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真好看, 她不由地想着。低低沉沉的声音, 似古琴般扣人心弦。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刚才这个男人说什么,什么他很喜欢小的?
要死了, 冷面冰山竟然这么会撩人。
啊啊啊…
不能想,一想就血气上头面红心跳, 昨夜的画面齐齐泛上心头。深吸几口气, 稳住心神后夺门而出。
众人看到她气冲冲地出来,各自交换眼色。
谢邈上前询问,“无归, 可是姬国公不同意?”
她神情高傲,一派坦然,努力镇定自己的气息,“本官提议合情合理, 有理有据, 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国公爷之所以私议,是因为有私事相求本官。”
“什么私事?”
谢邈问道,显然有些好奇。内阁的同僚们各自停下手中的活伸长着耳朵, 有人慢慢走过来, 紧接着大多人都起身往这边聚拢。
她思及方才的事, 心下复杂。将羞恼的脸色转成鄙夷, 不屑道:“国公爷看上一女子, 让本官行个方便, 不要从中作梗。”
姬桑一过来就听到她这句话, 眼神幽暗复杂。她说得倒是没错,自己确实看中一女子,若她不同意,他便不能如愿。
众人一听,惊呼四起。
再看姬桑那张苍白如冰山的脸,眼神都有些微妙。想不到信国公竟是这样一个人,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再是高高在上的男子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知哪家姑娘烧的高香,竟能让国公爷与侯爷为之相争。
晏玉楼一转头,看到一张张八卦的脸。
“怎么,大家都无事可做了吗?什么时候内阁如此清闲,朝廷的俸禄是白拿的吗?”
大家立马作鸟兽散。
开什么玩笑,谁敢得罪荣昌侯,谁敢触她的霉头。可是因着那一句话,所有人心里的八卦之火被点燃,私下议论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幸运。有人提起最近侯府老夫人替侯爷相看的事情来,纷纷猜测那女子定是有意与侯府议亲之人。
难怪侯爷脸色不好看,迁怒他人,却原来是国公爷想夺侯爷所爱。两位爷之间的争斗还真是越发的不避人,都从朝事转到私事上面。
也不知最后是哪位爷抱得美人归,无论谁赢得美人芳心,这梁子都是越结越大难以开解。既然那女子是与侯府议亲之人,倒也不难打听。
有人生起心思,决意好好打听打听,好好巴结一下未来的国公夫人/侯夫人。
晏玉楼身为辅佐大臣,在内阁有一个隔间。除了谢邈能自由进出外,其他的人无事不敢轻易去打扰她。
“无归,那姑娘是哪家的?”
“大姐夫也好奇这等风月之事?”
在晏玉楼的心里,这位大姐夫鸿儒硕学,满腹诗书不食人间烟火。近两日倒是奇了怪,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子突然变成凡夫俗子,竟然好奇坊间八卦。
谢邈温文尔雅一笑,“你大姐忧心你的亲事,我亦如此。你一日不成亲,始终是岳母和几位姨妹的一桩心事。想来信国公都能看上的姑娘定有许多过人之处,若真是品貌上乘的好姑娘,何必相让给他人。”
“大姐和大姐夫的好意,我心领。只是我暂时无心男女之事,纵使再优秀的姑娘我也不甚感兴趣。信国公真是喜欢,我犯不着拦着。他凭本事抢人,我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明明就是八卦,偏要说得冠冕堂皇。她就不说,急死这个老学究。
谢邈的眼底划过失望,对于小舅子,他始终是敬三分的。别人家的小舅子惹是生非不成器,他家小舅子却不一般。不仅自小崭露锋芒钟灵毓秀,且深得先帝器重,年纪虽轻心智却不输朝堂中的那些老狐狸。
父亲常常夸赞,令谢家子孙取其所长,不要成为百无一用的书生,只知一味追求曲高和寡不通时务。
“那真是可惜,倒是便宜信国公了。”
“便不便宜两说,且看他的本事。”
晏玉楼冷哼,挑了一下眉。
这时晏实提着食盒进来,将一盅汤摆在她的桌案上。一揭盖子,人参味儿立马飘出来,混着乌骨鸡的香气,令人垂涎。
还是自家老娘有心,知道替自己熬汤。
谢邈看一眼汤色,皱起眉头,“无归最近身体是有什么不适?为何是乌骨鸡汤?此汤专门调理女子气血不足妇人产后体虚,怕是侯府厨娘弄错了吧?”
