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勤政殿。
“臣允祥(张廷玉)叩见皇上,七阿哥,八阿哥。”
“平身。”
“谢皇上恩典。”
四爷一路跟儿子们说话,心情颇好,叫了允祥张廷玉二人起身后,又道:“你们一会儿帮朕考教考教,看这两个小子功课可有长进?字是肉眼可见的越写越好了。”
张廷玉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夸赞道:“二位阿哥天资聪颖,又肯用功,臣亦欣喜。”
“衡臣呐,你家里的几个小子朕都喜欢得很,等中秋宴把他们一道带来,跟宫里的阿哥们一道玩耍切磋。”
“臣家中的几个犬子皆上不得台面,恐叫皇上失望。”
“你就不要太过自谦了,尔父张英曾是朕的老师,你们张家子嗣的学识教养,朕可不信会差到哪里去?”年家与张家都不乏青年才俊,宫中的阿哥们也该与未来的臣子多接触些。
张廷玉愈发恭谨道:“承蒙皇上恩典,那到时,臣就厚颜将那几个小子带来。”
四爷看着自己两个小子,摆摆手道:“你们先去读书,汗阿玛与你们十三王叔、张师傅有事要议。”
“是,儿臣告退。”
小哥俩轻车熟路找到书房,两张一般大小的书案上已经铺好了上等开化纸,小太监正在仔细研墨。
“奴才给二位阿哥请安。”
“起吧,你们继续研墨,我们先去外厅喝茶。”和阿玛说了一路的话,当真有些口渴了。
侍女们把备好的茶奉上,七阿哥喜欢岳阳金山银针,八阿哥喜欢普洱和甜奶茶,依着主子们喜欢的浓淡温度,分毫不差。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
侍女们行礼后退下,福慧拉开香几的小抽屉,从中拿出两块冰放进甜奶茶里,心满意足的模样逗乐了福宜。
“六十,你好像对这里每一处都很熟悉。”他从不知那小抽屉里会有冰块,福慧说他是无意中发现的,可他觉得不是。
“我们经常来这里,当然熟悉啊。”香几的小抽屉里放冰块,是阿玛那辈子的习惯,上次他想要放冰块喝冰一些的茶,自然而然就打开了。
福宜眼中满是困惑,道:“不是因为来得多,你好像一开始就对这儿很熟悉。”
“哥哥是昨晚睡太少了吗?说的话叫我都迷茫了。”
“算了,喝茶吧。”福慧不愿意说,他就自己观察,总能找到原因。
小哥俩沉默了一会儿,又都受不住冷清的气氛,开始讨论起前几日的功课。
福慧心中叹了口气,他的心理年龄要比哥哥大一些,可和哥哥在一起总忍不住一起幼稚,他更愿意做福慧,慧嘉于他而言,更多是他脑海中一段重要的记忆。
深柳读书堂里,年玉岚闲适的看着书,福沛一张小脸睡的红扑扑,环视了一圈见没有阿玛的身影,放心的蹭到阿娘怀里撒娇。
“阿娘,沛沛肚子饿了。”
年玉岚揉了把儿子红粉色的小脸蛋,宠溺道:“早膳都给你留着呢,快去用吧。”
“好!用完沛沛可以去找哥哥们吗?”
“你去找他们做什么?”她还以为这小家伙又要吵着去钓鱼呢。
福沛一脸认真道:“沛沛也去读书啊。”
“你还小呢,不必这么早就开始读书。”一个人能无忧无虑的时光就那么几年,她希望福沛能活的开心些。
“可是沛沛想读书,和哥哥们一起。”哥哥们每日从阿玛那里回来,会说很多他听不懂的东西,他不喜欢这样。
“既是想去,那就快去用膳,用完了额娘叫人送你过去。”宫里的孩子注定早熟,最重要的是福沛想去,那就如他所愿吧。
“谢谢阿娘!”
