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枪声响起的那一刻, 别墅里的守卫们纷纷往楼上赶来, 随后,从二楼某间房间里, 传来了松井次郎的怒吼声, 以及剧烈的撞击声。距离最近的几个人飞快地拿上枪,朝着那间房间的位置赶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那遥远处接连传来了枪声,划破了夜色的深沉, 震碎了朝露的凝结, 随着每一声枪声响起,那些奔跑在别墅廊道上的人的身上便会爆出一蓬鲜艳的血花。
这一切的变故发生电光火石瞬内,三个冲在最前方的守卫, 就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在了身上,身形顿挫, 然后倒下,毫无预兆地死去。
“有狙击手!”有人大喊。
随着众人的嘶声大喊,巨大的惊慌开始蔓延,那些“助太刀”的成员们的动作一顿,纷纷躲在墙体后。没有人知道这颗子弹是从哪里飞来的, 一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一群人竟然被区区一架枪给短暂压制住了。
然而久久地,枪声没有响起了。
黑烟滚滚, 从二楼东侧房间的窗户冒了出来。
那是松井次郎所在的“审讯室”。
短暂的安静后, 那架令人感到恐怖的□□不再开火, 于是有人尝试着往二楼东侧房间的方向移动, 然而就在此时轰地一声,电闸拉下,整个别墅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然后漆黑中,零星有枪声作响,偶尔有惨叫声响起……像是有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幽灵,在黑暗中冷酷凌厉地收割着生命!
敌人摸进来了!
这群自命“助太刀”的青年们开始感到恐慌了,他们并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军事人员,他们不过是一群好勇斗狠的凶徒,擅长的是干掉富商的保镖,伏击毫无防备的政客,或者暗杀在报纸上乱写文章的文人,在这种时刻难免慌了阵脚。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开枪,将那个潜于黑夜中的恐怖入侵者杀死!于是,只是一瞬间,便有好几名助太刀的成员死伤于自己人的枪火之下。
四处笼罩着的神秘的薄雾中,二楼,楼梯口,军靴轻轻踏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黑色中山装的青年躲在一堵墙后面,举着□□紧盯着刚才传来枪声的方向。
“砰”,子弹壳掉在地板上的同时,他倒了下去。
“他在那里!”有人听到枪声,高声呼喊,手电筒的圆柱形亮光扫了过来的同时,也带来了一梭子子弹,谢南湘一边翻滚闪挪一边反手射击,那边中弹倒了下一个,他趁此机会迅速奔上了楼,找到东侧那间房间,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去!
火焰,浓烟,还有尸体,谢南湘心头一惊……没等他将眼前的环境尽收眼底,门后有响动传来!他条件反射地枪口一撇,就要击发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
门后闪出一个少女的身影,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裙,如瀑般的黑发披散着,光着脚,脚步很轻盈地走过来,一只手里握着一把沾着血的铁钎,脸上挂了彩,衣裙上也有些鲜血,但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模样。
因为下一秒,她就扔掉手里的凶器,一脸喜气洋洋地来拉他的手,“队长你可算来了!组织上果然没有抛弃我!”
“……”谢南湘怔怔地放下枪,即使以他的应变能力,此时的情况还是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没事?”
在他的设想中,她应该被绑在老虎凳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对方挟持着她令他投鼠忌器,冲进来估计要打一场恶仗,她可能还要哭着让他快点离开不要管她了之类的……可现在火里躺着死不瞑目的人好像就是松井次郎没错吧?脚下这个扑倒在地血流了一地的家伙又是谁?
