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允听见?赵安的话, 对他说:“把顾瑛叫过来。”
赵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点不情愿,但不得不遵守命令:“是, 属下这就去凝风轩叫人。”
世子定?是不想让世子妃担心,说自己有人照顾了,还要跟世子妃划清界限,才叫顾瑛过来, 充当他的相好。
顾瑛很快就过来了,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衣裳,戴着蝴蝶流苏簪子, 一进?钟允的房间,连女声都忘了装, 看见?钟允蒙着眼睛站在窗边,又心疼又生气:“谁把你眼睛弄瞎的,是不是狗皇帝?!”
他听说钟允受了伤, 早想过来, 但钟允不让他出来, 说计划就快开始了, 不能出纰漏,把他关在了凝风轩里。
钟允听见?顾瑛的声音, 转过身:“不是。”
顾瑛走到钟允面前?,出招,被钟允挡住。见?钟允行?没受太大的影响, 顾瑛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不是狗皇帝, 还有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王府的人听命于钟允,嘴巴很严,无?论他怎么问, 他们都不说,只说世子在狩猎时受了点轻伤,稍加调养就能好。
钟允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猎凶兽的时候没当心,被抓了一下,放心,太医说了,会好的。”
顾瑛狐疑地看着钟允,他的眼睛被蒙住了,他无?法从他眼里分辨出真假。
他问了钟允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又说:“杀狗皇帝那天,一定?要带上我。”
钟允拍了下顾瑛的肩膀:“算了,你别去,太危险了,你在家里等我消息。”
顾瑛还想说什么,外面小随从敲了敲门:“世子,世子妃在前?厅用了茶,问能不能过来看望世子。”
钟允:“带她过来吧。”
又对顾瑛说:“叫你来,是让你装女人的,该怎么做,你心里明白吧。”
顾瑛:“我不明白。”
“表哥既然喜欢表嫂,为?什么要让表嫂误会,我不赞从这种?自我牺牲,自我感?。”
钟允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好像他能看见?一样:“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顾瑛还想说什么,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江琇莹从悦瑾手上接过一个食盒,让丫头们在外面等着,推
开门进?来。
这间房是从前?她和钟允居住过的那间卧房,室内跟她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化,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是从前?他们用过的那几套之一。
钟允站在窗边,旁边的姑娘站在他身侧。
江琇莹认出来,那是桃桃姑娘,一直被钟允藏在凝风轩里,他曾说桃桃是他一位救命恩人的女儿,她还误会过他们。
顾瑛走过来,端着女子的步子和姿态,声音也变回了女子:“江姑娘。”
江琇莹点了下头:“桃桃姑娘。”
钟允站在窗边没,他眼睛看不见?,还不不习惯没有光明的日子,走起路来需要伸出手摸索,这样子着实不好看。
他干脆就不了,对她笑?了一下:“江姑娘。”
江琇莹走上前?,看了看钟允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唯独那双眼睛,依旧被一条浅蓝色的锦带遮着:“上次跟你说的那位擅长?治疗眼疾的神医,我去拜访过,他不在平京城里。又叫人去找,方才来人回复,说那神医如今在周无?山上。”
“神医要在那山上隐居定?居,怎么请都不肯下来,世子若是得空,琇莹可以带世子去看看。”
钟允:“谢江姑娘好意,等我忙完这一阵,叫桃桃陪我去吧。”
顾瑛不爱看钟允这自虐的样,没好气道?:“我不去。”
在心里添了后半句,要去让表嫂陪你去。
他这话显得突兀,解释道?:“那周无?山十分陡峭难爬,我这身娇体嫩的,吃不得那种?苦。”
钟允不想让江琇莹跟着他长?途跋涉:“那让许玉龙陪我去吧。”那周无?山十分陡峭难爬,她身娇体嫩,吃不得苦。
