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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并蒂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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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并蒂莲&红尘悠悠

林氏?

我登时怔住, 忽然想起昨儿晚上从宫里出来,在街面上瞧见了张达齐夫妇。

林氏满面愁容,明显已经乱了阵脚, 惊慌得差点摔倒, 可张达齐确沉稳淡然得很。

而我昨日入坤宁宫叩拜素卿,更是看见素卿对这个庶嫂相当信赖看重, 从林氏说服萝茵公主那儿瞧, 这妇人也是个刁钻有心计的,可再有主意,到底远远比不上李昭。

李昭不出手则罢, 一出手就打向七寸。

先设了专办宫嫔、命妇刑狱的抚鸾司,皇后倒下只是个先声, 紧接着就从与皇后过从亲密的命妇、宫人跟前查, 下一步怕就是张达齐, 直到最后, 他会将新政的阻碍全部扫清。

其实冷眼再往深瞧瞧,他登基后收拾的, 多数是当初三王之乱中摇摆不定的求和党人,亦或是暗中与逆王往来的叛臣。

……

哎, 也不知道林氏进了抚鸾司后,到底能吐出些什么东西。

严淑妃和李冕事我倒不怎么关心, 我想知道的是, 那个梁元到底是如何谋害睦儿的, 而他,又是被谁溺毙在荷花池的。

我让云雀将胡马手中的食盒接过来, 笑道:“外头雨大, 也是怪了, 六月的天竟冷成这样,公公待会儿吃盏热茶再走吧。”

“多谢娘娘。”

胡马微微颔首,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雨水,莞尔:“宫里事多,老奴将吃食送下后,还得回勤政殿伺候陛下。”

“那就不留公公了。”

我扭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秦嬷嬷,嘱咐:“待会儿去把睦儿逗醒,抱过来让他见见大伴。”

“可别可别。”

胡马连连摆手,笑道:“老奴可不敢见他,昨儿晚上答应了他,要从御马监给他挑匹小马驹来,这两日实在忙,竟给忘了这事。您可千万别看他小,觉得他好糊弄,他心里可记事呢。

头先老奴在勤政殿带他的时候,有一回换了乳母,他怎么都不吃新乳娘的奶,老奴就逗他,若是乖乖吃,下回就给他带个紫檀木雕刻的“马踏飞燕”,睦儿打小就喜欢骏马,仿佛听懂了,当即就高兴地吃了奶。

后头老奴忘记这事儿,伺候完陛下后回偏殿照顾他,嚯,他死命地哭,怎么哄都不顶事,之后更是一口奶都不吃。扁着个小嘴儿,委屈巴巴地看着老奴,老奴忽然茅塞顿开,可不忘了给他的承诺嘛,立马让蔡居跑了趟司制房,紧着雕刻出了匹木马,擩到他手上,他这才高兴了。

还是等下回罢,等老奴亲自挑一匹温顺的小马驹,给他牵了来,再见他也不迟。”

“怪不得呢。”

我摇头轻笑,对跟前站着的四姐和嬷嬷们道:“怪不得这小子天天抱着那匹紫檀木小马不撒手,原来还有这么段故事。”

说到这儿,我摒退屋里宫人们,略问了句胡马:“今儿是怎么废后的?大理寺卿张大人就没有为皇后求情?大皇子他没求情么?”

“嗨。”

胡马轻甩了下拂尘,眉一挑:“陛下昨夜宣了三品以上的重臣问话,压根就没叫小张大人,六部三司除了袁大人没表态,余者皆紧着御史台孙大人之后,进言废后。

今儿内宫传出要废后的消息,张府立马着人去请亲家德靖侯,估摸着是想私下联络朝中一些中下层官员为皇后说话,谁知宫里闹刺客,卫军全城暗中搜捕,众人门户紧闭,这事便悄无声息地按下去了。大皇子今儿冒雨在勤政殿外跪了一整日,这不,傍晚废后诏书发下去的时候,忽然病重晕倒,叫人送回宫了,这会儿估计还发着高热,昏迷不醒呢。”

“是个孝顺孩子。”

我轻叹了口气。

谁知此时,胡马阴阳怪气地笑了声:“而今雨太大,若是找不着地方避雨,”那就往后站些,省得踩一脚泥,没的脏了鞋子。”

