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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吃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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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亮, 便听到隔壁悉悉索索的声音。老两口轻手轻脚地下床, 不多时满屋子都是米粥的香气。

昨天因为是临时赶上的, 他们喝的是糙米粥。今天早上的粥是老两口精心准备的,自然不再是糙米粥而是白米粥。

晏玉楼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李婆婆, 发现对方的言行举止确实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官宦人家养出来的气质。联想到昨天老两口的对话, 她猜想李婆婆应是京中某个大户人家出来的。

吃完饭后,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听大娘说话似乎是宣京口音,不知大娘可是宣京人氏?”

李婆婆愣一下,倒是没有否认, 只道她好耳力。

“不日我们便要归京,不知大娘可有话要捎回娘家?”

王老汉看过来,老婆子不是说这两人私奔出来的吗?怎么还要回京?他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多少带出一些, 在两人之间打量。

姬桑目不斜视, 晏玉楼看着李婆婆。

李婆婆苦笑一声,“我母亲早亡父亲也已去世,家中是庶兄当家, 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再者出京多年, 那些人怕是都以为我早就死了。”

这番话说得不清不楚, 倒也不难猜出大概。无非是嫡庶之争, 最后庶出的当家, 嫡出的转眼从天下掉到地下。

“你既是嫡出的姑奶奶, 万没有避让庶出的道理。便再是庶兄当家, 也不应看着你过得如此落魄。我这人向来爱抱不平,你若有什么隐情不妨说与我听,或许我还能帮上一些。”

王老汉浑浊的眼睛一亮,“这位公子此话当真?我婆娘被人害得苦…”

“孩子他爹别说了,都是过去的事。这么多年我早已看开,那些东西他们拿去便拿去吧,都是身外之物,哪有性命重要。”

晏玉楼眯起眼,嫡庶之争谋财害命并不鲜见。只是李婆婆是女子,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她那庶兄何至于起杀心。

她看了姬桑一眼,姬桑这才开口。

“如是你的东西,万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你莫要有顾虑,我们二人在京中颇有些权势,你只管把冤屈说出来我们定会替你讨回公道,权当是报你们的收留之恩。”

王老汉看出一些门道,只怕自家老婆子猜错了。这两位公子哪里是什么私奔出来的,说不准真是进山狩猎迷了路。

同样的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会引起不同的效果。相比王老汉的心思简单,李婆婆心下只有震惊。她当年身为伯府姑娘,在京中都只能看人脸色行事。宣京权贵何其多王公贵族无数,敢说在宣京有些权势的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他们二人如此年轻,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真的能帮自己讨回公道吗?

思量再三,咬牙狠心。

她都这把年纪,活得也算是够本了,还有何可畏惧的。要是能拿回母亲的东西,那她的山儿也不至于这般辛苦奔波。

“两位公子大义,且容我慢慢说来。”

李婆婆原名李蓉娘,是宣京乐安伯府的嫡出大姑娘。生母体弱膝下仅她一女,反倒是府中的姨娘们各有所出,乐安伯府也算得上是子孙繁茂。

她庶长兄的生母王姨娘,是其父的表妹,不光育有庶长子还育有庶长女,深得父亲的宠爱。她的父亲之所娶她的母亲,不是因为门当户对,而是因为她外家的家产。

她外家是商贾,当年她母亲嫁进李家时带进万贯家产。那些嫁妆一半充公一半是她母亲的私产,那一半的私产若无意外便是她的嫁妆。

事情的起因也正是那些东西,她母亲去世后王姨娘当家。父亲本就是个闲散伯爵,没什么作为,更不管后宅之事。

为了谋她手里的东西,王姨娘陷害她与一名家丁有染,并捏着这个把柄要将她嫁给自己的娘家侄儿,好一口吞下她的嫁妆。

王姨娘的侄儿是个嫖赌之徒,她如何能嫁?

