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奥运会开始后,老宋家所在的村子就没停止过热闹,尤其是臭蛋夺金后,更是不断有各地的记者涌入,争相采访奥运冠军的家人。以至于就连村委的电话也跟着热闹了起来,以往半月一月都不带响起的,最近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打过来询问具体地址等等。
电话响起是不稀罕,可谁让打电话过来的人特别稀罕呢?
这可是奥运冠军,新鲜出炉的世界级别金牌得主,还是头一次参加奥运会就夺了三金为国争光的臭蛋啊!
就在全村人都被大喇叭里头的喊声吸引了注意力时,臭蛋妈——张秀禾前头早些时候端了个盛满了脏衣裳的大木盆子去河边洗衣服,刚洗完,正准备往家里走呢,就听到了这连声喊人,顿时微微一怔。
她还没回过神来,身边的另一个妇女就催促道:“臭蛋妈!是你家臭蛋来电话了,还不快点儿去听!快快,把盆子放下,我帮你送回家去。”
“好,好。”张秀禾赶紧放下木盆子,回过神来赶紧
跟人道谢,又把尚有些湿润的手往围兜上使劲儿擦了擦,当下就顾不得别的,脚步匆匆的往村委那头赶去。
一路上,不停的有人跟她打招呼,张秀禾只心不在焉的随口答应着,脚下飞快的往前头跑,等跑进村委办公室时,饶是她平素常干活,这会儿也喘个不停。
“臭蛋啊!”张秀禾喘着大气,扑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就先唤了一声,直到听到里头熟悉的叫“妈”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关切的问,“臭蛋你这会儿在哪儿呢?回来了没?妈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跑得真好,真厉害!”
隔着电话机,都能感受到另一头臭蛋的高兴劲儿:“妈!我回来了!妈,你啥时候来看我呀?我给你买了好多礼物,还有金牌,都送你!”
“妈回头就去看你,不着急啊,等忙过秋收就去,一定去,肯定去。”张秀禾只要一想到电视里播报员的说辞,就特别心疼臭蛋。孩子一个人在外已经够可怜了,还被老美一整个国家的人轮着欺负。早知道这样,她就算怕坐飞机,也咬牙跟着去了,又想起喜宝也跟臭蛋在一起,可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小孩子,抵什么事儿?老美的心也太坏了。
那头的臭蛋可没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他甚至已经忘了连续两回重赛的事儿了,毕竟对他而言,以往在京市体育训练基地的时候,单就是每天的日常训练就很繁重了,多跑个一圈半圈的,他还真不在乎,再说也记不住。
母子俩亲亲热热的讲着电话,张秀禾也问了其他事儿,得知喜宝就在电话机旁,她就索性不问了,毕竟臭蛋不记事,回头问喜宝还容易点儿。
正这么说着,赵红英过来了。
“你说够了没?宝呢?我的宝在不在?让宝听电话,我跟她说。”
“好好。”张秀禾一面答应着,一面哄臭蛋,再三承诺秋收全部结束后,一定去京市看他,这才把电话给了赵红英,面上还颇有些舍不得,“妈,我还没跟喜宝说话呢,等下也让我说两句。”
赵红英不惜得搭理她,摆摆手叫她待边儿上去,等接过电话听筒的那一瞬,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变了,变得柔和无比,一脸的和蔼慈善,连眼神里都带上了浓浓的笑意,说出来的话更是跟掺了蜜一般的甜:“宝…”
这头,母子情深刚落下帷幕,又接着上演了祖孙情深
,估计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消停不了,毕竟电话那头的姐弟俩都是不会算计的人,完全不考虑长途电话费用的问题,也幸好体育基地财大气粗,不差这几个钱。
而另外一头,袁弟来刚瞅着仨儿子刚跑出去,又听着村里的大喇叭响起,再想想最近小半个月来,不停在电视里出现的臭蛋和喜宝…
心疼、心塞、心梗。
