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泪满襟
我并不喜欢张达齐这么说李昭。
他知道什么呀。
作为枕边人,我能知道、看到的是,他登基后勤于朝政,经常看章奏看到很晚,而且他是一个很有胸襟的人,记得两年前他痴迷上玉,将?所用器具全都换成?了玉的,包括床、碗还?有桌椅,上行下效,他的喜好一度造成?玉价上涨,长安兴起一股佩玉之风,就连普通老?百姓,脖子上也?要戴一颗玉豆子,否则就要被人嘲笑赶不上时兴。
户部尚书姚瑞知道后,直面指出他已经到了奢靡的程度,这会引起朝野不正常的攀比之风。
他没有生气,反思了两日,确实觉得自己的这种喜爱稍稍过了,于是让内官将?所用玉器折算成?银子,一部分充入国?库,另外的则让底下人去大?量收购桑树、麻树,由户部商量着分给农人。
不仅如此,他还?召集群臣,坦诚自己一时贪慕奢侈,赞扬了姚瑞直言进谏,让大?家?引以为诫,官员应行濂风,爱惜百姓。
此举一行,朝野百姓都赞颂他胸襟和悯农,便是越国?那边当?政的宰相淳于龄,也?屡屡夸赞文?宣帝,给他们国?家?的小皇帝讲这位汉家?皇帝勤勉爱民的故事。
所以在我心里,李昭可能不是好父亲,但他绝对是个好皇帝。
我怕李昭心里不舒服,赶忙凑了过去,隔着被子轻轻地摩挲他的胳膊,轻声劝道:“不必把李璋和张达齐的话放心上,你有大?肚量,能容天下事。”
“嗯。”
李昭脸上的痛苦和疲惫甚浓,他招招手,让杜仲到床上,给他按摩腰腹。
他脸色煞白?,强忍住疼痛,对我笑道:“朕不会被他们三言两语所影响,这会儿比得就是耐性。对了妍妍,方才你说……假皇帝册封了个淑妃,还?怀了孕?”
“嗯,据说怀了八个月,都快临盆了。”我忙问:“怎么了?”
“没事。”
李昭垂眸,似在思索什么。
他长出了口气,摇头一笑,忽然抓住我的手,轻声道:“妍妍,朕这几日都没怎么睡,你不会走吧。”
“当?然不会了。”我莞尔。
“那就好。”
李昭让
杜仲伺候他躺下,打了个哈切:“朕有些累了……”
我知道,他是真的累了,从被囚禁到现在,他同样承受了很多?。
我来了,他就心安了。
……
这一晚,是我这辈子度过最长的一夜。
我的丈夫缠绵病榻,三个儿子不知情况如何,外头仇敌环绕。
后半夜的时候,我借口出去解手,回?到偏殿取走杜老?给李昭配的药丸,略问了下大?福子挖掘的进度,可喜,威风营里有两个从前以盗墓为生的士兵,一路指点协助卫军挖掘,比预计的要快多?了,估摸天明就能挖到李昭的床榻底下。
回?到正殿这边后,外头那四个太监每隔一会儿就进来问问情况,我也?不敢太过“伺候”李昭,只能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床边,静静等着。
这晚,素卿这疯婆子来闹了整整两次。
头一次还?似之前那样,动手动脚地砸东西,辱骂李昭,想要激李昭同她吵架;
后面那次,她哭成?了个泪人儿,站在李昭跟前时,又一幅骄矜样,让李昭叫她姐姐,说,只要李昭肯跪下给她认个错,她就原谅李昭。
见李昭昏睡着不理她,又开始发疯了,一件件一桩桩细数二三十年前的往事,一会儿说她错了,一会儿又骂李昭狼心狗肺。
闹了大?半夜,那疯婆子也?困了,终于肯放过李昭,垂头丧气地回?偏殿歇息去了,我的耳朵也?终于得了清闲。
其实看到张素卿这样,我也?是感慨良多?,若是当?年我没有选择离开梅濂,常年累月的怨恨和互相算计,会不会最后也?这么疯?
