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怀很担心凤凰蛋。
作为他来到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凤凰蛋不同于常妈妈他们带着家人和名义上主仆的关系, 也不同于他和周辞渊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提防。
虽然一开始, 卢九郎之于他也曾是奇怪的客人, 令他倍感新奇的古代名人。但是日渐相处, 也许正是从同游大慈悲寺后, 或者是从他耗尽脑细胞给卢九郎讲沈万三的故事,他们已经成了真真正正的朋友。
无关乎身份背景,不在乎这世道当下最被人看重的嫡、庶和世家、寒门之别。
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相互挖苦斗嘴起外号,自来熟的蹭吃蹭喝要看重的东西, 遇到对方倒霉吃瘪甚至‘自娱’指着对方哈哈大笑。然后, 始终记得对方的所需和难处……
崔茂怀还记得凤凰蛋不远千里送来的那截梅树枝, 他病时他送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从旧庙弃址里为他寻的风铎……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愈渐明白, 凤凰蛋与他每次相见时分明亲热熟络, 可一旦离开数日到整月之间,又往往半点音信皆无。
他们两人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 几次听闻凤凰蛋伤病,崔茂怀派人去问候探望, 或是节日期间送东西, 凤凰蛋那边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满足礼节性的疏淡。之前凤凰蛋流连平乐坊不算,年后已经在盛安城有了稳定居所,但他也从未邀请过崔茂怀。
此前的崔茂怀其实也偷偷想过凤凰蛋的这种态度变化,可每当两人见面,所有的距离感就会自动消失。崔茂怀觉得凤凰蛋分明也知道他的疑惑, 可是恶趣味的家伙偏不肯解释,笑眯眯的好似在等着崔茂怀开口问他。
崔茂怀逆反心上来,偏偏就不问!
而等经历了一圈风波,再想起凤凰蛋表现疏离的场合,以及他每次断联的时间,根本就是在隐藏他们的关系和他的存在感……
且他愈是风光大盛,就愈是不敢靠近他这里。
可是,凤凰蛋当真有外人以为的那般风光吗?
远的不说,只这回科举之后,凤凰蛋的消息就从未断过,无不是夸耀赞誉他文章千古,风流才情第一的话。可是他前天回来,常妈妈寥寥几句说起凤凰蛋暗自来要酒的样子。崔茂怀听的明白,凤凰蛋,根本没有外人传的那般意气风发!
若在加上韩县令,凤凰蛋的处境只怕会更艰难。
可令崔茂怀更感愧疚的,是他明知前方有不利于凤凰蛋的存在,那个“危机”却是他弄出来的。不光如此,他此时还不能直接将危险告诉凤凰蛋!
韩县令这步棋显然是皇帝手里的杀招,周辞渊为他着想冒险告诉他,他难道转头就出卖了周辞渊?还有韩县令,若是世家那边的人事先得知消息,在韩县令‘功绩’无法消除的情况下,他们会不会直接对韩县令下手?!
因着心里存了事,接下来几天,崔茂怀都显得焦躁不安。
盛安城里也不太平,香飘十里酒楼无疑是消息灵通的集散地。感觉就是一日之间,‘变石之法’就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满到处都是有关此法的流言。
同时,研究出此神物的韩呈,这个名字也传入了大众耳朵。连带他十数年政绩名声,一段段的故事,崔茂怀听着莫名觉得熟悉,却又不是内容上。直到一鸣生提醒,崔茂怀才反应过来,那起承转折、高-潮催泪,根本是他家话本的说书方式啊……
崔茂怀还在好奇这故事是谁借鉴写的,更多的消息就目不暇接传的满天飞。
先是皇帝直接在朝上表彰了韩呈,升官入盛安觐见。接着就听闻韩呈在来盛安的路上多次遭遇山贼,险些丧命。至隶州时最危险的一次,幸亏遇到当地守营野外训练,不光尽数歼灭了大胆的贼人,还将那些山寨贼寇尽皆剿灭……
然后,就在韩呈入京当日,从相州传来消息,卢家为其嫡子定了庾家女。
一时盛安哗然!
北方第一世家相州百塬卢家嫡子,也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卢湛卢凰生,将迎娶南方门阀之首的洪州庾家嫡女!
“将这套扇子送过去吧。”崔茂怀看着早早备给凤凰蛋的礼物,对阿秋道。
一旁常妈妈不由叹气,“公子这是何必呢,要不,过些日子送给卢公子也好。”
崔茂怀却只摇头。
常妈妈的意思他明白,若是现在不送这礼物,就算他山上用‘变石之法’修建房屋道路,但总归他还能装作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眼下这个敏感时间送了他在典州三源县、韩呈所在地,制作的扇子,以凤凰蛋的聪明,未必不会有猜测。
便是不会想到他是始作俑者,但也多少猜得到,他是知情者。
“公子也是不得已,何况上头的事又哪里是公子能参与的。又何必因此让彼此生了嫌隙?”常妈妈还在劝。
“都说好兄弟两肋插刀,我本来就没做到啊。”崔茂怀有些自嘲,“何况以凤凰蛋的聪明,便是不送这份礼,他就真猜不到唯二用变石之法的我吗?”
