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舒老师很快开始认真工作、按时休息,不过劳,不加班。
——因为,如果不休息的话,他也会被动休息。
……就可能还不如主动下班。
不过,让舒白秋颇觉安慰的一点是。
最近这段时间,先生也鲜少再有熬夜工作的情况了。
这让始终对傅斯岸前世之灾心有余悸的舒白秋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
虽然先生不熬夜工作的代价,是要和他上夜班。
但至少这也比对方通宵达旦的过劳工作要好一点——
少年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而白日里,舒白秋的作品雕刻也在稳步进展。
虽然越是顶级的料子,就越会有更多种的呈现可能。
不过舒白秋在定下最终设计时,其实并没有多少犹豫。
云清雷有件事说得很对。
舒白秋和他爷爷一样,都是从选料子的时候,就开始创作了。
舒白秋这次设计的意向主题是“海”。
说起来,这正是先生给他的灵感。
而也是因为这个灵感,舒白秋才会一眼选中这块天空蓝。
这块未经任何人工处理的天然原石本身,就宛如海水一般清凉澄澈。
人们夸一片阳光下的海水碧翠美丽,往往会将其称之为玻璃海或是翡石海。
而舒白秋在看到这块玉料的时候,就觉得。
它是一汪真正的翡石海。
这块原石也并非是全然无暇的完美种水,否则哪怕它不是绿货,也不会只有数百万的价格。
玉料中仍含有小团的天然棉雾,表层也有些许纹裂。
但这些旁人公认的“瑕疵”,在舒白秋看来,却是正好可以利用的天然纹理。
因为他想要的,正是风起微澜的海面。
这次傅斯岸在看到天空蓝的设计草稿时,他之所以没有瞬间看出意象,是因为草稿非常简略。
此外还有一点,就是舒白秋在设计稿中,画的多是辅助线,而不是直观的外廓呈现。
因为他已经提前在为自己确定下刀位置。
就像是之前的那只黄翡猛虎一样,舒白秋的这次雕作,依旧完全不像是人工的矫饰。
而更像是将那片海,自玉石之中倾淌出来。
舒白秋真正雕刻所用的时间,也仅仅只有五天。
就连傅斯岸得知这个进度时,都不禁感受到了一阵意外。
居然会这么快。
他有听过舒白秋的解释,说因为这次的料子体积小,只有掌心那么大,所以时间才比上次明显用得短。
不过傅斯岸更觉得,主要还是由于舒白秋的习惯。
舒白秋雕刻时鲜少犹疑,他会非常明确自己的心意。
而且少年也知道自己要在哪里下刀。
所以他的手才格外稳且准。
并且,在傅斯岸本以为这样已经基本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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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秋却又花了比雕刻更长的时间,来将其打磨抛光。
他抛光所花的时长,足足有一个星期。
傅斯岸依然每天旁观小舒老师的进度,他看得出,抛光更是这次作品的重头戏。
由此,他还看出了舒白秋的沉稳心性。
下个月初,首都燕城便要准备召开全国会议,于是近来,发往燕城的快递都会受到波及影响。
傅斯岸瞥见过舒白秋在看的那个天工奖活动论坛,论坛里这几天就有不少人在讨论,说要不要提前打包,尽早将作品寄过去,免得快递延误,影响参评。
还有人在沮丧,说这下精修的时间肯定不够用了。
这个时间点,基本上所有的参赛者都已经将作品完工,但还有不少人在参赛之前,总想要精益求精。
所以才会有这种焦心的讨论。
但身为可能是仅有的一个尚没有完成作品的选手。
舒白秋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他每日都不疾不徐,依旧在耐心细致地进行着原定的打磨抛光。
丝毫没有任何浮躁焦急。
而在整整一周的抛光过后,傅斯岸也终于见到了这块天空蓝的成品。
当适时,男人的目光中只剩下了两个字。
惊艳。
太亮了。
傅斯岸从来没想过这块翡石居然能迸发出如此强烈的光感。
它已经不再像是凝住的固体,反而更像是荡漾的水面。
即使是室内光线,甚至这一日还是阴天,但这依然都丝毫不影响这块翡石的光亮。
它美得如此醉人。
傅斯岸是一个丝毫不关心物欲,对艺术品也全无兴趣的人。
但他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这块翡石的吸引力。
它会让所有看见实物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伸掌捧住,并且爱不释手。
——想要这最美的翡翠海,落于自己的掌中。
傅斯岸沉默了数秒,才开口道:“它有名字吗?”
