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扳指
一种无形的凉意包裹住我?,我?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喜怒哀乐,我?从不敢想这两个字,也不愿接受。
扭头看去,睦儿直挺挺地靠墙站着,儿子?也不说话,这么刚硬倔强的孩子?,竟像小孩子?似的哭了。
“先别乱猜了。”
我?抽泣着说出这句话,心里?仿佛压了千斤巨石般,堵得?慌:“只要一天没见到他的尸首,我?就认为他还活着,如今咱们还是细细盘算一下……”
我?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外头传来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雕花小门被秦嬷嬷猛地推开,秦嬷嬷一脸的惊慌,都忘了给我?行礼,胳膊指向外头:“娘娘,宫里?又来人了,说有人看见杜老?前儿进咱们府上了,如今杜仲行刺和《毒经》一事爆发,牵连到杜老?,陛下让司礼监随堂太监孙潇带着卫军过来搜查逃犯,这会儿跟威风营的将士起了争执,都已经拔刀了。”
来得?好快,打着搜查逃犯的名号,怕是想给睦儿头顶扣上拥兵自重,疑似谋反的帽子?吧!
“去把杜老?和陈爷藏好。”
我?坐直了身子?,忍住火气:“让他们来!”
秦嬷嬷和杜老?、陈砚松走后,我?就起身,让丫头伺候我?随意换了身家常夹袄,紧接着又从梳妆台那边找了盒珍珠白和鹅黄的粉,往脸上扑了一层,做出蜡黄的病气感。随后,我?让睦儿搀扶我?坐到圆凳上,一口一口地喝着苦涩的安胎药汁子?。
我?仰头,望向身侧侍立着的儿子?,再三叮嘱他这时候千万别动武,如胡大伴临终前说的那般,莫要给人留下拿捏你?的把柄。
没多久,我?就听见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太监斥骂我?府上婢女的刺耳声,火光闪耀间,猛地就从外涌进来数个穿着内宫官服的中年太监,为首的正是那孙潇,看到这狗仗人势的杂种,我?就想起他主子?蔡居,一时间火冒三丈,恨得?牙根痒痒。
扭头瞧去,外头果然?站满了手执绣春刀的北镇抚司卫军。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个凶悍将士,一看就是刚从战场走下来的老?鬼,脸和脖子?
上皆有深浅不一的伤痕,为首的那个勇士身高体硕,坦露着胸膛,双手提着两只擂鼓瓮金锤,虎视眈眈地瞪着卫军,出声就是淳朴的洛阳乡音,高声喊:
“王爷,是打是杀您给句话,洒家虽说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从没听说过搜逃犯搜到皇后的寝宫!真是骇人听闻!”
我?也觉得?不对劲儿,难不成宫里?那位真的要跟我?和儿子?撕破脸了?
这时,那孙潇踏着小碎步上前来,跪下恭恭敬敬给我?磕了一头,看见睦儿手里?拿着长刀,眼?里?闪过抹畏惧之色,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两步,笑得?谄媚:“老?奴怎么敢冒犯娘娘呢,原是陛下怕那个擅下毒的杜朝义威胁到娘娘,这才让卫军过来搜搜。再则,陛下说每日家要早早起来梳洗上朝,实在?是劳神,便不在?外头住了,于是让老?奴来将素日所穿所用之物都搬回?去,也请娘娘也尽快回?宫,毕竟是正宫皇后,住在?外头让外臣听见不怎么好听,马上就要行册封礼了,您也得?尽快熟知各种仪制,以后宫里?新人渐渐多了,还要靠您统御调度呢。”
我?虚弱地点?点?头,身子?倚靠在?桌子?沿儿:“搬吧。”
孙潇得?到我?的应准,挥了下拂尘,让他带来的太监、宫娥们进来,去把李昭以前用惯了的物件全都搬走。
我?鼻头忽然?发酸,这两日事一件接着一件来,加上孕中烦躁,我?竟倏忽了很多细节,记得?李昭那天在?勤政殿见到福宝和李璋的做派,吐了口血,生生晕了过去,当时我?以为他是被气的,如今想想,很可?能是被下毒了啊。
一则那日杜仲休沐,不在?跟前,蔡居作为近身侍奉之人,有大把的机会给他下毒,而后头我?无意间尝了口药,回?来后就腹痛不止,杜老?给我?诊脉,问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定是那碗药啊!