不想威逼不成,王姨娘便将她与家丁有染的事情传扬出去。女儿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莫说伯府不能容,便是族人也容不下。

无论她如何辩解都没有人信她,最后她被送到京外的庵堂静修。便是这样,王姨娘也没有放过她。那庵堂的尼姑被王姨娘买通,居然想谋害她。

她假装不知,寻着一个空隙逃出来。

没有路引举目无亲,可怜她堂堂伯府的嫡出小姐只能装成乞丐沿路乞讨去投奔自己的外祖一家。谁成想外祖一家被人灭门,家财都落入旁支之手。

王姨娘却并没有放过她,她东躲西藏在一次逃亡中摔断了脚。因为要躲着抓她的人无法安心静养,骨头没有长好成了跛子。走投无路之时,她想一死了之。最后被一山中猎户所救,此后便与猎户隐居山林,一直到现在。

时隔多年,第一次同外人说起自己的遭遇,李婆婆几次哽咽难当。那些苦难原以为已经过去,今日提起那些绝望悲愤历历在目。

她没有忘记,只是埋在了心里。

他人的故事或许只有寥寥数语,但其中艰辛便是没有身在其中也能窥知一二。世道对女子而言更是艰难,李婆婆能一路逃过追杀必是九死一生历尽磨难。

乐安伯府的事晏玉楼有所耳闻,不过现在宣京已无乐安伯府。乐安伯去世后,伯府降爵不能再称伯府。

这位李家的大姑奶奶,她曾在自家老娘口中听到过。

“原来是李家姨姨,我娘曾念叨过你。说你向来性情温婉知书达礼,定是被人所害。”

李婆子心一动,仔细打量她,依稀能看到故人的影子。当下有些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公子母亲名讳?”

“我娘姓杜,出身常山伯府。”

“你是杜姐姐的儿子?”

当年李蓉娘和杜氏同为伯府嫡出大姑娘,两人出身相同社交圈子差不多,曾是闺中好友。没想到一别经年,还能在此处见到故人之子。

遥想当年恍然如梦,李婆婆流泪不止。

“杜姐姐如今可好?…瞧我问得是什么糊涂话,杜姐姐人长得美心地又好,有你这般出色的儿子,她定然是好的。”

“我娘很好,他日你若归京便可见到她。”

李婆婆抹着眼泪神情发怔,归京吗?她还能再回去吗?

“我…”

“你先别急着回答,你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待回到京中定会替你查个清楚明白。你若是想通了,可去荣昌侯府寻我。”

李婆婆又惊又喜,吃惊于晏玉楼的身份,又替故友欢喜。她离京时尚在闺中,那时杜姐姐也未定亲,不想竟是嫁进侯府。

“好,好。”

王老汉也很高兴,虽然他不清楚什么伯啊侯的,但是一听都是很厉害的人。要真有贵人相助,老婆子的冤屈便能洗清,他们一家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这些年他们生活在山里,虽说是清静到底还是有许多不便。眼看着他年纪渐大,已无法打猎维持生计。独子在山外谋生一家人分隔两地,哪里不想和儿子一起过日子。再者儿子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他们在山里也不认识什么人,说到亲事两眼一抹黑就怕耽搁儿子。

得了晏玉楼的准话,两口子像吃了定心丸。李婆婆到底是宣京来的,多少看出一些门道。虽说另一个公子没有表露身份,但看气派应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有他们二人从中帮衬,或许有生之年她还能堂堂正正的归京,在母亲的坟前烧上一柱香。

下山时,王老汉坚持送他们出山,他们问清出山的路婉拒他的好意。老两口把他们送了又送,最后依依不舍地留步。

在看不到人时,姬桑重新背起晏玉楼。晏玉楼趴在他的背上,心情略有些沉重。世家大户大多都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那些痼疾除之不尽。