舒白秋点了点头。
傅斯岸本以为那会是一个拥有着“海”或“浪”等字眼的命名,但下一秒,他却听少年道。
“这件作品,叫《天涯共此时》。”
傅斯岸微顿。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①
这是一个无声胜有声的名字。
“我第一眼看到这块翡石的时候,就觉得它表面的光亮,很像海面的波光。”
舒白秋道。
所以他便依循着翡石表层的纹理走向,在其表面呈现出了海面起伏的微澜波浪。
“而且它里面的色带浓郁分布有不同,做出这样的表层波纹,不仅可以调节种水,还可以顺势将不同的蓝色处理成渐变。”
少年解释。
“这样,它看起来就会更像是一片通透的海。”
傅斯岸听了,心想。
这块天空蓝的玉料本身颜色已经非常均匀,清透澄澈,温润起胶。
翠南记的老板将其交给傅斯岸时,还盛赞过,说这块料子是她十年来见过最清透最匀称的天空蓝。
没想到,在小啾的眼里,它的颜色分布居然还是有差别。
不愧是天生的超强色感。
如此一来,也难怪傅斯岸第一眼看到这次的成品时会这般惊艳。
因为舒白秋不只对外廓雕刻,还对种水进行了修调。
他那精湛的调水手法,让原本的蔚蓝都泛出了一点绿意,变成了更为清爽美丽的蓝绿色。
才会让这件作品如此像一湖真正的翡翠海。
而且傅斯岸在听过解释后也察觉。
正是玉石表面的波澜设计,才让这件作品的光感这么强。
好像无论什么样的光线条件,它都可以自发光。
“这块料子的正中心,还有一小团薄棉。”
舒白秋又道,他指着作品讲解道。
“在白棉的斜上方,玉料的表层,也有一小条淡淡的纹雾。”
这种表层的纹雾,原本一定会被当成瑕疵来挖掉。
内里的白棉,也多是会以切片的方式进行处理,将棉雾彻底剔除。
但这种对别人来说影响翡石价值的元素,在舒白秋看来,它们的存在却如此地激生灵感,恰如其分。
“我觉得,这两片纹雾,就好像海面上的月光,和倒影于海底的月亮。”
“我慢慢雕刻的过程,也像是在让海上的明月越来越亮。”
所以舒白秋的打磨抛光,才会耗费这么长时间。
因为他不仅在调光,还在将那表面上极易去除的纹雾,一点点地调亮成海上月光的模样。
至此,这块本就醉人的翡之海,更添一份清皎的月色——
漪涟微澜的海浪倒映着月光。
海面下的一点薄棉,也化作了悠渺的月影。
“所以,”舒白秋道,“我才觉得它的名字就该叫做,天涯共此时。”
共此同观月。
因为那片波影着实太像是海上月光,傅斯岸在刚刚听到舒白秋说作品名字时,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构想。
但他这样听着对方亲口讲出来,却依然不失震撼。
这种创意何其精妙,且又能用设计的美学语言,将整个想法毫无折扣地完全呈现。
仿佛倒映着圆月的海面,连水波尖上都在微微闪光。
“好厉害。”
傅斯岸的称赞不夹杂任何夸张与虚幻。
他是纯然的欣赏与赞叹。
这件作品的视觉冲击,本就是绝对的顶级。
再加上天涯共月的意象,一定会让更多人为之倾心。
“我能想象,”傅斯岸道,“等它被送去拍卖的时候,竞价
一定会非常激烈。”
他记得,天工奖的获奖作品也会被展出和送拍。
不过这件绝妙作品的天才作者闻言,却略有迟疑。
“可能不会吧……?”舒白秋想了想,说,“因为它的料子本身就比较贵,起拍价可能就很高,可能竞价反而不会很多。”
他记得这块天空蓝的原料价格就高达七位数,将近七百万。
而且这还是翠南记没有加价、原价转让的数额。
如果让舒白秋自己估计,他只觉得这件作品至多能被出价到一千个左右。
再往上就有点太贵了,可能不会有多少人想出钱。
听少年说完自己的想法,傅斯岸却未置可否。
小啾对自己的能力和成绩,到底还是有些过分谦逊的误解。
傅斯岸不懂艺术雕刻,但他了解富豪市场。
越是这种少有替代的顶尖高货,就越会吸引更为激烈的争抢。
不过傅斯岸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接着舒白秋的话询问道。
“那如果原料是绿货,雕出来的作品岂不是会更贵?”
“是这样没错。”舒白秋点头。
毕竟在翡石圈子内,最贵的一直都是绿货。
“不过,品质好的绿翡一般不会拿来雕刻。”
少年解释道。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绿翡就大多都被拿来出手镯、戒指或者珠链了。”
毕竟,这些物件不管放在何时何处,都完全不愁卖。
傅斯岸听得眉梢轻抬。
“那现在,这种趋势岂不是更明显?”
现在金北地区的翡石矿坑已经渐趋枯竭,几大矿区都在连年减产,品质稳定的翡石越来越少,绿货就变得更为罕有。
连一点飘绿都会被炒高。
单就傅斯岸所了解的,今年以危地马拉翡石冒充金北翡石来销售的事,就已经有不止一个链条在做。
这在前几年,还是业内人人嗤之以鼻的笑话。
少年也果然点头:“我听云老师讲,现在能出货的绿翡,基本都被拿去切镯子和蛋面了。”
“只有一些收藏家级别的爱好者,才会拿着手中藏货,去找大师亲工。”
傅斯岸看着他:“那你之前雕过绿翡吗?”
