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
晚上七点的S市风景很好。我坐在酒店顶层餐厅的观景露台上,面前的欧式小圆桌上摆着一杯加冰块的桃子酒,玻璃外的霓虹灯光折射过琥珀色的酒液,显得有些迷离和炫目。
越过花瓶里新鲜的桔梗与风铃草,我看向坐在对面的宗像礼司。
这张露台上唯一的小桌,是二人桌。
在酒店方的角度来看,设计初衷可能是为了给情侣使用的,既可以观看高楼之下的繁华灯火,又可以拥有一个相对私密的二人空间,仔细一想的话,甚至还有些浪漫。
不过我们不需要浪漫。
来到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很适合进行秘密的谈话。
至少,这里的空间是绝对安静、很难被打扰的。
对话也能确保只有两个人听到。
宗像礼司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微笑。他十指交叉,双臂手肘支在两侧的扶手上,身上是领口解开两颗纽扣的白色细纹衬衫与深灰色的西裤,比起正装显得休闲不少的设计,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了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感。
或许不是人靠衣装,而是衣装靠人啊。
好的模特,穿什么衣服都会显得很合适,尤其是宗像这样高而清瘦又不过分柔弱的衣架子身材。以他的气质来讲,西装也奇妙地很适合他。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这样的他,想起了上次宗像穿雪青色浴衣的样子,同样的赏心悦目。
宗像先生也非常合适和服呢,真是和洋折中的奇妙气质。
“安君。”宗像礼司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注意力。他面对我和其他同伴的时候,总是更喜欢切换回日语,那把低沉中正的好嗓音在说话的时候,总让听惯了日本声优配音的我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我想我需要说明一下,关于周防的情况。”
啊,果然是要谈尊哥的事情。我想。
说起来,我们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那就要从三个小时之前结束的那场在宗像的套房里举办的集会说起了。
我提出了我对这次活动的猜想后,集会圆满地解散。时间濒临五点,我们需要开始考虑晚餐的问题。
原本今晚我在S市很有名的一家法式高级餐厅定了座位,但我还是打电话取消了预定。因为我预定的只有五人餐,现在足足有九个人在这里,生意本来就不错的餐厅不可能为我们临时留出四个空位,再加上新来的这四位应该也不太习惯吃法餐,我选择了取消预定。
好在酒店的顶层餐厅还算不错。
也不能说不错吧,毕竟不是正经的餐厅,只是有手艺不错的主厨在供餐。这家酒店的顶层其实不是个专门吃饭的地方,不像正经餐厅需要正装进门,边角还自带了半开放的酒吧,是个可以谈话和喝酒的放松地点。
我们用完餐后,我和宗像就直接选择了来到半封闭式的露台上进行谈话。
我想他是有事情想要告诉我。果不其然,是关于周防尊的事情。
“辛苦了。”在他少见的称呼下,我坐直了身子,关心地询问道,“是弄清楚了周防先生的情况了吗,宗像先生?”
“君”在日语中是个比较正式的称呼,宗像之前也会这样称呼他的副手淡岛。重视礼仪、经常会使用自谦的语气的宗像这样称呼我,说明他觉得之后想要告诉我的是重要的事情。
现在这个关头,重要的事情,也就只能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了。
“没错。”宗像对我颔首,他在镜片后的眼神我看不太清楚,但是神色和姿态都显现出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这也是他惯有的状态,让人很难在他面前产生慌乱的情绪,“正是关于周防。我想,他大概是与我来自同一时刻。”
“……同一时刻?”我口中喃喃重复了一遍,愣了一小会儿,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宗像,“真的吗?周防先生也是那个时候的……?”