江琇莹说道?:“那神医不轻易给人诊治,一般人去他未必肯,我与?他有些薄交,我若不去,怕你们要白跑一趟。”
钟允只好说道?:“那,到时候再说吧。”
他心里明白,他很难好了,太医说,除了凶兽带给他的伤害,还有一部分是他的心理原因,他似乎从心底就认定?自己是个瞎子。
他想好,他不想当瞎子,但他内心深处知道?,他的确是个瞎子,他眼瞎心盲,他罪有应得。
江琇莹:“世子还是尽早吧,拖晚了怕错过最?好的诊
疗恢复时期。”
顾瑛给钟允倒了杯茶,声音不大温柔就是了:“世子喝点水,里面泡了决明子,明目的。”
钟允接过来:“谢谢桃桃姑娘。”
顾瑛被肉麻到了,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他实在不想陪钟允演这种?戏,把杯子往钟允唇边一递:“喝吧。”
他不是真正的女人,再怎么矫揉造作,只学?了皮毛,表面上温柔好看,作还是粗鲁,这一递,稍微不注意,杯口就撞上了钟允的牙齿,茶水顿时洒了出来。
钟允唇边和身上都被弄湿了,顾瑛不肯给他擦,他手忙脚乱地在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帕子,准备擦嘴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那帕子放回了怀里。
应当是藏,藏起来。
江琇莹还是看见?了,那只帕子是从前?她落在针线盒里忘了带走的,是她亲手绣的,很难看。
钟允没舍得用那只帕子,也不想让江琇莹看见?,便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茶水痕迹。
外面传来声音,听着是许玉龙。
许玉龙推开门进?来,打眼一看:“一个瞎子两?个美人。”
他一看就明白钟允叫顾瑛在江琇莹眼前?晃,打的是什么主意,于是说道?:“阿允,你可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瞎子,找了天下第一第二的美人伺候病床,贪心。”
他走过去,一把抓住顾瑛的手腕:“听说王府后园有一大片花田,桃桃姑娘可愿与?我赏春光?”
顾瑛来不及说话就被许玉龙拽出去了。
到了后院,许玉龙骂了钟允几句:“你表哥病的不是眼睛,是脑子吧。”
顾瑛坐在一块石头上歇了歇:“可不是。”
他有点担心:“要是表嫂真误会了,误会表哥跟别的女人有什么,那岂不是非常不妙。”
许玉龙挨着顾瑛坐下来,摇了摇手上的扇子:“放心,世子妃冰雪聪明,还能看不透他这点小把戏吗。”
顾瑛担心:“表哥的眼睛还能好吗?”
“不知道?,不好说,”许玉龙起身,扔了把剑给顾瑛,“至少一个时辰,练不到一个时辰不许吃饭。”
顾瑛接过剑,在眼前?的空地上练了起来,十分刻苦卖力。
许玉龙坐在石头上看,他本以为?顾瑛会像以前?一样,
每次让练剑都叫苦连天,想方设法逃掉。
顾瑛叫了一个王府护卫陪练,没几招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那护卫有点不好意思?,将地上的剑捡起来还给顾瑛:“我真不是故意的。”他知道?这表少爷武功差,有心让着,只用了五成功力,不,连五成都没到,应当只有三四成。
许玉龙不想打击顾瑛的信心,安慰他道?:“是护卫武功太强,毕竟是阿允派出来保护你的,肯定?是万里挑一挑出来的。”
护卫冷不防被夸,一不小心就飘了:“不是表少爷差,是在下太强了。”
顾瑛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有些气馁地扔掉手上的剑:“我不配为?顾家后人。”
守卫退回到一旁,继续守卫安全,他听着顾瑛的话,内心深处竟然有点赞同。
第一次从世子手上接到保护顾家后人的任务时,他内心是十分激的,那可是顾大将军的后人,顾家幸存的遗孤,肯定?像顾大将军那样,武艺高强,英明神武。
他和其他几个守卫诚惶诚恐,带着万分崇敬的心情见?到了这位顾家后人,结果,见?到的却是这么一个胆小如鼠,武功奇差的人。
虽然如此,带着对顾大将军的崇敬,他们对顾瑛依旧万分尊敬,兢兢业业地守护保卫他,也等着看他成长?和蜕变。那毕竟是顾家后人,一定?有更加波澜壮阔的人生等着他。
顾瑛坐在石头上,耷拉着脑袋:“我真是个废物,我不配为?顾家后代。”
许玉龙合上扇子,用扇子敲了下他的肩膀:“以前?不是有高人给你算过命,说你非凡人,将来会有一番造福苍生的大作为?。”
顾瑛:“那种?鬼话你也信?”