傅斯岸不在意绿翡原石的高价,他更不可能计较顶级玉雕师的获利费用。
他这么问,只是想知道舒白秋的喜好和经历。
如果小啾偏爱绿翡,那他一定会买足了玉料,让少年随便创造。
傅斯岸要的,是给舒白秋底气。
不过,少年接下来的回答还是出乎了傅斯岸的预料。
舒白秋道:“嗯,我雕过不少。”
当年舒雨巷有不少库存好料,舒白秋幼时练习玉雕,就没少接触过这些昂贵的玉料。
“那时不止一个人跟爷爷说,让我这种小孩子拿这么贵的料子来练习,简直胡闹。
”
“爷爷对外只会笑笑,从不多说。后来,他干脆说那些绿雕是他自己的习作。”
“但在我刚开始练习的时候,爷爷就对我反复讲过,不同种水的翡石手感不一样。”
“他不希望我对某种类型有所欠缺,导致日后畏手畏脚,不敢下刀。”
是。
傅斯岸心想,老爷子的思路倒是和自己很像。
小啾这么天才,合该将他这样无忧地养起来。
让傅斯岸没想到的,却是少年接下来的话。
“而且后来我学会了调种水,还经常会拿干青来练习。”
舒白秋说:“我当时很喜欢把干青调出水绿的过程,所以也没少做过类似的练习。”
“……”
饶是傅斯岸是个外行,他也不由沉默了一秒。
“你可以把干青调出水绿?”
干青是指水色非常干的绿翡,往往伴生有成团的白棉。因为水头太差,少有玉石的温润通透感。所以干青虽然属于绿翡,市场价格却一直不高。
而水绿,却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绿货了。
这两种色泽的料子,可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价值。
同等体积,基本上差价至少要数十倍起。
“大部分情况下可以,”少年依然很谦逊,从不妄语,“不过还要看玉石本身的状况。”
傅斯岸:“……”
他知道舒白秋说的这话并非虚言,反而很有说服力。
因为眼前的工作台上,就正摆着被打磨抛光成蓝绿小灯泡的实物证明。
傅斯岸心想。
这下谁还能分得清小啾和印钞机?
男人之前就看过明城团队交上来的市场报告,因为原料稀缺,现在的绿翡,远比前几年的价格更高。
尤其是高货,市价更是连年飞涨。
堪称收效颇丰的理财产品。
傅斯岸之前对舒白秋说过,小啾是财神小锦鲤。
他现在只觉得。
这句话当真一点没错。
而在傅斯岸看过成品之后,这件作品也被妥善打包,寄送去了天工奖组委会所在的燕城。
舒白秋寄出的时间正好,完全没有受快递业务影响,甚至确认签收的时间,还比组委会要求的时限早了一周。
将作品送去参赛之后,舒白秋就没有再揪心关注。
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
已经结束了。
上次参与神工奖的时候,傅斯岸就发觉,舒白秋其实并不会花多余的精力去紧盯结果。
在作品完成的那一刻,少年就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结果。
傅斯岸依然在看着舒白秋。
他发现,少年其实是个很独立圆满的人。
舒白秋有目标,会专注,不分心,也罕少会被打扰。
他似乎并不太需要从外界汲取力量。
傅斯岸曾经看到过
一张图,图片里,一块半圆拼图找到了另一个半圆,两块拼图共同拼成圆满。
但在旁边看着它们的那片拼图,却是一个外形尤为复杂难拼的半边造型。
它找到契合者的几率,会比常见的拼图更艰难百倍。
如果每个人当真像是一块拼图,那傅斯岸会觉得,小啾是一片正圆。
少年可能完全不需要谁来补足。
而傅斯岸自己——
男人想。
他可能是个恰好能盛下圆形的包装盒。
傅斯岸会是个空心圆。
空心的大小,正正好好被小啾填满。
***
接下来的这一周,舒白秋顺利地将送给葛姨的礼物也做好了。
将跨洲快递寄去南澳之后,少年才终于松闲了一点。
他又去了两趟清雷工作室,还去过Gold,和蔺空山一同去看展览。
少年打算稍稍休息几天之后,再继续练习后续的雕刻。
倒也不是他偷懒,不愿意无缝继续。
主要是这几天,舒白秋起得着实不算早。
而他又没有了拒绝满勤夜班的正经理由。
这天舒白秋吃过早餐,也已经过了九点。
他正在考虑今天要去哪儿,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还直接打到了舒白秋的手机上。
谁会在这时候给他来电话?
虽说因为舒白秋在神工奖获得了特别金奖,近来也有不少人来问询作品相关。不过那些对接都由傅斯岸新交给舒白秋的助理团队负责,助理组会将消息筛选之后,再呈交给舒白秋。
眼下,知道舒白秋私人手机号的人并不多。
舒白秋接起电话时,对面问的第一句便是。
“请问是秋雨吗?”
舒白秋:“是。”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舒白秋听到了略低的呼吸声。
他听出对方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但舒白秋回忆过往,并不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声音。
“我很欣赏你的玉雕作品,”对方说,“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玉雕师。”
舒白秋被夸得有些茫然,但还是很礼貌地说:“谢谢。”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旋即背景中出现了一些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人过来了。
那位老先生道:“等天工颁奖之后再细聊吧,再见。”
这句话说完,对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颁奖,细聊?
