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 京城标准的五进大宅院,荣庆堂,英国公府老夫人白氏住的地方,在正院偏西北方面的位置。
十年前, 白氏丈夫去世, 守孝三年后,白氏就带着外孙女从正院搬到了荣庆堂,英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换成了儿媳妇张氏。
此刻,荣庆堂可谓人仰马翻,老夫人被活生生地气晕过去了, 英国公花鸿瑞和夫人张氏脸色阴沉地坐在外间,等着太医的到来。
但太医还未来, 老夫人就醒了过来,当然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再次醒过来的老夫人换了一个芯子。
老夫人面相凶恶, 柳黛只需要看她不过是稍稍皱眉, 床前的一众丫鬟就跟惊了胆一样,个个垂头站在床前,只有大丫鬟碧安咽了咽口水, 鼓起勇气问道:“老夫人,奴婢给你倒杯水?”
柳黛神色淡淡,当然老夫人面相真的挺凶恶的, 所以即便是她神色淡淡,但丫鬟们无疑不胆战心惊。
这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穿着一身浅绿色衣裳的少女, 她急慌慌地来到外祖母床前。
“外婆,您怎么了?”关语桐满眼关切,眼眶中眼泪打转,但就是不敢掉下来。
柳黛瞥了她一眼(瞪了她一眼),‘恶声恶气’道:“哭什么?不许哭,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这也是没办法,白冬英就算对待亲儿子亲孙子亲外孙女,偶尔说话也不好听。
外屋,张氏和花鸿瑞打了半晌的眉眼机锋,最后张氏仍旧无奈地起身走进了老夫人的卧室。
看到她进来,关语桐立即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不说话,对这个大舅母,关语桐一向是惧怕的。
柳黛冷哼了一声:“晚上荣庆堂家宴,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张氏眼中有惊愕,但很快回过神来,垂眸含笑道:“是,老太太。”
其实张氏心中直打鼓,老太太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她是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娶外甥女,外甥女从小在英国公府长大,与英国公府的小姐没什么两样,这般的姑娘其实最好是嫁出去,为花家谋一个良姻。
一刻钟后,太医姗姗来迟,给老夫人诊过脉象之后,说老夫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人上了年纪,容易上火之类的,多吃点清淡的食物就行了。
打发走继子和继儿媳妇,柳黛就让丫鬟出去了,只留下外孙女关语桐。
关语桐从生下来就在英国公府长大,最熟悉的人就是外祖母,以前不晓事的年纪,一度以为三舅舅三舅母是自己的父母,后来知道死亡是什么含义之后,关语桐生怕在英国公府住不下去,就收敛了那副自傲嚣张的性子,变得有几分多愁善感起来。
偌大的天地,她不知道除了英国公府之外,还有何处是她的归宿?她很多次想问外祖母,关家其他人呢?比如她的祖父祖母、叔叔婶婶之类的,但她都问不出口,怕伤到外祖母的一片疼爱之心,毕竟外祖母是真真切切的疼了她十五年。
“桐桐,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嘉俊有多少心?”柳黛板着脸那副样子更吓人了,不过关语桐倒是不是很害怕,毕竟外祖母一直都很疼爱她,就算对她凶,也不是有意的。
关语桐垂着脑袋,双手揪着衣襟,被外祖母逼迫之下,抬起头的双眼满是茫然,结巴道:“四表哥挺好的。”
——英国公有两个弟弟,庶出弟弟花鸿康,同父异母嫡出弟弟花鸿轩,府里的少爷是一起排行的,花嘉俊排行为四,所以府里上下叫四少爷。
柳黛眯了眯眼,说道:“但你大舅舅大舅母不同意把你嫁给嘉俊,你是不是一定要嫁给嘉俊?”
关语桐一下子就变得怔怔的了,好半晌她才有些是笑非笑是哭非哭道:“外祖母,既然大舅舅大舅母不同意,您也就不要操心了,强扭的瓜不甜。”
柳黛松了口气,心中暗暗道,看来这姑娘也不是非卿不嫁,那多半对花嘉俊也没有多深的男女之情。
“好,那么从此以后嘉俊就是你的表哥、兄长,你不可再有任何念想,即便是和他碰面,也不能单独相处,身边随时都要带着丫鬟,听明白了吗?”
