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军和赵红英真不愧是亲母子俩, 别的暂且不提, 但就这个行动力而言, 绝对是快到令人为之侧目。
撂下电话, 赵红英就急匆匆的回家取了存折, 叫宋卫国骑车带她去了县城。
这二十年来, 宋卫军每个月都有往家里寄钱, 虽说前些年才二三十,可最近这几年,随着他的职位节节高升, 工资津贴自然也频频上涨。赵红英的花销不大,早些年还会拿钱贴补点儿家用,随着孩子们的长大, 她的开销反而愈发少了。尤其是去年夏天, 强子和大伟衣锦还乡后,不单还了喜宝一万块钱, 还孝敬了她两千块, 外加强子还接手了毛头的上学开销。
也因此, 赵红英手头上很是攒了一大笔钱。
她有两张存折, 一张全是宋卫军这些年往家里寄的钱, 到现在为止一共有八千三百七十六块钱。另一张则是存了强子和大伟给的钱,除了还给喜宝的一万块钱外, 她还把俩孙子孝敬她的钱也给存上了,撇开去年在京市
置办房子等等一系列花费, 以及给喜宝留了一笔不小的生活费外, 还剩下七千块。
买房子的钱肯定是够的,生怕到时候有个啥万一的,赵红英还特地多寄了点儿,凑了个一万块。
赵红英本来就是属于一旦下定决心就绝对不会迟疑的人,只是她这番举动,却是吓坏了邮电局的工作人员,顺带也吓懵了陪同前往的宋卫国。
别看强子和大伟现在都有钱了,也没忘孝顺爹妈。问题是,老宋家一贯以来收着钱的都是女的,而且有宋卫军这个表率在先,强子和大伟即便是要孝顺长辈,也只会给女性长辈。
更确切的说,就是给奶和妈,没别人的份儿。
于是,宋卫国直到从县城里回来,整个人还是懵的,他倒不至于眼馋弟弟的钱,就是懵了,单纯的懵圈了。
然而,赵红英压根就没搭理傻儿子,回头又给京市打了个电话,说了汇钱的事儿,让强子和大伟告诉宋卫军一声。
强子和大伟如今已经成了传声筒,没法子,谁让只有他们店里装了电话机呢?在外头的宋家人倒是可以往村委
打电话,可老家这边要是想寻人,这不还得有个传声筒。
这俩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八千块钱买个四合院非但没有吓死他们,反而惹得他俩口水都快要下来了。
皇城根下的古四合院啊,不是平头百姓胡乱搭出来的自建房啊!旁的不说,单就是地段和房子本身的价值,就远超这八千块钱了。
等回头,他俩碰上宋卫军后,一面传达了赵红英新的“懿旨”,一面直白得表现了艳羡之情。
八千块钱他俩拿得出来,可古四合院却不是谁都有资格买的。
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有钱人较之以前多了不知道多少,尤其是南方那头,“万元户”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而有钱了会干啥?在国人的心目中,房子绝对是头等大事,亦如当年强子和大伟衣锦还乡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盖一座新房子。
在这种情况下,房改政策顺势而出,但凡兜里有钱负担得起的,哪个不想在城里有套自己的房子?
买房子不难,有钱就行,可要是买京市中心地段的古四合院,那就不单单是钱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这个资格了
。要知道,很多四合院当初都是被国家没收的,虽说后来归还了一些,可绝大部分还是被上头捏在手里。哪怕房改政策已经实施,这些顶级房源也不会那么容易放出来的。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来,权利要比钱财更重要。
“咋了?你俩也想买?”宋卫军这两天也是为了等消息,所以每天晚上都回小院住,不过喜宝却没有回来,在几个哥哥不间断的鼓励下,她重新投入了学习的怀抱,轻易不出校门。
“想买,咋能不想买呢?别看现在买下四合院后,短期内想要变现是不大可能,可只要有耐心,等个十年二十年的,到时候政策一变,别说翻个两三倍了,十倍八倍都是完全有可能的。哪怕不舍得卖,留作传家宝多好啊!”