许玉龙:“是不信来着,这不是在安慰你吗。”
顾瑛心里愈发难过,抬脚踹了许玉龙一下。
许玉龙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踹我做什么,不然你去证明给大家看,你也是可以上战场的。”
顾瑛往一旁挪了挪,偏过眼:“我不去,我要是死了怎么办,顾家不就绝后了。”
许玉龙:“话不能这么说,那不是还有阿允吗,他是你姑姑的孩子,身上流着的血一半是顾家的,将来让世子妃生个孩子,
姓顾,不就行?了吗。”
“你就放心去吧。”
顾瑛:“不去,我武功这么差,去了就是送死。”他一想到他的爷爷、父亲、叔伯和诸位堂兄弟们死在战场上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怕,宁死也不想再上战场。
许玉龙张开扇子扇了扇:“没说让你上第一线厮杀,你就在行?军帐里当个幕后诸葛亮便好。”
顾瑛虽然武功不行?,上天并没有放弃他,给了他战术谋略的本事,也不枉他顾家血脉的身份。
顾大将军从前?几次要把他带去边境打仗,不是让他去厮杀,让他当一个小军师。顾瑛胆小,一听到号角或厮杀声就害怕,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因此死活不愿意去,被他父亲吊在房梁上用鞭子抽。
后来即使顾家满门被灭,钟允也从未指望过顾瑛能做点什么,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其他的都由他来背负。
卧房里,钟允一直站在窗边,站得腿都麻了也不,保持着一个瞎子不该有的风度。
江琇莹正在桌前?帮他泡茶,他能听见?茶水声,还有她头上发簪流苏碰撞的声音。自从眼睛看不见?了,他的听觉和嗅觉就变得异常灵敏,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除了梅花的暗香,还多了淡淡的玫瑰香。
她如今是县主了,没听见?她多带几个丫头,头饰首饰似乎也和从前?差不多,简单雅致,从不附庸风华。
江琇莹亲手泡了茶,端给钟允,递到他手上:“不烫了,你慢慢喝。”
“我扶世子坐下吧。”
等钟允喝好茶,江琇莹将茶杯放好,虚虚挽着钟允的胳膊,带着他走到床边:“世子想躺下来休息吗?”
钟允:“不想。”
他只是眼睛看不见?,身体还是很健康的,并不需要卧床养病。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可笑?,已经决定?放她走了,再在她面前?维持一个身体健康强壮的印象又能怎么样呢。
江琇莹看见?床边小柜子上放着一个小盒子。
她对这个盒子十分熟悉,她的宅子里就有好些,专门用来放雪梨糖的。钟允这盒大概是上次赵安去她那要走的那盒,好像只剩半盒糖,十几颗。
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这糖应该放坏了,不能吃了。
江琇莹拿
起盒子,打开,看见?里面有二十多块,她十分诧异,怎么会有这么多,仔细一看才看出来,原来,这一块块的其实都是半块,是一块糖分成了两?块。
钟允听见?江琇莹的作,伸出手,摸索着从她手上把盒子拿了过来:“放久了,忘了吃,回头我让人扔了。”
他不舍得吃,就算坏了也没舍得扔。
江琇莹伸手去拿钟允手上的盒子,一拿还没拿,对方死死攥着,不愿意松手,还对她说:“我自己会扔的。”
江琇莹看着像小孩子一样的钟允,有点无?奈,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点哄江璃儿时的柔软:“世子若是想吃,我再给世子做便好了,这些放久了的,会吃坏肚子。”
钟允已经很久没听过江琇莹这般温柔地对他说话了,怔了一下,乖乖松开手。
江琇莹喊了悦瑾进?来,让把这些雪梨糖扔了,再吩咐两?个丫头去街上买梨子,下午她要做雪梨糖。
钟允听着江琇莹的话,在心里担心,怕她劳累,她可是有孕在身的人。他有点懊恼,觉得自己不应该瞎,他想看看她的肚子是不是变胖了。
她不主提起她怀孕的事,他也不敢说出来,他怕她根本不想让他知道?,怕她因为?担心他抢孩子而把这个孩子打掉。
钟允坐在床边,双手不自觉地拳了拳,心里没由来地紧张,他开始担心,周义衡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假若周义衡知道?了,他能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吗。
江琇莹想起来什么,说道?:“上次在猎场,看见?世子熟睡时手上攥着一块玉佩,上面刻了字,好像是小柿子,世子可是想吃柿子了?”