舒白秋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并没有多想,只在先生回来之后,和对方提了一句。
傅斯岸当时也没有多说。
傅斯岸只是在当天,三个小时之内,就把这人查了个底朝天。
傍晚,傅斯岸和舒白秋一同下班回家,又提到了这个人。
“打电话来的人叫杜彪,是燕城的一位收藏家和玉石
鉴赏师。”
傅斯岸对舒白秋道。
“他还是这次天工奖的评委之一。”
舒白秋恍然。
“难怪他会有我的号码。”
参加天工奖时,他填写过自己的联系方式。
算算时间,现在也到了天工奖的终评阶段。
所以对方是提前看到了他的参赛作品,才会说很欣赏他吗?
舒白秋想着,又觉得疑惑:“但是天工奖不是盲审吗?他怎么会知道哪件作品是我的?”
“而且他为什么贸然来找你,还点出要天工奖后再聊?”
傅斯岸接着他的话问道。
还有一句话,傅斯岸并未说出口。
但那却正是他此时的考量。
莫非这场赛事的评选有什么猫腻,评委会提前来找选手暗示行贿?
傅斯岸想时,就听舒白秋道。
“他说等评奖后再聊,会不会是因为想找我约玉雕?”
“但是对方又觉得现在来找,会显得好像提前压价一样,所以才说等开奖之后。”
少年只是猜测,他说完,自己也觉得没什么依据。
傅斯岸听了,未置可否。
他心想。
对方会有这么好心吗?
他知道小啾心善,不会妄加揣测别人的盘算。
但傅斯岸的性格,却会考量所有风险。
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接近舒白秋的所有人选。
这场交谈之后,傅斯岸依旧让人紧盯着这个来电人的动向。
他还差人去探查了天工奖的评奖幕后。
不过,天工奖的进程并没有什么差错,也没有发生什么额外的猫腻与暗示。
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后,天工奖便公布了获奖名单。
毫无疑问。
舒白秋的《天涯共此时》荣获了本届天工奖的金奖。
而且这件获奖作品又是在第一时间,就被定下了展出的核心位置,和后续的送拍名额。
甚至在还没有真正送拍的时候,已经有人联系作者方,想要询问其目标开价。
不过傅斯岸一律让人未予理会。
半年之内接连荣获两项业内大赛的金奖,已经让玉雕师秋雨的名字成了业内近来最火的话题之一。
上次神工奖,那件《细嗅》还拍出了六百万的高价。
所以对这种想在竞拍前询价的人,傅斯岸一律视作想要捡漏的压价者。
当真想要的人,自然会去拍卖会竞价。
而也是在这时,那位之前给舒白秋打过电话的天工奖评委,居然也找了过来。
对方还是千里迢迢,亲自前来的。
舒白秋得知的这个消息,是云清雷告诉他的。
云清雷说,有位燕城的翡石收藏家,杜彪老先生,想要见见他。
既然有云老师引荐,对方的身份和来意自然做不了假。
舒白秋便和对方约在了一家茶室见面。
见面那天,傅斯岸自然同他一起。
而对方来的,也不只是一个人。
除了杜彪,同行的还有一位气质典雅,白发精致的老太太。
看到那位老太太时,舒白秋不由微怔。
两位来客都很贵气有礼,杜彪更是开门见山,完全没有耽搁时间。
“我有一块料子放了很多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雕刻人选。”
“在评审阶段,我看到了你的作品,一眼认出是舒雨巷的风格。所以专程来找你,希望能请你进行雕刻。”
杜彪一句话就解答了舒白秋之前的疑惑,为什么评选时是盲审,对方还能判断出他的作品。
“我一直很欣赏舒雨巷,所以才想请你去雕。”
杜彪又说:“但这块料子我也很看重,这十年,我找了不下两百位玉雕师,却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如果你愿意接的话,我希望你能先做一份设计出来,等我们彼此都满意,再继续。”
舒白秋自无不可,这是正常流程,他接下来也不算忙,合适的话就可以接。
“好。”
一旁的傅斯岸却眉梢微沉,看了杜彪一眼。
他知道杜彪的履历,久居高位的人,口吻不自觉便会带有强势。
但对方对着舒白秋,把邀请说成这种语气,还是让人有些不爽。
桌对面,坐在杜彪身旁的老太太忽然开口,道。
“知道这块料子你心急,但你也不该还没颁奖,就着急忙慌地去联系小舒吧。”
她笑了笑,对着杜彪道。
“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趁小舒没得奖的空档找他,刻意压价呢。”
傅斯岸未动声色。
他发现这个说法,倒是和小啾之前的猜测很像。
而杜彪似乎也知道自己之前打来电话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妥,居然承认道。
“是我考虑不周了。”
“但我绝对不会压价。”杜彪又对舒白秋道,“我可以接受按工时计价,你按自己的习惯开价就好。”
他的表现倒也像是印证了老太太的话。
似乎杜彪真的很心急找舒白秋去雕刻。
而舒白秋闻言,略一迟疑。
他倒不是担心被压价,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接过定制,也不太了解目前的市场价格。
在他犹豫时,身旁的傅斯岸已经开了口。
“稍后会发合同给你们。”
杜彪点头:“好。”
而那位老太太则抬头看了傅斯岸一眼。
他们随后又聊了些细节,包括设计图起草和确认等流程,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交谈才终于结束。
这场交谈还算是和睦,起身离开时,杜彪还不忘提醒舒白秋。
“记得让你助理把合同发我。”
舒白秋应了声“好”,但等他发现
杜彪并没有和傅斯岸告别时,少年才意识到。
……对方不会是把先生当成自己的助理了吧?