晏玉楼脸一黑,看一眼晏实。
晏实懵然回过神来,“太傅大人误会了,这汤不是侯府备的,是信国公府送来的。”
她吃一大惊,还以为是老娘关心自己,不想是姓姬的让人送的。自己一个大男人喝什么乌鸡汤,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信国公怎么会给无归送鸡汤?”谢邈问着,眼神晶亮。
“我怎么知道,许是他今日得了失心疯。”她没好气,瞪着那盅鸡汤,递给晏实一个隐晦的眼色。
平日里瞧着机灵得很,怎么今日跟着犯糊涂。真是国公府送来的鸡汤,也不知道避避人,好歹等大姐夫离开再拿进来。
晏实心一凛,忙解释道:“太傅大人又误会了,此汤不止我们侯爷有。国公府送来许多,今日内阁当差的大人都有份,太傅大人那里也有。”
晏实的话让晏玉楼刚升起的怒火熄灭,算那厮识相,还知道掩人耳目。只不过手段粗糙,实在算不上高明,有损他一贯不苟言笑城府深沉的形象。
谢邈大感意外,“国公爷今日真是奇怪,居然会请大家喝乌骨鸡汤。”
“有什么奇怪的,大姐夫你没看见信国公脸色惨白如纸吗?许是他自己想进补一二,又觉吃独食不太好意思,所以拉着大家一起喝汤。我们只是沾光,不必大惊小怪。”
“说得也是,无归一提我这才想起信国公的脸色确实难看。原来是身体有恙,怪不得。如此机会真是难得,我定要尝一尝国公府厨娘的手艺。”
晏玉楼看着他一副垂涎美食的样子,再次觉得心中那个博学严肃的形象破灭。建立形象要数年之久,垮塌只有一瞬间。
“大姐夫不是说此汤专治妇人气血不足产后体虚的吗?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喝女人家的汤水?”
谢邈温雅摇头,“无归此言差矣,你有所不知,此汤虽说女子服用益处更大,可也适用于男子生精补气。信国公难得慷慨一回,我自是要赏脸。”
晏玉楼失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大姐夫如此有趣。没想到高雅的外表下,居然有颗幽默的心。倒真是意外的发现,以后她也不需要在大姐夫面前努力摆侯爷的架子。
“大姐夫原来是如此风趣之人,以往我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难道无归以为我是顽固不化的迂腐之人不成?”
“自然不是,只是没想到大姐夫这般有趣。”
两人相视一笑,谢邈告辞出去。
晏实看着那汤,“侯爷,信国公此举甚是蹊跷,这汤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他不是行径卑鄙之人。”
晏实不敢反驳,暗道侯爷怎么如此笃定信国公的人品。万一是个伪君子,侯爷看走眼怎么办?即便不是伪君子,国公府和侯府一向不对付,信国公和侯爷作对也不止一日两日。万一对方生了坏心,可如何是好?
