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终于到达位于遵化的行宫,当晚便开始沐浴斋戒,为祭祀做准备。
年玉岚得知了福沛被皇后抱走,是有些惊讶却并不担心,四爷虽没有宣布秘密立储的人选是谁,但多数人都认定是大阿哥弘晖,皇后如今情势不错,没必要把一个奶娃娃怎么样,只是她的小福沛不知会不会生气或者不认得她了。
“额娘,我困了。”
“困了便睡吧,额娘去看看你弟弟们,一会儿就回来。”
小姑娘捂嘴打了个小哈欠道:“好,那我就先睡啦额娘。”这一路上是好玩儿,但一直在马车上坐着也很累人,明日又要早早起来去祭祀。
福宜正和弟弟一起说话,见额娘来了,小哥俩都很高兴,很乖宝宝的各自躺好。
年玉岚弯腰给两个孩子掖和被子,温声道:“你们两个都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
“知道了额娘,我和弟弟这就睡了。”
“额娘,福慧也知道了。”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年玉岚十分欣慰道:“那额娘也回去睡了,明早见。”
福慧叫了声“额娘”,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年玉岚知道小家伙的意思,便俯身抵了抵福慧的额头,小娃娃嘴角露出个大大的微笑,心满意足。
福宜看着额娘走,也学着额娘的样子抵了抵福慧脑门,感觉是很亲密呐。可是额娘为什么不跟他抵?
“六十,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呀,就是额娘喜欢六十,六十也喜欢额娘。”
“哦,这样啊。”难道额娘不喜欢我吗?不可能不可能,这回许是忘了,下次他也要跟额娘抵。
翌日清早,祭祀正式开始。福宜福慧跟着阿玛和叔伯兄弟们一道。小姑娘跟着自家额娘,这次祭祀是为先帝冥寿,规模不算小,但女眷却少得可怜,四爷叫母女俩提前祭拜完,才带着王公大臣开始祭祀。
小姑娘望见半山上的桃花林,便想过去看看,母女俩身边跟着护卫,倒也不怕偏僻。
“好,额娘陪你去看看。”
母女俩才进入桃花林,却遇到了一个故人。
“弘历哥?你怎么——”小姑娘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剩下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弘历给贵妃娘娘请安。”
年玉岚也有些意外会遇到弘历,客气道:“免礼。”
弘历抬起头大着胆子直视眼前的女人,最后像是得到了答案,低下头开口道:“若无……若无旁的事,弘历告退。”
年玉岚微微颔首,道:“阿哥慢走。”
小姑娘觉得十分不舒服,尤其方才弘历哥哥看她额娘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好像有嫉恨,有遗憾,还有许多说不上来的东西。
“额娘,他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是要看桃花吗?额娘陪你进去看看。”弘历的事,她不觉得有丝毫亏欠,更不会心软。钮祜禄母子那一世享尽了人间富贵,也耗尽了大清的气数。四爷为纠正官场**之风,出重手政治贪官污吏,他建立密折制度,重视基层吏治,就是为了还百姓一个河清海晏,不惜为此身上背负了许多骂名。
乾隆帝虽也有不少政绩,却带头极尽奢靡给天下人做了最坏的示范,养出了大贪官和珅。可这和珅的贪婪是全然为自己吗?并非如此,他不过是皇帝的影子,替皇帝去干那些腌臜事罢了。佞臣之所以受到重用,并非是皇帝糊涂,只是因为佞臣本就是皇帝丑恶一面的化身。
“可是,他看起来好生奇怪。”
“是你太久没见他了,才会觉得陌生吧,额娘可没觉得哪里奇怪。”
“是吗?”额娘好像不想说关于弘历的事,那就算了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弘历踉踉跄跄下了山,他听说了汗阿玛要来,却没想到贵妃娘娘也一起跟来了。
这个女人还和他印象中一样美丽端庄,不像他的生母眼角有了不少皱纹,身材也发福明显,全无一个女人的魅力可言,难怪在阿玛面前没有颜面,也护不住他。
他小时候就觉出这个年额娘似乎不怎么喜欢他,可她越不喜欢他,他就越对她好奇。他还记得家宴的时候,阿玛看着其他女人的目光都是冰冷的,仿佛是在看一块块木头,只有对上她眼中才会有笑意,那是阿玛难得温情的时候。
福宁出生后,阿玛待她极为宠爱,府里的下人们跟着高兴了好几日,因为那几日阿玛心情好,下人们都得了不少赏赐,据说连大哥出生都没让阿玛那般高兴。这位年额娘之后连生了三位阿哥,别的女人再也没有生育过,他长大后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专房之宠”。那时他就想啊,要是他也是年额娘生的该多好,一个高贵美丽的额娘,真是像个美好的梦一样。可回头一看,只有那个目不识丁的粗笨女人关心他,让他遗憾又羞愧。
他是犯了错,可他要是贵妃的儿子,阿玛会不会对他宽容些?
