
晚上一直兴致不高的江爸,此时高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直接倒了一杯米酒倒在杯子里,跟江柠连碰了两杯,又给江柏倒酒,“你也陪我喝一杯!”
江柏就跟喝水一样,一口把酒闷了,江柠也是。
这酒是自家用粮食酿的,他们这里有酿酒的习俗,几乎家家户户都会自己酿一些米酒,当地人还喜欢用各种东西泡酒,正常点的如桑葚酒、梅子酒、参酒、三七酒等等,不正常的如蛇酒、蝎子泡酒、狼鞭、牛鞭泡酒,以前他们这山上有老虎的时候,还有虎鞭和虎骨酒,现在已经见不到老虎了。
谁家地窖里要是没有两坛子酒,过年都不好意思邀请客人来自己家里吃饭。
很多小孩子馋嘴,爸妈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偷偷的喝酒,江松江柏小时候就没少偷喝江爸酿的米酒。
不光江爸喜欢喝,江妈也喜欢喝。
应该说,江家,包括江爸江妈江柠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一副好酒量。
反正在江柠记忆中,她就没喝醉过,天生海量。
她在工作中一直都是不会喝酒的人设,可真喝起来,她能将满桌子的人全都喝趴下,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此时兄妹两人喝着江爸倒的酒,真的跟喝水没两样。
江爸又给江妈倒了酒,碰了下江妈的杯子:“来,爱莲,你也陪我喝一杯。”
见一晚上都没什么劲的江爸,终于有了些高兴的神色,江妈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很干脆的把酒喝了。
“唉。”江爸喝着喝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松子在就好了,他要是能复读,明年说不定也能考个县状元回来,他从小就聪明,脑子灵活,就是没把心思放在读书上。”
“你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先把人找到再说。”江妈说:“也不晓得他在外面什么情况,想没想家,吃的怎么样,都大年三十了,他怎么还不晓得回来呢?”
江爸也叹气:“谁说不是呢?不管挣没挣到钱,过年人得回来啊!”
大过年的,他们都不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可他是真的担心大儿子,不晓得他在外面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
他从没离开家过,这离开的第一年,就没回来过年,真是让他们把心都操碎了。
理智上来说,夫妻俩都知道大儿子应该不会被人欺负的。
他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又是从小打遍附近所有村子无敌手的孩子王,走到哪儿,他这个体格摆在那儿,别人想找事的话,也不会跟他动手。
他怕儿子是被人骗了,被人扣在了哪个地方出不来。
尤其是他和江妈这些年在工地上打工,知道外面是有多乱的,那些人为了争工程,三五不时的就要聚集在一起打一回,那是真拿刀去砍啊。
他就怕江松年轻气盛,讲什么哥们儿义气,跟人混社会去了。
那些拿刀砍人的人,刀剑无眼,真要被捅一刀或者砍一刀,他就是有再强壮的体格也没用。
这话还真被他说中了。
不过江松倒是没有被人捅,而是真的在帮着哥们儿去打架,身先士卒,冲在最前。
他从小打架都打习惯了,三头身刚会走路,就敢跟着村里大人们去河滩上抓鱼,差点没把江妈的魂给吓飞。
从会走路就开始打架,先是把整个三房的同龄的或是比他稍大一两岁的男孩子们全都打趴下了,再带着三房的男孩子们和大房二房四房的打,把他们打服后,又带着他们和许家村的小男孩们打。
十里八乡,就属江家村和许家村两个村子最大,性子也最野,两个村的小男孩们,天天约着放学去堤坝的草坪上打群架,放学的大孩子们小孩子们都围着看热闹。
河堤的大草坪是呈梯形的斜坡,下面有个两米宽的平地,经常这些小男孩打着打着就抱在一起从斜坡滚到下面的水田里,在水田里继续打,打的浑身是泥。