不会。
如果重来一次,我觉得我还?会选择同梅濂和离。
……
这晚,就这么过去了。
我熬不得夜,坐在小杌子上直打盹儿,一个机灵就给惊醒,抬头瞧去,天已经亮了。
我赶忙伸了个懒腰,依照杜仲的指点,和小武两个去小厨房端梳洗的热水和粥饭。
清晨有些冷,鸟儿欢快地在枝头鸣叫,昨日的雨疏风骤,打乱了满宫的牡丹花,花瓣落了满地,谁知被卫军踩碎,徒留清香一片。
到底身上有了,就容易饿。
我在小厨房吃了两碗瘦肉粥后,就端着漆盘往正殿走去。
刚进到内室,我就看见李昭已经醒来了,杜仲和小武已经伺候他梳洗换了,昨晚上吃了解毒的药,他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
我洗了手,半条腿跪在床上,给他喂稀粥,看着他消瘦的面庞,心疼不已,轻声问:“今儿感觉如何了?肚子可还?发痛?”
李昭仍有些虚弱,他咽了口粥,笑道:“好很多?了,昨日眼前还?雾蒙蒙一片,今儿能看清人了。”
因外头守着数人,我也?不敢多?说话。
就在此时,我听见床底传来“咯噔”一声,似乎是石头断裂声,也?就在瞬间,外间的四个太监小跑着进来,他们警惕地打量了圈四周,笑着问:
“怎么了夏蝉姐姐?”
我此时极紧张,知道定是底下的地道挖通了。
正当?我思虑如何回?答时,床上坐着的李昭忽然抓起我手里的碗,扔了出去,他虎着脸,喘着粗气,虚弱地怒喝:“都给朕滚!”
我作出惊吓之状,冲外头的小太监耸了耸肩,那几个太监显然惧怕文?宣帝,吐了下舌头,闪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我忙让小武去小门那边守着,随后跪在地上,身子俯下去往里看,赫然瞧见床底多?了个黑咕隆咚的大?洞,也?就在此时,从那洞里弹出个大?脑袋,此人头脸皆是土,压根瞧不出什么模样,冲我憨憨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我登时喜的心花怒放,刚要低声问两句,忽然,小武焦急地轻咳了两声,示意我有人来了。
我一时慌了,来不及站起来,索性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徒手去拾方才被摔碎的瓷碗。
就在此时,脚步声徒然响起,我仰头朝前看去,是李璋和张达齐一前一后进来了,而张素卿不敢进内间,做贼心虚似的趴在门框,探头往里看,满心满眼都是她儿子。
李璋今儿倒拾掇的齐整,身穿蟒袍,头戴金冠,长身玉立,乍一看,倒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可再细看,他虽说看似气定神闲,可眉头紧蹙,额上凝着三道横纹,眼底的乌黑甚浓,显然是许久未睡。
能看出来,这孩子心头上的重压还?是很沉的。
明明地上有块尖锐的瓷片,他居然没看见,脚踩上去,瓷片不堪重压
碎裂,登时发出咯嘣一声,这男人倒吸了口冷气,往后退了两步,就如同一只被吓着的猫。
他唇紧紧抿住,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了几口来调整紧张的心绪,垂眸看了眼我,挥挥手,让我赶紧拾掇,随后大?步走向拔步床,负手而立,笑道:“陛下怎么了,昨夜没睡好么?大?清早的就摔盘子跌碗。”
我一边跪下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和热粥,一边跟菩萨祷告,床底的秘密千万别?被发现,这时,小武低下头,踏着小碎步过来,跪下与我一起拾掇,他用眼神告诉我,让我莫要担心。
我深呼吸了口气,偷偷用余光看去。
李昭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李璋甥舅,他眼神锐利,显然是把儿子所有细微动作都看在眼里,仿佛在解读他儿子。
“爹爹莫不是还?在生孩儿的气?”
李璋莞尔,装模作样地给李昭躬身行了个礼,随后从怀里取出一张淡黄色的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似乎还?有朱红的大?印。
李璋两指夹着那块帛,甩到床上,笑道:“知道您不愿见我,这么着吧,传位诏书我已经替您拟好了,您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孩儿可就灵前登基去了。”
“灵前登基?”
李昭淡淡扫了眼那张诏书,不慌不忙地笑着问:“你是想杀了朕?”
