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真的担心奈特利先生这样的人在酒馆受到那些醉汉的欺负, 敖白并没有将他带去自己经常拜访的普通小酒馆, 反而将他带去了一个高档酒吧。想必就算他一人来到伦敦拜访酒吧时, 也不会选择和刚刚从作坊工厂里下班浑身臭汗的壮汉挤在一起。
其实就算是高档酒馆, 顶多就是安全系数比港口的普通小酒馆高一点,在这个时候上流社会人士也不会选择去酒馆买醉。奈特利显然之前也去过这家, 他推开门,轻车熟路地走向吧台,酒馆里的客人大多都是衣着整洁考究的绅士, 所以敖白和奈特利两人的出现并不突兀。
要了两杯酒,两人找到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敖白和奈特利算不上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也差不多了, 至少敖白不必在奈特利面前保持着自己优雅公子人设也不会将奈特利吓跑。
敖白将自己的外套搭在椅背上,穿着衬衣马甲, 将自己的袖子卷到手肘,又见奈特利穿得严严实实,不禁笑着打趣:“伙计, 你还是放不开呀,没事,我不会笑话你,这才是第一杯酒, 咱们就按照你的节奏矜持点。”
“我倒是看出来了, 纳德加先生, 您的教养是视情况而定的。”奈特利挑了挑眉, 却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在爱玛在内的女士们面前表现得无比绅士矜持的奈特利先生此刻看上去颇为随意,没了那件沉重的黑色外套,穿着暗蓝色马甲的他倒有点闷骚气场,“如果你这幅德性让爱玛看见了,也许她别提有多失望。”
“失望?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你以为我是靠绅士外表赢得伍德豪斯小姐的欣赏吗?”敖白随意地抓着酒杯,不以为然,“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完蛋了,因为就像你说的,奈特利先生,我的教养视情况而定,我本身可不是个像你一样的标准绅士,也不是出自富贵家庭。”
“抱歉,我并没有指责你什么,也不想随意议论你的家庭。”奈特利听了,也许认为自己的话过于冒犯,他立刻道歉,谁想敖白居然噗嗤一笑,她拍了拍桌子,像是无可奈何,更像是被奈特利逗乐:
“哎,我诚恳的奈特利先生啊,您知不知道您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有时候非常有趣?不,我并没有认为自己被冒犯了,聊个天都得瞻前顾后束手束脚那还算是朋友吗?话又说回来,你说的也是实话,似乎,爱玛也一直认为我是一位正经的绅士呢,我是不是应该在她面前暴露本性,以免让她误会?”
敖白摸着下巴思索着,坐在对面的奈特利也沉默了片刻,而后喝了口酒,才说:“爱玛的男性朋友不多,她能有你也算挺好。只要不是在打着牵线搭桥的小主意,她是一位聪明可爱的女孩,你觉得呢?”
敖白并未听出奈特利话语背后的深意,她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呀,她的确挺惹人爱,她很聪明,敏感,心地善良,虽说偶尔爱幻想,但谁不喜欢她那样的姑娘呢?乔治,难道你不也是因为关心她,才会选择放下工作陪她来伦敦吗?”
奈特利垂着眼看着桌面,敖白看不清他的眼神,她只觉得他如往常那般点点头。想到奈特利先生对爱玛的种种关爱行为,敖白微眯起眼,终于发现,自从他们来到酒馆坐下来,话题似乎一直若有若无地围绕着爱玛?
敖白突然俯下/身子,凑近了奈特利,神秘兮兮地盯着他,小声说:“嘿,乔治,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了吧?你就和我透个底吧,你好像,挺在意爱玛和我的关系?”
敖白一直盯着奈特利,所以她可以很精准地看到他本能地抓紧了酒杯的小动作,顿时,她不赞同地皱起眉,语气也变得苦口婆心:“奈特利先生,不是我说,但你也是个成熟的人了,至于伍德豪斯小姐……好吧,她现在还小,在我眼里就是个未成年的小丫头,你懂我的意思吗?”
要不是奈特利是敖白的朋友,敖白恐怕就不会这么委婉地劝诫他了,若她并不认识他,管他是不是什么道德标兵绅士典范,她早就挽起袖子狠狠揍这该死的恋童癖一顿。爱玛现在才多大?十六岁啊,跟当初的克里斯汀一模一样,别跟她说年代不同国情不同这个道理,对待这种事情敖白就是不讲道理。
奈特利微微一愣,他当然听出来敖白言语中的隐藏含义,他抬起眼,收起嬉皮笑脸的敖白神色严肃甚至有些冷意,仿佛只要奈特利的态度稍有不对她就会直接和他决裂,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被自己的朋友误解决裂,还是认为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质疑和侮辱,奈特利立刻正色道:
“我知道您的意思,纳德加先生。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并没有您想的那么龌龊,伍德豪斯小姐就像我的妹妹和好朋友,一辈子都是,我对她的关心也仅仅出自这一点,而不是其他的男女之间的原因。”
敖白点点头,不再多言,看在两人三年友谊的份上,敖白决定信任奈特利的人品。
这个话题结束,两人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次提起。时间渐渐过去,酒馆的人越来越多,而另一旁角落的赌桌也越来越热闹。敖白和奈特利的这一桌离那围满一圈人的赌桌比较近,经常能听见对方传来赢钱的欢呼声,或者输钱的咒骂声,听久了,敖白也厌烦了。
奈特利注意到敖白微微皱起的眉头,他立刻体贴地说:“一起出去透透气吧,酒不宜多喝。”
敖白点点头,起身拿起外套正想披上,又听见那赌桌旁传来了醉汉的咒骂声——
“见鬼的,怎么又输了,你们这群混蛋是不是出千了?!”早已喝得舌头都捋不直的男人摔下了手中的牌。站起身拿起衣服的敖白刚好看见了他,他留着一头和敖白一般长的黑发,原本俊俏迷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他的穿着打扮倒挺像个绅士,只是他的动作可一点也不绅士——他直接推了一把原本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女人,女人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怒瞪着牌桌上的其他人。
“得了吧,维克汉姆先生,你自己手气不好,怪不了别人,何必恼羞成怒呢?再来一盘赢回来就是了,还是说,你已经没钱赌下去了?”某个赌客冷嘲热讽地盯着他。
那位维克汉姆先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而后又立刻拍桌而起,傲慢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钱?我当然有,我可告诉你们,有一位贵族多金的小姐正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呢,不就是区区几英镑吗?你们给我等着,我去拿了钱马上回来!”