关语桐软软地点头了,就震惊地听到外祖母说道:“我准备分家,不和你大舅舅大舅母他们住在一起了,带着你三舅舅三舅母还有嘉桓、嘉昌他们一起住,免得总是受你大舅舅大舅母的气。”
柳黛是深思熟虑做出来的选择,若是住在英国公府,她势必要受到桎梏,只有分家,她才能全心地调-教儿子、孙子和外孙女。
“外婆!”关语桐突然声音放大了几分,她浑身颤抖,抓着外祖母的手都在打哆嗦,而后直接哭道:“外婆,您不可为了桐桐……”
柳黛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瞎想什么,反正我受够了那对夫妻,搬出去清净。”
全面接受了白冬英的记忆之后,才发现白冬英会变得这么尖锐,不只是她自己的问题,还有她的丈夫花芳胜和继子花鸿瑞的问题,他们全都防着她,还没有嫁进来,就觉得她是个坏女人,会虐待继子那种坏女人,要不是英国公府需要一个女主人外出交际,花芳胜绝对不会娶继室,反正他后院又不是没有女人。
柳黛拍了拍关语桐的手,说道:“桐桐,你放心,外婆会给你找一个比花嘉俊那小子好一万倍的男孩子做你的夫婿。”
趁着肢体接触的机会,柳黛把属性点‘力大无穷’过渡给关语桐,不过现在不会显示,要等她睡了一觉,融合之后才会显示出来。
关语桐就住在荣庆堂后面的三间厢房里,是原主生怕府里的孙女欺负外孙女,偏要让外孙女和自己一起住,所以关语桐和外祖母住了十五年。
晚上,戌时左右,荣庆堂灯火通明,白日外出的爷们也都回来了,有二老爷花鸿康一家五口人,花鸿康有两子一女,女儿花嘉蔓是英国公府的大姑娘,花鸿瑞的女儿花嘉佳排行第二,是英国公府的二姑娘,而关语桐是表姑娘。
白冬英的宝贝儿子花鸿轩及妻子马氏,两个儿子花嘉桓、花嘉昌也都在,男女分开坐了两张桌子,但两张桌子是拼凑在一起的,最上首的是老夫人的位置,左边是花鸿瑞,后边是花鸿轩,再往下是花鸿康及第三代花嘉祥、花嘉泽、花嘉俊他们。
宴席上,柳黛没有公布分家的消息,而是等全部都吃完了,才公布了这个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当然这个消息对大房其实是个好消息,国公夫人张氏做梦都想把两个小叔子赶出家门,但也只是做做梦而已,今儿听到继婆婆分家的话,她还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但这个消息对于二房而言,却是个大大的坏消息,花鸿康能力不算强,四十岁的人了还只是五品郎中的官位,他住在英国公府那就是国公府的二老爷,可以借势的,但嫡母突然分家,这让他以后怎么办?
三房花鸿轩及马氏夫妻俩面面相觑,他们不相信母亲会分家,莫非母亲要以分家要挟大哥大嫂同意老四和外甥女的婚事吗?
不只是三房这么想,大房二房也这么想,登时大房夫妻俩那脸色就黑如锅底,二房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黛站起身,挑了挑眉,凶神恶煞道:“老大家的,明天你就去找族人来做个见证,反正迟早要分家,该分的分了,我跟老三住,以后不劳烦你们夫妻了。”
柳黛示意外孙女关语桐扶她回我休息了,这个时辰不算晚,又现在是春天,晚上的花园听着蟋蟀的啾啾声,别提多么惬意了。
老三花鸿轩和妻子马氏立即追了上来,花鸿轩慌乱道:“娘,您是认真的吗?”
