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方才挣扎过的缘故,沈鸿雪的手腕处都被磨破了皮,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澹台晔站在床榻前,看着沈鸿雪流血的手腕,几乎不了察觉地目光一?痛,立刻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明明都想起来了,你还在装什么?!”澹台晔看着沈鸿雪,质问道,“你记得闻卿本,记得当年西极鬼域的事,还和闻卿本卿卿我我……”
“你说你不记得我,不记得当年和我发生过的任何事?!”
“咳……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沈鸿雪咳了一?声,抬起头冷淡地说道,“我假扮师尊,只是为了骗过闻卿本。那些事不是我记得的,是有人告诉我的。”
“你是想说,那些事都是司如寂告诉你的。你什么都想不起来,是吗?”澹台晔的目光危险地盯着沈鸿雪,“那度厄你怎么解释?”
沈鸿雪还未来得及开口,澹台晔却不听他回?答,自己说道:“我来替你回?答,它也是被你‘精湛的演技’所骗,把你误认成了它的主人,是吗?”
沈鸿雪默然。
澹台晔语气中的不信和嘲讽,再明显不过。就算是熟悉亲近之人都能被外表和举止蒙蔽认错人,本命剑是不可能认错主人的,这一?点修真界任何人都清楚。
当初度厄的剑意会忽然主动汇入自己的心?头,已经玄之又?玄。这一?次,自己竟然拔出了师尊的剑。沈鸿雪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解释。
但是自己明明不是师尊,师尊还在玄天剑宗,是自己亲眼见过的。
师尊过往所做过的种?种?,如何?振兴宗门,如何?斩妖除魔庇护众生,如何?直身对抗十万恶灵……沈鸿雪这些?年耳闻目染,对师尊从来只有崇敬和向往。
师尊就像天上的太阳光芒四射万人敬仰,沈鸿雪却是有记忆以来就病怏怏的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受宗门的庇护和关爱。
一?个是天上辉煌的太阳,剑上披着星风月影九天日光。而另一个,不过是有赖阳光滋养庇护之下的一?株草,这些?年连下山都做不到。
沈鸿雪从不可能不自量力地将自己和师尊放在一起比较,更不可能去天方夜谭地幻想,自己和师尊
会有什么联系。
即使能拔出度厄,沈鸿雪也宁愿相信是某些?自己不曾察觉还不能解释的因素或者?巧合,而不是胡思乱想自己和师尊有什么联系。
澹台晔坚持认为自己是师尊,更是荒唐无比。
和玄天剑宗所有的弟子一?样,沈步云在沈鸿雪心中,是神圣不可亵渎的存在,这世上最值得爱戴的人。而澹台晔这个恶魔指鹿为马,竟然坚持把自己这个不配与师尊相提并论之人误认为师尊,是对师尊赤luo裸的蔑视和侮辱。
沈鸿雪心中从未像此刻这般,憋了一?团熊熊的怒火。
忽然,“替身”两个字,猛地出现在了沈鸿雪的脑海中。
……“找个替身取乐?”……
……“做个替代聊以自.慰?”……
这些?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话,零零散散地被沈鸿雪在脑海中整理和拼凑在了一?起。
所以连那些旁观者?也早已看出来,澹台晔想把自己当做师尊的替代品?是因为他寻觅不到师尊的踪迹,而自己和师尊有些?相似,折辱自己就可以满足他?报复的快.感?
若真是如此……即使他?只是把自己当做替代品,自己也不能让他?从自己这里得到折辱师尊的病态快·感。绝不能成全这魔头,辱没了师尊的尊严。
“怎么不说话?”澹台问伸手捏住沈鸿雪的下巴,抬起他?的下颌,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在想怎么继续和本尊狡辩是吗?”
沈鸿雪偏头甩开澹台晔,冷冷道:“魔尊执意自欺欺人,在下与魔尊已经无话可话。”
“自欺欺人?”澹台晔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咀嚼了一?番“自欺欺人”这四个字的味道,冷笑一?声,看着沈鸿雪道,“自欺欺人的,还不知是谁。”
“咳……”沈鸿雪轻轻咳了一?声,“该解释的在下都解释了,想必魔尊也知道了,我前几日不过曲意逢迎,只要有机会,我就会逃走,这般关着我没有意义。”
“哗啦——”一?声,沈鸿雪从床上站起来,身上的锁链哐当作响。只是下了床,便已经绷直了锁链,被限制着再往前走不得。沈鸿雪视死如归地看着澹台晔道:“所以,请你还是杀了我吧。”
“这些?就是你的实话对吗?
这些?日子的‘曲意逢迎’,就是为了有机会从本尊的身边逃走?”澹台晔看着沈鸿雪,冷冷说道,“看来你根本就没有心?,就是掏出我的心?来给你也是无用!”
