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夫妻看上去神色有些尴尬, 本来想往里进的脚步也顿住了。
“小研，我们就是听说你完成任务回来了，来看看你……”那名女性道, 有些不敢对上戚闻研的目光，偏头看着纪烨, “这是你的Omega吗？长得真……”
“你话太多了。”戚闻研冷声打断道, “你们来, 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是想说教的话, 就不用了, 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纪烨眨眨眼, 强忍住想要看大佬神色的冲动, 乖巧地站在那里当一个摆设。
“小研……听说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所以我们想恭喜你，没有别的意思, ”那名女性继续道，“我知道我们从小忽视了你许多，但是这次之后，杨将军说不会再派你去出那种任务了，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来补偿你……”
纪烨这下确定了，真的是父母。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竟然闹得这么僵。
而且……
既然他父母健在, 看起来地位不低, 过得也很好的样子，大佬又怎么会被送进那吃人的魔窟里去？
哪对父母舍得呢？
“如果是杨元让你们来当说客给我洗脑的，我不想听, ”戚闻研冷淡道，“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有什么话让他自己来跟我说，至于补偿……”
他微微低头，嘲讽道，“至于补偿，还是留给你们的小儿子吧。”
纪烨浑身一僵，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研……”那名女性踌躇了一下，笑道，“你弟弟很可爱，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他长得和你小时候很像……”
“是吗？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送他去特训营？”戚闻研毫不客气打断道，“三岁？还是五岁？”
那女人愣了一下，神色有些紧张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彻底避开了戚闻研的视线，抿住下唇，索性不开口了。
还是她的丈夫接口道，“你弟弟他还小，不用去的。”
“这样啊……”戚闻研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格外明媚，整张脸都显得格外生动，纪烨却抖了一瞬。
他从来没见过大佬露出这样的神色。
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家有一个进训练营就够了，相信你也舍不得你弟弟再重复你走过的路吧？明天我们把他带来给你看看，他一直说想见哥哥，你们肯定能……”那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着，听在戚闻研耳中，无异于一把把尖刀，毫不客气地在他心脏上捅了一下又一下。
直到鲜血淋漓。
而戚闻研搭在纪烨肩膀上的手已经在逐渐收紧。
是那种无意识的狂怒中流露出来的自然反应，他都怕大佬会随时暴起，直接弑亲！
“对不起了这位夫人和先生，”纪烨当机立断，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副哥俩好的姿态，对两人歉疚道，“我们刚刚回来，家里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就不邀请你们进去坐了，等我们全部准备好了，再登门拜访。”
然后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动作迅速地关上了门，转过身，双手握住戚闻研的手腕，开始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温柔地把人包围起来，小心翼翼道，“大佬？你还好吗？还……认得我吗？”
戚闻研愣愣地看着他，其实他对这对夫妻早已攒够了失望，他们对他来说，不过是有几分厌恶的陌生人，根本不会因为他们再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但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关心着自己的情绪，戚闻研突然想任性一把。
尤其是对上纪烨满是担忧的眼眸，胸膛里刚刚升起的怒火瞬间被抚平，妥帖得不得了。
然后就是缓慢从心底溢出来的酸涩与委屈。
他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
甚至是被杨元那样对待，也许都比不上来自亲人的一句不在意来得更痛。
因为能真正伤到你的，只有你最信任和最亲的人。
平常是忍着，强迫自己不去想，就好像真的全然不在意了，可现在有人关心有人心疼，那种委屈便再也抑制不住，逐渐膨胀发酵，从原本的一分涨到十分，心底越发难受。
“不太好……”戚闻研知道自己发病的时候，这人会对他予取予求，索性厚着脸皮，直接抱了上去，下巴磕在他的颈窝，无比眷恋地蹭了蹭，嗓音微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心里难受。”
“你别说话，别想了……”纪烨抬手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想把精神力探过去看看他是不是又激动起来了，却被戚闻研避开，只是死死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撒手。
