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宅斗风, 阴谋诡计也都距离小受有一个小攻那么远滴距离…… “说你只想带阿活走?”
崔茂睿像是没看到他毁尸灭迹的举动,直接问道。
崔茂怀心想果然如此,口里应了声是, 等着听他们的意思?
崔茂睿片刻沉思,方道:“母亲原想李妈妈必为你挑好了人, 今日一并将身契给你, 你出去也好使唤。不过……到外面另买也好。府里的这些下人,惯的未免刁钻了些……”
“听闻前些日子你病了阿活照顾你很是用心?”崔茂睿又问。
“嗯, ”崔茂怀点头,“阿活,很好。”
“那就让他继续跟着你吧。”崔茂睿总算定了阿活的去向。“只那孩子干活还好, 你身边的杂物就莫要总指着他了。他爹到底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 一家子不幸, 本来是想将他留在府里, 随便哪里添个数,至少衣食有保障。旁人也说不出咱们府苛虐下人的话。没想到你竟偏偏舍不得他。”
崔茂怀注意到崔茂睿是看了眼点心碟子后才又提点说的后来一番话。虽不明其中关窍,但也有些了悟公主听他说只要阿活时为何踟蹰。
一来阿活的身份比较敏感,若和他一道出府, 平日纵使底下的人都说阿活是克星,沾谁谁倒霉。连崔茂怀不得公主待见,也能拐着弯扯到阿活身上。
可一旦让阿活跟着被分家的庶子出门,就不免有不顾老仆遗血, 将之和庶子一起赶出家门减少负担的嫌疑。
二来, 上至公主, 下至众仆,怕都认为李妈妈要给他找几个能干的人带走。
老夫人当年的确特意遣走了他身边的伶俐小仆,可那是在府里,与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崔茂怀本就怯弱,再没个能帮着主事的,以后要怎么活?
而这么会时间,公主怕是问了他院里的事。风寒病重,身边伺候的人除了阿活竟个个惫懒,所以才有崔茂睿口中刁钻一词,觉得他另买仆人也好。阿活也能跟着他出府了……
不管过程如何,崔茂怀目的达到。崔茂睿该说的说完,看着的确着急出去,也没再留崔茂怀,两人一道起身,出门才下台阶,就见几个仆人拥着一稚龄小儿走来。
小豆丁穿的明明是男装,头上却梳着双髻,长的粉雕玉琢,脸颊微嘟,当真和崔茂怀看过的古画娃娃一个样,可爱又喜感。
“父亲。”小家伙走到近前,低头冲崔茂睿喊道。
崔茂怀一见此子就大致猜到其身份,听他称呼更加确信。正是崔茂睿的嫡子,大名叫崔嘉的。
“还不见过你二叔。”
崔茂睿却是自看到崔嘉眉间两道深沟就开始凹陷,声音比之刚才和崔茂怀说话更显冷肃。
“见过二叔。”小家伙听了,乖乖偏转身子,朝崔茂怀行了一礼,脑袋依旧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今日怎迟了一刻钟?”
崔茂睿又问,这话就是冲崔嘉身后的仆人们了。
立刻有人出来跪地道:“禀侯爷,小公子按时起的,只因夫人觉得不适,就留小公子多说了几句话。”
“……”
崔茂怀见崔茂睿拧眉不语,既没有叫仆人起,也没关心夫人哪里不适。虽心中疑惑,但他不知究竟自然不会随便插话,只隐约听得,侯府夫人自生了长子崔嘉后再没消息,直到年前再得喜信,到如今,怕是快要生了……
“下午马步加一刻钟。来人,去井里打水,给他醒醒神,什么样子!”
崔茂睿一番话终于让小家伙抬起头来,眼含惧意,委屈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崔茂睿脸色沉的厉害,只又吩咐道:
“你二叔明日一早离府,你早些过去送你二叔。若再贪睡误了……”
崔茂睿冷眼扫过崔嘉身后一众仆从,最后冷哼一声,像是懒得再多看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崔茂怀在一旁心想我一个大人哪里用一个小孩子送。可惜根本没机会说,等他跟着出去,崔茂睿已朝大门去了。他也只能回自己的院子。
明儿一早走,他什么都没准备呢……
哪想一路走回去还未进院,就见路旁放了一排东西。到院门口,小院狭窄,箱笼满地,这显然不是一时半刻能整理出来的。院子里更多了几张没见过的面孔。
李妈妈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早让你们分类包起来,这会儿耽误时间,明早辰时入宅,怎么赶得及!”