可目前的情况看下来,这个本该水深火热的肉票……似乎徒手撕了绑匪的样子。
“噢,是这样的,枪声一响我就知道你们来救我了,然后我就把松井干掉了,放了把火,好让你们知道我在这儿,再后来这个人冲进来也想干掉我,我躲在门后面等他进来,然后也把他干掉了……”
白茜羽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捡起地上刚打翻的一块蛋糕,凑合凑合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队长你来了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我刚才真是九死一生啊,一口吃的不给,倒是水咣咣地喝了一肚子,那家伙血厚攻高还带狂暴的,费好大劲才整死,这一宿可把我折腾的……诶兄弟们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她与松井斗智斗勇熬了大半夜,又是刑讯逼供又是心理博弈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这回见了谢南湘真跟见了亲人似的,一身压力紧张都去了大半。
然后,白茜羽就听到谢南湘潇洒地回答道,“就我一个人啊。”
他打开这间房间唯一的窗子,四下看看,判断着他们逃生的路径,那边的烈火还在熊熊地燃着,火势暂时不算危急,但再过上一会儿,这里的浓烟将会致命。
白茜羽半张着口,好半天才将蛋糕咽了下去,“……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
门外,脚步声响起,剩余的“助太刀”们赶到了楼上,却没有人敢贸然进入,只是往房间里头开了几枪,子弹射穿了门板。
谢南湘一言不发地从背后掏出一把枪丢给她,白茜羽手忙脚乱地接,然后几个弹夹也抛了过来,她一边上弹匣一边额头冒汗地道,“不是……我说,你真的没准备什么后手吗?”
谢南湘站在墙边果断还击,枪口喷吐着火焰,沉默冷厉而精准,压得对面一时哑火。
他打光一个弹匣,动作利落地换弹,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一个人跑来杀松井,准备了什么后手吗?”
白茜羽不甘示弱,“当然!”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互不相让地碰撞,对视了几秒后,还是白茜羽率先认输,耷拉下肩膀道,“所以……你就是真的一个人背着杆枪就杀过来啦?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把门口这群人打趴下再说!”
有子弹穿过摇摇欲坠的门板,打在地板、天花板上。这个英俊的男人正以绝对冷酷的枪法悍然压制住了门外的人,但独木难支,他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听到他的命令,白茜羽咬牙,迅速冒头开枪,也不知道打没打中人,又迅速地缩回墙体后,胡乱报点,“八点钟方向九点钟方向……前方有敌人!”
急促而有节奏的枪响中,楼梯口响起几句日语的骂声、呼喊声或是惨叫声,很快便又被子弹逼得沉寂了下来。喘息换弹的当口,谢南湘对她扬眉一笑,道,“胆子挺大啊,看来光凭我们两个就能把这群废物一锅端了。”
虽然他知道白茜羽聪明有城府敢杀人,但他也没有期待过她在这样枪林弹雨、真枪实弹的大场面中依然能保持冷静。
白茜羽快速上膛拉枪栓,然后高姿戒备持着枪,这是个适用于狭窄空间的战术动作,她看起来有些紧张,胸前微微起伏,柔美的侧脸眉头紧皱,嘴唇抿着,杀气十足。
谢南湘的目光停留在她额头和嘴角的伤口,以及脖颈处的淤青……他不知道白茜羽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又是怎么在对方的魔爪下竟然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甚至反杀,但他知道这一切并不像她说的那样轻巧。
她没有哭,没有崩溃,但这不代表她不曾害怕,不曾经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这一刻,谢南湘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值得他来冒死相救的女孩儿。
“见鬼,我可不是你们这种铁血的专业人士!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子弹擦着她的面颊而过,她有些愤怒地说着,然后在他换弹的空档猛地探头开枪,门后传来一声惨叫,某个想趁着火力间歇时悄悄摸过来的倒霉鬼被一枪毙命。
谢南湘吹了声口哨。
这一枪震慑了门外的“助太刀”们,攻势为之一顿。
“其实你不用谦虚,你单枪匹马干掉了松井,用……一根绣花针?”这个喘息的当口,谢南湘看了一眼火焰中死不瞑目的尸首,挑眉道,“你很专业,很铁血。”