“京里的那些世家这些年做了多少阴损之事,没想到你我远离宣京身陷此地都能听到。湖阳公主事情不用多说,世人都知道她是什么德行。我听说前些日子年近古稀的锦宁侯才纳了第二十六房小妾,那小妾年方十六,和他最小的孙女一般大,是一名七品小官孝敬的庶女。上个月感恩伯府的两位公子为了一名花楼女子与人大打出手,还闹到顺天府。便是清贵如谢家虽说没有纳妾之事,我那大姐夫却有两名通房丫头日日红袖添香。更别提我的二姐夫,光姨娘就有三位。我二姐性子泼辣,灌了姨娘避子汤,这才不用受庶子庶女的苦。我的姐夫们之所以没有弄出庶出子女来,都是因为我的姐姐们有我这个弟弟。你说,我能怎么办?”

他将她的身体往上一托,稳稳地踩着王家人踏出来的小路前行。四周青山葱翠,仿若天地间唯有他们二人。

“古往今来,世间之事不都是如此,何必为这些不值当的事情生气。”

“你真当我是为那些人置气,我只是有时候替我们自己觉得不值。举国上下污七八糟的人和事太多,各部官员大到侍郎下至小吏哪个敢说自己手上干净。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我懂,我自不会苛求他们两袖清风分文不取。只是连灾银的主意都敢打,那就不是一般的贪赃枉法,而是有不臣之心。固县之事我还未与你细说,你要是亲历过必会觉得震怒。”

接着,她把在固县夜宿时发生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包括有人盘剥灾民的银钱,明抢过往客人的财物等,末了思索一下,顺带提了平儿的事。

“下面乱成这个样子,我始料未及。”

“这事我知道。”

他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当然知道她一路行来发生的事情。她冷哼一声,拧了一下他。他的肉坚实坚硬,拧得她手都疼。她只得改成捏他的脸,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我还有账没有和你算,你为什么买通花姑?”

“不是她。”

“不是她还能是谁?”

总不会是她最亲近的采翠和晏实吧?这两个人不可能背叛她,更不可能被他给收买。那么…她想到一个可能。那时她与古幽兰同行,还有那个钱三,隔墙有耳被人听到也是正常。

固县之事,钱三曾替她解围。

“钱三是你的人?”

“嗯。”

他倒是好手段,京里京外的手伸得极远。若不是现在和她关系匪浅,只怕以他们之前的状态她根本斗不过她。她自以为与他旗鼓相当,却不知差之甚远。

她天生算不上是玩弄权谋的高手,之所以能位极人臣,凭的是会投胎。

所以说投胎是门技术活,她要不是出生在荣昌侯府哪里可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她要不是自小被当成男儿养大,怎么可能不受这个时代的束缚。

上天的恩待无以为报,她唯有多帮一些人,才对得起老天爷给的第二次生命。

近午时他们眼看着快到山脚,远远听着似乎有人声。她连忙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心里略有一些遗憾。

几天的时间太过短暂,两人以后再也不可能如此旁若无人地亲近。瞄一眼他的神色,似乎也是相同的感觉。

那些人声越来越近,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晏实,我们在这里。”

“侯爷,是侯爷!”

晏实的声音颤抖着,脚步急切。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的人不死也残,这几天他连想都不想。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找到侯爷,要是侯爷有什么不测,他便以死谢罪。

看到自家主子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他一个大男人差点热泪盈眶。这几天他们不眠不休地赶路,整个人像绷紧的弦一刻不敢松懈,更不敢去想即将面对的结果。

神经大紧大松之下,他身体一软倒在一个护卫的身上。

“侯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姬桑那边要平静一些,许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奴才。阿朴看上去明显比晏实要镇定许多,若是忽略他袖子里抖个不停的双手,怕是很难看出来这是他们主仆劫后余生的重逢。

程风扬心有余悸地松口气,这几天两边人马摒弃前嫌共同赶路。好在两位爷都没事,否则朝堂内外还不知要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他的桃花眼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自家表哥看起来还好。只是晏侯爷看上去有些不太好,脸色苍白了一些。