一个没忍住,袁弟来又开始抹起了眼泪,好在她这几年已经学乖了,知晓家里就没个心疼她的人,就算要抹眼泪,也是背着人的,要么回自个儿屋里,要么干脆去灶间,边烧火边揩眼泪。这会儿,她就是去的灶间,本来是想万一有人问起来,也好借口炉灰迷了眼儿。
然而事实上全家所有人都在忙活,并未发现她又难过上了。如此这般,她只越来越伤心,满腹的委屈不知道该跟谁说,只能和着苦涩的眼泪一并咽到肚子里。
明明喜宝和臭蛋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明明这会儿被记者们追着吹捧、讨好的人应该是她。
明明…
一直等赵红英和张秀禾都回了家,也没人发现袁弟来
内心的委屈和不甘,反而因为“奥运冠军刚刚打电话过来”这个事儿,小院里又挤进了一大堆的人,除了纯粹来凑热闹的村民外,更多的还是靠挖掘各类新闻吃饭的电视媒体记者们。
袁弟来躲在灶间里,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其实不用凝神静听也照样能听到的,就是声音有些乱糟糟的,毕竟是出自于不同人的嘴,而且还是争先恐后的说出来,那着急上火的情绪,连隔了一堵墙一道门的袁弟来都能轻易得听出来。
“请问百米飞人宋涛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呢?抱歉,我完全没有打探隐私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宋涛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或者目标吗?”
“对于宋涛在这届奥运会上一举夺下三金这事儿,他本人有什么看法吗?他并没有参与任何外媒采访,会不会接受本国媒体访问呢?最近很红火的京市电视台‘今晚有约’他会参加吗?”
“宋涛的母亲就请您说一说吧!随便说!”
从臭蛋妈又变成了宋涛的母亲,张秀禾是惶恐的。
这架势,她现在已经见识过一回了,那还是臭蛋刚夺
金那会儿,好几个记者闻讯而来,把刚从地里回来的她堵了个结结实实,吓得她两腿打颤,好悬没直接吓撅过去。后来,记者来的多了,又因为慢慢的也听说她不善言辞,大家伙儿改成去围堵赵红英了,这才叫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万万没想到啊,随着臭蛋这一通电话打过来,她再一次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对象。
“那个臭…呃,我家涛子也没说啥,就说他刚坐飞机回国了,这会儿他人就在原先那个国家队训练基地里,给我打电话也就是说这个事儿,让我别担心,有空去京市瞧他。”张秀禾尴尬的扯了几句,虽说她刚才跟臭蛋有说不完的话,问题是现在回想一下,她多半时候都是在哄孩子玩呢,很多话一方面是确实忘了,另一方面则是不能直接说出来让孩子丢人。
一旁的赵红英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开口说道:“涛子很好,国家对他也很好,没听说还有啥计划,就算有那也是国家让做的。咱们小老百姓哟,还是应该听上头领导的安排,国家让干啥就干啥,本本分分的做好自个儿的事儿就成了。你们说,对吧?”
旁边一片叫好声,记者们是随口附和,想着再套出点儿话来,村民们则是高声的叫好,纯粹瞎凑热闹。他们可没忘记臭蛋是个傻的,能说啥?叫妈呗。
幸好,记者们什么都不知道,有限的消息不是国家队美化过的,就是村民们故意夸大其词的,反正根据这些日子的采访,大致上已经拼凑出了奥运健将宋涛的成长轨迹。
一出生就格外得白嫩可爱,稍稍长大点儿就透出了乖巧听话的本性,而且人还格外得聪明机灵,关键是孝顺,全村出了名的大孝子。至于学习成绩嘛,据说反而是一般般,不过好在也算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再等略大一些,就由他们小学的校长推荐参加了县运动会,一举夺得当年所有短跑项目的第一名,紧接着就被省队领导看中,去了省体育训练中心…
这么看来,宋涛简直就是典型的生在国旗下长在新中国,五讲四美全面发展的好少年,同时也是全国广大青少年学习的好榜样!
