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
几个已经跪到腿麻的皇子们齐声应“是”,有人额上都出了一层冷汗。尽管低着头,可他们都感受得到皇帝打量探究的目光，不禁有些后脊发凉。
“老三最近在忙些什么？”
“回汗阿玛的话,儿臣奉命主持图书编纂，一刻也不敢放松。”
“朕倒差点忘了你还有这差事,十三的病可好些了？”
胤祥没想到会问道自己,喉头不禁有些发哽道：“回汗阿玛的话，儿臣已经大好，只是挂心汗阿玛身体，才未经传召厚脸皮跟着过来了。”
皇帝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疼爱过的孩子,发现他居然见老了,眼角有了纹路,比小时候还要瘦削。
“朕记得你和老四一直关系不错。”
胤祥不知话中的意思，生怕是什么让皇帝起了疑惑，努力平复下来才道：“儿子和四哥确实关系不错,偶尔一起参禅悟道。”
“朕听说老四居然还打算找人替他出家,可有此事？”
“回汗阿玛的话，确有此事。”
“啊？我阿玛要出家吗？不要不要！我不要阿玛变和尚！”
带着雪团子来送药的小家伙冲了出来,他知道“出家”的意思,要剃光光的头,还有好多点点,他不要阿玛变成那样。
“你这小家伙怎么又跑出来了？”
“和娘娘叫我来给玛法送药，和娘娘亲自熬好的，也不烫了,玛法快点喝吧。”
“好，端来吧。”
侍女跪地双手奉上汤药，皇帝接过一饮而尽，看的福宜十分服气。汗阿玛实在是太厉害了，药那么难喝，居然一下就喝完了，他每次喝药都会吐出来。
“不想你阿玛当和尚？”
“嗯嗯！和尚是不能娶亲的，那我额娘怎么办？”
皇帝笑的咳嗽了几声，小家伙伸手轻拍着皇帝后背，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笑他。
“傻孩子放心，玛法也不会叫你阿玛出家的。”
“嗯嗯！真的不可以哦，阿玛会听玛法话的。”他要帮额娘留住阿玛。
“对了，谢谢十三叔，刚才撞到你了。”
小家伙转身跑到胤祥跟前，仰着小脸道谢。
“十三叔无碍，你没事就好。”
“也给十三叔吃糖。”小家伙举起自己的糖罐子，表示任意抓。胤祥接受了小家伙的好意，从中拿了一颗。小家伙本想抱着糖罐子走掉了，可十三叔旁边的三伯、五叔、七叔和八叔一堆人都是他的长辈，还是都给他们吃糖好了。于是小家伙主动发了一圈糖。
几个皇伯皇叔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夸着小侄子懂事乖乖吃下糖，毕竟皇帝赞赏的目光一直跟着这小家伙，显然是喜欢这小孙子呢。
“玛法，我完成任务啦！回去找和娘娘啦！”
“去吧，跑慢些，小心别磕着。”
“福宜知道啦！”
小家伙刚走，外头就又来了人。
“奴才傅鼐叩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你主子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雍亲王正在斋戒中，祭祀用的一应物品都已准备妥当。”
“好。告诉他静心斋戒，不必每日派人过来请安。”
傅鼐瞬时心跳到了嗓子眼，皇上这话是以为雍亲王在探听情况？遂回答道：“雍亲王挂念皇上身体，恨不能够侍奉左右。又后悔把七阿哥安置在此处，恐怕会搅了圣上安宁，临来时已经吩咐了奴才把话传给七阿哥，叫七阿哥孝顺懂事，不许惹祸给皇上找麻烦。”
皇上看了眼柱子后的小家伙，挑了挑眉，这小家伙怕是听到说他了，才半路折返回来。小脸皱的包子一样，显然是不高兴了。
“回去告诉他，福宜乖得很，比他小时候乖巧多了。”老四小时候的性子他还有些印象，就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脾气也不好，好像还嘲讽过老三说话不利索。
“老三，朕记得你小时候是不是被老四气哭过？”
正出神的诚亲王突然被点名，还是这种囧事，一把年纪也忍不住红了脸道：“汗阿玛居然还记得，儿臣都几乎忘了，似乎是有过这么个事儿。”
看着儿子一副不自然的模样，眼角又扫到偷笑的孙儿，他还是得给儿子留些面子。
小福宜对上玛法的眼睛，知道偷听被发现了，只得乖乖离开。
说了会儿话，皇帝就感觉有些疲惫，一旁的李德全自然看得出来端倪，悄悄跟王爷贝子们示意，诚亲王便率先带着人告退了。
直到出了畅春园，几个皇子才开口说起话儿来。
“三哥是打算回王府？”
“老八，你呢？”这老八老九也不知是巧了还是怎的，他早早出城居然还遇见这两个。这老十三就住自己园子里日日来磕头，却没被汗阿玛召见过，想当年这小子受宠的程度连他都嫉妒。