强子一脸的艳羡,大伟也是如此,连声称赞宋卫军有眼光,目光长远且有魄力。
宋卫军翻了翻白眼:“那我当初让你们去当兵,咋就不乐意了?得了得了,现在说啥都晚了,你俩也别光顾着耍宝,我回头会帮你们留心一下的,还真别说,好些人更喜欢楼房。”
平房还是楼房,这纯粹是个人爱好问题,只是古四合
院是属于不可复制的建筑,尤其是那种保存良好没有怎么遭受破坏的,更是属于稀世珍宝一类的。宋卫军当然知道这个买卖绝不会亏本,甚至他都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那么好,哪怕仍需要多贴八千块钱,那他也乐意。
还有就是…
“我真没觉得楼房有啥好的,一家子人也就罢了,一栋楼里全是外人,丁点儿响动都吵得很,想过清净日子都没辙儿。”宋卫军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看的那个四合院里,还有个不小的花园呢,回头接了你们奶过来,我把花全给拔了,让她种菜!”
好好的花园改成菜园子的?强子和大伟表示理解无能,不过他俩也不会上赶着跟宋卫军过不去,只能昧着良心夸他会过日子。
完了,强子又嘿嘿的凑上前:“我暂时不会去南边,要是四叔忙不过来,有事可以使唤我去做。别的不说,那四合院就算保持得再好,总要修一修的,再买些家具家电啥的,回头说不准还要铺设电路…这些琐事儿哪儿能叫四叔做呢?全交给我了!”
“对,反正他闲得快长蘑菇了。”大伟卖起兄弟来毫
不手软,这会儿为了四合院他简直就是豁出去了,“四叔有啥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回头要是我俩也买了院子,把大伯大伯妈,还有我爹妈他们全接过来。”
这个想法十分得不错,宋卫军差点儿就要拍着胸口应下来了,要知道,他先前还有些担心,怕赵红英舍不得家里那些人,不愿意来京市定居。可要是老大老二都过来了,那她还待在乡下干啥?不过,这事儿确实有些难度,他最终也只是表示一定会尽力而为。
又几天后,老家的汇款到了,宋卫军立马取了钱将四合院过户,同时还将喜宝的户口从学校集体户口,直接迁到了自己名下。
迁户口的事儿,宋卫军跟喜宝提了一嘴,毕竟是需要她配合的,可具体情况如何,他没详细说,喜宝也没开口问,反正稀里糊涂的,就跟着迁了户口。
喜宝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叶一山的事儿。
强子和大伟把能查的情况都查清楚了,剩下的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深入了,只因叶家住在中北海。
从俩大侄子处得到了全部资料的宋卫军,又正好把房子的事儿处理好了,他索性将余下的琐事全部交给了强子
,静下心来细细查问叶一山的事情。
叶家一门将士,叶一山的爷爷是真正的老红军,跟着走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那种,至于他的父辈叔伯尽数从了军,陆海空都有,他的几个哥哥以及堂哥表哥,也跟部队脱不了干系,就连几个姐姐都当了文艺兵。
唯独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就目睹了军人的辛苦,打死都不愿意参军。好在他运气不错,在高考恢复的第一年,就如愿的考上了大学,还是大名鼎鼎的清大。
也正因为如此,家里人没有再为难他,毕竟文职武职都是为国效力。当然,更重要的是,下不了那个狠手,不然早就把他丢到部队里去历练了。
换个人来看,叶一山这条件真的算是很不错了,可惜宋卫军一点儿也看不上。
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因为怕吃苦,寻死腻活的就是不肯去部队?!
宋卫军信奉的是“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打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个试图勾走自家宝贝闺女的狼没有丁点儿好感,等细查下来后,他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只恨不得把人拖到自己跟前好生操练一番。
再然后就是——这个红三代有点儿傻。
家世出众,学问也不错,要不然也考不上清大。问题是,根据强子转达的话来看,在烘培店里碰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后,非但没有立马作出表态,反而拐弯抹角的把事情整个儿复杂化,之后更是连续练了一个月的口语,还浪费了一大笔钱,最后的结局更是惨不忍睹,连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是天生犯二,还能是啥?