那时候江爸还开着养鸡场,正是江家日子过的最好的时候,江松零花钱多,又仗义疏财的很,买什么辣条、唐僧肉、水果糖什么的,也愿意跟小伙伴们分,直把周围村子的小男孩们全都打的认他当老大。
江柏和江柠永远都不懂,江松那旺盛的精力是哪里来的,就像一只野性难训的哈士奇,天天在外面不停的冲冲冲,打打打。
江爸江妈天天都跟在江松后面为他跟别人赔礼道歉。
不管打输了,打赢了,都要连累江柏和江柠跟着挨顿打。
江松打输了,江妈就会说:“你哥哥在外面跟人打架,你都不知道帮着!”江柏跟着挨顿打。
江松打赢了,江妈会说:“你哥哥在外面跟人打架,你都不晓得拉着劝着?”江柠跟着挨顿打。
所以江柠小时候经常挨打,挨打的原因就是没看好哥哥,让哥哥又跑出去打架了。
可以说,江松从小到大,除了被关在一中的那三年,他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后来江爸江妈实在没办法,出去打工把江松带在他们身边,把江松和那些人分开,可只要过年回家,那群和江松一起打到大的小男孩们,就齐聚江家,来找江松玩。
江松也很神奇,他从来就不会有自卑这种情绪,周围人家的房子,个个比他家高,比他家新,比他家大,他也从不介意,三五不时的就把他的好朋友、好同学、好兄弟们往家里带,江爸江妈就负责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
一直到上高中了,一中天天把他关在校园里出不去,满身的精力发泄不出去,他就打球,打篮球、踢足球、跑步、跳远,整个操场上全是他的身影,永远都在呼朋引伴,到处都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好不容易高中毕业了,他就像个被解开绳子放飞出去的哈士奇,一头奔进了自由的海洋,在深市帮好兄弟打架抢工地抢项目,打的不亦乐乎,哪里还会想到老家还有两个担心他的老父亲老母亲?
没有江松的消息,江爸就在家瞎着急。
就江松那个性子,他是真怕他在外面又跟人家打架。
江爸在饭桌上长吁短叹,江柠和江柏吃完饭,就去洗漱了。
冬季寒冷,这两天恰好是个晴日,江柠将被子被褥全都晒了,床下垫着的稻草也都换了新的,原本的稻草都扔到厨房里烧了。
江柠给江爷爷打了洗脸水,去扶江爷爷来洗脸。
江爷爷直接挣开江柠的手:“不用你扶哦~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洗脸水也不用你倒,我自己都晓得搞。”
他一个人在山上待习惯了,也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动手,突然被小孙女这样事事伺候着,他很不习惯,觉得自己就像个不能动的废人一样。
江爷爷不耐烦的挥手催她:“你自己忙你自己的去,洗个脚还要你看着?我自己都会弄,不用你在这,你自己回房间看书。”
江松不在家,他晚上是要和江柏一起睡的。
江家只有两个房间,中间是堂屋,两边是正屋,左边的正屋睡着江爸江妈夫妻俩,右边的屋子被隔成了三间,朝南的半间是江松江柏两人的屋子,中间是稻仓,最北边是江柠住的屋子,放了张一米宽的高床和一张书桌,床尾放了米缸和一口大水缸,水缸里养了今年新做的年糕,床底下还有个地窖的入口,里面堆放着今年新收上来的红薯和江爸酿的米酒。
可以说是塞的满满当当。
江柠每次洗澡,都要将板凳推到桌子下面去,才够塞得下一个洗澡盆,就这她都得很小心,不然水就会洒到外面,洒到床上。
江爷爷要自己弄,江柠也不勉强他,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去。
整个江家,只有一个洗脸盆,一个洗脚盆,一个洗澡盆,江爷爷去洗脸,江柏就去洗澡,江爷爷洗完了脸,毛巾往毛巾架上一放,自己拎了煤炉上的热水壶,去倒水泡脚。
家里所有的盆和毛巾都是全家人共用,这让她很不习惯。
哪怕她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再回到这样的环境中,她依然很不习惯。