话儿又回到自己这儿，胤禩笑笑直白道：“汗阿玛圣体有恙，咱们自然是该离得近些好准备侍疾。”
“八弟说的正是。”这八、九和十四加一起，实在叫他恨的牙痒痒。
当年直郡王和废太子倒台，他以为汗阿玛定会立自己为储君，谁知老八这个野心大的异军突起，联合财力最雄厚的老九，居然被众人推举，可汗阿玛是个精明的，将计就计让按捺不住野心的人自投罗网，老八老九果然就进去了。可不知怎的十四这小子又有了军功，和老八老九搅和，真是丑人多作怪！
胤禩大概知道自己这位三哥会如何想，也不屑于理会他。瞄见沉默不语的胤祥顿时来了兴致，这老十三近几年总是病着，见面的机会还真是不多。
“胤祥，身子可大好了？”
“劳八哥挂念，小病罢了，现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咱们兄弟几个都生分了，有空去我府上喝喝茶，咱们叙叙旧。”这十三小时候是个十分聪明的，可越大越死脑筋，只跟老四那个怪人来往。
“八哥说的是，胤祥记得了。”
胤祉瞧着眼前的这一幕颇有些不屑，这么些年老八爱拉拢人的习惯可是一点没变，连这么个废物老十三也不放过。
小家伙在偏殿跟雪团子在地毯上打滚儿，逗得和妃不住娇笑。
“圣上看，小福宜这孩子在教雪团子人的动作呢。雪团子聪明的很，方才已经学会招手了。”
“是吗？咳咳咳——”
一连串的闷咳惊得和妃立时紧张起来，毯子上玩闹的小家伙也停下了玩儿，担忧的看着玛法。
“李公公，你去叫人蒸一个雪梨川贝，快去！玛法吃了就不会咳嗽了。”小家伙突然想起冬日里额娘常给他们吃这个，吃了就不会咳嗽啦。
“小阿哥，奴才得赶紧叫人去请太医，您就别添乱了。”皇帝吃的东西，那都得太医院案首亲自裁定，哪能随便吃东西？
小福宜见老太监不听他的，还说他捣乱，本想发火还是忍了下来。
“屯屯，那你去膳房，就说是我吩咐的！这是玛法送我的玉佩，你拿着吧。”屯屯是新来的，那些人肯定都不认识他呢，大樱桃一开始也被大的太监欺负过，有回被他瞧见骂了那太监，那太监才不欺负了大樱桃了。
“是，奴才这就过去。”
屯多阿克敦双手接过玉佩，迅速跑了出去，看着自己哈哈珠子的身影，小家伙的眼睛又开始酸酸的，大樱桃也是这么听话，只听他的话。
吩咐完福宜又跑回到玛法身边，和娘娘给皇帝拍着后背顺气，小家伙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伸手握住玛法的手，想要给予他力量。
幸好皇帝只是干咳了会儿并没有大碍，御医来之前已经平复了下来，李德全要带御医进来诊脉，皇帝却摇头叫人打发走。和妃本想劝劝，诊诊脉总没有什么坏处，可看见皇帝不耐烦的表情，也只得把话咽下。
“玛法没事了吧？”
“没事了，可是吓着你了？”
“没有，福宜胆子很大的。”
“胆子大就好，咱们满人的男儿就该如此。”
用午膳时，皇帝胃口极为不佳，和妃看着就有些发愁。小家伙频频向门口方向望去，终于见着屯屯回来。
“屯屯，你终于回来了！”
屯多阿克敦先是规矩向几位主子请安叩首，得了皇帝主子叫他起来的指令才敢起身。
“玛法，我叫屯屯去炖川贝雪梨了，吃了就不咳嗽了。”
皇帝看向和妃，却见和妃也有些惊讶，显然是也没注意到。
“福宜啊，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嘿嘿，是阿玛额娘说要孝敬长辈，才是立身之本。”
皇帝抚着孙儿小脑袋的手突然顿住。
有个小孩子曾经也这么说过，是胤礽。
他曾给予那孩子超越其他兄弟的尊荣，却从未好好教导过他仁爱、宽和。他这个阿玛不是一个好榜样，他叫那些大儒跪着给胤礽授课，那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师者，可一开始就是尊严扫地，胤礽又怎么可能学得好？
是他一手把那孩子变得自私冷漠且唯我独尊。他只记得那次病重时，胤礽对他的毫不关心。却忘了他的小太子，也曾经和眼前的小福宜一般，问他处理朝政累不累？要不要喝碗热茶？
“玛法快吃吧，吃了病就好了。”
“好。”
皇帝囫囵吞咽着，连甜润的雪梨水仿佛都有几分苦涩。
日子安稳过了两日，这日晚上送走了背完书的小家伙，和妃跟皇帝商讨起了过年的事，是时候该回京里了。
任谁也没想到变故来的这样快，白日里皇帝还算是好好的，却突然病情急转直下。
正熟睡着的福宜被外边的动静惊醒，从窗口向外望去好像是玛法的寝殿，正是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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