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琇莹听到母亲病了, 从铺子里赶到江家,去看母亲。
林玉清喝了药,拉着江琇莹的手说话:“母亲最近一直头疼, 眼皮子也跳个不停,总感觉要出事,要出大事。”
江琇莹宽慰林玉清:“不会有事的,要是有事, 我带母亲走,我们去南方,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隐名埋姓, 开一间胭脂水粉铺子生活,不也挺好的。”
林玉清让江琇莹把门窗关上, 低声对她说:“母亲最近总是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
江琇莹笑了笑:“是什么事能让母亲这般紧张?”
林玉清说道:“二十三年前,你父亲那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暗中扶持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
这个江琇莹知道, 江景越一直是皇帝一派, 这几年皇帝年岁渐长, 江景越又?开始站队二皇子。
林玉清继续说道:“最适合做皇帝的人并不是咱们如今的这个皇帝, 而是当时的太子。”
“太子勤政爱民,颇有治国之才, 为人端方正直,是一个翩翩君子,即使生在皇家, 也不屑于勾心斗角。”
江琇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说起前朝太子的事, 认真往下听着。
林玉清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压低声音:“皇上要得到皇位,首先就要杀了太子与太子妃, 当时,被派去执行刺杀任务的正是你父亲。”
江琇莹听后,极为震惊,民间一直都有传言,说前朝太子和太子妃并不是被山匪杀死的,而是皇帝派人干的,皇帝的皇位是踩着他?兄长的血抢来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江景越竟然也牵扯其中。
江琇莹感到十分愤怒:“侯爷怎能这样不分是非,那前朝太子太子妃何其无辜。”
林玉清叹了口气,缓了缓说道:“好在,这件事被我知道了,在你父亲执行刺杀任务的前一夜,我在他的宵夜里放了药,想阻止那场暗杀,没想到,你父亲的手下胡海令为了抢功,私自行了。”
江琇莹替前朝太子太子妃感?到惋惜和心痛。
万幸不是江景越的手,她再怎么与江景越断绝关系,也无法否认这份血缘关系,江景越手上染了血,她也无法完全脱开干系。
假设前
朝太子有后人,人家杀上门来找江景越报仇,她也是要一同担着的。
林玉清继续说道:“再后来,不知为何,那份功劳竟算在了你父亲头上,那胡海令十分狡诈,怎舍得轻易把?这么大的功劳拱手相让,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林玉清不知道胡海令弄假的太子妃的尸体糊弄的事,胡海令怕万一将来事发,才让给了江景越。
林玉清揉了下额角:“我这眼皮子又?开始跳了,琇琇,过几日让你兄长带上你、你嫂嫂和璃儿,一同去外头避几天,就说你兄长身体不适,去乡下的庄子调养,你跟着去照顾。”
江琇莹握着林玉清的手:“母亲,我不走。”
林玉清劝说她道:“外面街道上的禁军越来越多了,必有大事要发生,不管是什么事,远离总是好的。等这边平静下来了,你再回?来。”
她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除了街上禁军变多,有一回?半夜,她在侯府书房撞见?过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孙元磊,侯府外面也常有皇帝亲信出没。
江景越一直小心谨慎,几十年来唯一疏漏的事就是那场刺杀,定?是孙元磊查到了什么。
在皇帝眼里,当年负责刺杀的不是胡海令,而是江景越,倘若被皇帝知道江景越竟然放走了太子妃,以皇帝性子,整个江家一个都别想活。
江琇莹扶着林玉清从床上起来:“母亲,我帮您收拾东西,要走一块走。”
两人正说着话,窗边突然飞进来一个人,江琇莹吓了一跳,以为皇帝的人冲进来了,待看?清楚人:“副统领?”
来的人正是禁军副统领陈启。
陈启走近说道:“禁军已经在过来抓你们的路上了,你们快跟我走,回?头我再跟你们解释,江佑安呢,还有你那侄儿、嫂嫂,快些走!”