尤其是农村的旱厕。
有些讲究的人家,比如江大伯家,就将旱厕修的很好,还有水泥抹了墙面和地面,上面还盖了个L形的木板,不会让虫子爬的满地都是。
像江家这种条件一般的,那旱厕情况,真的就是四面漏风,风吹蛋蛋凉,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江柠每次回来,上厕所都是一种煎熬,每次上厕所,都要往大伯娘家跑。
这也还好是挨得近,这要离的远了,上厕所都不方便。
江柠记得自己前世每次回来,总喜欢往大伯娘跑,未尝没有想蹭他们家厕所的意思。
由奢入俭难。
哪怕江柠前世日子过的并不豪奢,可享受了新时代便捷生活的江柠,回到这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落后的时代,也很不适应。
只想着寒假赶紧结束,她要回吴城。
也不知道沪市的房子装修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够装好。
辞旧迎新。
除夕夜当天,每个人都要从头洗到脚,以迎来明日的大年初一。
上午江柏他们去祭祖,江妈和江柠两个人是不用去的,江柠上午在家已经把头发洗了,晚上还要洗澡。
现在澡盆江柏在用,她先去刷牙。
他们这里是没有晚上刷牙的习惯的,只有早上刷牙。
江妈看到江柠大晚上还要刷牙,浪费牙膏,眼睛一直冷冷的盯着她看,拿白眼翻她,想让她自己意会自己的意思,可江柠根本不看她。
因是除夕,不能骂人,可她实在看不得江柠那浪费牙膏的行为,又憋得难受,忍不住说了句:“大晚上还刷牙,那牙膏不要钱买啊?”
江柠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很稳定,稳定到像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可不知为何,江妈总是能很轻易的挑起她的负面情绪,哪怕只是一句话,就能将她平静的内心起波澜。
这种情绪轻易被别人掌控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努力的让自己完全无视江妈,刷牙,用开水将洗脸盆烫过,又拿了肥皂清洗脸盆、脚盆,江妈看到她浪费开水,又浪费肥皂,是忍了又忍,这才没在除夕夜爆发出来,干脆眼不见为净,看着桌上的菜,食不知味的吃着,然后就看到江柠拿出了一条毛巾出来。
毛巾并不是新的,已经在学校用了一个学期了,可江妈还是放下了筷子问她:“你毛巾哪来的?你哪来的钱买的新毛巾?”她问江爸:“你是不是给她钱了?”
江爸立刻喊冤:“我挣的钱可全都给你了!”又劝江妈:“大概是爸给她买的吧,她在外面读书,不是肯定要有洗脸毛巾的吗?”
江妈就见不得别人浪费,说:“家里许多孝布都用不完,不能用孝布当毛巾啊?”
村里老人去世,会给每个过来磕头的人发白色麻布当孝布,这样的孝布用完之后也不会扔掉,而是留在家里当洗脸巾、洗澡巾、洗脚巾,江家人多,给的孝布也多,柜子里还有好几张孝布没用完呢。
江爸听她大过年的,提什么孝布,顿觉晦气,放下筷子皱眉:“大过年的,你这张嘴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江妈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不好的,怕影响没回来的江松,赶紧闭嘴不说了。
江柠刷完牙,洗完脸,见洗脚盆和洗澡盆被江柏和江爷爷用着,自己没事,就去厨房的架子上,拿了医院挂水的大玻璃瓶,烫过之后往里面灌热水,拿了两只已经穿到脚指头和脚后跟完全破到没法穿的袜子,套在了挂水瓶外面,往正在泡热水脚的江爷爷手里塞了一只,自己被窝里塞了一只。
江妈看到忍不住和江爸抱怨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也能怪我骂她啊?装暖手瓶,晓得给她爷爷手里塞一个,不晓得给我们被窝里也塞一个,就是顺手的事,她都不晓得做,这能怪我平时骂她?脑子笨的就跟木头做的一样,就这样的,她还能考到全县第一?我看她只会吃!”