李璋略怔了怔,轻咳了声,刻意避开父亲的目光,强装镇定,笑道:“若是您把兵权交出来,孩儿保证,让您富贵平安地安度晚年。”
“呵。”李昭用帕子捂住口,猛咳嗽了通,擦了下唇角的血,挑眉一笑:“好儿子,传位给你可以,兵权给你,也?可以,但爹爹问你一句,你当?了皇帝以后,准备怎么执政?用哪些人?”
“自然是行仁政,用忠良。”李璋白?了眼他父亲,傲然道。
“哦。”李昭意味深长一笑:“想必你登基后,朕的这几个部阁大?臣你都不会留,高氏的亲族,譬如孙储心、武安公、何寂,加上何太妃,羊家?,郑贵妃……你也?会斩草除根,那到时候朝堂就空了,这些人的位置你准备放谁?”
“朝廷就指着这些人运作?没了他们,朝堂就办不了公务了?”
李璋有些生气了,冷声道:“这
个本王到时候自然会重新?选人。”
“哦,这样啊。”李昭笑了笑,又道:“江州乃关中最重要的防线,刺史?朱九思乃高鲲的岳父;再说说东京洛阳,那里不仅有朕从小宠到大?的皇妹月瑟公主,还?有驸马谢子风,对了,那里还?有高皇后的妹夫左良傅,此二地之封疆大?吏不服你,同时起兵反了,说要为朕和高皇后报仇,你该如何应对?五军营的将?士只听朕的话,他们也?起了疑心,你该怎么应付?好儿子,前前后后加起来逾十万雄兵,你对付得来么?”
李璋已经被说得额上生出细汗,有些结巴了,仍强硬道:“这、这、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本王届时自有打算。”
“好,我儿真硬气。”
李昭啧啧称叹,竖起大?拇指:“行,爹爹再换个问法,象州周边部族蛮横凶残,该如何治理?越国?如今的皇帝是谁?施行的是何政?掌权的又是谁?边关榷场是开好还?是关好?荣国?公老?矣,北方可抵抗越国?大?将?为何人?”
李璋早都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绕晕了,眼珠子左右乱转,极力思考,忽而甩了下袖子,喝道:“这些事我登基后,自然会慢慢接触,以我的才智,相信很快就能上手。”
说到这儿,李璋怨恨地瞪着李昭:“当?年我还?是嫡长子的时候,你让我尝试着议政,我当?时资质如何,你和朝臣们可是历历在目的。若不是你这些年偏心李睦那狗崽子,疑心我,我为了自保压根不敢碰一下朝政。如今你来问我,我焉能答得上!”
就在此时,张素卿没忍住冲了进来。因李璋在,她不敢太放肆,可还?是朝李昭面上啐了口:“你赶紧把兵权交出来,大?家?都好过。我儿怎么不配,他外祖可是首辅,舅舅是大?理寺卿,我儿骨子里传下来就会执政!”
李昭并不理会那疯婆子,看着李璋,笑道:“那行,爹爹不问你军政方面的事,问你个简单的。”
言及此,李昭斜眼看向张达齐,柔声问:“你背后站着的这个舅舅,你又了解多?少呢?”
“你闭嘴吧!”张素卿大?怒,直接从发髻上拔下簪子,朝李昭扔去,李昭来不及躲避,被划伤了脖
子。
“你少挑拨我们张家?人!”张素卿喝了声。
“素素,你给我闭嘴!”
张达齐从后面拽住他妹妹。
这男人脸色微变,直往外推素卿,随之看向李璋,急道:“璋儿,如今大?事已定,莫要再与他多?废口舌……”
“儿子啊。”
李昭丝毫不理会张达齐,他用手背蹭了下脖子上的血,淡淡一笑:“当?年爹爹可是让你看全了勤政殿废后一事,你外祖自尽、你舅母林氏招供、你表姐张韵微冒死力争,他们保的是谁?是你吗?”
李昭冷笑数声:“你再怎么样都姓李,是爹爹的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且朕疼你了你一场,若要害你,你能活到今日?”