“公子!呀,是公子!”
满是兴奋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崔茂怀转头,正见阿活弯着腰两臂抻的笔直,抬着张长几螃蟹似的从偏房出来。还仰着头不住喊他。
“阿活,你先把桌子放下。左右太长你就搬前后两边,别伤了胳膊。”
崔茂怀说完,看着阿活把矮桌放下地,又问他:“你今日怎么回来了?病都好了?”
“好了好了,”阿活使劲点头,咧着嘴笑,“林伯说公子明天走,我就回来搬东西。 ”
“怀公子回来了!”
阿活一喊,身边一水儿“怀公子”的问候,屋门大开,崔茂怀就见辛姑姑带着几个婢女从里面走出来。李妈妈也绕过阿活从偏房出来。
“辛姑姑。”
崔茂怀招呼一声,知道辛姑姑是在等他。于是先进了正屋,李妈妈跟在后面。
一进门,辛姑姑就直接道:“公主让我将预备的东西给您送来。正巧顺路,便将侯爷的那份儿也一并捎了来。”
“劳累辛姑姑了。”
崔茂怀忙道。顺着行姑姑所指看向屋里堆满的箱匣,终于明白为什么将东西都放在外面了。
“怀公子这里正忙着,东西已经送到,我就不多叨扰了,明早再来。”辛姑姑说完又接着对崔茂怀道,“怀公子忙了半晌还没用饭吧,待会厨房送饭菜过来,整理东西最是劳累,你病体刚好,万不可白挨到晚饭才一起吃。”
“是,谢辛姑姑。”
崔茂怀将辛姑姑送到门口,还要再送,辛姑姑直言不必,自领着人走了。到一行人出了院门不见踪影,崔茂怀才后知后觉,发现院里多出来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他原以为他们都是辛姑姑带来搬屋里那些东西的……
“李妈妈……”
崔茂怀才要细问,李妈妈已一脸欣喜将两张红纸递到他面前,嘴里念道:“还好还好,公主侯爷赐下这些,公子只要省着些用,就不愁生计了。过两年再娶一门贤妇,帮你操持庶务,这辈子便无忧了。老夫人泉下有知,肯定欣慰。”
“李……”
“只是刚听辛姑姑说,您怎地只带阿活一人离府?我特意相看了两家并几个小厮,都是本份能干的,又经过府里调-教,带出去正好能撑起你的门面。我在旁看着,谅他们也不敢充大作妖。”李妈妈越说越急,颇有种一句话没交代清楚他就办砸了的感觉。
“李妈妈,”崔茂怀终于有机会说话,语气郑重。
“我知李妈妈都是为了我好。这些年多亏李妈妈看顾我才能过的这般顺遂。只是,我也大了,之前是有些怕出去,可细想想,就是继续住在府里,我一个男儿也没有整日缩在院子里的道理。正好借着分家的机会,去外面长长见识,试着自己个立起来。”
崔茂怀继续道:“我听闻老夫人去世时就给李妈妈放良。若非您记挂着我,想来也不必在这府里呆这么久。如今我大了,都是要去外面独挑门户的年纪了,李妈妈也该放下府里的事,放下我,回去共享天伦……”
崔茂怀压着声音,尽可能用少年的声调语气说话。虽然内容不大像少年能说出来的。
他没提李妈妈瞒着他搬家的日子,对夏老夫人当初放良的隐晦条件也只当不知。
毕竟,李妈妈是不是真心照顾少年这些年下来还不够清楚?若只为了完成老夫人说的“照拂”二字,李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糊弄敷衍还不容易?