说江柠考了全县第一?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要说松子考全县第一她还信,松子从小脑子就活,聪明又机灵,要是能跟他弟弟妹妹一样努力读书,那全县第一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考到的?
想到江松,江妈没心思管江柠怎么样了,心里很不得劲起来。
晚上的年夜饭是江爸烧的,江爸烧菜一向都非常认真,尤其是今晚上是除夕夜,他脑中都想着江松晚上会回来,一桌子菜被他烧的相当美味,可江妈吃着却有些没滋没味。
看到江柠拿了衣服要洗澡,她突然想起来,前两天给娘家送肉送莲藕的时候,她嫂子给了一件她外甥女穿过不要的旧衣服,让她带回来给江柠穿。
江妈起身回房间,拿了旧棉袄递给江柠说:“呶,你过年的新衣服。”江妈补充了一句:“你二哥过年都没新衣裳穿,只有你有,你还抱怨我们偏心,心都偏到你这了。”
二表姐手巧,棉袄的破损处,还被她绣了花,遮挡了起来。
他们这一代人,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破破烂烂又三年的长大的,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是如此,她也不觉得自己穿旧衣服破衣服有什么,但是如江妈这样,明明就是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洗到颜色发白的旧衣服,却总是和她说是新衣服,把她当傻子哄,都不走一点心的,也真的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
这衣服她前世也有,一直穿到了上大学。
她看着江妈理所当然的说着偏心她的话,不知为何,竟有些好笑。
或许她还把她当三岁不知事的孩子哄,跟她说一声,我偏心的是你,就真以为她真的偏心自己了。
看,连二哥都没新衣服,她有哎!
她拿着‘新衣服’回房间。
此时江柏也洗好澡出来,端着大木盆往外面倒水。
江松没回来,江妈就忘了要给江柏买过年新衣服的事,见他端着盆走出来,她也就装作不知道要给江柏买新衣服的事,继续吃菜。
江柠要洗澡,就拿了肥皂去洗洗澡盆,洗完一遍,又拿开水去烫。
江妈一边吃一边看,看着江柠用洗脸盆端了热水,拿了葫芦瓢进了房间,很想知道她搞这么多花样进去做什么。
江柠确实站在洗澡盆里,拿着葫芦瓢,一瓢一瓢的往身上浇水,洗着战斗澡。
她眼睛盯着房门,她知道今天是除夕夜,江妈是不会冲进来打人的,可她依然怕。
她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江爸和江妈两人还在喝酒,他们都在担心江松,嘴里谈论的也是他。
“他之前讲他去深市,也不知道在深市哪儿?”江爸叹气说:“不行我们今年就去深市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反正在哪儿打工都是打工。
原本他是不想再出去打工,想搞点机器回来开采石场,但这一点是要得到江妈支持的,江妈不支持,他什么也搞不成。
如今大儿子过年没回来,他又想去深市找他。
江妈说:“去深市也行,那边不知道有没有熟人。”
他们之前都在离家不远的南方打工,还没去过深市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江妈有些不安。
不过她习惯了和江爸在一起,习惯了出去后,由江爸安排一切,她只需要跟在江爸身边,需要干活的时候出力气,其余都不用她操心。
所以江爸说去深市,她就跟着去深市,也没有过多的害怕与彷徨,唯一担心的,就是两个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如果有熟人的话,刚开始有熟人领着,他们也能很快找到工作,安定下来。
江爸说:“年初二小凤回来,我问问她在镇上认不认识在深市的人,你也回家问问大哥和小妹那边有没有认识在深市的人。”