崔茂怀怅然。一夜都没睡好,既怕凤凰蛋生气,更怕他会失去这个朋友。一时又觉得自己贪心无耻,既然选择了周辞渊和韩县令一边,明哲保身,居然还想和凤凰蛋当朋友?!
然后就觉得脸上痒痒,一把抓过去,入手好大一个东西,居然还在他手里不停的动……
“呀!”崔茂怀瞬间吓醒,往手里一瞧,竟是好大一只知了!又是一惊甩手扔掉,同时床边的身影又吓得他一个倒仰,等看清人,崔茂怀的惊吓瞬间全积聚成愤慨。
“凤——凰——蛋!!!”
“啧啧,连只小知了都怕成这样,还敢自夸说你掉到镰刀山古墓里如何英勇无畏?”
倚在床边撑着靠枕慢悠悠喝酒的凤凰蛋笑的无比欢愉可乐。
崔茂怀在最初连番惊吓后,却立刻注意到凤凰蛋青白的面色和喝酒喝出来的不正常红晕。习惯使然,崔茂怀立刻扑过去一把先夺了凤凰蛋手里的酒壶。
“你不能再喝了!看看你现在的脸色,比起之前整个人又瘦了多少。凤凰蛋,你有酒精依赖症了吧,再这么下去,迟早酒精中毒!”
崔茂怀看着凤凰蛋此刻的模样,心下感到强烈不安。前世他是亲眼见过酒精依赖症患者根本戒不了酒,最后酒精中毒去世。那位对他很不错的邻居叔叔颓靡瘦骨嶙峋的样子,简直和现在的凤凰蛋一个样。
“酒精依赖症?中、毒?”
凤凰蛋却在研究崔茂怀慌乱冒出来的词汇,眯着眼微微偏头思考片刻,而后恍然。接着抬眼望向崔茂怀。
“崔小怀,我的亲事刚定下,你就盼着我中毒身亡?”凤凰蛋终于从靠枕上撕裂开,一点点靠近崔茂怀,“你果然舍不得我属于别人啊……”
“我,我没有!”
崔茂怀急急解释,来不及说明他这份否定到底是针对凤凰蛋第一个问题还是后面的肯定。可跟着凤凰蛋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一副恶作剧再次成功模样。
崔茂怀眼瞧着凤凰蛋满不在乎又要从他手里取酒壶,忙把酒壶举高。凤凰蛋也不介意,够不到就直接大字型躺在床上,似昏昏欲睡。
“崔小怀,我要成亲了。你准备送我什么贺礼?该不会以为十把扇子就完事了吧?”
“……”
崔茂怀立时要回当然不是。跟着反应过来凤凰蛋主动提及他昨天送去的扇子,心下不禁有些激动,又不确认的问道:“我再送你贺礼,你,会收吗?”
“嗯……五十坛酒,少一坛都不行,我就原谅你。”
凤凰蛋闭眼躺在那,语气无比认真。崔茂怀却只感到胸口发烫,听着那明显装出来的声音,讨价还价。
“一百坛都行。不过只能换成等价的贺礼,我家的烈酒,我一罐都不会给你了。”
“那你不怕我跟我绝交?”凤凰蛋随口问。
“你跟我绝交,我不跟你绝交就是了。”崔茂怀看着凤凰蛋回道。
然后,崔茂怀就见仰躺在他腿边的凤凰蛋笑了。
“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嗯?”什么?
凤凰蛋含笑中,忽而说了这么一句。崔茂怀不明,凤凰蛋却没有回答解释。崔茂怀还待问,闭眼躺在床上的凤凰蛋已经睁眼,看了一眼上方的崔茂怀,就伸着懒腰打着呵欠站了起来。
之后一甩衣袍,高声道:“贺礼我只收酒水,少于五十坛,崔小怀,你下次醒来摸到的就该是蝎子了!”
说罢,扬长而去。
盘膝坐在床上的崔茂怀愣了半响,眼看凤凰蛋真走了。忙跳下床,鞋都不及穿,就哎哎叫着追了出去。直到大门口,也只看到凤凰蛋弯腰进车的背影。
今日的凤凰蛋,没有坐他的那辆半敞篷牛车,一架简单的马车,倒像是西市车行外租的那种。
崔茂怀又追两步,还想说什么。可是眼看着外面邻里行人来往,崔茂怀既然明白凤凰蛋遮掩行踪维护他的意思,他又怎么能在外面叫破凤凰蛋的身份或引人注意?
直到赤脚回了院子,穿上阿秋给他取来的鞋。听着阿秋絮絮说着凤凰蛋一大早就来了,手里还拎着酒壶在喝酒,另一只手里却护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卢公子不让我叫公子,我问他手里拿的是什么?要不要小人帮他?卢公子说是特意送给公子的,非如此不能吓醒公子你。公子,卢公子又拿您说傻狍子呢!”
阿秋忿忿然跟崔茂怀告状。问着崔茂怀惊叫到底是被什么吓着了?
崔茂怀听着阿秋的话,站在清早凉意尚存的院子里,忽而有些明白了。
凤凰蛋用知了吓他,开口提及的竟是镰刀山古墓,包括他吹牛玩笑的话都知道。那典州的事凤凰蛋也许从头到尾都知道?
那么,他最后提及的他,是连周辞渊的事也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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