不消一刻钟小家伙便火速用完了膳,告别了阿娘,福沛带着自己的小太监和侍女们出了门,小家伙一路蹦蹦跳跳,抬头看见对面走来的人,连忙刹住了脚步。
这个人他记得,是皇后生的大阿哥。
“大哥好。”
弘晖原本肃着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些,俯看着面前的小孩子,逗弄道:“九弟也去九洲清晏?”这个弟弟比他的儿子还小。
福沛举了举挎着的书袋,道:“是啊,福沛要去找个师傅念书。”
弘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道:“你还不到年纪,怎么就想要读书了?”皇贵妃生的这三个,倒是一个比一个上进,京中那些传闻还说他们个个天资聪颖。
福沛踢了脚路上的石子,气呼呼道:“因为阿玛瞧不起我,老说我是家里唯一一个小文盲。”
弘晖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忍着笑意道:“汗阿玛这是逗你玩儿,并非真的嫌你。”他幼时阿玛也会偶尔逗他玩儿,或许是他这个人太过无趣,他们父子间就渐渐规矩疏远了起来。
福沛皱着眉头,不确信道:“是嘛?他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嫌弃福沛呢。”福宜哥哥还会在一旁笑他。
看着幼弟纠结的小表情,弘晖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突然觉得自己怕是想太多,被身边的人一鼓动便不经传召过来了,实在是太过冲动。
福沛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孩子,挂念着阿玛说他不好。福宜福慧也不过大福沛两三岁,他的年纪足以当他们的阿玛,何必这般没有自信?怕被几个幼弟抢了储君之位,特地来探汗阿玛的口风。
“汗阿玛怎么会嫌弃你?宫内外谁人不知皇上最疼爱皇贵妃所出之子?”他从小就知道,汗阿玛与叔伯们不一样,叔伯们重视嫡子,可他的阿玛却是一视同仁,他从小的待遇与弘时并无二致。
福沛隐约觉得这话不大好,便没有接话。
“大哥,你也去找阿玛嘛?”
弘晖看着幼弟的后脑勺,道:“是,许久没来跟阿玛请安了,今日得闲,便正好过来。”
“喔,那咱们一起去叭!”多一个人在,阿玛应该会给他一点面子吧。
“衡臣,你先去看看你那两个学生。”
“是,臣告退。”
“允祥,你有话便直说吧。”
“京城内外风传皇上有立皇贵妃之子的打算,亦有亲贵大臣向臣询问,臣不知该如何回复?还请皇兄指点。”
“允祥,你能直言不隐瞒,这很好。”
“皇兄于臣弟有知遇之恩,臣弟无以为报,只有一片赤诚之心。”
看着自己最要好的兄弟跪下,四爷心中叹息一声,道:“起来,你我兄弟私下说话,不必这般拘谨,你的腿又有旧疾。”
允祥没有起身,而是重重磕了个头,豁出去道:“臣弟斗胆请圣上三思,皇兄向来欣赏汉人文化,汉人最重长幼有序,尤重视嫡长,皇兄万不可因为偏爱而造成朝局混乱,何况祖先们得这天下十分不易,皇子们的血统恐怕会引起满汉之争。”
“允祥,外头的风言风语你也信以为真了?”
允祥愣了片刻,抬起头望着皇帝,不确定道:“皇兄的意思是,外头皆是谣传?”
“自然是谣传。”
“那就好,原来是臣弟胡乱作为了。”
四爷手指轻叩着身前的桌案,一字一句道:“朕本就没有立太子,何来谁争抢了谁的位置?”
允祥听闻此话大为惊骇,天下人都以为那秘密就藏在“正大光明”牌匾下,可那居然只是个障眼法?
“那皇兄是如何打算?”
“允祥,你可知皇考为何直到临终才公布新帝人选?”
“臣不知。”
“皇考一生英明果决,偏偏在立储的世上犯了难,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又有老大老二的前车之鉴,更叫他犹豫不决。”
“所以皇兄也在犹豫?”
四爷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应知道,朕并无嫡庶观念,汉人那套礼法约束不了朕。等朕百年之后,会为大清选一个坚固可托之人。长幼嫡庶,是谁所出,在朕这儿并不重要,朕要看的是他们的资质能力。”
允祥心中一时翻腾起来,他自以为了解眼前这位皇兄,可今日的事像是临头浇醒了他。他们这位皇帝看似严守规矩礼法,可那规矩礼法却得是由他拟定。
能想出秘密立储的法子,他这位四哥还真是个天才。
把所有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算他想法生变想更换人选,也不过是更换一道诏书的事,完全不会受臣子和外部势力的制约。
“阿玛!哥哥!你们在哪里呀?”