我心里一咯噔,瞬间了然。

身为人子,肯定是要给母亲求情的,便是我家这个一岁多的奶娃娃,尚且知道护娘呢,更何况李璋。

这孩子确实聪明啊,或许有人提前教过了,晕倒昏迷,后面火就算烧得再旺,也沾不到他一星半点。

想当日李钰也是百般给曹氏求情,可当时郑贵妃瞧见了睦儿背后的蛊虫,立马呵斥李钰回京,但那孩子到底年纪小,固执地营救母亲,正巧就撞到了李昭龙颜大怒,当即给他强行皇袍加身,最后把他撵去了洛阳……

正如胡马说的,这事才只是开了个头,绝不会仅仅以废后收尾。

我没有再问下去,扶着后腰走到绣床边,从簸箕里将做了一半的小孩儿肚兜拿出来,往里头装了些六安瓜片,用丝带绑成荷包,又吩咐云雀去把前些日子收的荷花露水取一罐出来,悉数交给胡马。

我斜眼觑向小桌上摆的大食盒,难得脸红,抿唇对胡马笑道:“陛下巴巴地打发你送来这份厚礼,我一声不吭地收下也不太好意思,现给他回一份。茶能明目,做成香包握在手里,乏了时取出些,放口里嚼,总比那些寻常的香蜜丸子要强些。”

在十六岁时,我就送过他一只香茶包。

胡马将荷包揣进怀里,笑道:“那老奴就告退了,娘娘务必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没事儿甭出去,仔细被青苔滑倒。”

……

胡马走后,我慢悠悠地行至方桌前,将食盒打开。

里头有两层,第一层是十来束开得正艳的红牡丹,花瓣上还有水珠,清芬之气徐徐涌来,让人心情不由得畅快;

第二层是三个白瓷炖盅,上面贴了红纸,分别写了“陆”“柒”“妍”,我不禁笑出声,这狗东西倒是别有心思。

此时,嬷嬷抱着半岁的恭哥儿进来了,说孩子刚吃了奶,瞧不见姨娘,不太高兴。

四姐娴熟地横抱着她儿子,走过来,立在我跟前,肩膀轻撞了下我,笑道:“这下心里美死了吧,陛下待你是真真好,旁人都羡慕不来。”

“哪有。”

我用手背轻触了下微烫的脸颊,稍稍踮起脚尖,去瞧四姐怀里的恭哥儿,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皮肤不甚白,头发剃光了,单在前头留了一撮,这会儿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我,忽然咧嘴笑了。

“哎呦,你瞧他冲我笑呢,让姨妈抱抱。”

我从四姐怀里接过孩子,坐到小圆凳上,故意做鬼脸,逗孩子,对四姐笑道:“比上回重了些,我瞧着眉眼间很像孙大人,礼哥儿倒是像你,对了,礼哥儿呢?不是同你一起来了么,怎么不见他?”

“想是读书去了罢。”

四姐亦坐到我跟前,时不时用帕子轻轻擦儿子唇边的涎水。

“我怎么瞧着礼哥儿比鲲儿还用功呢。”

我莞尔浅笑:“待会儿让厨娘做些鸡汤银丝面给他,再打两个荷包蛋,若没记错,过几日就到他生辰了,礼哥儿得有十四了吧。”

“嗯。”

四姐眼里满是骄傲:“我听老孙说,陛下日后对官员的考绩会更严格,礼哥儿那两个哥哥的官儿也不知能做到几时,老孙而今着重教养他,他也是个能吃苦有天分的,不久前写了今年春闱的策论,卷子老孙和羊大学士看了,都说不错。”

正在我们姐俩说话间,湘妃竹帘被人从外头挑开,是乳娘带着睦儿进来了。

睦儿瞧着似乎刚睡醒,不太高兴,白嫩的侧脸上有几条被压出来的枕痕,他一手抱着心爱的紫檀木小木马,另一手抓住乳娘的食指,瞧见了我抱着恭哥儿,愤力甩开乳娘,摇摇晃晃地小跑进来,不由分说地就用小木马打恭哥儿,抓住襁褓,使劲儿往下拽。

“走开走开!”

恭哥儿才半岁,哪里吃得住这小子打,哇地一声就哭了。

我忙将恭哥儿还给四姐,一把将睦儿拽到跟前,扬起手,忽然看见这小子脸和头上的血痕,到底没舍得打,板着脸训斥:“弟弟那么小,你能打他么?”