而那位老太太倒是和两人都告了别,临走时,她很轻地还拍了拍舒白秋的小臂。
舒白秋微怔。
他还没来得及澄清先生的身份,对方却已经离开了。
傅斯岸并没有着急和舒白秋离开,反而还给人倒了杯温水。
他看出舒白秋有话没说,便道:“怎么了?”
舒白秋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猜测告诉了对方。
“杜老先生是不是误会了?他好像以为先生是我的助理……”
傅斯岸并未在意:“那有什么关系。”
男人留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小啾,”他问,“你之前认识今天这位周女士?”
和杜彪同行的这位老太太做过一句简单的自我介绍,她说她姓周。
傅斯岸事前并未探查这位周女士的资料,他只是在今天的相处中,发现小啾似乎和对方认识。
闻言,舒白秋果然点头。
“她就是之前我和先生结婚时,送来《吾友贴》做贺礼的人,周美老师。”
傅斯岸微顿:“……她就是那位知名书法家周美?”
傅斯岸对书画了解不多,但他毕竟替喜好书画的苏青处理过一些遗产和资助金的事务。
他也听助理苏越提起过这位周美老师的名号。
周美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成名,目前,她几乎可以算是在世书法家中,售价最高的那一梯队。
她的字,一平尺就可以售价五万以上。
不过苏越也说过,因为身体缘故,周美老师在六七年前就已经隐退休养,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封笔了。
但是对方送来的那副米芾的《吾友帖》,落款所标,却正是送来贺礼时的季节。
“对,是她。”
舒白秋说。
“最早周老师是和我爸爸认识,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那时,舒白秋才只有六岁。
“后来我和周老师一直有书信交流,她说,我们是忘年交。”
“不过五年前,周老师身体不爽,出国疗养,我们的联系就变少了。”
直至三年前,意外出事。
舒白秋更是被迫中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所以我也没想到,结婚的时候,周老师居然还送来了贺礼。”
舒白秋说。
傅斯岸自然记得这件事。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让小啾处理那些贺礼,小啾只拿走了那一副字。
那时苏越还疑惑过,怎么这种婚事贺礼,还会有人送《吾友贴》。
现在看来,这幅字,倒是很符合两人忘年交的关系。
小啾还真是结识过不少大佬。
傅斯岸心想。
两人婚礼的消息是傅家放出去的,当时也
通知了明城的书画协会。
想来是因为业内的一些消息,才让周美得知了舒白秋的婚事。
我上个月还有和周老师写信。舒白秋道。
收到贺礼时?_[(,尽管没有落款,但舒白秋也一眼认出了这是自己故交的字。
之后先生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也没有拿这种事来试探做陷阱。
所以,少年也慢慢拥有了正常人的安全感。
后来,舒白秋又给周老师寄信,表示了感谢。
两人又恢复了联络。
“但在那时的信里,周老师并没有提要来的事。”舒白秋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已经回了国。”
傅斯岸猜道:“或许是为了杜彪来的?”
刚刚的交谈中,虽然周老太太对杜彪有过数落和嘲意,但听得出,她还是帮杜彪说了几句好话,希望舒白秋能接下这个邀约。
傅斯岸还道:“她和杜彪曾经是夫妻。”
“……诶?”舒白秋明显愣了一下。
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傅斯岸虽然没有提前调查突然到来的周美,但他之前就把杜彪的资料查得很清楚。
所以他知道这两人的关系。
“不过,他们两人三十年前就离婚了。”
“啊……”
舒白秋还是有些微愣,停了停才说。
“这样的话,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不错。”
周老师还会特意陪杜老先生过来。
“或许吧。”傅斯岸说。