二则,他这样虚弱的身子?,怎么可?能连御两女。
他们算得?好准,宫里?宫外联动,下手又快又狠,哪怕李昭再精明,这回?也着了道。
想着想着,我?就泪如雨下,身子?也开始剧烈颤抖,李昭啊,你?现?在?到底
是死是活,我?怎么这么蠢,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此时,那孙潇见我?失声痛哭,哀叹了口气,作出一副关心之样,柔声恭敬道:“娘娘怎么哭了?不过是将物件从这个家,搬到那个家罢了,宫里?的繁华远胜此处,日子?也更尊贵如意。陛下知道您头几年因接连落了两个小皇子?积了病,这不,让您赶紧回?宫医治,莫太医在?千金科上的天分手段绝不比杜仲差。”
“嗯。”
我?用帕子?掩住面,手捂住小腹,强咧出个笑:“陛下有心了。”
忽然?,我?看见睦儿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大步朝拔步床那边走去,抓起一个正趴在?床上翻查的太监,用力扯了出去,儿子?显然?在?压着恨和痛,手紧紧攥住绣春刀,喝骂:“搬就搬,怎么还摸到皇后床上去了!谁给你?们的胆子?!”
睦儿这话刚落,屋里?所有人都不敢动了,皆望向我?和孙潇这边。
孙潇忙陪着笑:“陛下用惯了那个绣了芍药花的枕头,这两日睡得?不踏实,特特交代了,让老?奴别忘了将枕头搬回?去,对了!”
孙潇一脸的谄媚,望着睦儿:“陛下还说务必将王爷从洛阳带回?的那个玉枕也拿回?宫,这是您的一片孝心,陛下都记在?心里?呢,陛下说了,王爷如今还小,当住在?宫里?,等?成亲开府后,定给您造一座气派恢弘的王府。”
我?知道这些畜生刻意说一些很家常的细节,目的就是让我?和睦儿认为宫里?那个就是李昭,可?越这样,越显得?假。
当时我?和他怕肚子?里?这个小的保不住,商量好了,不到三个月不说出去,脉案也以旧疾复发记载,若是真的李昭,怎会不知我?有孕?又怎会依照脉案的记录,依葫芦画瓢说我?旧疾复发呢?
“搬吧搬吧。”
我?手按在?略有些发烫的额上,厌恶地挥了挥帕子?。
略瞅了眼?,我?头皮猛地一紧。
我?发现?这些太监、宫娥说是在?搬李昭的旧物和章奏,可?仿佛在?找什么东西?,拔步床上的褥子?掀起来了,还有人趴在?地上,举着宫灯往床底下看。
而我?的梳妆台,更是翻的一塌糊
涂,连粉盒都打开了。
在?找什么?
我?的头一阵刺痛,忽然?,我?想起五月初晓春园宴会,在?那天宴会过后,李昭得?知我?有孕,高兴之余,拿出早都准备好的皇后冕服给我?看,当时我?俩说了很久的话,后头我?很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依稀间听见他说了句什么来着?
越想就越记不起来,我?急得?直打自己的头。
睦儿瞧见我?这样,赶忙跑过来,蹲在?我?腿边,担忧地连声问:“娘,您怎么了?啊?您脸色怎么这般差,别吓我?啊。”
转而,睦儿恨得?转身,次郎一声拔出刀,对准屋里?搜查的太监们,厉声喝骂:“别搬了,都给本王滚!”
扳指!
我?猛地记起来了,他说万一哪日他遭遇不测,让我?把它找出来,还说藏到只有我?俩知道的地方!
哪里??哪里??
我?拼命回?想,忽然?灵光乍现?,是了,应该是梳妆台下那个藏了我?俩书信字画的暗格
!
我?用余光看去,发现?有个宫娥正站在?梳妆台跟前的毯子?上,怀里?抱着我?的首饰盒。
此时,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可?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这个暗格。
人到急时,就会生出急智,我?仍装作孱弱之样,扶着桌子?站起,颤巍巍地走到睦儿跟前,扬手就甩了儿子?一耳光,紧接着连推带打,将他逼到梳妆台附近,气得?浑身发抖,斥道:
“把刀收回?去!不许对爹爹有怨言,给我?跪下!”
睦儿不可?置信地瞪着我?:“这些低贱狗杂种都欺负到您头上了,爹爹他喜新厌旧,您还替他说话!”
“跪下!”