小凤是江姑姑的小名,大名江国凤,他们这里大年初二,嫁出去的姑娘都是要回娘家的。
过年正是江姑姑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估计她到时候也没时间在江家多待,放下东西就要回去。
江妈的父亲虽然曾在炭山当过队长,但娘家并不在炭山,而是在隔壁乡。
除夕夜晚上是要守岁的,往年也都是江松和江柏守岁,女孩子是不用守岁的,早早去睡。
一直睡到晚上十二点,堂屋的座钟铛铛铛的响了十二下,外面爆竹声响起。
每年的大年初一,江爸都要带着江松江柏江柠一起去江大伯家过年的,这时候江爷爷江奶奶也团团圆圆的坐主桌,大年初一中午在江大伯家吃,晚上在江爸家吃。
可今年江松没回来,江爸连去江大伯家吃团圆饭的兴致都没有,早上起来吃了大骨面,迟迟不想往江大伯家走。
江大伯见十点了,江爸都还没来,忍不住出来笑着说:“怎么还没来?还要我三催四请啊?”又笑着往江爸心口上扎刀:“松子呢?怎么没见松子回来?松子今年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江大伯的三个儿子都回来了,年底正是各家建房子最忙的时候,他三个儿子天天在外面忙,一直到年三十那天才回来。
等再干个几年,他就可以把三儿子的房子也建起来了。
他问江爷爷:“爸,国平家里有没有的住啊?要是没得住,你来我家住也行。”
江爷爷也知道大儿子是对他这些年把工资都给了老二家不满,说:“我在家待不了两天,过两天我就走。”
他还想趁着过年这几天,看看能不能卖几件衣服几双鞋子呢。
那店铺租在那,每天都是要交房租的,不开门咋行?
他也不想留在儿子这受那些鸟气。
江大伯和江爸实没想到,江爷爷居然说过两天就走,问他去哪儿,做什么。
“做什么?要饭啊做什么?”江爷爷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手里捧着茶杯:“我这一大把年纪了,除了讨饭,捡捡破烂,还能做什么?”
可江大伯和江爸两人,还真没看出来江爷爷这一身新衣服新皮鞋的穿着,哪里像个捡破烂的。
但是知道江爷爷在外面过的好好的,不会饿死冻死,两人也就放心了。
他们都知道江爷爷手里有一千块钱,这一千块钱除去给江柠交学费的费用,这小半年下来,又挣了多少钱,他们不知道,也不想要江爷爷的钱。
江爸这半年卖龙虾,卖螺肉酱,每天黄鳝泥鳅,也赚了不少钱,江大伯就更不用说,带着三个儿子天天在外面给人建房子,江爷爷手里的那点钱他也不去想,就是看着老头子的钱都补贴了弟弟,他心里不爽而已。
年初二江姑姑一大早就回到江家村,带着给江爷爷和江奶奶买的衣服和吃的,还没坐上三分钟,就急急忙忙的赶回镇上。
江妈和江大伯娘都理解,一年到头,就过年这几天生意好些,当然是要忙着挣钱,平时想回来看江爷爷江奶奶,啥时候不能回来看?非要等过年?
江爸在送江姑姑回去的时候,问了她有没有认识的人在深市。
江姑姑还真不知道说:“你不是在南市干的好好的吗?怎么想到去深市了?那么远,又人生地不熟的,跑那地方干嘛?”
江爸沉默了一会儿说:“松子过年没回来,之前他说跟人去了深市,我去那么看看什么情况,反正打工在哪里都是打。”
江姑姑就点点头:“我回去给你问问。”镇上人来人往,人特别多,她也可以帮着江爸打听打听。
江姑姑走的匆忙,也没跟江爸说,江柏在镇上卖衣服的事。
是的,江柏年初二一大早,就跑去镇上继续卖衣服去了,童金刚一早就拿了一袋子衣服,坐上了来水埠镇的车。
等童金刚拿到江柏交给他的新年红包,看到里面足足有三百块钱,童金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长这么大,还没拿到过这么多钱!
这还是他自己挣得!
短短三天时间,挣了三百块!
“我滴乖乖隆地咚!咱妹子也太大方了吧?她给咱们这么多钱,她自己挣啥?这挣的钱不是全给咱俩了?”
江柏算了下那三天他俩给江柠挣得钱,说道:“那我们这两天再多卖一点!”
