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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变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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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免还有人咬毒自尽, 晏实上前将两人的嘴塞上布。相比巩驿丞慌而不乱, 那个杂役明显吓得不轻。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一样, 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尿骚气。

晏实一把将他拉得远远的,丢在地上。他再也受不了, 恐惧使他呜咽出声。被晏实一喝,只剩止不住的哭嗝声。

晏玉楼眯起眼, 这杂役要么是心理素质太差, 要么就是真不知情。相比许二事情败露就咬毒自尽的死士行为,巩驿丞的身份更引人深思。

长夜漫漫,未免夜长梦多。她即命晏实连夜去县衙调来人手,将草棚里的箱子搬出来。看样子箱子还没有打开过。命人打开一个,那白晃晃的颜色在黑夜里都照得人眼睛发疼。

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 何况是这样的一笔巨财。雨前县的柳县令原就是被人从梦中叫醒, 听到自己治下出了大事,又听闻来人是京里的信国公和荣昌侯, 他整个人都吓傻了。此时他战战兢兢地弯着腰站在一边,看着那一箱箱的官银不由得两眼发黑。

灾银在他的管辖内被找到,侯爷不会认为他是匪贼帮凶吧?

他浑身发寒,眼神发飘。不经意看到捆着的巩驿丞, 惊问出声:“你是何人?”

晏玉楼眼眸眯起,看了过去, “柳大人, 他是驿站的驿丞, 你不认识吗?”

“不…他不是!”

柳县令立马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自己撇清嫌疑的关键。真是天不亡人哪,可算是让他找到法子在国公爷和侯爷面前摘干净了。

“回侯爷,这人下官从未见过。驿站的巩驿丞今年五十有二,比他要年轻许多,这个人绝对不是巩驿丞。他肯定是贼人的同伙,定是他杀了巩驿丞!把灾银藏匿于此。”

他话音一落,晏实就带了两个人直奔那驿丞的房间。

果不其然,在房间的床底下有动过土的痕迹,在那里挖出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发出阵阵不好闻的气息。

晏玉楼没有上前,姬桑带着柳县令前去辨认。柳县令忍着作呕,因尸体面目腐烂无法辨认,只说看身形似巩驿丞,其它的要等仵作查验能才定论。

其实不用再验,所有人都知道这人必是真正的巩驿丞无疑。

这个冒充巩驿丞的老人杀死了真正的驿丞,那许二说不定也是假冒的。至于这个杂役,还未等人审问就倒得一干二净。据他自己所说,之前的杂役听说病死了,他是附近的村民,驿站重新招工时才进来的。

照这种情形看,先前的杂役恐怕不是病死的。这个杂役说的是真是假很容易查清楚,不用晏玉楼吩咐,柳县令就派人去杂役所说的村子查明。

柳县令一心想卖好,期望着能入贵人们的眼,自己说不准还能在现有的位置上动一动,往高处走一走。

晏玉楼此时没有功夫怀疑他,也没空搭理他,这些银子先运回去再说。在姬桑的要求下,晏实压着银子赶路,他陪着她跟在后面。

连夜赶路是情形所逼,常人熬上一夜大多无事,但她是有身子的人,自是不能以常情论之。好在马车里一应东西俱全,为了减少马车颠簸垫了两层褥子。不放心别人,姬桑决定亲自驾车。

这下晏实都搞不清这个国公爷在想什么了,这么关心自家侯爷到底想图谋什么。更让他惊讶的是一向谨慎的侯爷居然同意了,而且还不让人跟着。

就这样,晏实押着运送灾银的队伍急行赶路,想早点把银子运回去。后面的姬桑只有行稳为主,不疾不缓地驾着马车,为的就是让晏玉楼睡一觉。

很快,两者便落下许多距离。

押银的队伍才出雨前县的境界便被一群黑衣人围住,过招后晏实心下焦急起来。这些人都是死士,再战下去他占不了上风。要是侯爷他们赶上来受到攻击,那就不妙了。

正当他准备抱死一战时,不知从何处又涌出来一批人。看路数同样是死士,比前一拨更加不要命。很快后来者居上,一场血洗之后快速清场撤离。

空气除了血腥味,竟是半点看不出来之前的恶斗。

晏实重新召齐人手,发现那个冒充巩驿丞的老人已经咬毒自尽,嘴里的布自然已经掉了。他心一凛,凌厉的眼神扫过所有人。

此时不是揪出细作的时候,他只能继续赶路。

不多时姬桑经过那处,闻到久未散去的血腥味,扬了一下鞭子以最快最稳的速度过去。马车内的晏玉楼睡得香实,马车的摇晃让她如同置身摇篮之中。她不仅中途没醒,还做了一个不错的梦。

次日近午时,终于回到府城。

失而复得的灾银,令浒洲大小官员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围着那些箱子热烈地讨论着,想从晏实嘴里问出什么。

