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里,小姑娘正捧着姜汤喝着,外头实在太冷了。
“月竹,我额娘和弟弟们去多久了呀?”
“回四格格的话,年主子去乾清宫是有一阵儿了,应当是快回来了。”
“哦,我阿玛没事吧?”
“皇上没事,四格格放心吧。”这四格格惯是个爱操心的,还是把事儿往好处说才是。
“那就好。”
“诶,妞妞你回来了呀?”
“臭小子,你才回来啊?”
“我刚和额娘六十去看了阿玛,嘎珞怎么样呀?”
说起嘎珞,小姑娘脸色有些不好。
“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跟额娘说说。”
小姑娘听见额娘温柔的言语,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额娘,我根本没见到嘎珞。”
“怎么会没见到?是因为嘎珞睡下了?”
“不是,是嘎珞不在钟粹宫,我叫人去打听了,原来嘎珞生病后被送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想去找她,可是不知道去哪里找。”
“宁儿乖,不哭了,有话慢慢跟额娘说。”
“好。”
福宜见姐姐哭着和额娘说话,也安静下来默默逗弟弟玩儿。
等姐姐情绪平稳了,小家伙才凑上去问:“妞妞,谁欺负你了吗?”
小姑娘先是有些错愕,明白过来后道:“没有谁欺负我,我在跟额娘说嘎珞的事。”
“哦,那是有人欺负嘎珞吗?”
“算是吧。”生病了不该好好照顾着吗?还要把人挪到别的地方去。嫡额娘不是很快就要当皇后了吗?如果她想的话,一定可以护着嘎珞啊。
“宁儿,其实在宫里这也是寻常事,宫中住着那么多人,尤其后宫中还住着先帝的太妃们,上了年纪的人最怕被病气冲撞。”
“是这样吗?”可她知道,要是她生病了,额娘一定不会丢下她不管不顾。
“明日额娘打发人去寻寻嘎珞,叫人送些她喜欢的吃食过去。”
“嗯,额娘你真好。”
福宜困的打着哈欠,接着道:“额娘当然好啦,额娘又漂亮又好。”
“你个小马屁精!”她每次夸额娘一句,福宜至少夸两句。
“坏妞妞,你胡说!额娘是仙女的,所以福宜是小仙女精,不是小马屁精。”
小姑娘听了弟弟的话只觉得身上战栗发麻,这个臭小子跟谁学的嘴甜?
小哥俩被催促着去睡了,小姑娘缠着额娘给讲故事,很快也睡了过去。
翌日小姑娘在额娘怀里醒来,见窗外曙色微明,小声打了个哈欠。跟着额娘睡可真是舒服,而且她总觉得额娘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却说不出是什么。努力用鼻子嗅了嗅,还是分辨不出来。
“怎么和小狗一样,我的傻妞妞闻什么呢?”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佯装不满道:“额娘,你被福宜带坏了,居然也叫我傻妞妞。”
“额娘是喜欢你,福宜也是喜欢你。你们姐弟两个近日好像关系更好了?”
“是好了些,其实以前也不差呀。”
“额娘知道,你们再斗嘴,心里也是跟彼此亲近的。”
“那是当然啦,我们都是额娘生的嘛!嘎珞要是也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至少能陪着她,可惜被坏女人害了。”
她正轻抚着女儿的头发,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也有些惊讶,嘎珞居然连这事都告诉了她家小姑娘。
“额娘,你怎么不说话了?”
“宁儿,你可以跟嘎珞感情好,但不宜过多参与那边的事。”
小姑娘的大眼睛迷茫了片刻,很快领悟了额娘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的额娘。”嘎珞虽然年纪比她小,可心思似乎太多了。
“咱们也快些起来吧,一会儿又到集齐的时辰了。”
“嗯,我都饿了呢。”
日子一日日过去,因着十二月初三日康熙皇帝遗体已移送至景山寿皇殿停放,每日便要去那处集齐。
女眷们和往常一样由太后带领着到寿皇殿行礼,虽然这太后拒不接受这个称谓,可众人看笑话之余心里都已默认。
众人正跪拜着,忽闻不远处传来喧哗声,渐渐大都辨出了声音是谁,大约是十四贝子回来了。
太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激动,她的小儿子终于回来了。
胤祯一身风尘仆仆而来,须发凌乱,嘴上几道干裂,更显得他狼狈粗野。
“十四贝子,皇上在此,你应当先行君臣之礼。”
“你这个狗奴才算什么东西?爷跪不跪要你说了算?”