至于瞒着他搬家的日子……
想来李妈妈也知道少年怏怏不快乃至生病是什么原因,所以不愿他再多思多想算着日子徒添病情,私下严令院中仆从对他保密。这样的做法,对少年不能说是错的。只是放到他这里……
崔茂怀对着李妈妈感动的泪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这么对坐陪着……
好在,李妈妈哭湿了一条帕子后终于自己止了泪。声音微哑:
“看我,年纪一把反倒在公子面前失仪了。”
“李妈妈别这么说,”崔茂怀赶忙道,顺便岔开话题,“外面怕都是李妈妈挑的人吧,既然不带走,不如早点告诉他们,让他们都回去吧。”
“好。”
李妈妈应的匆忙,大概觉得刚才实在失态,急着出去整理仪容,脚步都比平日快几分。
剩下崔茂怀一个人在屋里,先喝了杯水润润喉咙。然后拿起那两张红纸看上面都写了什么,忽然就听一声大喊“公子——”
从门外连滚带爬冲进一个人来,咚一声跪倒在崔茂怀脚边,泣泪横流望着他。
“公子,您不记得小人了吗?”
“周辞渊……”
崔茂怀来了这么久,也知道古人大名不能乱叫。念出周辞渊三字,隐隐觉得心中这些日子的小遗憾被填满,随即发觉这么称呼也不合适,又改口道:
“原来是周公子!我说过的,给你打五折。来来来,去尝尝我们家独一无二的点心。”
崔茂怀热络的将人往铺子里请,一转身,不由愣在当场。
就见他家香飘十里门前人头攒动,争相往铺子里去。外面的人则个个伸长脖子垫着脚尖看铺子里的装修和台面上一簸箩一簸箩排列整齐的精致点心。
崔茂怀特意将展示柜和后面货架的隔板做的前倾略有斜度,此时放上同宽的一排排浅边簸箩,中间插以不同颜色的花草装饰。围着花草一圈才分柜整齐码放着龙须酥,黄金凉糕,点翠蒸饼,香破口胡饼等等各种吃食,伴着浓郁的香气,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嘿呦,什么金贵点心要两文钱一块?!这么小小一点儿……”
视觉冲击后,点心价格也令在场许多人结舌。崔茂怀听到常妈妈正笑着跟顾客宣传自家点心有多珍贵。阿秋则端了分成小块的试吃给大家品尝,一面用仍旧沙哑的嗓音说着今日开张大吉的特惠活动。
而靠近里坊一侧的店门边,则聚集了一大堆小豆丁。
一个个在挂着宣传用的龙面下比过个子,再将手里攥着的木签交给常伯。确认是自家这两日陆续发出去的,小豆丁们就一个挨一个排队到木架下,仍旧是纸上画了个龙头贴在木板上,龙须处则通了两根树枝,枝分三节,各挂一个铃铛,小豆丁们站在架子下上跳摸龙须,依次得奖品……
叮当当——
“哦哦哦!摸到龙须啦摸到龙须啦!!我的糖……哥跳高点,上面的糖比我的大,有芝麻……”
一个小姑娘得了三等奖,拿到木签上滚了一圈的麦芽棒棒糖,蹦跳着高兴的不得了。一面跑出去给爹娘看,一面还不忘大声给哥哥加油!
清脆软糯的童音混合着最纯粹干净的笑声,不但渲染着周围的看客,就连正议论香飘十里价格不实在的人们也纷纷侧目,转移了关注点……
“果然处处新颖。”周榷面带微笑赞道。
“呵呵,没有啦。”
崔茂怀谦虚。在他想来,这些都是“前人”玩剩下的,他不过站在巨人肩头照搬过来,实在不敢居功。至于小朋友摸龙须的活动……
“阿秋一个人吆喝毕竟有限,第一天喊的嗓子都哑了。没想到一群小孩子跟在阿秋身后把店铺宣传当童谣传唱,第二天我再去东市宣传,也听到有小孩子在唱龙须谣。就想着办个活动谢谢他们帮忙宣传,顺便还能赚人气……”
崔茂怀这话说的实诚。望着一个个小豆丁憋足了劲儿蹦跳着摸龙须,店铺门前许多人捧着叶子尝他们家的新点心,询问购买声越来越多争相传来:
“……嗯贵是贵了些,好吃!再来一块龙须酥,一块黄金凉糕。”
“我要五块龙须酥,满十文可以抽奖吧,给我抽奖的竹签……”
“买十送一,我花二十文,多送一块还能抽奖不?能抽几次……”
面对如此鲜活热闹的场景,伴着男女老幼各种吆喝吵嚷,嬉笑欢呼,崔茂怀分明知道这不全是自己的功劳。这么多人聚集一起在这时代虽然比较少见,但西市和平乐坊从不缺少人头攒动欢笑张扬的时候,可一想到此时此刻所见所听都源于自己参与,崔茂怀就难抑内心的雀跃欣喜。
仿佛,他真的有了某种魔法……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终于有用了一回。如果爷爷能看到他第一次创业获得的成功,该多么高兴……
“匾是请何人所提?”