“如果不算出生，今天是我跟他们第二次见面。”戚闻研却像是铁了心，也或许是受了刺激急需倾诉，偏不肯绕过这个话题，主动说起了当年的事。
反正连他是帝国探子的身份这人都知道了，他在宝贝面前，已经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戚闻研的父母，也就是刚才那对夫妻，都是帝国最尖端的科研人员，在武器制造方面造诣颇高，所以地位也很高。
而且他们是帝国的高度信仰者，甚至可以说，他们信奉自己的一切，都属于帝国，包括性命。
这本来也没什么，有些人拥有自己的信仰，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本来该是件很高尚的事，直到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戚闻研。
戚闻研一出生，就被测出了双A的超高资质，这样的人，帝国自然是有特殊的培养手段的，再加上那对夫妻并没有想留他在身边的意思。
其实以他们的身份，如果提出想要自己抚养，等到了上学的年纪再送去学校，应该是可以成功的。
可是他们没有。
而是仅仅在看过刚出生的孩子之后，就任由帝国的专员抱走了他们的孩子，在特殊培养机构长到五岁之后，差不过该到上学的年龄了，正好赶上特训营开始招收学员。
特训营，跟普通的学校不一样，从性质上来说，他们不是培养人才的，而是创造天才的。
把几千甚至上万个孩子放在一起，教授他们各种技能，然后像养蛊一样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那么一个，就是“神”。
他会成为最无情的兵器，帝国最强大的存在，能执行各种秘密的危险任务，比如说像戚闻研之前那样，派遣他直接潜伏敌国，甚至大胆地竞选成功当上了五上将之一。
其中只要有任何一环出问题，或者稍微有所倦怠，那就是十死无生。
这样的特训营，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几乎是零的生存率，相信没有哪对父母舍得。
所以他们一般招收的，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者因为贫穷，不得不把孩子卖进去的底层平民，像那个连溯，就是地道的孤儿。
而戚闻研不一样。
他是被那对夫妻，亲手送进去的。
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天资出众，在培训机构里不止一次被老师夸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而这个特训营，打着“为帝国奉献一切”的旗号，正好对上这对夫妻狂热的信仰，于是第一次在记事时见到他们，就是被他们牵着手，送到了特训营门口。
戚闻研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女人怎么跟他说的，“要好好努力，努力活下来，为帝国，为我们争光。就算挨不过去也没关系，我们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那时候的戚闻研，还不明白自己将会面对什么。
当他无奈反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当他知道这里的大部分孩子都无父无母时，他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向自己的父母求救。
身份上来讲，他是这里地位最高的。
只要那对夫妻一句话，就能将他从这个魔窟里带出去。
所以他满怀希望的，向自己的父母，自己唯一的亲人，求救。
这是他比别的孩子多出来的优势，按理说也应该成为他坚强的后盾和温暖的避风港。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用顶撞教官，关了一周小黑屋的惩罚作为代价，送出去一封口信，可直到他被饿晕过去，被重新放出来，被教官打得遍体鳞伤，却都没有等到人来救他。
只有一句话，“他们不会来的，他们让你记住那天他们说过的话。”
什么话？
如果挨不住了，会为他感到骄傲的？
就这样？
他们……不是自己的父母吗？不是把自己生出来的人吗？
为什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甚至想要亲手毁了他？
小小的戚闻研想不通这么复杂的问题，也搞不懂那所谓的信仰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人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排在它的后面。
有一点他是知道的，他被放弃了。
爸妈不要他了。
他只能一个人留在这里，被人杀死。
没有人在等着他出去，就算死了，也只值一句“骄傲”。
他的存在，没有价值，更没有意义。
训练这么苦，杀人的感觉更是令人难受，或许就这样，也挺好。
所以甚至一度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陷入了消沉和自我厌弃中。
也就是这个时候，连溯出现了。
他不喜欢长相漂亮的戚闻研，更讨厌他总是被教官夸奖的绝佳资质，便总是去挑衅他，不吝啬用最恶毒的话语去攻击他，每次被揍得一身伤都无所谓，总是屡战屡败，然后屡败屡战。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倒让戚闻研激起几分斗志来。
再怎么样，也不想比这个渣滓先死！
于是两个同样强大，同样变态的人，互相比拼着，较劲着，竟然真的成为了唯二活下来的人。
本来是要他们两之间再做一个了断，来筛选最后的“神”，但是杨元出面保住了两人。
