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佳斌和田波的身契手续很快办好, 但这二人跟崔大崔二他们不同,所以崔茂怀并没有让他们改名换姓。依旧叫原先的名字, 并从最基础的活计开始干起学起。
两人家境都不算好,自小就是干活的,所以家中基本活计都没问题。比起潘家斌,田波年长、生活坎坷更能干活, 并且在得知能学到点心酿酒的本事, 更加积极卖力。
当然,潘家斌也有自己的长处。
他识字会算术, 跟着崔二出去买了一回米粮,晚上报账竟能一笔一笔单价多少、买了多少斤,一共买了几种东西, 店家送了多少当添头, 总计多少钱, 平均下来每物价值几何都算的清清楚楚。
而他的记忆方法更有趣。就是捡路上的树枝石子, 类似于结绳记事。
崔茂怀想到自己曾看过的科普节目,结绳记事其实意义不大, 只是结绳时能加深记忆。崔茂怀出于好奇问潘家斌,才知道他的记忆方法却是根据长短、大小、形状不同的树枝石子相互联系记忆的。
倒是和后世的记忆法一样颇具科学性。
也因为潘家斌, 让崔茂怀想起了一样实用物——算盘!
崔茂怀作为后世人, 虽然学习是个渣,但四则运算肯定没问题, 应用到这会儿的生意算账上自然也没问题。
此时很多官员有爵位的, 腰间系的多不是一般织缎腰带, 而是蹀躞带。
蹀躞带上挂佩刀、刀子、蛎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火石等物,称为蹀躞七事。曾一度被朝廷规定几品以上官员必须佩带。
虽然后来随着战事平息,蹀躞带更多成了装饰所用,但能以金玉装饰显身份,蹀躞带在当下也仍具有一些实用性,所以一直被人使用。只是上面挂的东西已有不同。
除了繁琐沉重的蛎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等物被卸下,相反倒是多了装东西的袋子,比较普遍的,就是算筹。
崔茂怀之前买粮食、定制酒罐礼盒,大宗买卖他在脑子里转几转就算了钱出来,对方却是拿了把竹签在算。
嗯,不能叫竹签,是算筹!
于是接下来几日,崔茂怀不忙的时候,就用小刀刮柴棍竹子,他手生自然做的慢。常伯崔二等人要帮忙也被他拒了,只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他慢慢做就是……
而家里又多了两个人,虽然二人有些活计还有些手生,但铺子家里到底不如之前那么忙碌了。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送往金襄郡王府的外卖从菜色到花样又丰富起来。
之前家里最忙碌的几天,大家连带崔茂怀都是随便吃点对付一下,于是金襄郡王府的外卖虽然没断,但也简单的很。
崔茂怀直言告诉息风,就是家里吃什么送什么,让王府里再加点吃食。
其实崔茂怀好几次提过,不如他将家里的做法调料告诉老王爷,再不行他让常妈妈专门教一下王府厨子。一来免得风雪中来往奔波的人,二来,大冷天就是食盒再保温,回去肯定也凉的差不多,大冬天何必让老王爷吃再热过的……
但息风都说是周辞渊吩咐的,不肯轻易更改!
然后在面对崔茂怀望过去的眼神时,息风顿了顿,又小声道:“其实,真正享受是老王爷……归管家也说过在府里做,可老王爷戳着拐杖说……那吃饭还有什么惊喜?!”