“没有用语言确认。”宗像礼司微微对我摇头,“只是在下的推断罢了。但是,以我对那个男人的了解而言,是几乎可以确定的事。”
“……”
闻言,我不禁沉默了下来。
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其实,被召唤过来的四位英灵,只有身为御主的我是全部知道他们是来自什么时间点的。
尤其是宗像、太宰和卫宫三个人,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哪个时间点的,就算是看过了同伴的原典作品也是一样的。太宰倒还好,他出现时拿着苹果大家都亲眼所见,只要补过文野再联系他的装扮,他来到三次元前身处的时间点也就呼之欲出。但分别是第一个和第二个来的宗像与卫宫,所处的时间点就很难猜测。只有我全程参与他们被召唤的过程,明白他们是从什么情况下来到这里的。
宗像礼司被召唤的时间点,是学园岛事件周防尊掉剑前夕。
其实是个非常糟糕的时间点。
如果周防尊的时间线也是跟宗像礼司完全一致的话——
那么情况的糟糕就显而易见了。
“我这里是感应不到他们的契约的,也不清楚他们是不是英灵的存在方式。”我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手背上四条呈马耳他十字的形状的令咒,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为了周防尊,也为了宗像礼司,“这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让周防先生使用力量了吧。要麻烦宗像君了。”
周防尊这个男人,还真是不走运啊。明明都要从无穷无尽的压抑与不自由中解放而出了,竟然还是遇上了这种情况。
还是要继续为了他人而压抑暴虐的赤色力量。直到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尽头。
对于这个男人本身,也是糟透了的选择吧。
我盯着酒杯发呆。
“这不是安君的责任。”宗像礼司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抬手对我晃了晃他那杯加了球冰的威士忌。冰球碰撞杯壁发出了好听的脆响,而他雪白的手指和优容的姿态与杯子十分相称。他淡然地说着关乎命运的话语,“不让自身危机祸及民众,是王的责任。监管赤之王,时刻注意他的威丝曼偏差值并压制暴走的他,是青之王的职责。”
说到这里,他抬眼向我看来,紫罗兰色的眼瞳深邃到难以看透,却也带着自信者特有的明亮,像是在打磨光滑的坚硬紫水晶的表面流转的光,对我举了举杯子,饮下一口酒液,才继续说道:
“我和周防,都是王。走到如今的道路上,也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不愧是头顶悬着剑、身后跟着鬼的男人。这样的气魄,所谓的王啊……
都是一群内心坚定到让人怀疑只会出现在幻想作品里的人。
我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同样举杯致意,郑重地说道:
“谢谢,宗像先生。我会做好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请你们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
说到最后,我盯着他的眼睛,诚恳到几乎像是在哀求:
“拜托了。”
*
我坐在原位,注视着对我道别后的宗像拉开玻璃门,重新走回餐厅内部。
因为露台和内厅的间隔只有帘子与一整面玻璃墙壁,我透过拉开的帘子,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宗像正在走向边角处的半开放式吧台。
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吧台边喝酒。
燃烧火焰般的赤发,耳环在昏暗吊灯下闪烁出错觉般微红的光。男人坐在吧台边,微微弓着背,看起来有些疲惫,却又有着闭目的狮子般松散慵懒般威严又强大的存在感,没有看错的话,手边放着的也是一杯和宗像同款的加了球形冰块的威士忌。
谁又想得到,就是这样一位坐在人群中、看起来普通又并不普通的青年,其实与一颗快要爆炸的核弹无异呢。
我也不想那样形容他。可是即将掉剑的王,正是这种状态的存在。达摩克利斯之剑,是非常非常麻烦的东西。
周防尊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似乎还算稳定。但只要他濒临掉剑状态一日,他就处于坠落深渊的边缘。太危险了,对于他本人、对于身边的人都是。
但是,我只能相信宗像。
我相信他会拉住周防。只要不到最后一刻、那绝对无计可施要在铁轨上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宗像礼司,绝对不会对着周防尊的心脏拔出刀刃。
因为他想救他。
因为宗像礼司想救周防尊。
无关王的责任,只是作为友人。
而我也是。
无关御主和责任心,只是想要救他。
宗像被召唤来的时候,我以为一定能够改变什么。然而现在周防本人也被送了过来,联系到后面的活动,我反而不敢确定了。
改变命运的机会会存在吗?
我久久地注视着宗像离开的背影,直到他端着酒杯坐到了周防尊的身边,我才移开视线,低眼看着手背上的四条令咒发呆。
这时,露台的入口处再次发出响动。
我抬起头,看见银发的青年推开门走了进来,口罩遮挡了大半张脸,却还是能看得出他的神色,眉眼弯弯,笑得很是温和,与我印象中他对学生们露出的微笑别无二致。
“可以谈谈吗?”
他对着我举了举装着小半杯红酒的高脚杯,温柔又平静地问道。:,,.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