他们都足够优秀了，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这点，没必要继续损耗下去，那将是帝国的损失。
不然恐怕在那时候，世上就没有连溯这个人了。
然后一直到他活着出来，要被安排去联邦卧底了，都没有见过那对夫妻，因为他们正在攻克一项新的技术，抽不出空来看他。
太忙了。
忙到没时间来看看自己已经十几年没见过的孩子。
也有可能，他们对于自己还有个孩子这个事实，没有多少概念。
于是第二次见面，就是刚才了。
在此期间，戚闻研不是没打探过他们的消息，倒也不是想念，他对他们的感情已经在那个特训营里被彻底消磨干净了，连人性都不剩了，谈什么亲情呢？
可能只是一种执念。
于是他知道了他们成功攻克那项技术，得到了帝国的高度赞誉，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段时间了。
但是儿子已经去了联邦，轻易见不到面，就连通讯都没有办法，所以怎么办呢？
他们选择再生一个孩子。
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在亲情方面空缺，也许是这对夫妻终于想要好好体验一下为人父母的感觉，所以这个孩子，他们是要在身边养的，现在应该三岁了。
他享受了戚闻研所有没享受过的一切，关心照顾等等，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而正是这样的朝夕相处才能滋生出感情，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大佬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把小儿子送去特训营的时候，他们犹豫的原因。
从来没相处过，出生就分开的孩子，对他们来说，可能也并没有多少存在感，所以可以那么轻飘飘地送出去，为他们的信仰赴死。
而养在身边的，终于激发了他们为数不多的情感，知道舍不得了。
说来也讽刺，他们选择补偿愧疚的方式，是再生一个，然后把自己曾经没能做到的，加倍补偿给那个小的，而不是戚闻研本人。
殊不知这样的行为，等于是在他心上扎软刀子。
单是看到他们那张脸，听到他们提起小儿子时温柔宠溺的语气，都足够把人溺毙！
纪烨抱着身上的人，心里也是阵阵闷疼。
他从小就被家人宠的无法无天，他是没有办法理解这种冷漠的，但是他知道，大佬一定活的很痛苦。
而且这是远比上次被杨元放弃，还要更可耻的背叛和伤痛！
血脉相连的亲人，能给人带来的伤害和绝望，才是致命的。
“没事的，不是你的错。”纪烨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温声哄诱道，“你不用理他们，不用见他们，更不用原谅他们。”
“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你有你的，你们是不同的个体了，不要为了别人，为难自己。”
“不值得的……”
真的不值得。
然后纪烨察觉到了那人些微的颤抖，和自己肩头的温热。
这一刻，戚闻研这个角色，终于彻底从书里那个刻板的杀人狂魔，灭世反派的形象中脱离出来，变得有血有肉。
他会哭会笑，被背叛了会难过，被取悦了会开心，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就在自己面前，趴在自己肩上，释放着为数不多的情感和委屈。
而不是一个纸片人。
纪烨现在更加理解那句话了，没有人生来就是反派。
摒除少部分像连溯那样连骨子里都长歪的，没有人出生就喜欢杀人，没有人以毁灭世界为乐，没有人会把自己的所有情绪全部杀死，变成适合别人的精致玩偶。
可是他们没有办法，更没有选择。
因为没有期盼了。
原著里最终戚闻研会死，也不过是他累了，不想再继续了，不然这个世界，怕是真的保不住。
而这后面的种种，都是无形的推手，把他一步步推向深渊，同时也截断了自己的所有生路。
“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纪烨放低了声音，又用自己的信息素，无比轻柔地把人保护起来，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他，舒缓他的情绪。
没过多久，就感觉到戚闻研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真的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他把人搬去床上，又盖好被子，这么摆弄人都没醒，睡颜沉静，毫无防备的样子让纪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眼尾，拭去了一点晶莹，又忍不住顺着他的高挺的鼻尖缓缓滑过。
这人生得是真的好看。
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而且仔细想想，这人跟原主一个年纪，也是二十不到，在现代甚至还算得上是个孩子，应该是能赖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
可是他却生生被逼成了这样。
当彻底脱离原著的纸片人形象去看待他的时候，纪烨不得不承认。
他心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信仰是非常高尚的，足够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
但……不是让别人为了你的信仰去付出。
毕竟，已经是不同的个体了。
大佬就是这么被逼疯的。
恭喜宝贝，终于拿他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去看待，毕竟这不是全息游戏╮(￣▽￣)╭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