他心想。
没我们好。
不过傅斯岸没说出来。
因为觉得这样在恋人面前讲,似乎会有点幼稚。
“目前申城的业内收费标准已经整理好了,”傅斯岸只道,“我会派人把燕城的市场标准也查清楚,然后去和杜彪他们谈价。”
舒白秋点头:“好。”
他正要说谢谢,又听先生道。
“如果谈妥了的话,就恭喜我们小舒老师接到第一单生意。”
舒白秋不由失笑。
他一直都知道,先生真的很会鼓励他,让他开心。
少年倾身,仰头去亲了亲先生的唇。
他轻声讲:“谢谢。”
“不客气。”傅斯岸低眸看他,道,“这是助理该做的。”
当时舒白秋听到这句话,立刻就摇头否认了。
他很认真地说:“不是助理,是我先生。”
当时傅斯岸也笑着吻他,说了好。
但是等到晚上,舒白秋才发现。
自己的否认完全没有用。
傅先生依旧说,他想做小啾的助理。
而在这夜班时间,助理的任务也相当明确。
暖被。
舒白秋被惹到哭得太厉害,意识昏沉不清时,还不由问了一句。
医生不是说,他还需要慢慢
休养,不能放纵过度吗。
少年这时连话都说不连续了?[(,带着湿浓鼻音的颤声听起来……好可爱。
于是,傅医生也从善如流,真的没让小啾继续放纵。
……但舒白秋还是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和先生理解的“放纵”,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当然,真正的事实也可能是。
某位坏心先生是故意曲解的。
总之,原本还能中途缓歇一口的少年,最终却被迫拖长到了最后,才终于得以被放开。
结束后就昏睡过去的舒白秋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但傅斯岸还是知道,自己做得过火了。
因为他的腕骨下方,小臂内侧。
居然被小啾咬出了一个牙印。
怪只怪某人说要做助理,就必须要为全心上司服务。
所以他就说到做到。
全根进去了。
傅斯岸自觉过分,他只被咬一下都是轻的。
但男人没有表现出来的,却是。
那一下将他咬得愈加欣奋。
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少年,傅斯岸到底是克制下来,没有打扰小啾的休息。
只是饶是如此,第二天舒白秋晕乎乎地起床时,也已然天光大亮了。
就像他之前几次亲身印证过的那样。
每回彻底吞纳到底,少年都会把大半个上午全睡过去。
不过这时,刚醒来的舒白秋还有些懵怔,他望见傅斯岸走过来,也没有下意识地躲开,而是愣愣地望着对方,目光一直追随着走近的先生。
让人被注视得愈发心满意足。
傅斯岸走到床边,俯身亲了亲少年湿漉的长睫。
“早。”
“……”
少年好像这时才终于慢慢地苏醒过来。
不早了。
舒白秋望见墙上的时针已经指过了十点,他也慢慢地挪开了自己视线。
看起来,好像不太想再望向傅斯岸。
傅斯岸抬手用指节轻按了一下少年尚未消肿的唇瓣,等被这种小动作烧扰的男孩慢慢撇下嘴巴的时候,才终于眸底带笑地收回手,谈起了正事。
“小啾,”傅斯岸问,“你认识一个叫库薄的人么?”
库薄是一个典型的彝族名字,而舒白秋听到时,眸光也明显地动了动。
“他……?”
少年说话还有些涩哑,毕竟昨晚吞咽得着实有些厉害。
傅斯岸也没有勉强对方继续,他端过床边的玻璃杯,喂小啾喝了点温水,才道。
“昨天,有个叫库薄的二十岁蜀地人找过来,说有一些林青霄女士留下的东西想给你。”
林青霄是舒白秋的妈妈,也是在聚居地长大的彝族人。
但彝族,旧识,找上门来。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总让人会觉得不爽。
毕竟,
当初出卖舒白秋信息,在婚礼前找过来试图闹事带走舒白秋的两个人,也同样打着少年同族亲戚的旗号。
傅斯岸之所以今天才把这件事拿来问舒白秋,也是因为那两个前车之鉴。
甚至,傅斯岸都不只是昨天才知道的。
这个名叫库薄的彝族年轻人,最先找去的地方其实是明城。
他在打探舒白秋的消息,被傅斯岸留在明城的人发现,才在向Boss请示过之后,将人从云省送了过来。
傅斯岸也早已查实了此人的身份,确定对方手中真的有当年林青霄女士留在家乡的旧物,才向舒白秋提起了这件事。
少年听闻,也果然道。
“他是我、以前的好友玩伴……他现在,就在申城吗?”
“嗯。”傅斯岸说,“你想见他吗,还是我让人把那些东西直接拿回来?”