崔茂怀正沉浸在某种微妙的甜蜜和苦涩中,不防听到周辞渊这句问话,瞬间回归现实。抬眼看了看匾额上的字,顿了半响,先呵呵尬笑两声,方道:
“家资不丰,没钱请人。我就自己捉笔写了。”
崔茂怀说着说着,脸颊自觉有点发烫。而令他老脸发烧的原因:没错,到了今日,他已经知道他的字在书法界有多清奇怪异。
要不是牌匾已经做好,没时间更没钱再换……崔茂怀刚才在新店揭幕的时候,拉红绸的手都是抖的。
“我不大会写字,写的不好看,就凑合着用吧。”崔茂怀笑着加了一句。
“不会。”
周榷立刻道,视线仍落在那四个黑体字上,脸上的笑容诚挚认真,“笔墨独特,令人印象深刻,写作商铺名字,再合适没有。”
周榷收回目光,尽投在崔茂怀脸上。
“香飘十里这个名字,起的更好。”
“……”
崔茂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欢畅两分。同时属于崔大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乱蹦:MD,老子这是被古人撩了吗?!他是在撩我吧?!是在撩吧?还是无心之举???
哐——
一声锣响,将崔茂怀那些莫名杂念通通震碎。
阿秋破锣般的嗓音随即高喊:恭喜这位陆大爷,成功抽中本店第一份大奖!价值百文钱的精美点心大礼盒……
崔茂怀却在如此背景音中再次望向名叫周辞渊的男人……
和他的声音一样,男人五官轮廓突出,鼻梁高挺,人中窄直,长相颇有几分侵略性的凌厉感。可大约是他总笑的缘故,所以唇角多数时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眉眼微弯,无形中就淡化了他坚硬的本质,反生出几分矛盾可亲的儒雅来。
极具魅惑吸引力!
果然是他的理想型!
不过两次相见,骑宝马配小厮,腰带上大眼一望没什么装饰,腰带扣却是白玉的。衣袍虽不华丽,都是带暗纹的锦缎衣料……
崔茂怀如今可不是纯小白。
浪荡市集多日,早已清楚那句“遍身绫罗者不是养蚕人”的话有多切实。平民百姓乃至一般人家,谁能用的起当世能直接当钱花的锦帛之物。
人们穿着普遍的土布,颜色单一暗沉,根本染不出鲜艳亮眼的色彩。而能染出让人感觉舒服纯正颜色的,只有绫罗绸缎。更何况是绣了暗纹的锦缎……
崔茂怀不羞惭的说,这般料子凭他现在的身家,都有点用不起。
而看对方年纪,明显比他大些。二十多岁放后世是没什么,可这会儿除了没钱娶不起老婆的,这年纪一准儿娇妻在怀,说不定小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小心!”