“弘历哥,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
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少年,弘历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愣了片刻才开口道:“弘昼,你好像又长高了。”
少年爽朗笑着道:“是啊,我都比你高了!你怎么这些日子都没长啊?”看起来还瘦了许多,大概真的过得不好吧。下人们也都是见风使舵的,原本怎么着也是皇阿哥,可到了这儿就等于是戴罪之身了,弘历又不像十四叔还有太后护着。
弘历道:“这儿自然不比宫里。”
弘昼有些不忍道:“弘历哥,要不你去求汗阿玛吧?汗阿玛看到你瘦成这样或许会心软呢,汗阿玛其实也是疼我们的。”虽然比着福宜福慧他们差点,可就是普通人家也都是偏爱小孩子的。
弘历苦笑着道:“没有用的,汗阿玛是下定决心要惩治我,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原本好好的,汗阿玛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儿?你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不能告诉我吗?或许我有办法弥补,能让汗阿玛原谅你呢。”他以为自己和弘历是好兄弟,可弘历却不肯和他说实话,真是叫他有些寒心。
“弘昼,你帮不了我的,回去吧。”他原以为自己比弘昼更优越,可现在,他却连弘昼也比不上了,站在一起,只会让他自惭形秽。
弘昼一腔热情被泼了盆凉水,也有些生气道:“要不是为了来见你,我就和弘时哥哥一起去青海了!你简直把好心当驴肝肺!”
“我就是这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眼见弘历要走,弘昼扔下句道:“你额娘说要你别放弃,会有人救你的。”弘历的额娘大概也是疯了,说什么有大师算过命的,弘历的命格奇贵。
一个阿哥,奇贵能奇贵到哪里去?难不成还能当皇帝?真是笑话,别说前头还有弘晖,就是没了他,还有福宜弘时他们。说句难听的话,除非这些兄弟都死绝了,才能轮得到他和弘历。算了,他也算是尽到兄弟情谊了,本就是偷偷跑出来的,再不回去被阿玛知道就不好了。
祭祀仪式完毕,王公大臣们正垂手立在两侧,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还伴随着“青海大捷”的嘹亮声音,一时皇帝和亲近随扈们都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皇帝抬眼扫过众人,果然见着廉亲王几个面色并不怎么高兴。
年羹尧的这场胜仗来的太是时候,他正急需一场胜利让天下百姓归心,老八想看他笑话,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兵士到御前跪倒在地,呈上捷报。
苏培盛上前接过,恭敬送到皇帝手中,皇帝亲眼见得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称赞道:“好一个年大将军!”
兵士恭敬回道:“年大将军说青海大捷皆由圣主高厚之恩,官兵感戴,依仗天威,各加奋勇所致。”
张廷玉等随扈大臣立即跪地称贺道:“半月克奏大功,自古未有,皆我皇上盛德神威之所致。”
皇帝抚掌大笑,回身向圣祖功德碑献香诉说青海大捷之事。
“哥哥,是不是二舅舅打败坏人了?”
福宜强压着兴奋点头道:“是啊,福慧弟弟真聪明!咱们二舅舅这下可是立了大功了。”
皇帝敬香毕,索性抱起一旁的小福慧,想跟儿子分享这份难得的喜悦。
福慧乖巧说道:“六十恭喜汗阿玛,我们大清赢了呀!”
四爷见儿子这般聪慧更是高兴,夸赞道:“朕的六十阿哥果真聪慧过人,咱们大清确确实实是打了个大胜仗!你二舅舅立了大功了。”
弘晖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得感到一丝危机,福宜福慧虽小,可他们却有年羹尧这样的娘舅,他虽是嫡长子,可外家根本没有什么得用的人才给他助力,汗阿玛又独宠贵妃,长此以往,这可怎么好?
小姑娘跟着额娘从桃林出来也听说了青海大捷的事,兴奋之余见额娘神色淡然,不免有些奇怪道:“额娘,你怎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啊?二舅舅打了胜仗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年玉岚给女儿摘掉落在头上的花瓣道:“这当然是喜事,不过额娘昨日已经知道这事,已经高兴过一场了。”
“可大家怎么都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难道阿玛也早就知道?”
“傻孩子,额娘的消息自然是听你阿玛说的,你说你阿玛知不知道?”
小姑娘思索了下,了然道:“我知道了,阿玛是早已得到消息,但是特意选在今日宣布,为了起到更好的效果。”
年玉岚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她的女儿还不算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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