“侯爷,还是小心的好。”
“姬桑脑子没坏,不会用这么下作又蠢的法子对付我。”
她拿起汤匙搅了两下,慢慢喝起来。汤熬得火候刚好,看参片的样子年份不浅,姓姬的倒是舍得下血本。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前世的那些办公室恋情,大抵就是这样吧。想不到异世重生,她竟然能体验一把。
人参的气味在唇齿间萦绕,入腹的汤却带着丝丝的甜味。有这么一个位高权重长相出色的男友,似乎不是一件坏事。只不过,他如果一直这么高调,难保旁人不会多想。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寻个机会告诫他一番。
皇榜誊写完毕,便有人去宫外张贴。
至此,今年的春闱就算落幕。忙了几个月的相关官员各自收拾东西下值,依例可以好好休沐几日。
晏玉楼坐着没动,身体还酸软着,一动不想动。
昨夜药量太大,折腾得狠。要不是她自小习武强身健体,换成一般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子,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卧床不能起身。
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要休养几日,才能行动自如。
当差的官员都已下值,内阁很是清静。谢邈慢慢踱进来,询问她何时离开,她说再坐一会儿,对方没有多问什么先行离开。
她在等人。
姬桑也没有下值。
两人像是默契般,等到内阁只余他们二人。她靠在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击着拍子,心里数着数。果然没数到一百下,便听到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很快,那修长高大的身影出现,冰霜凝结的脸色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缓缓融化。
她勾了一下手指,示意他过来。
“国公爷,你今天发什么疯?干嘛突然送乌鸡汤,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要是被人看出什么,我就死定了。这可是欺君之罪,轻则削爵重则灭族的大罪!”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观察着外面,生怕还有未走的人。
“别看,都走了。”姬桑看着她,“我有分寸,那汤是送给所有人,并不是你一人。”
“你有分寸个屁!你送汤好歹也送个合适的汤,你可知道人参乌鸡汤做什么用的,那是给妇人调理气血不足产后体虚的。内阁中人哪个气血不足,哪个产后体虚,你犯得着送乌鸡汤吗?”
她越说越气,真是被这个男人给气死了。
“我知道的,汤是专门给你喝的,不送人参乌鸡汤送什么?”他清冷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无辜,把她看得哭笑不得。
什么高冷男人,怎么如此天真。
“我都说了我不用你负责,你以后不要送什么汤给我喝。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拆穿身份,那一定是被你害的。”
“好,我知道了。”
他垂着眼眸,像一座无声孤寂的冰山。
她叹了一口气,“也不是让你别送,你不知道背着人送吗?”
他抬起头,眉宇间云霁初开,“如此,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
她声音闷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冷酷无情,特别像别人口中的渣女。玩弄了人家的身体就把人一脚踢开,还一副死活不想牵扯的嘴脸。
原以为白嫖一夜,不想如此多的麻烦。
姬桑见她脸色来去变幻,眼神慢慢黯淡,“以后我会注意,会悄悄送东西给你。这次是我思虑不周,你莫要再气。”
我的天。
她的心“咚咚”狂跳,自己最受不了别人示弱。他这么低声下气,她越发觉得自己太过残忍。毕竟是她先招惹的他,现在又想摆脱他,算是怎么回事。
这该死的愧疚感。
“好,你以后注意些。”
“嗯。”
他站着不动。
她看着他,有些莫名,“国公爷还有什么事吗?”
“我字鹤之。”
什么?她当然知道他字鹤之,为何要特意讲出来。半晌之后,她反应过来,他是在暗示她叫他鹤之。
“不太好吧,要是被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关系有多亲密。”
他们的关系难道还不够亲密吗?都已行了夫妻之事,相互袒裎相见,还有何人能及?他知道她的顾忌,知道她的担忧,所求并不过分。
“无妨,我字鹤之,许多人可以叫。你我同僚,相互称字也是正常。”
“好吧,鹤之。不过只在私下叫,有外人在场我还是唤你国公爷。”
“好。”
他的眼神定在她的身上,慢慢下移,似乎想透过官服看透底下纤细的腿。犹记得是何等的笔直修长,令人血脉贲张。
“还酸吗?”
她脸一红,能不能别再纠结这件事情。她真是嘴欠,干嘛在他面前说腿酸。他必是得意万分吧?好歹说明他的某方面实力。
“不怎么酸。”
他的手握成拳,紧了松,松了紧。最终没有把那句我帮你揉揉的话说出去,光是想都已是口干舌燥。
晏实在外面故意一晃而过,被她叫住。
“国公爷,时辰不早,我要下值了。”
“如此,一起走吧。”
两人并排出宫门,像是照顾她一般,他走得极慢。后面的晏实和阿朴相看一眼,各自腹诽。都以为是对方的主子耍花招,生怕自家主子吃亏。
出了宫门,姬桑落在晏玉楼的后面,等晏玉楼上了马车,他对车夫道:“慢些行,莫要颠到你家侯爷。”
车夫:“??”
晏实:“……”
晏玉楼在马车里翻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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