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福沛从多宝格上拿出本日历，撕下一页。
这是他被禁足的第三十一天，哥哥们的下人这几日已经收拾箱子,说是这三两日就出发。
他也想跟着去，可他写的信,阿玛一封都没回复。
天色尚未破晓,小家伙见两个哥哥卧房里还黑着，便先到院子里打了套拳。
一个人打了会儿有些无聊，福沛便道：“鱼肠，你跟我打一架吧！”
“不了阿哥,我不喜欢打架。”
福沛坚持道：“可我喜欢,你要听我的。”
鱼肠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睑，耿直回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们还没打过,你怎么就知道比我强？”
“九阿哥，我比你大五岁,即使没练过武你也打不过，认清现实很重要。”
迎面而来的挫败感让福沛喘不过气。索性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他太难了！
“沛沛，你一大清早在这儿做什么？”
见哥哥身后的人抬着箱子，福沛一下跳了起来,难道今日就要走了？
“小哥，你这要是去哪儿啊？”
“先去跟阿玛和额娘辞行，然后跟大舅舅去趟广东，或许还会出海去别处。”
“不是去木兰围场吗？”
“福宜哥去，我不去。”
福沛有些乱,怎么还不一路啊？
“小哥，那我跟谁啊？”
福慧知道弟弟一直没有死心，伸手摸了摸福沛的脑袋，温声道：“你乖些读书，小哥会给你带好玩好吃的回来。”
“不，我也要出门！”
福宜从屋里走出来道：“太阳都升起来了，做什么梦呢？阿玛给你的禁足令可还未到期。”
“可你们都要走！就留我一个人。”
“不还有额娘她们陪你？”
“呜呜呜……阿玛老是缠着额娘，姐姐是女孩子，珺珺和小鱼太小了！”他只和哥哥们玩儿得来！
“别管他了。六十，我送你过去。”
福沛见哥哥们要走，连忙扯住福慧的衣角，低着头也不说话，可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福慧一下便心软了，握住福沛的小肉手，道：“许久未见额娘了，小哥带你过去见见，但不许胡闹。”
“嗯！沛沛不闹。”只要能见到阿玛额娘，他就努力撒娇乖巧，一定有机会的！
兄弟三人坐着小船，带着荷香的风吹在脸上，舒服极了。
福沛乖巧坐着，默默在腹中打着草稿，他必须用真情、诚恳去说服阿玛。
福宜想着弟弟一会儿就要走，心里有些犹豫不定，“福慧，要不我也跟你一起去吧？”他和福慧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谁，想想即将分离，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哥，你之前可是跟额娘夸下海口，要送她一冬的皮子料。”
“也是，那我还是去吧。”也能见见那些蒙古王公，多了解些目前的情势。
福慧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笑着道：“等我回来，咱们正好可以交换见闻，等于是都去过了。”
“嗯，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的贴身侍卫分你几个。”
“不用，我自己有，再说还有大舅舅呢。”
福宜叹了口气，小声吐槽道：“就是大舅舅带你出去我才不放心，怕他把你弄丢了都不知道。”
“哥，大舅舅也没那么不靠谱吧。”
福宜撇撇嘴，换了个话题：“六十，你是早有预谋要去那些洋人国家看看吧，前两年就和大舅舅学了什么拉丁语。”那鸟一样的语言，也不知道大舅舅哪里学的？
“那些洋人造了那些新鲜玩意，我想亲自去看看他们的技术和社会是什么样的？或许有能学习的地方。”
“你说的有理。我也奇怪那鸟铳怎么洋人造的就是更好？要真有一日打起来，一样的兵力咱们可讨不了便宜。”
兄弟俩说着话儿，船便靠了岸。
福沛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哥哥们身后，四爷见着小家伙也有些意外。
一个月未见，好像是瘦了点，还长高了些。
真想摸摸他的小脑袋，可他必须撑住喽。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都起来。六十，你过来坐阿玛旁边。”
小太监赶忙搬了只鼓凳，直接挨着皇帝龙椅，余光瞥见皇帝的神色，觉得自己干的非常对！
皇帝喜欢六十阿哥，自然是越近越好，要是旁的阿哥来，那就得拉开点儿距离。
福慧刚一坐下，就见爹的手伸了过来，开始摸他的头。
“汗阿玛……”
皇帝有些失落的收回手，儿子长大了，不喜欢被人摸头。
“六十，朕从亲卫里挑出三十人沿途保护你。”
福慧眨了眨眼，阿玛要不要这么夸张？他又不是去打仗。
“阿玛，不用这么多人。”