耳边突来的提醒,不等崔茂怀反应过来,人已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在下一瞬被一只手及时拉住手腕,然后一带,两个并排站立的人就成了两厢对立的姿势。同时有一只手虚搭在他肩头,替他将身后的拥挤排开。
“情况不对,再这么下去怕是会出事。”
崔茂怀在吵闹中听到周辞渊的声音。转头望去,才见刚才只是人多的铺子门口此时已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个个急切激昂,而铺子外,有更多人想要挤到近前去。
崔茂怀开始不明所以,很快,他倒是知道原因了。
竟是刚才开出的大奖,阿秋照着崔茂怀事先教的后世烂大街的宣传语:先说了点心礼盒的价值限量,又吆喝着大奖固定,先买先抽,先抽先得,否则大奖可能就是别人家的话……
没想到,宣传的好像太成功了一点?果然引得顾客争相挤过购买抽奖,个个都盯着门口绑着红绸的几个点心篮子。
崔茂怀眼看人流拥挤的厉害,赶忙想去铺子那边让阿秋再喊些机会均等,大家不必着急的话。
可此时,大奖的吸引力和前所未有的热闹场面吸引的已不仅仅是铺子前的这些人,里坊门口不断有人进来。而这里热闹的场面更引得去往西市的商客驻足观望,想要进来一探究竟碰碰运气。
于是,崔茂怀走出不过几步,就已经成了人肉夹饼。
更可怕的是,旁边一个被亲人牵着的小孩子,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蹲下身去捡,幸亏崔茂怀机警,忙抵住人流停了一瞬。
小孩子随即倒是安全站起了身,还被家人抱了起来。崔茂怀却被推搡的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出了永仁坊,街上往来人流明显增多,但经过里坊街巷仍较为安静。直到靖安大街,视野刹那开阔,路道宽百余米。向左望去,盛安城城门远到根本看不清,右望皇城的靖安门则显得异常巍峨高大,令人莫名生出一丝敬畏。
沿街两侧,高墙一路延伸出去。
街上车马不绝,行人服色各异,胡人面孔也不少见。崔茂怀将要穿过去的时候,还看到一列禁军从宫门方向而来,全身盔甲,头插赤羽,喝马疾驰而过……
入了西面里坊,才又像是到了另一小区。
路上行人明显比东边多,从人身上的服色到里坊建筑,都像是调低了色度。如果说东边的里坊是后世的私人别墅区,这里差不多算高档公寓住宅区。而再往西南,就是一般居民小区了。崔茂怀曾听身边几个小厮说过盛安的里坊划分,显然再往南还有老旧平房筒子楼,并危房所在……
又过了一个里坊,崔茂怀抬眼就见一堵上下两色的墙体。看起来也比一般里坊大。
“这是?”崔茂怀问。
阿秋立刻抢着回答:“公子,这里就是西市了。沿着这条路往南,紧邻西市南门的,就是延善坊。”
一刻钟后,崔茂怀看着墙上隶书延善坊三字,牛车一一进了坊门。然后顺着阿秋的手指,看到了自己的新家。在一水儿临街铺面中,独这头一栋小楼最为高大气派。
门上有匾,楼上有幡,都写着三个字,巧珍阁。
崔茂怀还待细看,牛车已转向右方,停在一扇门前。早有人过去叫门,门开了,不等崔茂怀下车,就有一四十岁左右、商家打扮的人过来行礼。
“公子到了,前后都已整理干净了。公子是先看看住处,还是让他们先在后面搬东西,您往前面稍作休息?”那人问道,言语颇为恭敬。
“公子且先去店里坐坐吧。昨天搬来的东西也都堆在屋子里,我领着他们先收拾,就劳烦丰掌柜了。”
崔茂怀尚未说话,李妈妈已经帮他做了决定,看样子,倒是认得这位丰掌柜的。丰掌柜连道应该,做了请的姿势,引着崔茂怀进了大门。
门内院子意外宽敞。
院中只栽了两颗果树。一棵石榴,另一棵……崔茂怀不认得。
从这门进来,沿门一侧没设房屋,对面一排三间半房。铺面在左手侧,正对着右边三大间该是主房,但后面似还有房子……
丰掌柜看他望向后面便介绍道:“后面一排倒座房。用作仓库,并店里伙计的住处。公子这边请。”
崔茂怀解惑,就跟着丰掌柜往铺面去。一进门,方觉这铺面比他想的还要大些。
木楼上下两层,一层四间。宽有十余米。西面设了可容二人并行的楼梯上下。二楼梁顶很高,临街一侧一排八扇大窗。全部打开,不但显得屋里明亮开阔,站在窗边,更能直接望到坊外。
崔茂怀上下看了一圈,注意到楼上楼下有很多木架,想起巧珍阁三字,因有几分好奇,便问丰掌柜,“这店里以前是做珍宝生意的?”
