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萦沉默着,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看着陈氏道:“阿娘将这些人都收回去吧!”
“你这丫头,如今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陈氏急声道。
季萦摇头,“阿娘,我从不认为我会比谁低一等。在我看来经营夫妻情份靠的是彼此的坦诚与忠诚,而不是一味的讨好、争宠这样的手段。即便世子身份高贵,可我是他的妻子,理当与他平等相对。我真心待他,可若他真有了别人,哼!君既无情,我便休。我从来不是那种离开了夫家就不能立足于世的女子。”
她一气说完,不等陈氏再说什么,便行礼退出去了。
陈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不由又气又急,“这是要反了天了。吴妈妈你去把那丫头给我带过来。”世俗礼教岂是一个小小的女子能轻易打破的。千百年来有这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可谁敢付诸行动了,谁不怕惹了众怒为天下人所弃?偏她这个傻女儿却当了真。王府那地界,她若一味的天真不知天高地厚,以后可要吃大亏的。
吴妈妈见太太动了气,忙劝慰道:“太太,姑娘性子聪慧不输于男儿,家里长辈又宠的紧,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心高气傲也是难免的。等日后见识的多了,自然就收敛了性子。”说完,又道:“便是您刚嫁给老爷那时,又何尝不是姑娘这样的心气呢。”
提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陈氏心里的气瞬间消散了不少,叹息道:“正是我年轻时吃了心气高的苦,我才不想萦姐儿也如我这般。当年,我初与老爷成亲,新婚燕尔,夫妻恩爱。更是运道好,不过几个月就有了身孕。仗着老太太爱重,又有老爷撑腰,由着性子打发了房中的通房。着实过了一段自在的日子。
可正是因为这样,宫里赐下妾氏时我才那般怄气。一面要顾着大局抬大小白氏做姨娘,一面又吃心老爷纳妾生子,三天两头与老爷吵闹不休。若不是诚王母子失势的快,我怕是已经与老爷离心至陌路。现在想来,那些日子依旧如噩梦一般。”
吴妈妈心疼的看着陈氏,劝道:“太太吃的苦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您不想姑娘受苦的心奴婢也知道。只是您也要想开些,姑娘的性子看似温和柔软,但骨子里却有一种寻常男子都没有的强势自立。姑娘是有大智慧的人,眼界从来都不局限于内宅,也不是那种需要依附旁人的女子。利用别的女子争宠、讨好夫君这样的手段,姑娘怕是不屑为之。”
“到底是你看的透彻。”陈氏叹气道,“我知道萦姐儿生性好强。可女子存世不易,一味的好强清高不过是自苦罢了。”
吴妈妈微怔。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语。
这件事到底关乎女儿的将来,陈氏思来想去下不了决心,便去老太太那里讨个主意。
“………萦姐儿心里不痛快,我这个当娘的心里又如何好受。可她小孩子家见事不多,我只能提前为她打算。”陈氏与老太太酸楚道,“肃王府门第高,萦姐儿一旦嫁进去咱们就鞭长莫及了。万一世子身边不清静,萦姐儿不知深浅,又没有得用的人手,那时咱们再想插手也怕落人话柄。倒不如一开始就备着人,未雨绸缪。”
老太太沉吟半晌,才道:“你思虑的周全,只是照着萦姐儿的性子怕是必不肯如此的。”
“娘明鉴,这丫头性子倔的很………”陈氏就将先前季萦的那些话说了,忧愁道:“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让人操心的很。”
老太太听了却并未如她这般担心,反而欣慰的笑道:“嗯,是萦姐儿能说出来的话。”
“娘,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想了想道:“照我说,事已至此,萦姐儿那儿还是不要强求的好。你的女儿你是了解的,性情与她几个姐姐都不同。从小时就将学识看得无比重要,反而是女工这些只是稍带着学一学。她聪慧,眼界、见识皆不下于男子。这些心思想法,显见是早就有了的。如今咱们也只能由着她了。”
“可是肃王府那里……?”
“你放心,我与老太妃相交至深,只要萦姐儿将来不出大错,她是不会委屈了萦姐儿的。至于世子那里,事在人为,只要萦姐儿聪明,即便想法出格些,他还真舍得怪罪不成?”老太太说到最后眼神里透着些意味深长。
陈氏一个机灵,瞬间反应过来,她心领神会道:“娘放心,媳妇知道怎么做了。”
…………………
九月初五,宜嫁娶。
天刚蒙蒙亮,陈妈妈就进来卧房将季萦叫醒了。香榧服侍她喝了一杯花蜜水润嗓,杏林弯腰收拾床铺,忽的鼻尖嗅到了一丝潮湿的水汽。
“可是昨晚太热,姑娘出汗了?”