马氏一向柔柔弱弱,这事她做不了主,何况她觉得在哪住都一样,只要婆婆还为他们着想就好啦。
趁着便宜儿子来扶她的机会,柳黛把技能点读心术过渡到他身上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她看着便宜儿子,满是怀疑的目光,问道:“莫非,你也舍不得英国公府的富贵?但这里不属于你,即便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你仍然要搬走,早搬走早好,免得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花鸿轩那脸色瞬间涨红,结巴地为自己辩解道:“不是呀,娘,我没有,这父母在不分家,突然分家,大哥会被外人嘲笑的。”
“哼!”柳黛撇嘴道:“关我何事!我在府里住着心里不舒服,还不能容许我出去住的舒服一点?”
花鸿轩无奈道:“好吧,娘高兴就好。”
柳黛在府里放了一个‘炸-弹’,搅得上下皆不安宁,从私心上讲,张氏确实想分家,但考虑到名声,他们不能答应分家,不然花鸿瑞会被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这一晚,除了柳黛,全府上下都没有睡得安宁,于是第二天,荣庆堂就变成了菜市场。
大儿媳妇张氏和二儿媳妇王氏分别抱着珠宝首饰来讨好她这个婆婆,就希望她收回成命,但柳黛是铁了心要分家,糖衣炮-弹嘛,把糖衣吃了,炮-弹扔了回去!
等到张氏和王氏败退离去,关语桐才提着裙子怯手怯脚地来找外祖母,她整个人小脸煞白,好似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难题似的。
“外…外婆,我好像变成了怪物。”关语桐都快哭了,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也快哭了,想到方才在房间里自家姑娘一手捏碎了茶杯的壮举,还有桌子、板凳都坏了好多,她们觉得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柳黛心中明白,面上也很镇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哭不哭啊,告诉外婆,外婆会为你做主。”
关语桐和两个丫鬟才把方才发生的事情结结巴巴讲了一下,还实时表演了一下。
柳黛脸上却出现了笑容,拍掌笑道:“你个小傻子,有这等力气不好么?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我,我不是怪物吗?”关语桐情绪瞬间好了许多,获得了外祖母的肯定,她就没那么心慌了。
柳黛虎着脸道:“亏你还是读书人,你看过项羽本纪吧?那项羽天生神力,难道他也是怪物?这是老天爷恩赐你的,你该惜福,懂吗?”
关语桐和两个丫鬟木愣愣的,仔细回想各种书籍上面记载的历史上那些力拔千钧的大力士,以前半信半疑,现在看来,历史上的那些力大无穷的壮士确有其事吧?
柳黛又道:“以前外婆不让你出门,是因为你长得貌美,外面那些男人最喜欢欺负你这样的小姑娘,外婆怕你被那些男人欺负,以后啊,外婆就不怕啦,等咱们搬了家,你想出门就出门,谁敢欺负你,你直接打回去就行了。”
关语桐立即破涕为笑,两个丫鬟仿佛已经想到了自家姑娘变成侠士的画面,瞬间也笑了起来。
柳黛松了口气,说道:“虽然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突然给你这样的福分,但你要珍惜。现在你应该还不习惯自己的力道,你和碧月、碧芳暂时别出门,先锻炼锻炼,要把自己的力道控制住,不然伤了好人就不好了。”
关语桐忙不迭地点头,她现在走路都很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踩出一个大坑,所以势必要加强锻炼,熟悉自己的力道。
关语桐关在屋子里熟悉突然出现的力大无穷的力道,根本没工夫理会府里的闲言碎语,原本她几日不出现,两个表姐都忍不住想来荣庆堂找她,但偏偏这几日荣庆堂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又她们看着自己的母亲唉声叹气,一时间也不想去荣庆堂。
相比于关语桐锻炼自己的力道,她的三舅舅花鸿轩近日就不得劲了,他在五年前险之又险地考中了进士,而后又借着大哥的帮扶进了翰林院,其后一直呆在翰林院。
翰林院很清闲,他性子不强,也没多少往上攀爬的心思,所以几乎是打算在翰林院养老了,所以结交的朋友都是性子相投的同僚或者同窗,闲暇之余就是和朋友们去茶楼、酒楼高谈阔论一番。
只是近几日,花鸿轩每每衙门下班之后,他完全推了和朋友们的相约,仿佛朋友们变成了避之不及的猛兽,天天准时到家。
花鸿轩也很烦恼,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能听到旁人的心声了,虽然时灵时不灵,但偶尔灵验那几次足够他大开眼界了。
原来他在朋友们那里是个傻子,他们找他不过是为了让他结账,想想就觉得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
今天他努力试验了许多人,才发现他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个大傻子,只有少部分人没有任何心理活动,或者说他享受了父母的余荫,也没什么值得让人指摘的,他们现在这么努力的奋斗,不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女过得好一些吗?