人还未到,先闻其声。四爷无奈对允祥道:“这事下回再议吧,最麻烦的这个小子来了。还有,年羹尧在前线殊为不易,你掌管户部一定要尽力保障前线供应,朕的皇陵修建也暂且搁置,把一切财力物力投入前线。”
“臣弟遵旨。”
允祥本打算接下来就说年羹尧之事,可皇上显然没兴趣听,只得暂且作罢。这年羹尧分明就是恃宠生娇,从汗阿玛在位时他就敢越过户部兵部直接要钱要位子。
如今他与皇上有郎舅之谊,又有皇贵妃妹妹和三个外甥皇子,户部除了他允祥竟无人敢拒绝年羹尧的任何要求。
福沛探着脑袋看见殿内的人,规矩的朝阿玛行了礼。允祥刚要给他行礼,小家伙摆手道:“不用行礼了十三叔,你下回把甘珠尔带来,我想和他玩儿。”
“臣记下了,等中秋宴定把他带来。”
福沛举了举自己的小书袋表明来意,当着外人的面儿,四爷也不好打消儿子的积极性,便道:“走吧,朕也要去看你哥哥们。”
福沛自然而然伸出手给阿玛牵着,走了两步,突然想了起来,道:“阿玛,大哥还在外面等着。”他想拉大哥一起进来,可大哥说要等阿玛传召才能进。
四爷颇有些意外道:“弘晖也来了?”
“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大哥说来请安。”
“叫他一起过来吧。”允祥和弘晖同一日过来,看来有些人是真急了。
四爷一行人去到书房,福沛一见两个哥哥就激动的不行。
哒哒哒跑到福慧身边,看见纸上的字,夸道:“小哥的字真好看!哥哥也好看!”
福宜福慧起身行礼,四爷看着两个小子的字也颇为满意。
“哥哥,你写的什么豹子什么变?”
四爷挑眉看着小儿子,道:“居然还认得几个字。”
福沛嘟囔道:“阿娘有教过沛沛啊,可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是人要变成豹子的变戏法儿吗?”
福宜很想堵住弟弟的嘴,什么都要问个没完,这个师傅还没开始讲呢,万一阿玛要当众提问他和六十怎么办?总不能拿还没讲搪塞,那也太丢人了。
“福宜,你给他讲讲。”
怕什么来什么,福宜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是张师傅刚教的《易经》‘革’卦中的象辞: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大意是说君子应当随着时代的演进革新自己,就像幼豹的斑纹,会随着成长变得有光彩,君子要多学习,观察,体会,才能实现‘豹变’。”
福沛眨了眨眼睛,体味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才点头。
福宜见阿玛不说话,心中有些忐忑道:“儿子理解浅薄,还请阿玛和师傅指教。”
“衡臣,你来说说。”
张廷玉道:“臣以为七阿哥这般年纪,能有此领悟已殊为不易,皇上方才进来时,臣还未开始讲解其中的意思。”若不是大阿哥在,他真想拊掌赞叹几句。
四爷面上也显出几分笑意道:“不错,确有长进。”
看着皇上眼中的赞赏,张廷玉心中隐隐升起一种大胆的希望。
福沛望着张廷玉,笑嘻嘻道:“你是我哥哥们的师傅吗?”这个人的胡子梳的很整齐,他想抓一抓。
“回九阿哥的话,臣是负责给二位阿哥授课。”
“哦,那以后要再加上我了,张师傅。”
张廷玉见皇帝点头,遂恭敬道:“臣定当尽心竭力,将所学传授给阿哥们。”
“嗯,茶呢茶呢?拜师是不是要敬茶啊?”
张廷玉推辞道:“这倒不必了,臣能教授阿哥亦是荣幸。”
“那不行,我阿娘说了学生要尊师重道,不能摆架子。”福沛一脸认真道。
张廷玉正有些为难,只听皇帝道:“你额娘说的不错,尊师重道是为人的基本教养。你张师傅的先父张英大学士能教导过阿玛,如今你们几个得衡臣授业,亦是缘分。”
“嗯,福沛知道了。”
小太监将茶碗小心交给福沛,福沛笑着向张廷玉敬茶,嘴巴里还念念有词道:“张师傅请喝茶,要把我教的比阿玛还厉害哦。”
张廷玉一听这话,额上立即出了一层汗。
“臣……臣不敢。”
四爷朗声笑道:“倒是有志向!好好长进,别拖你两个哥哥的后腿。”
“不拖就不拖。”他可以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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