这时,张达齐上前一步,手按住李璋的肩膀摇晃,极尽怂恿:“璋儿,你如今犯下的可是谋逆大?罪,无毒不丈夫,杀了他,让他永远消失在这世?上,然后再杀了勤政殿那个傀儡,你拿着诏书登基称帝,谁要质疑李昭谕旨,谁就是逆贼!舅舅自然会在背后协助你,当?年你外祖的门生故吏在朝堂的仍有不少,定能辅佐你成?就一番伟业。”
“哈哈哈哈哈”
李昭被逗得哈哈大?笑,都笑出了眼泪,他摇摇头,怜悯地看向儿子:“听说假皇帝册封了三个妃子,其中有个淑妃,已然怀孕八个月,这是谁的孩子?”
李昭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张达齐。
“你听谁说的!”
李璋盛怒不已,随之看向左右,指向我:“你?!”
然后,他又指向小武和跟前立着的四个太监:“还?是你们?”
我和小武等人“面面相觑”,吓得忙跪下。
“你身边少了什么人,难道你还?没察觉出来?”
李昭坏笑:“淑妃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假皇帝的?你的?还?是你舅舅的?嗯?”
“蔡居、蔡居…”
李璋慌神了,喃喃自语,扭头问他舅舅:“蔡居不是说去搜查元妃府么,今早还?没回?来?”
“……”
张达齐并未回?答他外甥这话,直勾勾地盯着李昭。
“璋儿,舅舅很早以前就给你说过,让你别?太宠信太监,尤其是那种和后妃勾结的太监,罢了罢了,现在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老?沈方
才来报,五军营不太对劲,若是蔡居被捕,咱们的事迟早暴露,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杀了李昭,毁尸灭迹,然后再和老?沈、海明路商议一下,究竟用诏书灵前登记,还?是尽早撤退……”
李昭再次打断张达齐的话头,看着儿子,笑得温和:“儿子呀,你记着,身边人一定要拢住,看来你并不知道蔡居的去向,也?不太清楚淑妃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你在这边下死力气谋反,和高皇后母子四人拼了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被天下事唾骂讨伐,人家?淑妃那头立马生了个皇子,那婴儿子凭母贵,顺利登上皇位……”
说到这儿,李昭阴恻恻地看向张达齐:“到时候是不是得封个摄政王啊?还?是当?年爹爹问你的那句,你到底姓李,还?是姓张!”
李璋已经有些慌了,直勾勾地看向他舅舅张达齐。
是啊,蔡居失踪、五军营异动,再加上淑妃肚子里孩子身份成?谜,这么多?年他汲汲营营夺权陷害弟弟,极尽全力给世?人营造美?名,可却本末倒置,完全没思考皇帝怎么当?,一旦被李昭拿住命脉发问,他就不自在了,三岁看八十,他从小就是个没主见的软懦之人,很容易三两句被人挑拨。
此时,李璋脸色煞白?,可脖子却红了,仿佛又犯了那种病,脚底一个踉跄,差点晕倒,身子微微打颤,大?口的呼吸,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就在这时,张达齐忽然从靴筒抽出把短匕首,立马要往李昭心窝扎去,还?是小武反应快,手成?爪状,空手夺白?刃,迅速将?匕首抢走。
而此时李璋也?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张达齐,怒道:“你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杀我爹?”
张达齐眼里杀意甚浓,喝道:“那会儿咱们已经商量好了,你怎么又变卦了!优柔寡断没个决断,既然你下不了手,舅舅帮你解决。”
“你帮我解决什么?”
李璋手揪住张达齐的衣襟,冷声质问:“我一直疑心你和康乐不对劲,她出宫后可是一直由你照顾的,但后来她为何刻意回?避你?不敢与你直视?后头她有孕,三番几次让人给我带话,说受不了外头的贫寒,她一个宫女,本就是伺候人
的,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分明是有问题的!你今儿给我说句实话,她肚子里到底是谁的种!”
张达齐甩开李璋的手,气急了:“自然是你的!舅舅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生得了孩子!”
“那可不一定。”
李璋牙关紧咬:“舅舅你头几年不是才生了小女儿么,怎么,你还?真想让这江山改姓?”