白茜羽捂着嗡嗡作痛的耳朵,她很是有些抓狂地道,“我原本的计划里他应该死在苦杏仁味道的红酒里!你以为我很想和这个家伙玩激情肉搏和武士道精神吗?大哥你有时间跟我逗闷子还不如赶紧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
在她的计划中——好吧,去他妈的计划,她的计划准备到现在没有一个派上用场的,总之,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光凭他们两个人,是无法突破门口这群人的包围的,而等他们子弹打光以及大火真的烧起来的时候,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没有退路了。
虽然这样的情况也在她的预料中,但谁想到,到最后还真就是“换掉一个不亏、干掉两个血赚”的剧本……真是不像她的风格啊。
谢南湘看着她,忽然露出有些无奈的笑,脱下外套,像是那天在天台上那样,披在她的身上,拢紧,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怎么办,你队长带你杀出去。”
黎明前的天空泛起青黛色,白茜羽抬眼倏地看着他,他的眼眸像是冰冷的海,映着火光,很是灿烂。
又有脚步声响起,对方似乎有了增援,大概是打定主意不贸然进攻造成自己人的伤亡了,只是守在门口偶尔放个冷枪。枪声再次在这栋别墅的二楼响起。火光,枪火,照亮着晦暗不明的夜色。
“你在说谎。”白茜羽盯着他的眼睛。
谢南湘一怔。
“傻子都知道我们两个没道理能干掉门外那一群,你是不是在想那种牺牲自己英勇就义的事情?”白茜羽眉头皱着,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不专业了?是谁告诉我特工的第一要求就是冷酷无情保全自身的?”
“专业了太久,也会累啊……”谢南湘唇边扯出一丝淡淡的笑,他一只手仍拿着枪,另一只手忽然将她揽进怀里,黑发散落于光滑额前,“我是说,能走一个是一个。我的朋友不多,你算一个,你死了,我会……抑郁的。”
他顿了顿,实在没有能找到很好的形容词,他擅长杀人,不擅长煽情,于是便想到了那天她说的话——她如果不杀死松井会抑郁,这种话实在很好笑,全世界的人抑郁了都轮不到她,她总是会说些听起来很有意思的话。
人有求生的本能,可是对于谢南湘而言,比起长年累月挣扎着煎熬着活下去,“死”反而并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是解脱也不一定。
在谢南湘冰冷而凉薄的人生中,有一个姑娘会请他吃火锅,会陪他喝酒,会给他包扎伤口,会让他在快死的时候抱一下,也值得为她去死上一死了。
他的体温和气息在这一刻传了过来,白茜羽有些发呆。
“待会儿,我打头阵,你往右边跑,自己想办法找路线,我吸引大部队争取时间,有零星的敌人你自己解决,弹夹不多了,省着用。”他冷静而快速地交代着,沉默片刻后,他想了想,觉得白茜羽可能不会同意,便放柔了声音,“乖。”
然后,他果断地松开了怀抱,冷冽的空气再次涌了进来。
他专业而无声地开始检查枪械和身上的装备,准备着随后即将到来的更为惨烈的最后一场战斗。
山穷水尽。
弹尽粮绝。
火越烧越旺了,浓烟弥漫着房间的上空,门外,沉默着虎视眈眈的敌人们也在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白茜羽有些茫然。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
背负着他人的牺牲苟活,在后半生尝尽后悔的苦果;还是红尘作伴轰轰烈烈,做一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伙伴,这是一个问题。
但你总要做出选择。
天色微明,破晓的寒气中,硝烟弥漫,平安夜终将结束,而要迎接新的日出的到来,似乎总是离不开血色的铺垫。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刺耳而长久的喇叭声响起,一辆黑色tury轿车横冲直撞地撞破了栏杆,以悍不畏死的姿态冲进了别墅中!
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一时没有人开枪,于是这辆车子直挺挺地停在了窗下的位置,像是用尽了所有的马力似的,不动了。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东方,光从黄浦江上蒙蒙地升了起来,一缕寒风吹过,朝雾聚,浮云散。然后这团光越来越扩大,云彩染上了金色的边。浓重的夜色在那道亮光中消散,整个世界苏醒过来了。
温暖和软的第一道阳光,落在了白茜羽的眼中。
“是谁?”谢南湘微微眯眼,问道。
白茜羽望着窗外那辆车,沉默片刻,心中激动、感激与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欣喜道,“我前男友。”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