从傅斯岸的询问,就能看得出,他并不是当真想让小啾和这人见面。
虽然已经查实了这个库薄的身份,但傅斯岸依然不想让什么变数,再影响了恋人的状态。
不过一向善解人意的小啾,这次却没有听出傅斯岸的态度。
舒白秋说:“我想和他见一面。”
“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少年还道,“当时我们家搬去村子里,他们一家人都很照顾我们。”
“……”
傅斯岸没说话。
不过最终,傅斯岸还是同意了。
一方面,有杜彪和周美两位的例子在前,来找舒白秋的人,也不一定全都是坏人。
另一方面,更关键是。
傅斯岸也不想强行干涉恋人的选择。
更何况,小啾还主动说,想在先生的陪同下和对方见面。
所以傅斯岸最终松了口。
两天后,周六。
两人便在外滩边的一家咖啡店,和那个名叫库薄的年轻人见了面。
傅斯岸之前已经看过对方的资料,但影像依然不如看到对方本人来得更直接。
库薄身材高瘦,沉默,有着明显偏深的肤色,和一眼能区分出异族的立挺骨相。
他穿得也很简单,是大学里发的那种文化衫,白T被洗得带着皂香,露出的一双手臂上还有分明的肌肉线条。
而且库薄似乎也不太适应这种大城市的精致陈设,他坐在咖啡桌前,周身都透着一股隐隐的僵绷。
直到看见舒白秋的时候,那双纯黑色的眼眸才亮了亮。
傅斯岸还听到舒白秋叫他。
阿惹哥。
库薄直接把一路背着的东西交给了舒白秋,那个背箱无论在明城和申城,他从来都没有打开过。
直到见到舒白秋,库薄才将东西从里面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古旧的木盒,上面装这一把黄铜旧锁,还有一把银亮的新锁。
库薄还抬手,把自己脖子上的黑绳串拿了下来。
绳
串的最下方,正悬着一枚银亮的钥匙。
男生异常寡言,直到将东西都递给舒白秋,他才终于开口,用有些生涩的汉语说。
“这是你,搬走时,家里留下的东西。”
舒白秋认得那个木盒,那是他妈妈的梳妆匣,妈妈常会在里面放一些零散的小东西。
只是当时,舒白秋被人带走得太急,这个木盒也被遗落在了老屋里。
如今对方将东西带给他,整个木盒没有任何的破损,被保管得相当好。
还多加了一把新锁。
“谢谢……”舒白秋抱紧了木盒,他用彝族话讲,“谢谢阿惹哥。”
库薄还是话很少,只摇了摇头。
直到他看到舒白秋抱东西时露出的手腕上,带着点点红痕,他沉默了一下,才用彝族话问。
“你被咬了吗?”
舒白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片痕迹。
库薄又问他:“你还是,很容易被蚊虫叮吗?”
山林村子里,蚊虫偏多,皮肉生嫩的小孩子总会容易被咬。
舒白秋那时就常会这样。
不过,舒白秋自己却愣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那并不是蚊虫的痕迹。
而是被他先生咬的。
没等舒白秋开口,库薄已经又递过来了一小包东西。
他说了两种草药的名字。
都是用来防蚊驱虫的药物。
一旁的傅斯岸目睹着全程,男人神色无波,有些莫测。
舒白秋怔了怔,接过草药包,刚想说什么,又见库薄把背箱口压下来,给他看。
“还有很多。”
背箱里有不少这种小包的草药,似乎是给之前放在里面的木盒做防撞缓冲用的。
剩下的这些防蚊草药,也被库薄全都给了他。
那个木箱已经被傅斯岸接了过去,舒白秋抱着满满一手臂的草药小包,又和库薄说了一声。
“谢谢。”
他们在咖啡馆内并没有待太久,拿完东西就先离开了。
库薄似乎明显不太适应这种咖啡馆的环境,直到出来后,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舒白秋便带他去别的地方逛了逛。
正好附近还有博物馆。
一路上,舒白秋还在用彝族话和库薄聊,不过他每聊完一阵,都会转头去给先生翻译。
聊过几段,库薄沉默了一会儿,就开始换着用有些不太标准的汉语和舒白秋聊。
傅斯岸站在舒白秋的另一侧,全程旁听着两人的交谈。
两人明显有着些多年未见的生疏,直到聊起来,才慢慢找回了过往的熟稔。
他们之间,的确是童年玩伴的相处。
傅斯岸没有插话,也没有说,自己其实听得懂彝族话。
会去学彝族方言的起因,还是有一次夜班时间,舒白秋被傅斯岸欺负得太可怜,下意识地叫出了
一句话。
不是汉语也不是英文,事后傅斯岸去查了一下,才发现那是一句彝族语。
小啾在说。
对不起,太撑了。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所以傅斯岸学习彝族语的进展很快。
刚刚两人的聊天,傅斯岸大致也能听得懂。
即使还有些晦涩难懂的部分,小啾给他讲的翻译也很清晰。
不过,这并没有改善太多傅斯岸此时的心情。
傅斯岸看着交谈的两人,舌面缓缓地舔过了齿列。
啧。
傅斯岸之前觉得,小啾的好感度会明显地加给蔺空山那种类型。
现在他却又觉得,小啾似乎也偏爱这种沉默寡言的稳重。
傅斯岸抬眸扫了跟着他们的罗绒一眼。
比如,小啾当年在医院资助的也是这种。
罗绒被看得略有疑惑:“?”