张达齐瞪了眼病榻上的李昭,随之,又恨铁不成?钢般跺了几下脚,望着李璋,恨道:“你别?被皇帝给挑拨了!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内乱,我再说一次,立马杀了李昭,是去是留,咱们得赶紧拿一个主意。”
“你居然敢命令本王?”
李璋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达齐,冷笑数声:“我早都说了,萝茵是我妹妹,不许糟践她,哪怕是糟践,也?得经过我的同意!前儿蔡居刚去两营调兵失败,这会儿又派公主去□□将?领,肯定会惹人怀疑,谁让你昨晚私下找公主胡说八道,又是谁给你的权利,让你指派她出城勾引老?男人的?简直寡廉鲜耻!!”
这时,旁边畏畏缩缩的张素卿看见兄长和儿子起了争执,她忙上前去劝架,一会儿抓哥哥的袖子,一会儿又作揖鞠躬地给儿子祷告:“别?吵了,求求你们别?吵了。”
奈何李璋和张达齐压根不搭理她这茬。
我冷眼看着,也?不近重重叹了口气,十年不长也?不短,这对甥舅都在变,他们并非日夜相处,不信任对方是正常的,尤其是李璋,他性格优柔寡断,更让他在紧要关头自乱阵脚,怀疑起自己人,实在成?不了什么气候。
“如今我还?没掌权呢,你就红口白?牙地开始做我的主!”
李璋气恨得浑身战栗,叱道:“梅鉴容是你策反、假皇帝是你训练的……你铁石心肠,这么多?年不理会自己亲儿女,能这么好心?全心全意帮我夺权,便是沈无汪,我也?是前两年才知道他和张家?的关系,你什么事都成?竹在胸,谋定后才知会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璋儿!”
张达齐急得一拍脑门,两指指着李璋喝骂:“你怎么如此糊涂,若不是你一门心思要给你母亲平反,能引起胡马和高氏等人的怀疑么?实话
告诉你,老?沈怕你年轻扛不住事,偷偷告诉了我,五军营的兵马打着探望陛下的旗号,已经进城了,这个时候你还?下不了决断,不听长辈的忠言,等兵临城下,将?士强冲入皇宫找到李昭,咱们就什么都来不及了,这时候你不狠心给自己争取最后机会,不冷静下来分析局势,净跟我吵!”
“什么?”
李璋身子一震,血冲入眼,登时怒发冲冠:“那你还?让萝茵出城□□领兵将?领?不用问,定是萝茵泄的秘!”
张达齐气得翻了个白?眼:“萝茵愚忠,她打死都不会做出伤害你和你娘的事,你脑子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我给她跟前派了几个杀手婢女,她若是敢胡说八道,第?一时间让她闭嘴。其实不用她献身,一切由旁人来,她只要在那老?头子迷药醒后要挟就行了,现在咱们只有北镇抚司这两三千卫军,若没有军队支持,谁认你啊!”
李璋急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既然这么懂,那为何不提早让萝茵□□?非要等这时候!”
张达齐气得扬手,直接扇了李璋一耳光,大?口啐道:“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萝茵早都被皇帝囚禁在宫里学规矩,你怎么把她弄出去?就算弄出去,堂堂公主和领兵将?领发生龃龉,任谁都怀疑。且萝茵那个蠢货只喜欢梅家?那个漂亮小子,能看上老?头子?明眼人都这里边肯定不对劲儿,更别?提皇帝!”
“你敢打我!”
李昭捂住发疼的侧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舅舅。
“打你怎么了?!”
张达齐双手背后,下巴昂起,那张被毁了的残脸写满了愤怒:“真是庶子不可与谋,璋儿,你太不争气了,怎么教都教不会,就你这样的资质,还?指望越过李睦?如今多?少人的性命系在你手上,容不得你优柔寡断!”
就在此时,我发现素卿有些不对劲儿了。
她脖子一梗一梗的,盯着张达齐的脸,好像想起了什么人,这疯婆子吓得直摇头,居然开始打起嗝儿,她手捂住胃,又开始干呕起来,一时间冷汗涔涔,涕泗横流,随后忽然冲上前去,用身子撞开张达齐,像母鸡护幼崽似的,将?李璋护在身后,尖刻地辱
骂:
“张致庸你给老?娘闭嘴!谁许你欺负我哥和我儿子的!你首辅又能怎样?你当?我不知道你和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女有苟且?你丢不丢人!”