钟允只能说:“是想吃柿子了。”
说到吃柿子他又想起来,他们在一起时,她曾亲手晒了柿子饼,还坐在他腿上亲手喂给他吃,他当时嫌弃极了,说太甜了,不想吃。
那是她的满腔心意,他一口都没尝,还教训她,说她整天围着男人转,不像话,她被训哭了,下次给他做起了别的饼。她依旧快乐,献宝似地给他,想讨他的开心和喜欢。
往事不能回忆,一想起来他就想打死当时的自己。
江琇莹说道?:“可惜,春天没有柿子,等秋天吧,秋天柿
子熟了我多晒一些。”
钟允低低嗯了声:“周将军怎么样了?”
他在心里认定?,她今天对他这么好,给他泡茶,还说给他做雪梨糖和柿子饼,是为?了报答他救了周义衡,她是为?了替周义衡报恩。
江琇莹答:“他身体没有大碍了,原本想来看你,刚一出门就被皇帝招进?宫了。”
钟允:“没有大碍就好。”
他内心敏感?又酸涩地想着,她知道?周义衡的一举一,他们的感?情真好。
周义衡若单纯只是一个从战场上死而复生回来的将军就好了,可不是,他已经查出来了,周义衡与?处月国有联系。
周义衡行?事很小心,遮挡隐蔽得很好,他还没查出来,他跟处月国之间究竟有多深的联系,有多少牵扯。无?论如何?他都会想办法让周义衡彻底斩断与?处月国的联系。
只有周义衡身上干干净净了,才不会惹来祸端,才能保她一生平安顺遂。
江琇莹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对钟允说:“铺子里还有事,就不打扰世子休息了。”
钟允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江琇莹见?他比平时沉默许多,他不能去刑部办公,书也看不了,怕他无?聊,于是说道?:“世子给我县主之位,我给世子铺子一半的分成,世子便也是铺子的主人,我最?近琢磨着开分店,但不知道?地址选在哪里好,不若世子帮我想想吧。”
钟允:“好。”
“去周无?山的事,也请世子早日做决定?,拖久了不好,“江琇莹看了看钟允,目光定?在他那双眼睛上,“等世子决定?好了,差人告知我,我收拾准备一下。”
最?后,钟允还是说道?:“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不需要你们报恩。”
江琇莹站在床边不远处看着钟允,她来看他,对他好,的确是报着报恩的心态来的。要不是钟允,周义衡可能就死了,她也不会成为?县主,得到她梦寐以求的独立和自由,不用依附于任何?人。
她是真心觉得钟允是个不错的人,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霸道?不讲道?理,也不像后来对她刻意追求,这让她与?他相处起来少了许多心理负担。
江琇莹:“感?激和报恩是一方面,世子也的确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
钟允沉默了好一会:“将来你与?周将军成婚,我必奉上大礼,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皇帝下了一道?圣旨,给五公主和周将军赐婚。
五公主欢天喜地等嫁,周将军抗旨不尊,正在御前?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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