记者们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他们被误导得相当严重。
而对于那些知情的人来说,虽然现在的情况很叫人牙
疼,可考虑到他们村的颜面问题,谁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倒是对曾校长钦佩不已。
——这得有多坚定的内心,才能对着记者说出宋涛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种话来?还学习成绩一般…假如他那连续六年鸭蛋的成绩属于一般,那么全国各地的学生就都是天才了。
曾校长也很无奈。
不这么说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让他说实话?告诉记者朋友们,你们所喜欢的奥运冠军宋涛打小就傻乎乎的,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一直持续不断的考零分,然而他就是这么有出息…
他能这么说不?能吗?!
真要是说了这种话,他敢保证,底下的那群熊孩子们分分钟就能造反,绝对会有样学样。可没有臭蛋的命,偏学臭蛋的零蛋分,最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自个儿心里不明白?
其他村民兴许是碍于颜面,或者是跟老宋家多年的交情,唯独曾校长是真的有苦难言。只要一想到被逼着昧良心说的那些夸奖话后,他这心里嘴里都在泛着苦味儿,可
不这样又能怎样?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家乡出了个名人,对于整个地区都有着极大的好处,哪怕这个名人自打当年被省队领导带走以后,就再没回来过…
老宋家这头,热闹的场景又持续了整整一天,就连家里人吃饭都被迫边吃边说。按理说,农村人的习惯没有自个儿吃饭让客人看着的道理,可人家城里来的,真不是光为了蹭那么一顿饭,都是在外头吃了再过来,来来回回的,这边始终不得空。而老宋头招呼了几次都没人落座后,也就随他去了,想着大概过阵子能好吧?
以后会不会好尚且不得而知,反正眼下是好不了了。
就说今个儿,哪怕已经到了夜里,老宋家仍是灯火通明,大家伙儿还等着看电视呢。
其实,到了今时今日,整个村子里头买了电视机的人家已经不止那么一两户了。当然,有彩电的还是寥寥无几,可买到黑白电视机的,却至少有十来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习惯问题,别说那些没电视机的人家,甚至家里有电视机了,那些小孩崽子们还是喜欢跑来老宋家。这边的电视机大、电灯更亮堂、人也更多,还有
各种新鲜零嘴,绝对是小孩子的天堂。
最最重要的是,所有村里的孩子都一致认为,老宋家的大人们脾气好,从来不骂人,尤其笑得最和善的宋奶奶。
对此,所有村里的大人都作捧心状,且无言以对。
但凡是稍稍有些年岁的人,都无法忘记想当年赵红英的彪悍,那可是既能上山打野猪,又能下河捞大鱼的人,甚至一度架空了村长赵建设,就这样,全村上下还都特别服气,只觉得倘若一早就让赵红英当家做主,他们现在还能发展得更好!
至于和善…
快别吓唬人了!!
然而,小孩子们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是因为喜宝他们陆陆续续离开家乡后,赵红英就懒得怼天怼地了。主要是吧,面对自家那帮傻货,怼得再厉害也是白费劲儿,既然改不了,那就索性由着他们去吧,别拖后腿就成了。
你说还有扁头他们哥仨?
说真的,每个长辈都会下意识的更疼惜年岁小的孩子,这不单指的是祖辈们,连当爹妈的,对于幼子幼女也相
对来说显得最宽容。试想想,在见识过了前头那么多熊孩子后,几个小的还能翻天不成?到了扁头哥仨这边,赵红英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她早先生怕扁头哥仨随了袁弟来那傻货,现在看来,最多也就是随了宋卫民,这就够了!