“哪里。”丰掌柜笑道:“此处紧邻西市,文玩珍宝能卖,但多少就掉价了。公子是自家人,大约知道东市的玲珑阁也是公主的产业。那边专卖古玩珍宝。这里嘛……”
丰掌柜突然转身,又引着崔茂怀去了后院。偏房紧挨着墙,立着几只或大或小的箱匣。丰掌柜一一打开,就见里面干草铺裹,有整套的铜质酒器酒盏,有贯耳瓷瓶,釉彩云纹罐,曲颈把手执壶,另有几样摆设和一座香炉。
崔茂怀便是不认得古董,也看的出这些东西不是古物,毕竟他在侯府都见过像相仿的。但好像……家里用的摆的,又比面前这些要好点。可具体好到哪里,他就说不出来了。
“这些便是巧珍阁的售物了。不论是装饰摆设,或是金银铜瓷,陶木器皿,我们都卖,且比外面质量要好,样式更加难寻。”丰掌柜语间带着微不可查的得意自豪,“毕竟,这里的东西,都是官窑所制。”
崔茂怀惊讶。又听丰掌柜道:
“自然,千里万里挑一的上上品是要送进宫的。上品也不会流落出来。这里的东西,多是一批中或有瑕疵,或做出来和想的不一样,又或定形前试手的东西……确保没有和宫里同色同纹的,抹去官窑印记,方能出售。”
“公子今日入住新宅,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几样便是备与公子的贺礼,还请公子千万不要嫌弃。虽不能和府里的东西比,却是铺子里最近收到的精品。”
“哪里,丰掌柜太客气了……”崔茂怀赶忙道。
这边尚未客套完,隔壁李妈妈就急急进来叫崔茂怀。
“公子,快快,吉时到了!万不可耽误!”
崔茂怀不明所以,出门见几人都捧着瓜果点心匆匆往西面的三间半房子那里去。崔茂怀被领到头一间,整了衣饰方才进去,一看,原来是厨房。
各处已经被打扫归置过,灶下火正烧的旺,灶台上摆了蔬果酒肉,贴着张……一男一女,方脸白面的人像。
“这是?”
“自然是灶神。”李妈妈随口应道,递给他三支线香要认认真真拜过灶神,说了一通乞求灶神保佑的话。又拿给他一支木勺,要他翻搅几下锅里正煮的各类谷豆。
然后,他的工作就算完了。
李妈妈和几个婢子还在忙碌,见崔茂怀仍站在厨房,立刻将他赶了出去。临走,崔茂怀还盯着那张灶神画像,回想自己后世曾见过的黑脸、还要吃甜甜食物否则就瞎告状的灶王爷,深切怀疑,难道古今拜的不是一个灶神?!
还是后来的灶神彻底黑化了?
咚咚鼓声让崔茂怀暂时将古今灶神抛到脑后,他自是清楚这鼓声是东市西市每日开门的讯号。只是从前的侯府,那一声声鼓点到底离的远一些不如这里两墙之隔,听的这般清楚。
崔茂怀便去前面的铺子上了二楼从窗户往外看。果然,西市南门正缓缓打开。相应的,却是他脚下这条路的沿街商铺也正一一开门。
崔茂怀这才知道,别看临近西市的三个里坊允许临街做市,却也要遵守东西市开市的时间。
其实,崔茂怀自知晓公主给他的铺面宅子在延善坊时就挺奇怪。坊市坊市,坊是人们住的地方,市才是商品交易的地方,听闻在里两者间管理的还挺严,不许在里坊里做生意。
所以初闻延善坊的铺面,他当真不懂何意。
直到李妈妈解惑,他才知晓,盛安城至今已历经五朝。
最早的盛安规模宏大,城墙高耸,城内坊市分明。然不过二十来年,帝位被人取而代之。新朝皇帝篡位得天下,自然会引来四方攻击。彼此坚战几年,到底被对方得了盛安,进入盛安的几股势力又是一翻激斗,最终一方得胜,定都开朝。
却很快又被属下将领杀害,再混乱再打,终又立一朝,便是此前的后沛。后沛倒是传了三代,都城有些太平时日,然那时的盛安,因历经多次战乱,从前的格局城墙很多被毁。
朝廷想修一没钱二没精力,于是就有人出主意,将当时空置几乎没什么用的东西市市墙,拆了修补重要里坊的墙……
当时这么做的确解了燃眉之急。
东西市面积变小也依旧够用。
直到靖朝,□□时因外面还在打仗,东西市仍未见得多繁荣。然而随着天下太平,近些年环境越来越好,来往汇聚于盛安交易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人们发现,东西市好像,不够用了。
尤其是西市!