听到澹台晔骂“你根本没有心?”,沈鸿雪的心?口仿佛被针刺了一?般,一?阵疼痛。
为什么听到澹台晔说这样的话,心?里会有这般难受……
“既然好好对待你,你也不领情。从今以后,本尊也不需要再对你好,你也不需要再假惺惺地‘曲意逢迎’——”
澹台晔按着沈鸿雪的肩膀,重新把他?按坐在床上,俯身凑近他?耳边,阴森森地说道:“本尊会把你永远锁在这里。这一?辈子,你永远也休想离开这座宫殿半步!”
沈鸿雪望着澹台晔,一?双琉璃色的眼眸里几乎渗出血丝来,沙哑着声质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这没有心?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澹台晔道,“我要你永远只能在我身边,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人,你给得了吗?”
似乎听不懂澹台晔的话,沈鸿雪蹙起眉,哑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永远也看不到我对你的心?!你若是能知道,我们又怎会走到这种?地步?”澹台晔盯着沈鸿雪,目光几乎要将人望穿。
沈鸿雪一时怔住,说不清自己在澹台晔眼中看到了什么。
本以为应该是怒不可遏,可他眼中却为什么更多的是悲凉和落寞,似乎还有一?丝泪光。好像一个被亲近之人辜负很深的孤独之人,又?好像一个不被大人理解的孩子。
澹台晔转过身去,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落寞地低声道:“算了,我对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你也是没有心?的……”
沈鸿雪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澹台晔离开后,宫殿的门从外面落锁。
沈鸿雪只听见外面铁锁被合上的清脆响声,在静谧的宫殿里如同金铁碰撞,分外刺耳。
之前,虽然澹台晔一?直关着沈鸿雪,但是门窗都从没上过锁,只是派了人在门外看着。沈鸿雪还可以坐在窗前看看外面的天和风景,
闷了就看一?看书,从后门到小院中走一走。
此时,门窗都紧紧关着,再也看不到外面血色的天空和重重殿宇。宫殿中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四条冰冷的锁链,什么都没有,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牢笼。
沈鸿雪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锁在手腕上的链子。
漆黑的锁链上刻着封印法力的禁咒,既限制了沈鸿雪的行动,也封住了沈鸿雪的法力。
方才就已经努力企图挣脱过,此时白皙的手腕上一?圈红印,破了皮的地方,都滴下血来,手腕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沈鸿雪的身体一?向不好,又?常年生着病,受了伤也很难愈合,虽伤口不深,血却一直止不住,源源不断从伤口溢出。
沈鸿雪浑然不觉得疼痛,只是怔怔地盯着手腕上的血往下滴。
从初见?被掳到这里,他?说要把自己吃了,到他入幻境舍身相救。
从他让自己亲他,又?对自己刻意疏远。
从他忽然让自己委身伺候,到他又?忽然温柔备至。
从首界城中把酒相对、宁可自伤也没有碰到自己一?下,到今日一座不见?天日的宫殿和四条冰冷的锁链。
一?切兜兜转转,变化无常,沈鸿雪像是着了魔一?般,心?中翻来覆去地回忆着,不停揣测澹台晔那句“我对你的心?”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只要想出他的“心?”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可以摆脱这无休无止的反复无常?
可澹台晔究竟是什么意思?
把自己囚禁在心里,既不为逼问秘辛,也不要自己为他做什么事,更不再如之前一?样故意玩弄羞辱。他?把自己强留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哐——”一?声,是门上的锁被打开的声音。
沈鸿雪抬起头,只见月璃推开门走进殿内。
月璃手中端着一?只盘子,是沈鸿雪平日里喝的补药,和往常一样,准备了一?碟蜜饯。
托盘上,还多了一?瓶伤药、一?卷纱布。
月璃将东西都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看了沈鸿雪一眼,轻声道:“沈小仙君,把伤口包扎一下吧,你的体质,见?血了是不会自己止血的。”
沈鸿雪看着放在小几上的四样东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
明明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明明已经那般不欢而散了,为什么澹台晔还要给自己送药,还要准备自然蜜饯?甚至,连手上的小伤,他?也注意到了吗,还要人送伤药来,为什么?
沈鸿雪伸出手,手腕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月璃闻声看了沈鸿雪一眼,见?他?动作一?滞,连忙又?把目光避开。
沈鸿雪不习惯听到锁链刺耳的声音,仿佛时刻在耳边提醒自己被囚禁的身份。动作尽量轻下来,慢慢地取了小桌上的伤药,自己上了药,用绷带包扎好。因为伤在手上,便自己用牙咬着打结。
月璃已经习惯了不提出帮忙,这些?日子相处她也懂了,沈鸿雪只要自己能做到的事,哪怕做得再不方便,也不会愿意麻烦别人出手帮助。
就和帝尊哪怕心?里再喜欢一个人,也说不出口,还不让别人掺合一?样。
月璃叹了口气,问道:“沈小仙君,你觉得帝尊对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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