正因为期待值太低了,甚至都已经降至负值了,所以赵红英一发现最小的仨孙子其实还勉强凑合的时候,那心情,比拿到喜宝和毛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都差不多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赵红英这几年真可谓是性格大变,基本上都是笑眯眯的,哪怕熊孩子们在她眼前掐起来了,她也完全不会动怒。别人也就算了,宋卫国他们兄弟三人就特别纠结,总感觉亲妈正在憋大招。
而就在今天,等送走了最后一个看电视凑热闹的客人后,赵红英终于开始发大招了。
“先跟你们说说今天喜宝和臭蛋跟我说的事儿,主要是喜宝说的,臭蛋只会叨叨着叫他妈去京市。”
赵红英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般的说:“喜宝跟我说,她虽然跟着去了国外,可其实就是陪在臭蛋身边解闷,别的啥都没干,倒是上头的领导重点表扬了她,还说要让学校表彰她,给发了个辛苦红包。”
“再就是她也跟我提了,让我和老头子早点儿去京市,不是去逛逛,也不是去走亲戚的,就是留在京市不走了的那种。”
“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走是迟早要走的,我和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今年春耕就没帮上啥忙,秋收就更别提了。我就想吧,与其留在乡下地头讨人嫌,还不如早早的去京市跟着我家宝享福。”
“老大、老二,我就问你们,去不去京市?强子和大伟现在也有出息了,养你们绝对没问题。”
随着赵红英的话音落下,老宋家这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其实,这些话早在多日之前,赵红英已经跟老宋头提过了,也算是打了预防针了。因此,这会儿老宋家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唯独老宋头面上并未丝毫惊讶的情绪,只是躬身低头抽着他的旱烟杆子。
“说说吧,老大你先说。”见大家伙儿都不吭声,赵红英直接点了宋卫国的名字。
宋卫国很是犹豫。
“妈,这当儿子的还没老呢,哪儿有让孙女养爷奶的
?就算人家京市不兴这个,咱们这片就没这个道理。妈,你是不是嫌弃儿子没用啊?”
“对。”赵红英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丝毫都不拖泥带水,完全没有丁点儿的矫情做作。
只是这话一出,宋卫国哥仨都惊呆了。
虽然没叫到自己的名儿,宋卫党还是开了口:“妈,您还真觉得儿子们没用,所以要让孙女养?这不合规矩啊!”
“没说让喜宝养啊,我可以让卫军养我和你们爹。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强子和大伟吗?他俩早就跟我说了,让我爱到谁家过就去谁家过,钱,他们出了!”
这才是真正的财大气粗,外加这俩全家最有钱的货还是一个鼻孔出气,更糟心的是,那哥俩已经能耐到不听爹妈的话了。
哪怕掏钱的是亲儿子,宋卫国和宋卫党依旧无比糟心。偏这时,赵红英又说:“不然,你们就是放着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不让我和你们爹过,非要拘着我们在乡下地头吃糠喝稀,天天下地干活对不对?”
“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宋卫国和宋卫党吓都要吓死了,打死他俩都不敢这么想,问题是,仔细想想,仿佛还真就是这个理。哪怕宋卫党至今都没有去过京市那头,光是听赵红英早先在家里讲的那些京市见闻,心里头就格外不是滋味。
“行了,我都知道了,这不是跟你们商量着,啥时候去京市吗?”赵红英摆了摆手,“这么说吧,我和你们爹是肯定要去的,你们到底咋办,自个儿再琢磨琢磨。”
老宋头闻言抬头看了赵红英一眼,满脸的无奈溢于言表,可最终他还是继续抽旱烟去了,心道,算了,都活着大半辈子了,老婆子想任性一回也由她了。
这老宋头倒是看得开,宋卫国和宋卫党就没那么轻松了,俩人先对视一眼,又各自瞅了瞅他们的媳妇儿,偏偏,张秀禾和王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一看就已经投敌叛国了。
兄弟俩更无奈了。
迟疑再三,还是宋卫国开了口:“妈,我是这么想的,农忙还没过,辛苦了这么多日子,哪能放弃呢?再说了,臭蛋得了那个啥…世界冠军?嗯,这么大的喜事儿咱们能不办几桌酒吗?我这边,人家可打听了好几回,也不是
人家想贪那点儿便宜,这不是喜事儿吗?都想沾沾喜气!这档口,哪儿说走就走啊!”