说罢这话,我故作恼怒,转过身去不理他。

睦儿急了,站在我两腿之间,哼哼唧唧地抓我袖子,想让我看他,奶声奶气地喊:“小木头的娘亲,不系弟弟的,讨厌讨厌。”

“哎呦。”

四姐摇着哄恭哥儿,笑着嗔:“你家这小子也忒霸道了,旁人都不能碰一下你。”

我转过身子,两手抓住睦儿的肩头,俯下身直面他,很严肃地教:“那个也是弟弟,不能打的。当初你得了病,还是弟弟的胞衣救了你,你要对弟弟好,知道么?要是再这么不由分说地打人,娘亲就再也不理你。”

睦儿扁着嘴儿,豆大的泪在眼中打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把心爱的小木马扔到四姐脚边,随后扑到我怀里,抱住我的肚子,小脑袋枕在我的腿上,委屈道:“小马给弟弟,木头要娘亲。”

我抿唇偷笑,仍恼怒着:“那以后还打不打弟弟了?”

“不打了。”

睦儿已经带了哭腔。

“知错能改,这才是娘亲的好孩子。”

我用袖子轻轻擦去睦儿的眼泪,将他搂在怀里,对四姐笑道:“他把那个紫檀木小马当宝贝似的,一刻都不离手,晚上都要搂着睡。方才竟舍得丢给你,那是在给恭哥儿认错呢。”

“好灵动的孩子哪。”

四姐抱着恭哥儿蹲身,对睦儿笑道:“弟弟说,睦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他没有生气。”

正在此时,秦嬷嬷弯腰从外头进来,屈膝给我和四姐分别行了个礼,斜眼觑向外头,笑道:“孙府的那位大太太已经醒了,太医给她诊过脉,说是并无大碍,就是那会儿她瞧见娘娘动了胎气,吓狠了,溺了一裤子。这会儿正哭着跪在屋里,说想过来给娘娘陈情,前言不搭后语的,还说什么旧日里曾入宫给张才人请过安,才人暗中嘱咐她,要好生关照姝姨娘和八爷,她不敢违逆,只能屡屡找姝姨娘的麻烦。”

我冷笑了声,墙倒众人推,不管素卿以前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大太太这做派,着实让人看不起。

“就说我没事儿,也不会计较什么,让她别担心。”

我挥了挥手,厌烦道:“好吃好喝地待着,将那尊大肚子弥勒佛赏她,叫她以后好好供奉着,多吃斋念佛,希望她能宽和大度些,看紧了,莫让这恶妇寻了短见。”

秦嬷嬷走后,我斜眼看向四姐。

四姐此时安静地坐在小圆凳上,手轻轻地拍着儿子,眼睛红红的,头一直低着,尴尬一笑:“让你见笑了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太太敢这般羞辱对待四姐,除了孙家耆老在后边撑着,更是仗着自己有娘家,有嫡子女傍身。

背夫偷汉,这罪名太恶毒了,不仅羞辱了四姐,以后两个哥儿怕是也没法抬头做人。

“姐,你真的没想过离了孙家?”

我心里疼得厉害,拳头不由得握紧,急切道:“上回你搬出去躲清静,她找上门来寻事,孙大人但凡对你好一点,她就容不下,眼瞧着非要把你踩死才甘心。说句难听的话,你、你是被他强迫了的。”

说着说着,我气得掉了泪,身子直颤:“我如今是元妃了,牧言也立了起来,你是有娘家撑腰的,还怕什么?咱们离开吧,或是寻良人再嫁,或是自己单过,总强过在那虎狼窝受气。”

“你看你,又说孩子话。”

四姐摩挲着恭哥儿的胳膊,笑道:“人和人、事和事、人和事得分开看,这些年老孙到底待牧言很好,扶持着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在当年也算保全了我,这是恩,咱们不能发达了扭头就走,更不能卸磨杀驴,所以我说,你对大太太的处置很对,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再者,他对不起的也只是我一个……”

“可我心疼你啊。”

我打断四姐的话,泪奔涌而出,直愣愣地盯着貌美文静的四姐,哽咽不已:“你、你就不恨他么?”