侍卫面不改色坚持道:“奴才拉锡请十四贝子先向皇帝行礼跪拜。”
“爷是来拜见自己的汗阿玛!到了灵前自然会跪拜。”
“十四贝子如此无礼,实在有失体统。”
胤祯还从未被个奴才这么当面羞辱过,遂一手抓住侍卫的衣领拖到四爷跟前,怒声道:“我的好四哥,这可真是你的好奴才。我是你的亲弟,这拉锡不过是个下贱奴才,若我有不是处,求你将我处分,若我无不是处,求你即将拉锡正法,以正国体。”
四爷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淡然道:“十四弟一路风尘仆仆,为的就是在皇考灵柩前放肆吗?”
胤祯嗤笑了声,加码道:“若我不跪你这新皇,你是不是就要让人把我就地正法?”
女眷们听见外头的对话无不胆战心惊,太后更是几乎要站立不住。淑哲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太后,这兄弟对峙的戏码还是上演了。小姑娘担忧的挽住额娘的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局面。十四叔胆子实在太大了,而且也太让阿玛难堪了。
胤禩突然开口劝和道:“十四弟一路辛苦,又向来是个急脾气,还望皇上息怒。十四弟还不快向皇上下跪?”
接到八哥的示意,胤祯咬咬牙不再辩驳,终于跪了下去。
隆科多玩味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又望向先帝的灵柩,心道:“表哥啊,做表弟的已经尽力了,可你生的这群狼崽子没一个省油的灯,往后如何我可保证不了。”这老八以前他瞧着还算是个聪明人,可他今儿发现以前算是高估他了。十四不听皇帝亲哥的,却对他言听计从,老四要能容他那就邪了门了,这到底谁是皇帝啊?
胤祯踉踉跄跄走到灵柩前,想起自己出征时皇父的音容教导,突然大声嚎哭起来。在场的几个小娃娃们和上了年纪的都被惊的一哆嗦,一时响起了几道小孩的哭声。
福宜也是被吓得一激灵,缓过神来马上安慰弟弟道:“六十,别怕别怕,不是狼叫,也不是老虎叫,是十四叔。”这个叔叔真是讨厌死了,不仅长得不好看,居然那么跟他阿玛顶撞,有这样的弟弟真的好气哦,幸好六十是个乖宝宝,他是个幸运的哥哥。
“喔~六十不怕”小娃娃用力抓紧了哥哥的手,真是太可怕了那个人。
一出闹剧算是暂时落幕,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初八,养心殿后殿。
“额娘,咱们要搬新家了吗?”小姑娘从外头回来就见下人们正收拾着东西。
“是,明日你玛法驾崩就满二十七日了,你阿玛也该释服搬回养心殿了。”
“可以前的皇帝不都是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吗?”
“先帝居乾清宫六十一载,那儿处处是他的烙印,你阿玛看了总会触景伤情,此外也是为了表示对你玛法的敬重,所以你阿玛今后会在这养心殿处理政务。”
“那我们要搬去哪里啊额娘?”
“我们搬去翊坤宫。”思来想去,她还是选了格局更大些的翊坤宫,孩子们也能住的更舒坦些。那一世她原本也住翊坤宫,太后大丧让她病了一场,四爷就把她挪到临近的永寿宫,说这个宫殿的名字好,能护佑她长寿。可她知道福慧喜欢翊坤宫的秋千,身子差不多养好后,她们就又搬回了去。
小姑娘一听就乐了,扑进额娘怀里撒娇道:“那我们离阿玛好近啊,翊坤宫就在养心殿后边的后边嘛。”
“这么高兴啊?”
“高兴,当然高兴!”她喜欢阿玛和额娘在一处,要是不能在一处也要离得近些才好,嫡额娘的钟粹宫那么远,她还怕额娘会被分到更远的宫殿,忐忑了好几日,她终于能放心了。
“你高兴就好,额娘叫人把你的屋子收拾的跟在王府时候一样,你原来屋子里的摆设也都搬来了。”
“嗯嗯!谢谢额娘,那些都是我从小到大攒的宝贝,有阿玛额娘送的,有外祖父和舅舅送的,我都舍不得扔下呢。”
“额娘就知道,所以都给你带来了。等咱们安置好了,再把雪球和百福几个接过来。”
“好。”
说完话年玉岚去了翊坤宫,小姑娘骑马出了一身汗就去沐浴,刚沐浴完穿戴好就见嘎珞来了。
“嘎珞,你来的正好,我们今日要搬新家了。”
嘎珞奇道:“小姑姑,你要搬到哪里去啊?我们不是要交给太妃抚养吗?”