宋卫国苦口婆心的劝着,就盼着能让爹妈改主意。
没想到的是,赵红英只斜眼瞥了他一下:“谁跟你说现在走了?最起码也得等过了中秋再走。”
“那…”原本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宋卫国徒然间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懵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下回再说?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一听说还有这么长时间,无论是支持走还是支持留的人,这会儿都歇了这份心,瞅着天色也不早了,索性先洗洗睡了。
及至各房都归了屋,好戏才正算开始。
宋卫国第一时间问张秀禾,白天的电话里究竟说了些啥。张秀禾本身也不聪明,想了半天,才吭吭哧哧的说:“我光顾着问臭蛋了,之后就被妈抢了电话机,也就是最后快挂电话了,才跟喜宝说了两句。喜宝也没说啥啊,就说她在京市等着咱们,有话到时候见面再详说…哦,对了,她还说要请咱们吃饭呢。”
“你可拉倒吧!喜宝才多大?她自个儿还在上学呢,
请啥请!”宋卫国没好气的说道。
张秀禾也委屈:“不然你叫我咋说?在电话里推来推去的啊?她说要请,那就让她请呗,回头我给她包个红包不就结了?不然就给她买几身新衣裳,打几床厚棉被啥的,一家人要不要分得那么清楚?还是你拿我当春丽看?”
提到了春丽,宋卫国一时间没了言语,就连张秀禾也自知失言的住了嘴,俩口子好半天都没吭声。
末了,仍是宋卫国叹着气说:“还提那茬做啥?她跟弟妹闹别扭,还跟她哥犟嘴,这些都不叫事儿,可你自个儿瞅瞅,从闹开到现在,一年多了吧?连个电话连封信都没有,听说过兄弟姐妹闹翻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就没见过儿女先断了跟爹妈这头关系的。唉…”
“不说了不说了,怪我不好,好端端的提她干啥?”张秀禾嘴里发苦,到底是亲生的闺女,她能不想着点儿?偏那头,就好像记恨上了一样,愣是绝了一切路子,她是当妈的,还能上赶着把脸贴上去叫女儿女婿作践?是以,她也索性硬着心肠不吭气,看看谁先心软。
照现在看来,那头是没指望了,张秀禾就琢磨着,等到了京市以后,或许能打听打听?不然这样无声无息的,
叫人心里直发慌。
夫妻多年,媳妇儿心里头想的啥,还真就难不倒宋卫国。一看到张秀禾那副神情,宋卫国就猜到了七八分,摇着头说:“我说你呀,当爹妈的偏心是有,臭蛋傻,年纪又最小,你偏着点儿我没话说,可其他几个呢?强子大气,不要咱俩管,毛头、梅子还有喜宝呢?喜宝是过给了老四,可妈疼她,她又是吃你的奶长大的,你没事儿了关心谁都好,管春丽那白眼狼做啥?”
“好好好,我不管了,那你说说,咱们要不要去京市?”张秀禾被道理砸了一脸,这会儿也有点儿懵了,索性把拿主意的事情交给了宋卫国。
“去,看妈那意思,迟早都要去的。可我这边还能再干几年,搁村里,我大小也是个官儿,也能说得上话儿。这真要是去了京市那头,可就只能靠儿子养了。”
“靠儿子养咋了?”张秀禾就不明白了,靠闺女丢人,靠儿子也不成了?”
“我还能干,我干啥要儿子养?等我七老八十干不了活儿了,他要是不养我,我抽死他!”
张秀禾:…所以到底要怎样?!
宋卫国琢磨再三,还是下定了决心:“到时候妈要是去了,你跟着去,多干活少说话。记住,别去找春丽,莫说当爹妈的教训孩子本就应该,我这当老子还没教训她呢,她就给我犟上了?等着,她要是自个儿来找人,你就看情况再决定原不原谅她。”
“那她要是不来…”
“你说呢?”宋卫国反问她,“老子辛辛苦苦赚钱供她读书,底下这么多孩子,就数她花钱最多,她就这么个态度?”
“行吧,我听你的。”
大房这边最终还是统一了意见,即选择跟着一起去京市,不过宋卫国会相对晚上几年,张秀禾先跟着走。而二房那头,意见就更统一了,宋卫党两口子就一个心病,就是春芳。
“要不是芳芳在临县纺织厂上班,我早几年就走了。”王萍想着电视里看到的高楼大厦,心头痒痒的,“我还想住住楼房,听说现在城里最好的房子就是楼房了,洋气得很。早先我还担心爹妈不想走,要是知道他们也想走,我二话不说立马跟上。”
“那芳芳呢?”宋卫党问。
“回头我给大伟打个电话问问呗,早先大哥大嫂家的丽丽能调职去京市,说不准咱们芳芳也成啊。再不济,让她去她哥那儿做事儿?还真别说,咱们要是都走了,单留芳芳一个在这边,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
“那你问问吧,记得别为难孩子。”
“瞎说啥呢?俩都是我生的,我舍得为难谁啊!”