越调查越是不忍直视,宋卫军还特地去试探了喜宝两次,都是在确定叶一山被父辈叫去本家时,跑京大把闺女带出来,誓要杜绝两人一切偶遇的机会。
试探的结果相当喜人。
喜宝已经完全忘了这个人了。
对叶一山来说,喜宝是他求而不得的女神,可对于喜宝而言,那就是她暑假打工期间碰上的顾客之一。烘培店的生意是不如一般的小吃店来得好,可在她上班那一个月里,来来去去的顾客也有好几百人,哪怕叶一山比其他顾客更豪爽,那又关喜宝什么事儿呢?
要知道,喜宝连她自个儿打工赚的钱都没放在心上,
指望她记得某个给老板贡献了近千元钱的顾客?
忘了,真的忘了。
宋卫军:………
这俩果然不适合,一个二一个白,万一真的凑到一块儿,能把好好的日子过成家庭轻喜剧!
最后一点可能都没了,宋卫军满意的送闺女回学校,自个儿回了军区里。
假如他能多待一会儿的话,他就能从其他同学的嘴里听到另一个消息,可惜没有如果。
…
“宋言蹊,你又跟你爸出去吃饭了?”同宿舍的好友见喜宝从外头回来,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想念家人是一回事儿,有个在京市本地工作的老爸真的算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了,而且人家还是正团长级别,怪不得宋言蹊完全不在乎这些个荣誉和机会。
喜宝完全不知道她跟她爸出门吃个饭,就能让舍友联想到那么多事儿,她只是扫了一眼宿舍,见刘晓露和王丹虹都不在,奇怪的问了一句。
舍友告诉她,□□那头来人了,说是要瞧一瞧京大的
优秀学生,辅导员叫了几个人过去,帮着接待,也顺带展示一下京大的实力。
“可惜辅导员过来时你不在,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散了吧,就快回来了。”
“我就随口问问,不要紧的。”喜宝笑着谢过了人家,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见还不到打开水的点,就拿了本书坐在桌前看了起来。
没多久,刘晓露和王丹虹就满面笑容的过来了,看到喜宝时,俩人皆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打了个哈哈,说起了刚才的事儿。
听她们说起来,宿舍里的其他人才知道,人家□□的官员是来专门考察大三大四的学生,对于大二的,最多也就扫了一眼,压根就没搭话。
可就算这样,她俩也很激动。
刘晓露一贯跟喜宝关系不错,这会儿已经凑了过来,眉飞色舞的比划着:“那个□□的官员呀,就是上回,咱们开学典礼来过的,宋言蹊你还记得不?”
喜宝脾气好,哪怕她更愿意沉浸在书山书海之中,有人搭话她还是会回答的,唯一的问题是,她已经不记得了
。
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寻了一番,她依稀记得当初开学时,好像是有领导下来视察,可她一直觉得这是个惯例,就没怎么当回事儿。抬眼见刘晓露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她随口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
“那个最年轻最好看的,今天也来了!”刘晓露作花痴捧心状,“他长得真好看啊,我听到咱们校长喊他小谢。”
喜宝努力想要搭上话,可在她的印象中,好像上头来高校巡查的都是中年秃顶男吧?嗯,还多半都是顶了个大肚子的,胖乎乎的领导,有年轻人吗?
“宋言蹊,你喜欢怎样的?咱们学校可有不少人偷偷的喜欢你呢。”刘晓露见她一副“还有这事儿”的惊愕表情,顿时无奈了,“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对面的王丹虹嗤笑一声:“你问谁不好偏就问了宋言蹊,她眼里除了书本还有别的没?可怜历史系的邱师兄,连着给她写了不知道多少封情书,你问问她看过一封没?”
喜宝用表情回答了她,这就不是看没看过的问题,而
且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收到过情书。
王丹虹直接笑扑在了桌上,边笑边说:“先前我总觉得你这人太假,现在才知道,你不是假,也不是会装,你就是脑子缺了根筋。”
刘晓露也忍不住叹气:“我不想在学校里谈对象,是因为觉得现在不大稳定,想等以后毕业了工作了,再慢慢找,横竖我上学早也不着急。可你这样…真同情喜欢上你的人,这得费多大劲儿才能叫你明白呢?”