“………”
季萦朝床塌那里看了一眼,见被子上并没有明显的水迹。应该只是她从系统里出来的太急,不小心带了出了雨水的潮气。
不错,她昨晚进系统又遇上了大雨,本想着立即出来的,却不想突然尝到了雨水的滋味,清冽回甘,令人舌底生津。雨水一入肚腹,瞬间感觉全身好似被一股暖流滋润,神台清明。
这雨水真不是传说中的杨枝甘露么?
她灵机一动,将背包中的几个空置的瓷坛子全部用来盛了雨水。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了半夜,才从系统里出来。想着明日一早屋里的丫头就要起来收拾,不欲再折腾,便就着一身潮津津的衣裳睡了。不想杏林这丫头鼻子这么灵。
顺着杏林的话,季萦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让人备热水,我要沐浴。”
香榧便道:“一早就准备好了呢。”
季萦洗漱后,陈妈妈等人服侍她穿上了嫁衣。大红的嫁衣,贴合的穿在她的身上。双层纱绫广袖上绣满了层层叠叠的鸳鸯石榴图案,腰间大红的丝绦上是并蒂荷花纹样,上坠着鸳鸯环佩和百子百福的如意香囊。正红的香罗云鹤描金百迭裙,裙边叠绣松鹤海水纹。外罩一件金银丝鸾鸟朝凤广袖大衫,逶迤拖地至三尺外。
陈氏与一众宋家女眷从门外进来见到这幅场景,俱都不由怔了怔。三太太惊艳的笑道:“哎吆,咱们六姑娘今儿可真漂亮。”
“可不是,六姑娘的好颜色真是名不虚传,今儿可是将全京城的待嫁小娘子都比下去了。”说话的是韩国公的夫人,她是宋家请来为季萦梳头开脸的全福夫人。
季萦一见她,立马屈膝行礼。这位韩夫人可不是一般人,她的两个儿子都是朝中重臣,颇得圣上信重。她的长女嫁给了张阁老的长子为妻,小女儿被选入宫中成了太子正妃。她不止有儿女的福缘,自身也有贤名传出,在京城一众女眷中很得敬重。
“今儿是六姑娘的好日子,哪里需要这些虚礼。”韩夫人说着就将季萦扶起来,然后送上自己添妆礼。是一副红宝石头面,既贵重却又不显得过分。
季萦亲自接了,让身后的杏林好生收起来,才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韩夫人为她梳头开脸,最后又描眉画眼,敷了胭脂妆粉。
一应收拾妥当,大太太与三太太招呼着大家去坐席。留下陈氏陪着季萦,给她说些待会儿婚礼的流程以及忌讳。
其实这些事宜陈氏昨日就与季萦说过了,再说第二次她依然听的认真。想起今日过后女儿就是别家的人,母女两个不免有些伤感。
直到大姑娘领着几位妹妹进来给季萦道贺,陈氏才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笑着起身出了屋子,留她们姐妹说话。
大姑娘许是被大太太教训过了,见了季萦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喜庆的贺礼,也没有先前的阴阳怪气,表现的颇为端庄得体。
几位姑娘相继给季萦添了妆,又与她说了几句恭贺的话,才一起出去了。
香榧端了饭菜进来,季萦各样用了几口,又微抿了几口参茶。忖着时辰差不多了,便重新补了口脂,安坐在榻上。香榧和杏林就带着杏黄杏橙两个收拾她随身的物件,这些待会儿要一道带去肃王府的。
宋府门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时,齐灏身着大红色莽袍喜服,头戴金冠,骑着悬光来宋府接亲了。他气质磊落温润,不同往日的清冷,眼含笑意,面上一片喜气洋洋。
跟在他身后一起来迎亲的是安定大长公主的长子安国公世子,兴国公府冯世子,以及几位文臣家与他交好的子弟。
大门口,以宋子羡打头、宋子固压阵的宋家一众兄弟好生为难了一番新郎官,从吟诗作赋到兵器的十八般用法,一一提出问题让他们作答。好在齐灏早有预料,带足了帮手,这才勉强通关,进了宋府的大门。
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以及一干儿子儿媳,早已收拾齐整在正房里等着。
齐灏进了门,衣摆一撩就跪下给老太爷、老太太以及宋修远夫妇磕头。老太爷与老太太还有陈氏殷殷嘱咐了几句便罢,反倒是宋修远眼角浸出了不舍的泪水,拉着齐灏的手嘱咐个没完,翻来覆去一句话,自家女儿在家娇养惯了,日后万不能让她受委屈。
齐灏见岳父这般失态,一点也不似朝堂上那个清明善谋的宋大人。他有些哭笑不得之外,还是认真的保证了决不会委屈了季萦,这才被允许接了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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