转而,张素卿又打了个嗝儿,仿佛清醒了些,愤恨地盯着张达齐,忽然一耳刮,结结实实打在张达齐脸上。
“哥,你是不是真的有了异心,要背叛璋儿!”
她扭头担忧地看了眼儿子,泪眼婆娑地柔声道:“别?怕儿子,有娘在,谁都不许伤害你。”
“素素!”
张达齐气得推开素卿:“你起开,有病赶紧去吃药,我和璋儿现在有大?事要决断。”
素卿本就孱弱,被这么一推,直往前摔去,不当?心碰在了桌上,将?方桌上的酒壶杯子全都撞倒,她随手抓起只银酒壶,就要往张达齐脑袋砸去,忽然,她在光可鉴人的银酒壶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这女人忽然尖叫了声,吓得丢开酒壶,手捧住自己的双脸,疯狂地喊:“娘你别?骂我,我错了,我这就去练琴,我给你争气,我帮你把张致庸那老?东西踩在脚底下。”
李璋见母亲如此,赶忙跪下环抱住张素卿,一个劲儿抚摩母亲的背,哭着哄:“娘你怎么了,你别?吓儿子啊。”
这时,张达齐仿佛也?觉得自己方才语气重了,轻叹了口气,蹲下,单膝跪在妹妹面前,柔声哄:“素素,父亲和母亲早都走了,你别?这样,有大?哥在呢……”
谁知张达齐话还?未说完,刹那间,张素卿忽然从发髻上拔下枝玉簪,咬牙闷哼了声,径直插/入张达齐的脖子里,一下还?不够,连捅了好几下,鲜血顿时从张达齐脖子里涌了出来,进而喷溅出来。
张达齐捂住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素卿,可终究耐不住血流的太快太多?,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到地之时,他正好面对着拔步床地,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睛惊恐得圆睁,拼着最后的力气,转动眼珠,看向床上的李昭。
李昭这时虽虚弱,但平静极了,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掖好被子,冲张达齐微微摇了下头,怜悯地笑了笑,十指摊开,随后又握成?拳,仿佛在说:
十年蛰伏如何,十年卧薪尝胆又如何,于朝堂天
下,你没那么要紧,也?没那么厉害,不过就是臭虫一只,一捏就碎,全都是梦幻泡影罢了。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惊着了,连退了数步,身子紧紧贴在大?立柜上,紧张得心咚咚猛跳,身子下意识往李昭那边挪。
我咽了口唾沫,看向李璋母子。
张素卿依旧处于半癫狂状态,她嘿嘿地冷笑,盯着张达齐的尸首拍手,忽然又醒了,怔怔地转头,望着同样震惊不已的儿子,痴痴地问:“璋儿,刚才发生什么了?”
就在此时,只听外头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不多?时,小门那边跑进来个满头大?汗的太监,正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孙濂。
孙濂手里紧紧抓住拂尘,也?是被眼前之景吓着了,生生止步,闭住双眼不敢看,躬身急道:“王爷,勤政殿里的陛下醒了,海尚书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李璋惊喜道:“他醒了?好!看来天不亡我!”
李璋唇角浮起抹笑,淡漠地扫了眼张达齐的尸首,立马起身,斜眼看向床上的李昭,吩咐孙濂:“看好他,本王去去就来。”
“璋儿,你要去哪儿?”
素卿连爬带滚地抓住李璋的下裳,哭道:“你别?丢下娘,我、我害怕。”
“没事儿娘。”
李璋搀扶起张素卿,从后面环住他母亲,柔声哄:“待会儿让孙公公伺候你服药,他是我的人,最忠心不过了,决不会害你,孩儿很快就回?来。”
说到这儿,李璋给孙濂使了个眼色,示意太监接手素卿,随之,他又扫了眼我、小武还?有那四个看守李昭的太监,冷声道:“你们处理了这具尸体,盯住皇帝,本王很快就回?来。”
“是。”
我深深地伏身,头杵在地。
好极了,天赐良机,马上就能救李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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