我?厉声斥。
睦儿气得?脖子?都涨红了,就是不肯跪,看见我?快晕倒了,恨得?一把扔掉刀,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抵因为梳妆台跟前跪了个以心黑手狠出名的小阎王,那些太监、宫娥也不敢在?睦儿跟前搜查,相互打了个眼?色,仿佛示意孙潇,什么都没找到。
孙潇抿唇,微微点?了下头,上前虚扶住我?,劝道:“王爷还小,娘娘您莫要生气。”
他左右看了遍,笑道:“都搬
得?差不多了,老?奴这就回?宫复命去。”
说罢这话,孙潇甩了下拂尘,带着太监和卫军们撤去。
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叹息,睦儿则恨得?跪在?地上咬牙切齿,等?外头没动静了,火光消失了,只剩下潺潺雨声之时。
儿子?忙用袖子?擦了脸上的残泪,站起将门窗全都关好,疾步奔到我?跟前,低声问:“娘,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您刚才打我?,是不是……”
“嗯。”
我?爱怜地抚着儿子?被打肿的侧脸,斜眼?朝梳妆台那边望去,轻声道:“那儿有个暗格,你?去打开。”
谁知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外头又出来阵脚步声。
这回?倒不似方才孙潇那些狗杂种声势大,不多时,我?听见外面传来阵指结叩门声,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秦嬷嬷和老?陈率先进来,紧接着,又进来三个穿着蓑衣,头上戴斗笠的男人,离得?老?远,我?都能感觉到从这三人身上散发出的冷煞之气。
为首的是个二十几的后生,瘦高挺拔,鹰钩鼻,眼?睛狭长而锐利,模样仿佛有些像燕娇。而后面跟着的两个男人我?认识,一个是武安公?世子?,如今的五军营中军都督何寄,另一个是龙虎营都督常煨。
我?心里?疑惑,他们俩不是在?外督军,非诏不得?回?长安么?
这三人脸上带着风尘之色,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他们脱下蓑衣,赶忙上前来给我?行礼。
“娘,这位就是赵童明先生。”
睦儿立在?我?身后,替我?引荐:“赵先生本事可?大了,这回?儿子?在?北方积得?些许薄名,皆是赵先生在?后调度。”
紧接着,睦儿又给我?介绍常煨:“这是常将军,这回?儿子?远赴洛阳,就是常将军在?侧教导保护,他教了儿子?好多排兵布阵之道,还传授了儿子?一套枪法。”
“坐,赐座,快上热茶来。”
我?含笑点?头,吩咐秦嬷嬷赶紧端果子?和茶水来。
何寄是礼哥儿丈人,乃我?高氏亲族,素日里?常见,所以比赵童明和何煨将军更自在?些。他环视了圈狼藉的四周,足尖踢开地上的一个粉盒,皱
眉道:“怎么,如今连皇后的居所都被搜查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快别提了。”
我?摇头叹了口气,喝了几口热茶,顺了顺心口的憋闷。
转而,我?望向何寄三人,忙问:“你?们怎么回?来了?是陛下宣召的么?”
何寄放下茶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睦儿,皱眉道:“原本末将在?外督军,非诏是不能回?来的,今儿下午小王爷派人将威风营的将兵全都调走,末将心里?已经有了疑惑,心猜长安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紧接着傍晚的时候,宫里?的秉笔太监蔡居公?公?就拿着兵部虎符,还有陛下的谕旨来调兵,说陛下有旨,让五军营、龙虎营的将军和地方的将军对调,所有军务由兵部统辖调度。”
我?吃了一惊,隐约知道李昭在?月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紧张得?眼?前阵阵发黑,忙问:“你?们接旨了?”
“并未!”
何寄大手一挥,皱眉道:“早在?数日前,陛下就暗中命抚鸾司的黄大人给末将等?人传旨,兵将不动,兵部、虎符还有玉玺皆无调兵权,此事绝密,不可?外泄,末将等?人遵陛下旨意,按兵不动!”
说到这儿,何寄和常煨互望一眼?,二人登时忧上面庞。
何寄老?拳紧紧攥住,忙道:“今日瑞王和宫里?先后出现?,末将等?人察觉事有蹊跷,于是由我?和常将军牵头,乔装连夜赶回?京中,略在?孙御史那里?走了遭,得?知这两日怪事连连,我?俩并未进宫,第一时间来娘娘这儿问清缘由。”
我?没说话,直接命睦儿去打开梳妆台下的暗格。
睦儿闻言,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地毯,直接用绣春刀砍断黄金锁头,弯腰,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都抱出来,全都堆在?圆桌上。
我?扫了眼?,皆是旧日装了我?和李昭私物的盒子?,可?在?这些东西?里?,却多出只小小玉匣子?。
我?紧张得?心咚咚直跳,让睦儿将宫灯端过来,添个亮。
随后,我?手指轻触玉匣,一股凉意登时传来,我?忙将盒子?打开,赫然?发现?里?面放着只扳指,还有一封火漆封住的密旨。
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泪如雨下,将扳指紧紧攥在?手里?,然?后拆开那封密旨,上面是我?熟悉的字迹,遒劲有力,潇洒自如,是李昭亲笔所写:
“皇五子?李睦立太子?前,兵部虎符、玉玺甚至朕的谕旨皆废不作数,以此扳指暂代虎符。内外奸邪横生,朕心感不安,若朕遭不测,皇后高氏可?凭借扳指和此谕旨调兵,诸将皆听皇后号命。
文宣帝昭,开平十三年五月初五手书。”:,,.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