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来,太子、莫向文、何守正、诸清、陆子渊……这些孩子换个角度看大概都能被称为主角。
敏而好学、宽和仁善的太子;赤忱简单的少年将军;沉静多思的墨家小能手;诗词歌赋、策论文章样样精通的少年天才……还有更多的少年,他们每一个都未来可期。
只是后来国灭家亡,少年将军死守国门,被剥皮拆骨。明白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墨家小能手入了守城军营,城破之时自刎而死。惊才绝艳、誉满京华的少年亦是满怀决绝、慷慨赴死。
颜盛看着他们却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在那里的时空长河中也有许多璀璨夺目的星辰。而这个由主世界为蓝本创造出来的小世界也有着同样的血色风骨。
这大概也是他想要成为老师的原因之一,想要知道这些能够平平安安长大的少年会有什么样的风姿。
直到跟余先生一起离开颜盛才收了这些期待,他带着笑认认真真随余先生游览起国子监的风景。
想要和太子建立良好的师生关系,国子监这步棋不仅要走,更需走得好了。
所以等到放学钟声敲响,问到了先生去处第一时间、偷偷摸摸找过来的莫向文三人有些发怔。
其实莫向文先前看余先生的态度就知道这位严肃认真的先生一定是和自家颜先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莫向文一面骄傲不愧是他家颜先生,一面又觉得这不理所当然嘛,他家先生长的这般好看,性情也好,只要相处过所有人都会喜欢他。
但莫向文也从来没有想过颜先生会人缘好到和国子监的老先生们席地而坐,畅所欲言。
划重点——老先生。
再划重点——畅所欲言。
国子监谁不知道这些老先生有多难缠,他们不常教授学生但每每讲学就是学生们的无间地狱。因为他们学识渊博、才高八斗、阅历丰富……所以别说他们这些尚且年轻稚嫩的学生了,就连助教都很难入他们的眼。
莫向文和诸清、何守正一直跟人说他们颜先生才华横溢,无一不通。但莫向文一直觉得自己是因为喜欢颜先生所以吹嘘了一二。他能确定的只是自家先生书法飘逸灵动,丹青他们虽然见了,但因为他不懂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四,只能评价一句好看,再说的文雅些就是栩栩如生,颇为不凡。
至于其他……比如诗词歌赋策论文章……莫向文真不知道,毕竟还没有被正式教导过。
但他现在就知道一点,这些老先生肯定能知道自家先生在诗词歌赋上的才华,因为一个人心中的锦绣是做不了假的。
莫向文三人就看一群人幕天席地坐在这片紫竹林中,绝大多数都是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少有几位中年男子。而这其中最年轻也是最惹人注意的就是他们家颜先生。
他明明也是和所有人一样席地而坐,衣着打扮也没什么特别,可偏偏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青年斜倚着石案,长袖逶迤,青衣铺展,长发如墨般泼洒在身后,如同天上那轮高洁雅致的明月落到了凡间这片竹林中。
莫向文知道自家先生常带着三分笑意,说不出的温润如玉。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开阔明亮,就像、就像是一苇渡江,见的水天相接,雁影徘徊,心中不觉荡然一清,凡尘俗世尽皆忘怀。
何守正胖乎乎的指头戳了戳他,真心实意道:“我觉得颜先生只教导你有点亏了。”
莫向文其实也这么觉得,他爹吧,别说跟他畅谈古今了,你多说个典故就一脸的不明觉厉。而他自己……莫向文有自知之明,顶多比他爹强那么一点。
颜先生跟他谈论古往今来天下事是没谱的。
他们家本就比不得国子监,他也比不得其他人。
但自己心知肚明归自己心知肚明,小伙伴一说出来莫向文顿时又沉又酸,越发不明白先生为什么愿意教导他了,他本身名声就不好听,又天赋欠佳。
莫向文因为难得的自惭形秽而心里不好受,但嘴上却道:“先生也说了嘛,师生也是要看缘分的,以后他也会有其他弟子。”说到这里,他就想到了陆子渊,那点难受顿时又不翼而飞了:“只要不是陆子渊就行。”
何守正想了想,一脸心有余悸的认同:“没错,他太可怕了。”
诸清冷笑一声:“你们难道没有听过,越是不想发生的事越容易发生吗?这就叫天意难违。”
莫向文气的想揍他:“诸清,你别乌鸦嘴。”他这一声完全忘了压低,原本还兴致勃勃、谈天说地的先生们齐齐看了过来。
蹲在一片低矮丛林里的莫向文三人:……这种突然要窒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几乎停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自欺欺人自己并没有被先生们发现。
极度的紧张之下,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只是一瞬,他们还是听到老师庄严的声音:“你们三个,过来罢。”
行吧,能跑一个何守正的想法也打消了。
莫向文自觉自己年龄比他们两个大,又是要当威风凛凛大将军的人,得以身作则,打扰了先生们雅兴的事更要一肩承担。
他这一出来,先生们就想笑,那一脸的视死如归是要上战场吗?