他说着,扔下酒杯大步离开了酒馆。
敖白只当自己瞧见了一个垃圾小白脸,秉着眼不见心静的原则,她和奈特利赶紧离开了酒馆。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被伦敦夜晚的冷风一吹,敖白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刚刚几杯酒下肚带来的微醺也烟消云散。
奈特利看着敖白缩了缩手紧了紧衣服的小动作,自然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敖白:“披上吧。”
敖白盯着他手里那件黑色外套微微一愣,没了外套掩盖,月光下奈特利的身影高大而修长,马甲刚好勒出了他恰到好处的腰部线条,展现了他那双笔直的大长腿,面对夜风,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
“得了吧,奈特利先生,这儿可没有淑女需要您表现您的绅士之道,我可不想看到您第二天爬起来发现自己染上风寒,这罪名我可承受不起。”敖白笑着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那件外套,反而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敖白就感觉到自己肩上一沉,奈特利还是一声不吭地将外套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扭过头诧异地望着身旁的奈特利,对方也只是笑了笑:“我也不想看到你这主人家生了病,那我们这些客人还如何游玩呀。”
既然对方坚持,敖白也不和他墨迹了,她直接将整件外套穿在身上。果然她和奈特利还是有很大的体型差距,人家奈特利穿在身上是西服外套,而她穿上就变成了大衣,袖口几乎要将她的手全部隐藏起来,只能微微露出点三指指尖。
奈特利看她这样子居然还没憋住笑出了声,他肯定是在嘲笑她此刻样子滑稽。敖白狠狠瞪了他一眼,她身高就摆在这儿怎么了,她长到现在又没有吃你家大米,看在这外套的份上她就不和你斤斤计较。
奈特利被敖白这么一瞪,马上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的这个小朋友从三年前初见到现在,似乎就没怎么长个了,现在已经十九岁的他,和十六岁的爱玛差不多高,但爱玛还可以继续长个,至于这个小朋友……估计悬。不过这般纤细的身材,穿上他的外套……还挺可爱……
糟糕,他在想什么?如果他的小朋友知道他居然用“可爱”一词形容他,他绝对会张牙舞爪地和他拼命,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
如果敖白真知道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奈特利在想什么,那么一件外套的情分已经不足以阻止她和他“斤斤计较”了。作为东道主,敖白坚持要将奈特利送回旅馆,而不是被他送回家,反正她还可以在旅馆外叫一辆马车。
回到旅馆,敖白本想将外套还给奈特利,对方却说夜里凉让她好好穿着,明天再还给他。敖白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又见那个正在上楼的身影有些面熟,她不禁骂了一声晦气,在奈特利疑惑地看向她时,抬手指了指那个背影。
“这不是刚才在酒馆输了钱的家伙吗?”
被敖白这么一提醒,奈特利也想起来此人是谁,没想到他们居然住在同一家旅馆,而且还是同一楼层,他好像走进了那位撞到敖白的冒失小姐的房间。两人刚一上楼,就听见门廊尽头那间屋子里传来那位维克汉姆气急败坏的声音——
“没有钱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乔治安娜,你不是说你带足了钱,要和我一起生活吗?怎么现在又突然说你只有八先令?你今天是不是又偷偷溜出房间,出去玩乱花钱?该死的,我跟你说过不要踏出房间一步,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哥哥正在到处找你,想要拆散我们吗?!”
房间里的名叫乔治安娜的女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的声音太弱,敖白并未听清,只听见过不了多久那个酒鬼赌徒又扯着嗓子怒吼着:“我不需要你给我买什么见鬼的礼物,你这该死的败家娘们,你以为你还是住在彭伯利庄园的达西小姐吗?我看你根本没有准备和我一起过日子,你看看你都将带出来的钱花光了!没有钱,我还怎么去赌?!”
敖白听不下去了。
她开始四处张望。
奈特利也皱紧了眉,他听到了“彭伯利庄园”和“达西”这几个字眼,本想和敖白说些什么,转眼就见她从另一边的公用客厅里抄出一把椅子,拖着椅子大步流星地走向尽头的房间,那架势直接将奈特利吓了一跳。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