崔茂怀:“……”
于是外卖该怎么送继续怎么送。崔茂怀得空后,除了日常在二楼卖货,更经常的,是穿梭在对门和自家两边,观察给他家干活的人……
可是那晚的小贼似真的被吓住了,竟再无动作。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人多的缘故,如今连曾在他家周围窥探盘桓的人都没有了。家里只剩平静祥和之感。
也在这般祥和氛围中,小年将至。
崔茂怀也收到了周辞渊寄给他的第一封信。
之前,周辞渊出去办事,因机密原因一般都是让息风转述或是飞鸽传书时顺便给他一卷蝇头小字。可这回却是正经的信,足足三大页的那种……
原是周辞渊办完这回的公务回来的路上正遇到北面州县连降大雪,于是临时又接了圣人口谕,让他在那边勘查灾情严重程度,各地官府赈灾处理情况如何,然后再回来禀报。
虽然这道临时口谕也非光明正大,但显然和周辞渊先前办的事保密程度不同,所以他一面走一面还有心给崔茂怀雪夜写信。
信上半点没提雪灾和路途艰辛,只说他走过何处,所见山野苍茫,空寂辽阔,一夜醒来看到雾凇,宛如琼树银花。然后在雾凇林中前行,及日出,树上银挂纷纷飘散……
又说大雪时雪没马蹄,他们停下吃干粮的时候就见一行兔子爪痕延伸到十米外的一处坑洼,他将那团灰色看的清楚。因想到崔茂怀一时兴起,掰了块饼子扔过去,坑洼中的小灰团却坚持不动。直到他们上马走过一段回头再看,就见那只兔子早已跃出坑洼啃饼吃的正欢,警觉到他们停马看它,立时又跳进浅坑里装死趴着不动了……
“……怀弟看了必觉有趣!然兄独憾不能与尔执手共游……”
崔茂怀说不清他看了这份“情书”后的心情,表白方式很落后,情话说的既无新意又委婉,但崔茂怀这日睡前仍忍不住偷偷又把信拿出来看了一遍。
然后第二天仰头望着檐下一排排红中透着金黄、色泽鲜亮的腊肉和被他藏在酒坊那边的香肠,狠狠咽了咽口水,终是决定等到周辞渊回来再一起吃。
长公主府和镇平候府预备的年礼中,崔茂怀也解下些腊肉和少量香肠送了。吃法时不时跑来“打工”的崔茂琛自是清楚,不但清楚,这小家伙其实早盯着这些腊肉和香肠了。
于是小年这日,崔茂怀暗想着崔茂琛、须金勒,并长公主侯府一家都已经吃上或煮或蒸或炒的腊肉香肠,只有他,辛辛苦苦制了许久,却还得忍着,不能做第一个享用美食的人……
祭祀过灶王爷,崔茂怀正又一次盯着腊肉咽口水,门外一行车马行来,竟是凤凰蛋遣人给他送礼来了。
凤凰蛋之前又一时兴起和人踏雪寻早梅,一路南下,原本打算玩一圈回来后休息些日子,再掐着时间回相州老家过年的。哪想他路上玩的太嗨,从崔茂怀这里要了大小十几坛酒,一路喝一路不拘日夜乱走。
然后附庸风雅要在树下结庐等一树花开,结果没等到红梅开,先把自个儿作病倒了。
前后足养了半个月人才能勉强下地,彼时再看时间,哪里还有转盛安的空余?只能从那直接回家。
“公子几乎日日都要提崔公子,这些礼也是在床上随时想起什么随时添的……”
来的是个年轻管事,礼仪周全,说话举动很能让人生出好感。然奉上礼单后话语间却微带赧色。
“咳,公子派奴来时,千叮万嘱让奴问问崔公子要送什么回礼给他?”
“……”
崔茂怀眨眨眼,眼见对坐的管事低了头根本不敢看他,倒也知道凤凰蛋问他这话的意思。便笑问:
“我这儿倒也没别的,不外是些吃食酒水。听闻你要快马赶回去,不知点心能放几日,也加几匣子看看吧。”
“那个……公子让奴传话,他已经听闻您这点心有礼盒了,所以别的都无碍,只酒除了您送的,总该有你们如此情谊能多买的!再请崔公子想想,他一人远在相州,形单影只,病体孱弱,如此境地下除了美酒还有什么?难道不该再赠卖几瓮予他?”
崔茂怀听这人说着,已经能想到凤凰蛋说这话时的无赖语气表情,不由抽嘴,“他到底想要多少?”
“咳咳,公子说……百八十瓮不嫌多,□□十瓮大家还是好兄弟!”
“我没这个兄弟。”
“没有□□十,六七十瓮你我仍是好朋友……”
“绝交吧。”崔茂怀干脆道。
“那就五十瓮,不能再少了……”
“二十五瓮!”
崔茂怀一口定音,然说完,才发觉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凤凰蛋,于是在对方含笑告罪中他也只能感慨凤凰蛋的玩心!
“奴会点口技,公子特特让奴学了几遍他说话才派奴出来的。”
崔茂怀笑了笑,任对方又替凤凰蛋要了贵宾卡和腊肉,一路将人送到门口。却听对方又学着凤凰蛋的语气声音:
“崔小怀,听说你现在不光建酒楼还在建度假村,抓紧盖,钱不够只管跟我说。待年后我归来,就给你的酒楼和山庄题字扬名!”
崔茂怀眼见这人一脸严肃的说着凤凰蛋欢脱张扬的话,表情和声音的反差让崔茂怀忍不住发笑。刚要顺口说声好,门前笼子里的狍子突然“汪哦汪哦”的叫起来。
崔茂怀被吓了一跳。
两步跨出门槛望过去,却不等他看清凤凰蛋继狍子皮后送来的活狍子,有感一般抬起头,就看到被巷子里箱笼马车挡在外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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