二房那头很快就关了灯,舒舒服服的躺下跟周公约会去了,这时就看出未婚的好处来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丢了工作罢了,横竖最近几年工厂都在裁人,就算真的丢了工作,也不会太心疼。
而三房…
啊哟,快别提了。
扁头哥仨就不用说了,自打哥哥姐姐们都离开家后,他们仨就霸占了二楼的所有房间,甭管横躺竖躺都没问题,整个村子就没人比哥仨更舒坦的了。
楼下的房间里,宋卫民已经沉沉的睡去了,这会儿正打着呼噜,睡得喷喷香。在他看来,爹妈做的决定是无可更改的,反正也轮不到他这个当儿子来指手画脚,至于俩
哥哥要咋办,更没他的事儿了。所以,该吃吃该睡睡,小日子继续美滋滋的往下过。
袁弟来就没那么好运了。
——如果老俩口和大房二房都走了,那他们这一大家子该怎么办?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凭啥都是姓宋的,其他人都去京市吃香的喝辣的了,就丢下他们一家五口呢?
满脑子浆糊的袁弟来,就这样睁眼到了天亮。
她不是不想跟宋卫民商量,而是宋卫民洗漱太快了,又沾上枕头立马睡过去了,强行把人弄醒也没用,用不了几秒钟,他又能继续睡,除非等他自个儿清醒,不然啥法子都没用。
及至天亮,袁弟来才把憋了一整个晚上的问题,一股脑的全部砸到了宋卫民头上。
宋卫民一脸懵逼。
“啥叫该咋过日子?咱们这二层红砖楼住着,不是挺好的吗?就算爹妈大哥二哥他们搬走了,还能把这小红楼扛着走不成?放心吧,他们干不出这种事儿来。还有家里这地,他们要是都走了,家里那些地肯定是留给咱们的。多好啊,有房子有地的,爹妈还有人养了,你还不满意?
”
平心而论,宋卫民也挺舍不得爹妈和俩哥哥的,毕竟是打小就生活在一起,从未离开过的。不过,他好歹还有自知之明,心知这事儿轮不着他说话,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往好了看,横竖家里人从未亏待过他。
“赶紧起来吧,地里还有活儿要干,妈和大嫂回头铁定得被那帮记者拦住,你没事儿你多干些。”
袁弟来一口气上来,差点儿没直接背过气去。再一次的,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所嫁非人。
——咋就叫她摊上这么个没骨气的怂包男人呢?!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
外头的人并不知晓老宋家的打算,不过确实如宋卫国所言的那般,早就有人在打听老宋家啥时候摆酒了。
乡下地头,但凡遇到好事就会摆几桌,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聚聚。早些年物资奇缺,风俗也抵不过现实,那些日子就连儿女嫁娶都极少摆酒,最多也就是弄点儿花生瓜子啥的每人抓上一把,哪儿像近两年,日子好过了,各家各户又兴起了大摆宴席的习惯。
他们这一带还有摆流水宴的习俗,吃酒要给添头,穷
时就是一把葱蒜一颗白菜啥的,现在则统一给个两三块钱,要是近亲就给五块,哪怕啥都不给,主家也不会往外轰人,照样拿人当宾客款待。
如果是别家摆酒,估计也就亲朋好友会去,可老宋家这种情况真心不同,有的是人家等着沾喜气,好些时候就有人上赶着来打听日子,拍着胸口保证到时候一定来帮忙。
现在,奥运会基本上已经算是结束了,赵红英大清早的先往邻村跑了一趟,让他们那边的半瞎挑了个好日子,回头就跟村里人宣布,老宋家又要摆流水宴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