东市走高精尖,且当年只被拆了半堵墙,影响不大。然西市……本就是关系民生百姓、涉及行当更多的交易场所,当年北面的墙是被完全拆光的,东面正如今日来时崔茂怀所见,上下不同色,被拆了一大半。
而为什么拆了整个北墙还有拆半面东墙?修补里坊坍塌漏洞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砖石。答案自然是用来砌一堵新的西市背墙。
毕竟,西市不能少一面墙吧。
可这些砖石根本不够原先的长度,于是当时的负责人就聪明的将原本划分在西市里的澄湖分到了西市外,由此沿湖这一段就可以忽略,足足少砌一半的墙……
只是,新的西市面积也比原先少了三分之一不止。
当今圣上本欲重修西市北墙,然国库空虚,同样面临着没钱,此工程又非一二日可完工。思虑再三,由几位宰相提议,最终决定将西市以西的崇德坊、崇信坊,西市以南的延善坊三坊,沿各里坊东南西北四门化成的十字街,可作为临时的市集交易货物。
只是其中规定也颇为繁杂:
“三坊十字街必须以铺面的方式经营,且沿街除了铺面不得有进入里坊居住的小路;比如在这三个地方售卖酒水不得用胡姬女婢,以免干扰坊内风化。再比如,交易的货品种类:一不得含有活物,二生肉也不行,三需要捶打生铁的铁器刀具之类也不行……”
崔茂怀听丰掌柜给他讲在这里做生意要谨记的条条框框,各项规定。心里不由琢磨,出是出来了,地方也是好地方,但就凭我,能做什么生意呢?一大堆这不行那不准的,要不直接出租当包租公得了?
崔茂怀赶忙正了自己的坐姿,用袖子抹了抹嘴。
中午起的太晚错过饭点,垫了块点心正等着吃迟到的午饭呢,就被叫去见了公主见侯爷。他以前没挨过饿,习惯使然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才想起来地方不妥,可点心已经被他咬成两截了……
“说你只想带阿活走?”
崔茂睿像是没看到他毁尸灭迹的举动,直接问道。
崔茂怀心想果然如此,口里应了声是,等着听他们的意思?
崔茂睿片刻沉思,方道:“母亲原想李妈妈必为你挑好了人,今日一并将身契给你,你出去也好使唤。不过……到外面另买也好。府里的这些下人,惯的未免刁钻了些……”
“听闻前些日子你病了阿活照顾你很是用心?”崔茂睿又问。
“嗯,”崔茂怀点头,“阿活,很好。”
“那就让他继续跟着你吧。”崔茂睿总算定了阿活的去向。“只那孩子干活还好,你身边的杂物就莫要总指着他了。他爹到底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一家子不幸,本来是想将他留在府里,随便哪里添个数,至少衣食有保障。旁人也说不出咱们府苛虐下人的话。没想到你竟偏偏舍不得他。”
崔茂怀注意到崔茂睿是看了眼点心碟子后才又提点说的后来一番话。虽不明其中关窍,但也有些了悟公主听他说只要阿活时为何踟蹰。
一来阿活的身份比较敏感,若和他一道出府,平日纵使底下的人都说阿活是克星,沾谁谁倒霉。连崔茂怀不得公主待见,也能拐着弯扯到阿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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