晏实一言不发,只让人紧守着银子,等待主子们回来处置。

就在所有人都围在衙门口时,一辆马车绕路到后衙侧门,马车上的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后衙。

衙门口,阮从焕站在所有的官员前面,看着那些箱子眼神发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听着身边人的欢喜声,只觉得像一场梦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心有所感回头,对上一双平静的眼。那金银富贵窝里养出来的贵公子双手抱胸,漠然地看着他,他从对方冷淡的眼神中看出失望。

他终于让那个矜贵的小舅子失望了。

曾几何时,他为有那样尊贵的岳家和小舅子而引以为傲。在别人眼中,小舅子身份高贵应该是盛气凌人不拿正眼瞧人的,但是他知道世间再没有比荣昌侯更好的小舅子。

他曾暗自起誓做一个百姓称赞的好官,不给自己的祖宗丢人。不让侯府丢面子,成为小舅子得力的心腹。

那样的决心是什么时候改变得呢?是在妻子一句句我们侯府如何如何的话语里,是在妻子背地底嫌弃这嫌弃那又哭又闹的折腾里,还是在别人谈论起自己尖酸的语气里。

慢慢地,他只想做一个百姓爱戴的好官。至于什么侯府,什么站队依附,他都不愿意再想。他不喜欢回家,不想看到妻子,甚至到后来连儿子们也不想亲近。

他觉得要是自己一心做官,无妻无子其实也挺好的。这样的念头一旦滋生,竟是如何都挥散不去。

对方还在用那失望的目光看他,他突然心一涩,五味杂陈。

晏玉楼远远看着他,带着陌生的审视。仿若以前认识的那个阮从焕从未存在过,那个稳重中带着腼腆的书生,那个初见她时不敢看她的年轻进士,与眼前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判若两人。

再次死无对症,当真是好得很。

激动的黄元化兴奋道:“阮大人,这下灾银找到了,我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有这笔银子在,事情就好办多了。还是侯爷和国公爷厉害,一来就找到银子。”

阮从焕笑笑,“他们确实厉害。”

黄元化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淡,高兴地与其它官员们热烈讨论着。阮从焕再次回头,已不见晏玉楼的踪影。

这时一个人朝他挤过来低语两句,他平静地退出人群,朝后衙走去。

后衙的厅堂中,晏玉楼静坐等候。晏实站在身后,严阵以待。主仆二人一个冷一个杀气腾腾,气势令人生畏。

阮从焕进来,脸色依然没有变化。

“恭喜侯爷找到灾银。”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晏玉楼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别有用心的人同流合污。他不满自己的光环被侯府压制,这一点她能理解。可是为什么口口声声想做一个好官的他,会为了一己私利与人同谋。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曾说过要做一个好官。在此之前我毫不怀疑,即使知道你与我侯府生了龃龉我都未改变看法。我一路行来,见过浒洲百姓如今的境况。对于你的管理才能我是认可的。然而我没有想到,至始至终你都知道银子在哪里,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侯爷,您说的话下官不明白,下官也是今天才知道银子被贼人藏在雨前县驿站。下官愚钝,不如侯爷有经纬之才,看不穿那些贼人的诡计,实在是惭愧得很。”

事到如今,晏玉楼还真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认他的罪行。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无辜的。唯一的巧合就是他两日前曾在驿站歇过一夜。

仅凭这一点,很难说明什么,更无法定他的罪。毕竟这段日子里,在驿站歇过的人肯定不止他一个。几年不见,他的成长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你以为不认,我就没法子吗?”

阮从焕面色依旧平静,那双原本能一眼望见底的眼睛,此时早已失了原本的清澈变得浑浊幽暗。

“侯爷,下官没有做过的事情如何能认。下官虽远离京城,却也知如今京中局势,你若因为下官与令姐的事情生气,想给下官吃个教训,恐怕正中信国公的意。饶洲知州程大人的失误已经让信国公很是恼火,下官如果让人捉到什么把柄难保他不会大作文章借机发难。在外人眼中,你我是一体的。下官要是与灾银被劫之事脱不了干系,侯爷您如何能摘得干净。还请侯爷三思,莫要事后追悔。”

他说得没错,要是换在从前晏玉楼定然会顾忌一二。可是现在她有那个自信保证姬桑不会和自己做对,所以他的心思只能白费。

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在她面前不再装模作样而是开始讲利益,看来阮从焕的成长不止一星半点。

“不装了?几年不见,本官对你真是刮目相看。当年我母亲眼光不错,是她说你绝非池中之物,配得上我侯府嫡女,所以才把四姐许配给你的。事实证明,她看人看得准,只可惜你走的路与我们期望的那条路背道而驰。我晏玉楼最不喜被人威胁,我更不怕信国公会有什么动作,所以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即便是没有任何证据也有法子处置你。”

听到她的这一番话,阮从焕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侯爷想以势压人?”