唯一让他能找回自信心的居然只有妻子,妻子不嫌弃他,说他是个好男人,对她很好,自从嫁给他,她就过上了幸福的日子,他们夫妻虽然不聪明,但他们还有两个儿子,等儿子长大成人,家里就可以交给儿子当家做主啦。
即便是那两个妾侍,在她们眼里,他也不过是她们往上攀附的工具罢了。
就因为突然出现了这事,花鸿轩的注意力全都在‘能听到别人心声’这件事情上面了,对于满府上下议论中的分家的事情反而不是那么在意,当然他心知肚明,反正有他娘在,他就不会吃亏。
于是,今天花鸿轩早早下班归来,垂头丧气的进了府门,结果被大哥二哥拉住了。
他一向是老好人,大哥二哥说的话,他一向听从,即便是他们想让他劝阻母亲,他犹犹豫豫间也差点答应下来,但下一刻,他整个人就愣住了。
【老太太也闹得太过分了,大哥也真是的,不就是老四和外甥女的婚事吗?又不是嫡长子,答应了又如何?现在老太太闹着分家,真的挺恼火的,要不是我现在真是关键时期,我才不怕分家呢。】
【老太太就会逼迫我,也不想想外甥女什么都没有,怎么配得上老四?现在外面御史已经关注了,只怕前脚分家,后脚就会被参一本,当我不想分家,我巴不得两个弟弟赶紧滚蛋……】
花鸿瑞、花鸿康推了推花鸿轩,兄弟俩表情一致的皱眉道:“老三????”
花鸿轩回过神来,神色还有些飘忽,就听到大哥、二哥接下来的心声,他就变成了面瘫脸。
“大哥,二哥,抱歉,娘决定的事情,我阻止不了。”花鸿轩心中冷哼,离了英国公府当他就过不下去了么?
花鸿轩气呼呼地走了,回到六合院,恰好大嫂张氏从院子里出来,他刚刚打了招呼,大嫂矜持地应了一声,结果就听到更精彩的心声了。
【我都花了快两千两了,这老太婆怎么还不满足?难不成真要让老四和外甥女定亲?也不想想外甥女什么都没有,如何配得上我的俊儿?】
【俊儿十八岁了,确实该考虑婚姻了,我得加快速度,俊儿若是娶了明霞郡主……】
花鸿轩瞬间有些惆怅了,总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以前觉得很好的人,怎么心里这么坏呢?好吧大嫂不同意儿子娶外甥女,他们理解……哎,母亲说得对,不能再住在英国公府了,他就不信离了英国公府,他就不过日子了。
花鸿轩进了六合院没一会就出来了,去了荣庆堂找母亲,母子俩商议过后,就要派人去打扫另一处宅子,等他们分家,就立马搬出去。
因为柳黛很坚决地要分家,即便花鸿瑞、花鸿康找了族里的长辈来劝说,她也没有改变主意,于是半月后,在族里长辈等人的见证之下,英国公府热热闹闹的分家了。
白冬英的私产自然不会拿出来分配,分的只是英国公府的公中产业,为了让人少说点闲话,花鸿瑞非常大方地只要五成,另外五成,三成归花鸿轩,两成归花鸿康,族里长辈莫不称赞花鸿瑞厚道。
还有关于老夫人的赡养,规定大房二房每年都必须上交一千两银子的赡养费,至于老夫人选择跟谁住,那是她的权利和自由。
这明摆着有亲儿子的情况下,自然跟亲儿子住了,谁想和继子、庶子再继续讨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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