他怎么感觉。
老板好像有点不爽。
傅斯岸没有再将情绪表现出来,他只是如常地陪着恋人继续逛看。
小啾和库薄的交谈,傅斯岸也都听入了耳中。
比如库薄说,舒家的老屋已经三年多没人住,但他们家作为邻居,还在帮忙照看着。
今年过年时,库薄还去帮舒家老屋除过草藤。
又比如库薄也解释了,为什么现在才将东西送来。
原本刚刚发现舒家遗漏的这些东西时,库薄妈妈认出是林青霄的嫁妆,当时就想联系舒白秋。
但他们并没有能联系上,从村里出来又太远。所以直到库薄去年从山里考出来,上了大学,才将东西带出来。
库薄也不知道舒白秋在哪儿,他勤工俭学攒了半年路费,才趁着春假,去了明城。
舒白秋闻言,自然很感激。
他知道这些旧物能被千里迢迢地专程送过来,真的很不容易。
库薄的春假还有两天才结束,舒白秋在征求了先生的同意之后,便准备带着库薄在申城逛两天,再送对方回去。
下午,他们也一直在外游览,直到吃完晚餐才分开。
库薄被安排住下的宾馆就在外滩,距离舒白秋和傅斯岸的住处并不远。
舒白秋和他约好了明天去电视塔,之后才回了家。
傅斯岸并没有和舒白秋一起回去,他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吃过晚餐就去了太昊。
晚上,舒白秋自己在家,他还接到了葛虹的电话。
葛姨今天会打过来,是因为她收到了舒白秋跨洲寄过去的生日礼物。
她很喜欢,已经把那份礼物挂在了自己的办公室中。
不过葛虹也问了,这些黄金原料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她当初给舒白秋巧克力金球时,就没有想过要对方还。
所以即使现在,葛虹也并不想收少年的还礼。
直到舒白秋说这是他爸妈留下的金料,送给葛姨做礼
物正好。
葛虹才终于没有坚持。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舒白秋还和对方提起了今天见库薄的事。
最早葛虹会和林青霄结识,就是因为葛虹去彝族聚居地观测天文。
后来,林青霄成婚,才搬去了明城。
几年前舒家三口迁居外省,回到林青霄的老家住时,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人就是葛虹。
那时葛虹还开车陪着舒家人一起,在搬家时帮忙运了不少东西。
而且之后,林青霄夫妇也不时会去明城和朋友相聚。
所以对当初老家的这些事,葛虹也不算陌生。
在听到库薄的名字时,葛虹还犹豫了几秒。
她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不过葛虹一时没能回想起来,就没有多说。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要提起,却欲言又止。
到底是没和小宝说。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事情,中途舒白秋不小心弄倒了水杯,就把通话暂时开了免提,自己找了棉布和拖把来收拾。
葛虹听他在忙,也没多耽搁,简单和他聊了几句,便告了别。
舒白秋也和葛姨说了再见,不过他当时在收拾,就没有去屏幕上按结束。
等少年将拖把放好,走回来,他又听见桌上的手机传来了声音。
那还是葛虹的声音,似乎是对方忘记把通话给挂断了。
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方说的话,却让舒白秋愣了一下。
葛虹似乎在问自己的大姨:“你还记不记得库薄这个名字,我没记错的话,那不是小宝的娃娃亲吗?”
舒白秋:“……?”
什么娃娃亲?
少年对此完全不知情。
被扩音过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回荡,舒白秋下意识地走过去,伸手去按掉了免提。
只是在他取消扩音的时候,电话也就此中断。
似乎是被那边挂掉了。
舒白秋颇有疑惑,他正想回拨过去,但是又想起葛姨说,等下她还有课。
犹豫了一下,舒白秋便发了条信息过去,问葛姨娃娃亲是怎么回事。
对方还在线,很快回过来了一段消息。
舒白秋看过之后,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点放松并没有真正彻底。
冥冥之中,舒白秋不知为何仍觉得有些隐隐不安。
直到他放下手机回身,看到背后不知何时进来的身影时,少年才倏然一惊。
“……先生?”
舒白秋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没能放心。
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通话里的声音,有被他听到吗?
不同于少年的惊诧,走进来的傅斯岸并无异样,他只低眸看着少年,淡声问。
“在忙?”
舒白秋见到对方的反应,不由松
了口气。
看样子,先生应该是没有听到。
少年并非是亏欠或心虚△,只是不想让恋人平白不开心。
他摇摇头:“不忙,我正准备要去洗澡。”
时间已经不早,也到了该洗漱的时候。
见傅斯岸并没有说什么,舒白秋也就收好东西,先去了浴室。
只是水雾才刚刚落下来,浴室的门却忽然被从外面打开。
舒白秋不由愣了一下。
他回头,就见穿着衬衣的傅斯岸走了过来。
“……先生?”
舒白秋有些不明所以,茫然道。
“怎么了?”
傅斯岸一直走到近前,走到雨雾之中,才终于停步。
“没什么。”
男人神色无澜,素色的衬衣也迅速被水色洇暗。
他只脱去了外出时的风衣,却并没有换上家居服,似乎脚步匆匆,根本不愿再耽搁时间。
傅斯岸的镜片同样被水雾打湿。
他抬手,直接就摘掉了眼镜。
“……”
舒白秋的心中突然警铃大作,甚至比看到对方走进来、发现自己忘记反锁浴室门时都更明显地停跳了一拍。
——这个摘去眼镜的动作,他太熟悉了。
只是舒白秋明白得也太迟,他连后退一步都没来记得,就这样直接被伸过手来的男人按住。
被整个抱了起来。
雨雾还在蔓延。
因为这几日白天有事,加上之前那次被欺负过分,他们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夜班做。
也是这时,舒白秋才终于感觉到自己休歇后的生涩。
可是少年根本连动都动弹不得,就这样被用最害怕的姿势端抱了起来。
慢缓而不容挣拒地生生掼按下来。
在他战栗的皙白耳廓边,男人低喑的嗓音终于讲出了过来的理由。
“宝宝。”
傅斯岸说。
“别离我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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