至于江景越,他?自己种下的恶果,应当自己担着。江家其他人是无辜的。
江琇莹扶着林玉清,跟在陈启身后。
他?们刚一走出门,甚至没来得及接上江佑安等人,也没来得及通知郭姨娘和江玉莹,让她们逃走。禁军的大部队已经冲进了院子,将他?们包围了。
带队的人看着陈启,有点怀疑地说道:“副统领,您怎么在这?”
满院子都是禁军的人,房屋上站在一排弓箭手,江琇莹自知逃不出去了,不想连累陈启,假意作出反抗的姿态,大声说道:“副统领要来我家里抓人,总要给个理由吧。”
陈启估了一下形势,逃不出了,只有他?好好的,才有机会救她出去,他?配合江琇莹,反手把?她控制住:“江景越通敌叛国,论罪,满门当诛。”
带队的人看陈启也是来抓人的,打消疑虑,走上前来把江琇莹和林玉清控制住,押解起来。
镣铐又?凉又?重,江琇莹的手腕被压得生疼,她看了看?手腕上的一圈红痕,突然想到,她还没跟跟钟允道别。
赵安来到侯府看?到的就是江家上上下下连同下人伏兵上百口人被押出来的画面,皇帝的作太快了,他?们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
很快,安远侯江家通敌叛国的事就传遍了平京城,皇帝暴怒,亲手斩了江景越的人头,江家其他人,包括御史台江大人和县主,暂时被关押在皇宫地牢里,三日后午门问斩。
皇帝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擦着剑上的鲜血,低头看?了一眼江景越的人头,抬脚踹出去好几米远。
江景越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皇帝召他进宫,说有事找他商议,一进殿里他?就被控制住了。
皇宫的护卫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皇帝扔给他?几张书信,说他叛国通敌,这些?书信就是他与敌国来往的证明,还泄露了大夏的边境布防图。
江景越跪在地上,喊冤:“臣对碧陛下忠心耿耿,对大夏忠心耿耿,不会叛国,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他?捡起地上的书信,一看?见?上面的字迹,竟与他的字迹一模一样,但那信不是他写的:“定?是有奸人模仿臣的字迹,陷害臣,请陛下明鉴!”
“胡海令,一定?是胡海令,他?早就在觊觎臣的尚书之位。”
皇帝眼神阴冷地看着江景越:“胡海令已经于昨夜自杀身亡。”
江景越吓得手心直冒汗,迅速在心里盘算,一定?是二二十三年前的那场刺杀出了问题,皇帝已经知道,前朝太子妃没死,那具尸体是假的,所以皇帝杀了胡海令,还要杀他?。
能让皇上如此暴怒,定?是太子
妃回?来了,太子妃要给太子,给顾家报仇。
江景越磕头求饶:“二十三年前,臣身体抱恙,是胡海令执行的刺杀计划,是他放走了太子妃,臣是无辜的!”
皇帝从龙椅上下来,走到江景越面前,冷笑一声:“你说什么,什么刺杀计划,谁刺杀了太子和太子妃?”
江景越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触犯了皇帝的逆鳞,那些话只会证明,是皇帝杀了前朝太子,皇帝的皇位来路不明。
他?赶忙改口:“是胡海令,胡海令与前朝太子有仇,是胡海令杀了太子。”
他?颤抖着手拿着那些所谓的与敌国交往的通信:“臣从未写下这些?信件,更不敢透露边境布防图,请陛下明察!”
他?的话音还没落,感?觉脖子一凉,人头就滚落到了地上。
皇帝擦好剑上的血迹,让人把?江景越的人头扔出去,这还不解气,又?杀了两个不小心碰翻了茶杯的宫女。
昨日孙元磊来汇报,说查到当年,前朝太子拼死护住了太子妃,太子妃逃了,还诞下了一个男婴。
皇帝做了一夜的噩梦,一会梦见太子索命,一会梦见黎王,梦见那男婴长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死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扔进了万丈悬崖。
皇帝从噩梦中醒来,当即让孙元磊杀了胡海令,又?连夜让人伪造了江景越叛国通敌的书信。
要不是江景越和胡海令这两个办事不利的,怎么会有太子遗孤。
这些?年,皇帝为了得到皇位,稳固皇位,残杀手足,陷害忠良一门,手上沾了无数鲜血,性格变得阴鸷敏感,疑神?疑鬼,听到有太子遗孤的存在,更是坐立不安,还犯了头疼症,周身笼罩着一股杀意。
皇帝吩咐道:“孙元磊,去调人,调三万亲兵到平京,守着皇城,把?那天煞的太子遗孤给朕找出来,碎尸万段!”