小姑娘惊讶的蹙起眉,问道:“你听谁说的啊?我当然要跟我额娘和弟弟们住在一起啦。”
“小姑姑,宫里的规矩和在王府里是不一样的啊。”
“不行,我就要和我额娘一起住,大不了我去求阿玛。”
“你要求阿玛什么呀?”
小姑娘一听声音,连忙转身看去,果然就见阿玛正走进来。
小姑娘高兴的喊着“阿玛”,正想去挽阿玛的胳膊,就见屋里众人跪了一地,连嘎珞也已经跪地磕头,才想起来自己也该先行礼的。
“女儿给汗阿玛——”
"起来,阿玛不需要多个你跪着,嘎珞也起来。习惯叫阿玛就还叫阿玛,也不用改。"
“是。”
“阿玛的小公主是有什么事儿求阿玛?”
小姑娘听见小公主这个叫法觉得有些陌生,不过皇帝的女儿似乎就该是公主吧,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阿玛,我还能跟额娘一起住吗?嘎珞说按规矩要把我们交给太妃养,可我不想离开额娘。”
“这个阿玛得想想。”岚儿没有选择离他更近的永寿宫,也都是为这几个小崽子们。
“啊?阿玛你是皇帝啊,不能帮帮宁儿吗?求求你了。”
本就是想逗逗孩子,可一见女儿眼里的泪光他就装不下去了,只得妥协道:“翊坤宫里你的住处都快布置好了,阿玛还给你备了份儿惊喜。”
“阿玛,是什么惊喜啊?我要去看看,那女儿先告退一会儿!”
嘎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姑姑拉着走了,刚经过永寿宫就见到正回来的年玛嬷。
“额娘,我阿玛来了,就在后殿呢。”
“那你怎么不陪着阿玛?还到处乱跑?”
“阿玛说给我送了份儿惊喜,我就忍不住想去看看嘛!”好像是不该把阿玛一个人丢在那儿,可她一高兴就忘了。
“惊喜?那你去看吧。”四爷不知给小姑娘准备了什么,方才是叫人送来了个匣子。
“嗯,女儿先告退啦。”小姑娘拉着嘎珞很快到了翊坤宫,太监宫女们正忙碌着搬运东西。
“冯公公,我的住处在哪儿?”
“四格格跟奴才来就是,方才圣上身边的陈福公公送来个匣子,说是圣上送给四格格的礼物。”
“知道了,我这就打开去看看。”
小姑娘一进屋就看见桌上摆放的紫檀木匣子,打开后里边是卷着的诏书一样的东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幼女,生质端庄,性成聪敏,温和敦厚,雍和粹纯,朕优爱之......著加恩册封为固伦公主......”居然是阿玛封她为固伦公主的诏书。
“奴才恭喜四格格,不,是固伦公主。”听冯永泉这么一说,侍女太监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跟小主子道喜。这和硕固伦公主按规矩该是皇后所出嫡女的待遇,除此外非得是爱女才能获此殊荣。
“都起来吧。”她还以为是什么好玩儿的呢,居然是这个,固伦公主好像是相当于男子的亲王爵位。她可是第一个被册封的小孩子,阿玛待她可真好,她要立即告诉额娘去!
两个小子睡醒来,一见阿玛在就想跑过去,却被自家额娘的眼神制止住。
小家伙想起额娘的叮嘱,立即道:“儿臣福宜给阿玛请安。”
“六十~给阿玛”见哥哥跪着,小娃娃也学着跪下,却差点扑在地上。
四爷被孩子们这么一通弄得有些愣神,也来不及说免礼,只能受了。
“爷刚说了宁儿,你们母子三个又这样生分。”定是岚儿这么教导孩子的。
“爷,往后和从前不一样了。”
“爷说一样就一样,福宜和六十以后没外人也不许跪,可记得了?”
“阿玛,福宜记得了。”
“喔~六十乖”
看四爷态度坚决,她也只好暂且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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