“本官就算以势压人,那又如何?”

阮从焕突然冷笑几声,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是啊,你们权贵不是一向如此。仗着世族的权势高贵的出身趾高气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闹就闹想杀就杀。我真是蠢得可以,居然曾经相信你们侯府的人是不同的。”

晏玉楼看着他,对于他的话不赞同也不反驳。他既然认为他们侯府一直以来都压迫他,她再说什么恐怕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好好的一棵苗子,要是利用得好无疑是侯府的一大助力。只是苗子虽然不错,不想长着长着居然歪了。既然歪了,只能忍痛砍断,免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脸上的笑渐渐隐去,换上另一种奇怪的表情。

“下官想问问侯爷,为何怀疑下官?”

从一开始他失踪再到他被找到,找到后不过近十天的功夫,在这段日子里他什么都没有做,侯爷为什么偏偏怀疑他?除了在驿站歇过一晚外,他想不出来自己哪里露出过破绽。

他不知道在到浒洲之后,晏玉楼心里就有了怀疑。

夫妻数载,他难道不知道四姐是什么样的人吗?一个男人如果预感自己会出事,最放心不下的是谁?定是自己的妻儿。他既然知道自己会出事,会留信交待四姐不要声张,为什么没有安排人看护好府里的妻儿?

她来到浒洲是为灾银的案子,他身边最得用的小厮却提起他们的夫妻之事,还暗指四姐不安于室。刚开始,她确实怀疑过清明是被有心人利用。但是后来证明,清明至始至终都只认一个主子,那就是他。

他被关在天香楼多日,按理来说他是受害人,是最不应该被怀疑的人。可是晏玉楼反复审问过那个老鸨,得到一个信息。天香楼被封后,所有的人都不允许外出。每个姑娘都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燕霜姑娘也是如此。

楼里有专门做饭的人,燕霜姑娘的饭菜都是老鸨亲自送的,老鸨和燕霜有利益关系,燕霜吩咐的事情她一定会照办。

封楼的那段日子里,她还不知道燕霜有那个胆子藏匿阮大人。只是有些奇怪燕霜的饭量大了许多,燕霜说是日子无聊不吃难受,她这才将信将疑。每次送进去的饭菜,回头取的时候都是吃得干干净净。

可是在事发的前四天,饭菜开始有剩,且剩得不少。

晏玉楼反复猜测过这其中的缘由,如果说他被关后一直比较配合听话,为什么会在后四天开始减食?

她记得找到他时,他那一向狼狈的样子。确实是受了罪的,要不然不会看上去那么惨。到底不吃饭是他自己还是燕霜不让他吃?

隔间狭小,据他自己后来所说能听到外面的动静。那么那日她带着人进去时,他应该听到了。他虽双手双脚被绑,可要是挪到墙边弄出一些声响还是可以,为什么他没有动?

这些怀疑最开始很是细小,她也可以替他找到合理的解释。可是后来的事情表明,她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在清明被放出后散出那样的谣言之后,她开始正视他所有的不寻常。

他在天香楼里被关了近一个月,养好身体上差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乡视察民情。一个人若是藏了一笔巨财,定会时不时去藏财的地方查看一下。所以在知道他在雨前县驿站住过一晚后,她当即前往雨前县,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只是这些,她并不打算告诉他,也不想替他解惑。

“阮大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过留迹雁过留声,你掩盖得再好,总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侯爷,下官只是想知道您为何怀疑下官。下官没有做过的事,自然不怕别人发现。”

事到如今,他依然选择不认。

她缓缓一笑,“无妨,本官并不需要听到你承认。死无对证,你确实有不认的底气。只是你莫要忘记了,我是谁,你自己又是谁?”

他要是以为在浒洲得了名声有了浒洲百姓的拥挤就能继续在仕途上走下去,那就是大错特错。

“下官不敢忘。”

“好,阮大人记得就好。你身为一洲知州,居然连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都察觉不到。因为你的疏忽大意,致使案情一直毫无进展,百姓跟着受苦受难。此事影响甚大,京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本官虽是你的小舅子,也很难包庇你,免得别人说我任人唯亲霍乱朝纲。我知道你一心想做官,只要能做官你并不在意其它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我很乐意成全你。浒洲你别呆了,我给你换个地。丰城的源县,那里的百姓水深火热正需要你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你去那里定能一展自己的抱负。”

源县是个什么地方,但凡是进入官场的人都听说过。去那个地方任职的官员,都是因为得罪朝中重臣而外放过去的,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离开。

丰城是有名的蛮荒之地,源县更是丰城中最贫瘠的一个小县城。漫天的黄沙,早起时能把门给堵住。白天清扫了,晚上又堆得比人还高。缺水少粮日照毒辣,那里的人寿命都不长。再是腹有千计的官员,到了那里也是无计可施。

阮从焕面色已是大变,眼神充满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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