说来先生们从来不觉得这片竹林学生们来不得,相反因为这里环境幽静,最适合沉心研究学问,他们还颇为希望学生们能够多多来此,也好让他们检验其学习成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学生们一个两个都极少来这里,先生们思来想去估计是因为这群孩子还是少年人心性,并不喜欢这样的幽静。
如今难得见了学生,而其中一位还是颜盛的弟子,先生们那点老毛病又犯了。
一个瞧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先生一开口就为人带来了熟悉的绝望感:“今日功课完成的如何了?”问的是为首的莫向文。
莫向文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要完,他尽量稳着神情做波澜不惊状:“还、还行。”
单就功课而言国子监说得上一句繁重,毕竟礼、乐、律、射、御、书、数……样样都要学,但莫向文顶多学了两个,射和御。
那先生又笑眯眯问:“好,我且问你何为平天下?”这个问题来源于经书,也是他们之前学过的一篇。
算不得难,但是莫向文在今天之前压根没好好读书,他绞尽脑汁思索着:“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而什么来着?
旁边何守正和诸清嘴唇嗫动,用唇形提醒他接下来的内容。
死活记不起来的莫向文放弃了挣扎:……天要亡他!
不用看就知道先生们是何等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莫向文像极了霜打的茄子,连头都不敢抬了。
莫向文以前压根不当这些回事,他又不从文,也早已打定主意等结束国子监的生涯他就去从军。所以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反正他脸皮厚不怕。但今个却破天荒的觉得羞耻,因为他心中清风霁月的颜先生也在这里。
他会怎么看自己?一定会失望的吧?连篇文章都背不下来的自己,如果换做他自己是老师估计也会嫌弃。
垂头丧气间又听熟悉的余先生叹道:“六艺八雅,尤其是那八雅的才华你是再少不过了。”
莫向文有心反驳,想说自己不喜欢那些,但又怕在最尊敬的颜先生心中留下“不敬师长”的坏印象,故而还是忍住没说话。
颜盛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小少年露出这样的情态,而之所以这样的原因,他心下一转就明白了几分。
颜盛也不愿意少年如此,小孩子嘛总要开开心心的好,于是笑道:“他的才华不在八雅处。”
还蔫了吧唧的莫向文霍然抬头,一双眼睛因为不敢置信睁得圆圆的,像极了可爱的小动物。
颜盛忍俊不禁,余先生却不乐意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乃天下一等一的风雅事,更是君子修身养性的途径。”他气呼呼瞪着颜盛:“惯子如杀子。”虽然刚认识不过一天,但他愣是看明白了颜盛对孩子有多温柔耐心,连句批评不满都是没有的。
这句话可谓不小的指责了,莫向文有点急了,立刻去看颜先生神情。
青年愣了一下,哑然失笑:“哪里有着娇惯呢,向文才华在六艺中的射、御,正如余先生之于乐、茶;单论茶道我们又有谁可以与余先生相提并论?”
原本还带着气觉得颜盛惯孩子的余先生顿时不气了,不是他不谦虚,茶道他可是研究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茶该用什么样的水、什么样的容器、又该怎么喝他可都是一清二楚。
颜盛声音不疾不徐:“陈先生最擅长妙笔丹青,尤其是笔下山水,当真是将山光水色放到了人眼前。先生画作在我心中是难得的稀世珍宝。”
陈先生咳了一声,谦虚:“哪里哪里。”——没错!丹青可是他最骄傲自豪的地方,他时常觉得要放到后世他的画作完全属于稀世珍宝。
挨着挨说了一遍,见所有人都带着“虽然不好意思但没错我就是这样优秀”的神情不住点头后,颜盛笑吟吟下了总结:“这不正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才华所放不同的道理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