也不知这两人在一起几天几夜,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晏玉楼一看他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程风扬,好的不学歪心思倒是不少。只不过他再是会想,也想不到他们这几天是如何相处的。

要是他知道自己敬爱的国公表哥背着自己下山,眼珠子还不得掉下来。

她收敛神色,态度谦和对着姬桑道谢:“这几日多亏姬国公相助,我感激不尽。他日姬国公若是有难,我定当义不容辞。”

“晏侯爷客气。”

程风扬看着他们你来我往,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两人都相处了几天,有必要如此生疏吗?都说患难见真情,过命的交情不应该称兄道弟吗?

怎么还是一副客套的样子?

咦,不对啊。

那夜听说晏侯爷是被冯世贤推下去的,可表哥是自己跳下去的。难道这里面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难道表哥对晏侯爷…

一股寒气袭来,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自家表哥在看自己。他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用,表哥何至于这般生气。

“表…表哥,你交待的事情我都已办妥。”

眼见着表哥往前走,他赶紧跟上去,低声说着这几天的事情。而他们的身后,晏实也在向晏玉楼禀报她掉下山崖后的事情。

冯世贤当场被他杀死,花姑躲避及时伤得不算重。本来是也想一起来的,被他要求自己找一家客栈好好呆着养伤。

那夜山寨里冲进来一群人,听说是另一个山头的山匪。为抢山头夜袭山寨,山寨里的三当家乱斗中被砍死,二当家不知所踪,寨子里的人死伤过半,大当家和四当家带着活下来的人关门闭户休整山寨。

他是在下山途中碰到上山的程风扬一行人,程风扬听说信国公也一齐坠崖着急忙慌地和他们一起来寻人。

她默默听着,想着姬桑说过山寨里原是他的人,现在混了不少有异心的人进去。她敢肯定山寨之乱定与他有关,这个男人下手是真狠。

前面的姬桑走得很慢,程风扬以为表哥从山崖掉下来身体多少有些受伤,自然跟着放慢脚步。山路狭窄,前面的人慢后面的人自然就快不了。

晏玉楼慢慢地走着,嘴角慢慢翘起。

记得有人说过,越是心狠的人动起情来越是浓烈炽热。谁能想到冷漠如他,居然是一个如此心细如发的男人。

下山之后,便不在固县地界,而是在莽县境内。

花姑一看到她,眼泪止都止不住。她再三表示自己没有事,花姑这才抹干了眼泪,主动要服侍她沐浴更衣。

她吓得立马拒绝。

没有采翠在身边,确实多少有些不方便。好在眼下有身孕在身,那月事不会再来,也就不用有人帮忙遮掩什么。

姬桑一行和他们歇在同一家客栈,客栈里掌柜向他们介绍了不少莽县当地的菜式。莽县盛产香醋远近闻名,用香醋烧的菜式就有许多种。

早在掌柜说到香醋时,晏玉楼就感觉自己在咽口水。

姬桑何等心细,当下让掌柜的将拿手的菜式全部来一份。喜得掌柜迭声吩咐厨房,叮嘱一定要用心烧制。

“各位客官要是尝得好,可以买上一些。我们莽县的香醋和别地的不一样,不拘是做醋鱼醋排骨还是拌在菜里,都是极为爽口的。”

不消说,这位掌柜的定是有亲戚开香醋作坊的。如此卖力推荐,自是想他们买上一些。

或许是她的胃口产生变化,也或许是几天的食不知味让她胃口大开。总之香醋做的菜很合她的口胃,她一连用了两碗饭。

掌柜的再问起时,姬桑毫不犹豫要了三十坛香醋,让人送往宣京。再备上十坛放在马车上,以便路上随要随取。

晏玉楼有些无语,她不过是怀个孕又不是要泡在醋坛里,哪里就用得着四十坛香醋。别的男人送女人珠宝首饰华服胭脂,他倒好就知道买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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