孙元磊领了命出去了。
皇帝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太子遗孤,太子遗孤,二十三年前,那孩子今年应该二十二三岁,会是谁?
钟允,黎王的儿子钟允,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他?发现了黎王尸骨,太后又死了,他?要来报仇了,他?要来
替他们家报仇了。
他?竟然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了二十三年,皇帝气得掀翻了眼前的案几,等孙元磊调了兵来,他?就让人把黎王府包围起来,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皇城的兵不是不够,皇帝担心钟允要造反,以防万一,还是多调些?兵来才好。
钟允并不在黎王府,他?在一处秘密的宅子里,顾瑛、许玉龙、周义衡、陈启等人都在这里,还有许多太子与顾大将军的旧部。
钟允、顾瑛和许玉龙不用说了,他?们本来就是一个阵营的。
周义衡的目的是救江琇莹和她的母亲、兄长一家人。逼宫的事他?不参与,那毕竟是钟情的父亲,另外,他?会设法保下钟情的母亲。
陈启的目的非常单纯,救江琇莹,在这侧面上也算是助钟允逼宫了,他?早对当今朝廷不满了。
狗皇帝整日疑神?疑鬼,不是猜忌这个,就是暗杀那个,朝中但凡与他?意见相左的大臣,他?就疑心人家要造反,已经暗中杀害了不少忠良将士和朝中治国栋梁之?才,剩下的大部分人都是不堪重用的庸才,长此以往,大夏必亡。
陈启一步一步登上禁军副统领的职位,目的是报国,不是给狗皇帝当残害忠良无辜的武器的。
上次春蒐,他?原本并不想救皇帝,不得不出手的原因是,若皇帝突然驾崩,大皇子二皇子为了皇权兵刃相向,天下必然大乱,最可怜的还是老百姓。
如今不同了,钟允是太子遗孤,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他?攻进皇宫,夺回皇位,是天命所向,众望所归。
大皇子二皇子又?根本不是钟允的对手,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导致民不聊生。
陈启跟钟允约好了,等救了江琇莹出来,他?们是要公平竞争的,就算钟允成了皇帝,也不能利用强权强抢她。
对此钟允反问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陈启:“你不是吗,以前你没强行把?她软禁在王府?”
钟允看?了陈启一眼:“你不懂。”
他?就是再喜欢她,也不会再强迫她了,只要她喜欢,哪怕她对他?说,她不想见到他,让他滚得远远的,他?一定?滚开。顶多在她看?不见?地方看着她,还有
他?们的小柿子。
桌上放着一张皇宫的平面图纸,钟允制定了严密的行计划,他?们将在明晚丑时攻进皇宫。
钟允以太子遗孤之名起兵,带人在最前阵冲入,周义衡殿后,陈启在皇宫里呼应,另外派出两队最精锐的力量控制住大皇子和二皇子,鲁永等人带召集起来的顾家军围在皇宫外和平京城外,切断皇帝调过来的援军。
这些?中,许多力量是前朝太子和顾家留给钟允的,加上他?的后期经营和壮大,攻陷皇城并非登天的难事。
钟允又?叫了个人进来,正是之前替顾大将军鸣冤的崔玉。
崔玉曾受过顾大将军的救命之恩,无意间结识了一个教书先生,这先生醉酒后吐了实话,说自己特别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可以以假乱真到就连正主都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写的,还说自己模仿过顾大将军的字迹,事后差点又被灭口,侥幸逃出来,在江南隐名埋姓,当了教书先生。
崔玉当时一听,猜测,这教书先生模仿造假的莫不是顾大将军与敌国“来往”的书信。
他?趁那教书先生睡着,在他房里搜了搜,搜到一份一模一样的书信。是这位教书先生怕人杀他?,仿了封一模一样的,给自己留的后路,他?若死了,有人会把?这些?书信揭发出来,作?为顾大将军没有谋逆的证据。
钟允已经把?那位教书先生抓来了。
钟允对崔玉说:“明日你拿着这些?书信,去街上给顾将军鸣冤,哪儿人多去哪儿,务必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就是大理寺的人也近不了你的身。”
钟允又?叫人押了个人出来,这人是胡海令的手下,曾经参与刺杀前朝太子、太子妃。皇帝在杀胡海令的时候,把?当年那批参与刺杀行的人全部杀了,这一个是钟允让人拼死截下来的。