年初二,因为很多人要回娘家,要在街上买一些回娘家的物品,街上人多到人挤人,江柏和童金刚两人就开着大喇叭在那里喊:“39、49,通通通通39、49甩卖了!”
这个广告词实在是太有穿透力,原本她们就听说了,年前街上有什么江南制衣厂的厂长带着小姨子卷款跑路,厂子倒闭发不出工资,有人拿了衣服回来卖的事,还以为衣服已经卖完了,没想到今天在街上遇到了,都纷纷跑过来,很快就把江姑姑家的店铺围的水泄不通。
见衣服实在卖的便宜,就赶紧买一件,刚好回娘家,送给老子娘穿,她们也有面子。
江妈也拎着猪脚和咸鱼,又买了红糖、桂圆、桃酥等物回了娘家。
她娘家在隔壁乡,并不经过水埠镇。
年前她就给娘家送过肉了,年后就不用送肉了,主要是来和哥哥嫂子们打听有没有认识的人在深市的。
江家大舅年龄比江妈还要大三岁,已经四十三了,一直和大舅娘在老家务农,倒是他的两个女儿,年龄都大了,在外面打工。
大外甥女已经定了亲,是同村的老知青当年留下来的男孩,和大外甥女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长大,知根知底。
二女儿还没定亲,但也有了正在谈的对象,听江妈打听深市的事,她们也好奇呢,问江妈:“松子怎么跑到深市去了?”
舅家重长子,江松性子也活络,和舅家表哥表姐们关系都非常好,每年年初二,江松都要跟着江妈来舅家玩,只有今年没来,她们还觉得少了江松都不热闹了。
江妈不想跟娘家人说江松的不好,只说:“他那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大概是觉得今年没挣到钱,不好意思回来。”她叹气道:“我和他爸都还能干活,哪里就要他挣钱了?可他看着家里这样,就想给我和他爸爸分担。”
她是打从心眼里就觉得,江松就是这么想的,他一直都这么贴心懂事。
舅家的人听了江妈的话,也都觉得,江松真是太懂事了,看家里如此困难,江爸江妈如此辛苦,就不愿念书了,出去打工给家里分担。
江妈在娘家打听,江爸在村里和回村的人打听,都没有打听到有认识的人在深市,本地打工的,去北方都少,多是集中在南市、沪市、杭市、苏市等地。
等他们打听了两天,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到隔壁江大伯娘那问,江大伯娘比江爸江妈还惊讶:“你们不知道吗?柠柠和柏子他们,年初三就回学校啦!”
江妈这才想起来,她学费还没给江柏呢!
江松在一中读过高三,她是知道,高三学生过了年初三就要回校上课的,这几天都在忙着打听深市的事,她也就没想起来把学费给江柏。
她倒也没想要扣下江柏学费,他都上了两年半,就剩最后一学期了,要是因为没交学费,拿不到高中毕业证,那才是亏。
她又气几个人回学校都不跟她说一声,这才拿了八百块钱出来,到江荷花家:“荷花在家吧?”
江荷花在家等了好些天,一直都见不到江柠,她年初二跟着她妈去外公外婆家,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找江柠呢,就见到江妈来了。
江荷花家也有许多客人在,荷花妈妈见江妈突然上门,还有些疑惑,听了是江柏回校上课了,学费没带,想问她开学是不是要送江荷花去交学费,能不能帮着把江柏学费一起带到吴城给江柏。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荷花妈妈就应下了说:“只要你不怕我把你钱弄丢了就行!”
大队书记家门口坐了许多人,还有很多人都是大队部的干部,江妈当场数了八百块,递给荷花妈妈,也不怕荷花妈妈昧下她的钱。
只是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江柏说的,江柠考了全县第一的事情,她是不怎么信的。
此时见到江荷花,就不由想跟她打听,问她:“荷花啊,我之前听我家柏子说,柠柠什么考试考了全县第一,这事是不是真的啊?”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