偶遇肯定是不行的,就算学校里的同学不知道叶一山的事情,也清楚的知道大一时就有不少的师兄同学以及外系外校的故意逮准机会偶遇,无一不宣告失败。
送情书也被证明是行不通的,因为历史系的邱师兄已经用血泪一般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哪怕他已经做得很明显了,喜宝都不带往心里去的,她倒是没扔,而是直接没管,放课桌里看不到,放桌上她以为是别人占了位置,拜托舍友给她放到了枕头边上,她也能一脸懵圈的拿着情书问是谁丢了东西…
宿舍里笑成了一团,其他几个也纷纷说起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喜宝才知道原来刚开学那会儿,真的有年轻的□□官员到学校里来,具体来干啥的不知道,不过听她们的意思是,当初是由校长领着一群人在学校里转悠了好久,应该是把几个学院都给逛了,看到的人有不少。
京大这边,各级别的领导下来巡视的真心不少,可就像喜宝记忆里的那样,多半都是人到中年已发福秃顶的领导。像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哪怕知道对方地位不凡,也很少有主动凑上去套近乎的。可换成年轻人就不同了,如果是个年轻的,长得又特别好看的,那就更不同了。
就连有了对象的王丹虹都忍不住拿手捂住了脸:“他咋长得那么好看呢?比电视上的明星都好看…对了,宋言蹊、刘晓露,你们不是去过电影学院吗?我敢说,那边的学生也没他那么好看。”
喜宝弱弱的开口:“我去过电影学院,可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儿。”
王丹虹好气啊,扭头看刘晓露:“你说你说!”
“我觉得吧,应该是感觉不太一样,电影学院那头好看的人是不少,就是满脸笑容的,笑得特别灿烂,特别是
在宋言蹊跟前时,一口一个‘社会妹咋咋的’,就很热情的那样,跟□□那个年轻官员不一样。”
“社会妹是什么?”另一个舍友冷不丁的问道。
刘晓露看了喜宝一眼,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顺口回答道:“宋言蹊的哥哥叫宋社会,他们就管她叫社会妹。”
宋言蹊…
宋社会…
被噎了一下的舍友半晌才开口:“你们家这名字取的,真挺任性的。”
“说这个干啥?咱们继续说那个□□官员吧,我听校长叫他小谢,你们还知道啥不?他是大学生吗?能进□□的,我猜他的学历应该差不了。”
“学历算个啥,反正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特别是他那双眼睛啊,真漂亮。”
“男人咋能说漂亮呢?反正就是好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是吗?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儿冷冰冰的?你看岔了,还是我看岔了?真希望我毕业后也能进□□。”
眼见宿舍里越说越热闹,喜宝很是茫然的扫过一圈,沉默了半晌后,最终还是决定低头看她的书。听不明白就不听了,何苦为难自己呢?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喜宝那么看得开,谢少不过是来了京大两回,前后加一起,连半天时间都没有,而且他是属于陪同的,主角一直是□□的领导以及京大校方。可即便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爱慕的,好奇的,还有胆大的已经琢磨着去打听消息了。
如果说,国家体育代表团选拔翻译一事,搅得外国语学院不得安宁,那么谢少就这么晃悠两圈,直接将整个京大彻底给搅浑了,等回头打听出来,他还是隔壁清大毕业的,更是被全体女同学奉为了男神。
哦不,不是全体女同学,得把喜宝刨去才对。
…
甭管外头有多少纷纷扰扰,喜宝径自安稳度日。
及至京市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她收到了一封来自于鲁市的信,上头的署名是宋社会,可邮戳的确是鲁市的。
喜宝摸了摸信封的厚度,感觉里头至少也有三五张纸,又瞧了瞧愈发下大的雪,忙紧赶两步跑回了宿舍。
信的确是毛头寄来的,喜宝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展开信纸,就先看到上头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堆的话,等仔细看下去时,却是越看越惊讶。
毛头真的跑去鲁市了,目的当然是拍戏,不过这事儿真要说起来,却实在是太戏剧化了。
却说月余前,徐向东、章世耽等人就由学校老师推荐去了红楼梦剧组试镜,他们都是早有准备的,又全是科班出身,哪怕演技不如毛头,在当下却也属于比较出挑的一挂。加上红楼梦剧组需要大量演员,导演很快就通过了他们的试镜,但并且立刻定下角色,只说先进组培训,后视具体情况定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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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毛主.席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
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
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
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