“恨呀。”

四姐莞尔一笑:“可我要是一直揪着不放,那日子要不要过了?难不成整日家我怨恨你,你仇视我么?我有礼哥儿要养,还要给牧言治病,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那我这时候就不恨他了,同他好,他心甘情愿地给我做事,大家面子心里都舒坦。”

说到这儿,四姐长出了口气,摩挲着我的腿,笑道:“我呀,其实真的很羡慕你,你到了如今这样的年岁,还能高兴时会笑,难过时会哭,心里有股子劲儿,我不行了,老了,眼瞧着过几年礼哥儿成亲后,我就能做祖母了。”

“谁说你老了。”

我气道:“你便是素面朝天出去,信不信,屁股后头立马跟过来一堆公子哥儿,等着你挑呢。”

“哈哈。”

四姐噗嗤一笑,打趣:“谁知最后挑来挑去,夫君家里也是一堆乌七八糟闲事,还不如孙家呢。”

我望向四姐,气道:“那会儿听见那恶妇嘴里不干不净的,说、说你在闺阁时就同孙大人?我才不信!我真恨不得撕了那恶妇的臭嘴,你又没掘她祖坟,挖她脑子,这十几年来小心谨慎地侍奉,她怎么就这么容不下你。”

说到这儿,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犹记得当年你同祁家二爷定了亲,你们俩婚前虽少见,但还是很要好的,他是个很温和腼腆的人,每回跟着祖母来咱们家里做客,都会给妹妹们带礼物,有时是宫花、有时是些精致果子,牧言小时候顽皮,偷摸躲在凤尾竹林子里,拿石子儿打他,他也不介意,笑呵呵就过了。他、他叫什么来着?我竟给忘了。”

“祁南星。”

四姐眼里似有种神采,温柔笑道:“他真是个好人哪。”

言及此,四姐轻抿了下唇,笑道:“你方才问我,大太太为何一直容不下我,确实是有缘故的。

当年祁二爷回老家给母亲守孝前,送了我一对“并蒂莲银簪”,让我戴着,等他回来。后来有一日,孙储心来家中做客,与父亲在花园子里谈天散步,正巧我去给祖母送点心,遇上了他,我当时给他见了礼就离开了,没成想簪子溜了一支,被他捡走了。

他回家后,把那簪子当成了宝,日日拿在手里摩挲,长吁短叹,夜不能寐,可不就让大太太给见着了。再后来,我成了他的外室,有了身孕后,他把我带回家,大太太一眼就认出我头上戴的那支银簪,和老孙房里的那支是一对儿,便当我还在闺中时就与老孙暗中苟且。”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我用帕子抹去泪,哽咽道:“那祁二爷如今在何处?成亲了没?”

“他几年前没了。”

四姐眼里含着泪,但没落下,痴痴地盯着桌上的宫灯,良久,笑道:“后来,他知道了我的下落,和祁伯父来孙家,想同老孙商量着把我要回去,老孙没同意。这个痴人哪,这辈子没成亲,也没来孙府闹,就住在长安。头几年得了病,背后生了恶疽,说自己时日不多了,想见见我。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孙也释然了,便带着我去瞧了他,可怜哪,都瘦成了一把骨头。

我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没说,我们俩谁都不说话,就这么痴愣愣地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哭着哭着,我们忽然就笑了。

后来老孙带我回去了,没几日,他不行了,我想再去看看他,礼哥儿不让我去,说我若是去,他就不认我这个娘了,那我便不去了。

我托牧言把那对簪子拿给他,牧言说,他棺中什么都没放,就放了那对银簪。”

听到这儿,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看向四姐,她并未哭,只是眼里蕴满了如深秋般的感伤。

此时,四姐轻轻摇着儿子,抬头,笑着问我:“妍儿,你说人有没有下辈子?”

忽然,我听见西窗外传来响动,似乎是瓷盘落地声,紧接着,秦嬷嬷焦急的声音响起:

“哥儿,雨太大了,奴让小霜给您找把伞,别跑那么快,仔细跌倒了。”

我和四姐互望一眼,礼哥儿竟在外头?

我起身,扶着后腰走向西窗,推开往外瞧,果然看见礼哥儿冒着雨往外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夜晚的漆黑里。

我扭头看向立在门口的秦嬷嬷,轻声问:“礼哥儿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了,说是给姝姨娘送糕点。”

秦嬷嬷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瓷片拾起,包在帕子里。

“这孩子去哪儿了?”

我心里不免担忧,皱眉道:“不会去寻大太太的晦气了吧。”

“回娘娘的话。”

秦嬷嬷微屈膝,给我见了一礼,笑道:“哥儿方才给奴说,天还早,他去咱们府东北角的万卷书楼再温会儿书。”

听了这话,我扭头望向四姐,不禁黯然。

四姐虽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往事,可因礼哥儿的阻挠,到底还是没能见到祁二爷最后一面,这是一辈子的遗憾啊。

我叹了口气:“姐姐,你也别难过,礼哥儿他长大后就懂了。”

“他已经长大了。”

四姐用手指揩掉泪,笑道:“我儿子说,等他金榜题名后,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将我从孙府抬走。”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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