“你放心，只有四个是贴身跟随着你，其他人都在暗处。”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福宜也难得帮亲爹说话道：“你还是头一次自己出门，必须听话。”
盛情难却，福慧只得答应下。
“沿路有什么见闻都可以写信送来，也好叫朕和你额娘放心。”
“好，我会写信回来的阿玛。”
皇帝对着即将出门的儿子一通叮嘱，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传授给他。
福沛在旁听得暗自着急，因为他根本插不上话。
“六十，你额娘在偏殿和你大舅舅说话，你去拜个别。”
“是。”
见小哥走了，福沛鼓起勇气开口：“汗阿玛，福沛也想和小哥一起出门，请您准许！”
说着还直直磕了个头。
四爷看着儿子一本正经，努力憋住笑。
这个他一手宠着的孩子，说话连个弯儿都不会拐，这哪是请求的口吻？可人九阿哥就是做得坦荡。
“你是把朕的旨意当做耳旁风？”
福沛毕竟年纪还小，被这么一唬，眼中就蓄起了泪水，“没有，只是福沛太想出门了，可不可以等回来了再罚？”
“福沛，你该庆幸朕是你的阿玛，换做旁人为帝你还敢这样讨价还价？”
小家伙张了张口，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可皇帝就是我阿玛呀，所以我才讨价还价的。”
“呵，还不傻。”
“阿玛，哥哥们都要走了，我一个人住那里会很孤独。”
“这倒是个问题。”小孩子最喜欢热闹，尤其福沛这么个精力旺盛的，不给他找点事儿做，恐怕迟早闹出乱子。
福沛一听阿玛的语气放软，顿觉有戏，正要加把劲，就听皇帝爹冷酷无情道：“你就死了想出去的心，留在朕这儿好好读书，顺便帮你额娘带弟弟妹妹。”
“我才不想带奶娃娃。”
“那就自己回去住吧。”这小子也不是傻的，见杆就会往上爬。
尝试失败，福沛无力的垂下头，听见外头传来两道叽叽咕咕的童声，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俩奶娃娃过来了。
福珺福瑜姐弟俩被乳娘带着正要行礼，就被皇帝爹一手一个抱了起来。
福珺记着额娘说过的话，转头四处寻找着。
“珺儿这是找什么呢？”
“哥哥。”
皇帝有意逗女儿，故意将她送到福沛怀里，道：“这个就是你哥哥，旁边的也是。”
福珺伸手揽住福沛的脖子，认真道：“这是沛沛！”
听见阿玛在低声笑，福沛这下不淡定了，对着福珺道：“臭丫头，你要叫我哥哥！沛沛不是你可以喊的！”
“就是沛沛。”
福宜握住福珺的小肉手，问道：“珺儿记得我是谁吗？”
“七哥！”
“珺儿真乖，那你还记得还有一个哥哥吗？”
福珺歪着小脑袋眨了眨眼，好像想不起来。
福瑜状似不经意道：“是六十哥哥。”
“朕的瑜儿真聪明。”他原还有些着急这孩子一直不会叫人，可如今看也是个聪慧的。
福珺点了点头，重复了遍道：“是小六十！”
四爷瞧着女儿，纠正道：“珺儿，对哥哥们不许这样叫。”他隐隐有预感，福珺这姑娘以后恐怕不必福沛好对付。
福慧在一家人目送下，和大舅舅一道踏上旅途。
年玉岚这个做额娘的心理固然不好受，可曾有送年熙出门的经历，所以也就没那么难受。
两日过去，她自觉已经调整的差不多，可某皇帝却有些反常。
嘴上虽然不说，无事时却翻看起了福慧临摹的帖子和画作，还叫造办处制了羊脂玉的小牛摆件。
她是没想到，四爷这个当爹爹的，比她还舍不得儿子。
福慧走后的第三日，福宜一早也来辞行，皇帝面上很是淡定，可等儿子一走，折子也批不下去了，就在园子里走来走去。
苏培盛见状赶紧叫人抱了十阿哥过来，见着小儿子呆萌天真的模样，皇帝心里才算好受些。
“父父，不哭。”
四爷怀疑的看着小儿子，这小子对人的情绪变化反应太敏感了。
他这么一把年纪，哭是肯定不会哭的，只是忍不住牵挂那两个孩子。
“你这小家伙，比阿玛以为的还要聪明。”
叫人意外的是福沛的变化，两位哥哥一走，他便真的自动承担起一部分管教弟妹的责任。
“珺珺，女孩不要啃脚丫，你……优雅点儿！别忘了，你还是公主呢！”
“小鱼，哥哥课业忙完了，现在教你识字！”
不过姐弟俩都带着自己的食铁兽玩儿，没人理他。
无聊之下，索性去圆明园殿找皇帝爹。
“来得正好！朕正有些眼疼，你来念折子。”
福沛坦然应下，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念了起来。
等念到第七道，福沛发现了不对劲，“阿玛，这报上来的拾金不昧求官折子是不是有点多？上个月我也读到了。”
“你有何见解？”
“我觉得阿玛那样处理有不妥，嘉奖是应当，可人品好不等于就能做好官。而且这些大臣太讨厌了，见了田文镜上那样做，就都跟着学，一群蠢货！”
四爷觉得肝儿有点疼，这小子是来气他的吧。
他的大臣是一群蠢货，那他这个皇帝成什么了？
蠢货之首？
蠢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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