钟允:“崔玉给顾将军鸣冤的同时,让这个人透露前朝太子有遗孤在世的事实。”
许玉龙说道:“要不要我编一首顺口溜,散布太子遗孤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众望所归。这样,等你杀了狗皇帝,称帝更顺理成章些?。”
钟允摆了下手:“不用,只需要透露有遗孤在世就可以了。”
许
玉龙看?了看?钟允,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称帝的打算,可钟允要是不称帝,只能是大皇子、二皇子之?一,狗皇帝本来就是想在两人中间选一个继承皇位的,岂不是便宜了那狗皇帝。
许玉龙没有多问,他?相信钟允会有更好的打算。
不当皇帝其实也挺好的,不然后宫三千佳丽,个个貌美如花,光是每天想临幸哪个都能想破头。要是宠幸这个不宠幸那个,那个生气了怎么办。宠幸了那个又?不能宠幸这个,这个伤心了怎么办。
许玉龙心想,幸亏自己不是皇帝,选择题太难做,不如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玉龙又?看?了看?钟允,心想,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从始至终,他?想宠爱的只有那一个人。
江琇莹此时被关在皇宫地牢里。
牢房在半地下,只有墙上的一扇小窗透进来一点光,空气潮湿不堪,像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
江琇莹揉了揉手腕上被镣铐铐出来的红痕,抬眸看了一眼窗户外面,天已经黑了,天空最远处能看见?一颗星星。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得这么早。早知道三日后就是她的死期,她应该把身后事都安排好。
江琇莹躺在床上,看?着那唯一一颗星星,想着心里的遗憾事,还没来的及给周义衡和五公主准备新婚礼物,幸好她没跟周义衡在一起,不然她肯定会连累他。
那间胭脂水粉铺子八成会被查封,她的宅子也会被查封,可惜,里面还有很多钱,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把那些钱拿走,分给一些?穷人,也好过充国库,被贪官污吏贪污了强。
还有璃儿,他?才刚满六岁,他?是最无辜的,皇帝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想到这儿,江琇莹心疼得要命,难过得直掉眼泪。
一只老鼠从墙角跑了过去,打翻了一个空碗,发出“砰”的一声响,江琇莹吓了一跳,不断往墙角里缩。
地牢阴冷得像冬天,没有风,凉意也彻骨。江琇莹觉得浑身发冷,在床上缩成一团,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墙角和床像冰块一样,并没有让她暖和上哪怕一点。
在这一片冰冷里,江琇莹想起突然给太后守灵的最后那晚。
那天晚上也很冷
,她睡着了,中间醒过一次,发现自己在钟允怀里,大概是他的怀抱太暖和,她没舍得出来,眼睛都没睁就睡过去了。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额头上那轻轻软软的痒意,大约是钟允的嘴唇。
他?怕弄醒她,吻得很小心。
江琇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浑身都冷,只有额头这一小片是热的,恰好是他嘴唇的形状。
她睡不着,借着牢房外面的油灯和窗外那一点星光,抬眸时隐约看见?床头刻着一个字,大约是从前在这间牢房里住过的人刻的。
人在牢里等待宣判时,将死时,最想念的,最想刻下来的一定?是他心中最深的执念。
江琇莹有点好奇,床头被刻上去的会是谁的名字。
她用手摸了摸那个字的笔画和形状,摸出来的是一个“琇”字。
作者有话要说:啊,没错,这间牢房是世子住过的那间,杀林贺文被抓起来的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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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用等更新啦,后天更完结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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