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正午, 日光稀薄, 高楼大厦林立。
37层华弘集团总裁办公室。
靠椅里陆南渡正结束连夜跨国会议不久,衬衫扣解了两颗, 此刻眉间压着躁郁。
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随后秦津推门进来。
“陆总, 您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陆南渡工作一向严肃,本身性格不好,暴躁时五官都显得凌厉。
他将手里平板递了过去:“处理一下。”
秦津接过,随意浏览下界面后了然:“是。”
……
夜色浓重, 窗帘大开。
卧床到浴室路上凌乱扔了几件脱下的衣服。
没一会儿江汐从浴室出来, 发梢淌水, 没入背部。
她走过去抽过支架上的浴巾往身上裹,眼里还泛着刚睡醒时的迷糊。
江汐睡了一下午, 吃了安眠药。
网上舆论现在风向如何她一点也不关心,莫须有的脏水都是她罪名。
不认识的人都急着给她套上镣铐。
江汐光着脚,冬天凉意从瓷砖淌进脚底,她仿若未觉,走至厨房, 拉开冰箱拿了罐啤酒。
易拉罐色调冷淡,衬得江汐手指越发苍白。她啪嗒一声打开易拉罐, 泡沫溢出, 顺着瓶壁滴在料理台上。
江汐瓶口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回到卧室拿起手机才看到几个未接来电。夏欣妍的, 纪远舟的,江炽的, 佟芸的。
江汐不用想便知道他们打电话过来做什么。她没以前那么脆弱。
江汐坐落地窗边椅子里,家里窗帘只有在夜晚才有机会拉开,窗外京城华灯初上。
江汐给夏欣妍回了个电话。
夏欣妍那边估计一直在等她电话,刚拨通便很快接听。
江汐笑了声:“守着电话呢?”
夏欣妍在听见她轻松语气那刻明显松了口气。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能完全放松,试探问:“小汐啊,下午怎么没接电话?”
江汐实话实说:“睡觉去了。”
夏欣妍明显有点意外:“睡觉?”
“嗯,没什么事做。”
夏欣妍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睡觉了自然没去看网上那些消息,但同时她又知道江汐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真的沾枕就睡,大概率靠的安眠药。
“吃安眠药了?”
江汐整个人靠在椅背里,微低头颈把玩手里的易拉罐:“没有。”
她要糊弄夏欣妍有的是办法,夏欣妍一向信她,果然没怀疑:“那就好。”
不知是不是江汐错觉,她似乎觉得夏欣妍声音有点不正常。
她没说话。
今晚夏欣妍明显说话都小心了很多,过了会儿她斟酌道:“小汐啊,最近如果心情不好记得跟阿姨说。”
说完又说:“身体不适也得告诉阿姨。”
江汐笑了下:“没什么不适。”
见夏欣妍似乎还要小心翼翼叮嘱什么,江汐直接挑开那个敏感话题:“不用担心。”
她唇角弯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以前都被骂过一轮了,也不差这次。”
她愿意说出来还好,夏欣妍担心的便是她不说,忧虑瞬间少了大半,可仍是心疼:“再多一次都不行。”
江汐没打断她,静静听她说。
“再多一次都是往阿姨心上踩。”
网络暴力那端的人看不见摸不着,他们用最刻薄的言语将不顺眼的人攻击得体无完肤。他们说自己是好人,却打着正义旗号将其他好人踩在脚下,一头脑热不分辨是非。
肮脏言语,恶毒诅咒,回头放下键盘隔天他们或许就忘记自己昨天说了些什么,可这些却是字句剜在对方家人心上。
当年那些针对过江汐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可夏欣妍却是一直记得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
她捧在手心里宠的孩子被人随意丢弃脚下践踏,恶意都压在她身上。
可她明明没有那么坏的。
江汐沉默了会儿,笑:“那你这样岂不是顺了他们的意了?”
夏欣妍原本眼眶里打转着眼泪,被她这句话逗得笑了:“你这孩子,阿姨看你现在这样也放心。”
放心什么,两人都懂。后来有一年江汐日夜生活在黑暗中,她不愿见也见不了太阳。
但现在都过去了。
江汐眼皮掀起,视线落在窗外的灯火楼影中。
她说:“不用担心我,自己多注意点身体。”
再来一遭,江汐显然要比以前熟练得多。
夏欣妍又拉着她聊了几句,后面不知想起什么,问:“小汐,你是不是有什么朋友?”
江汐没放心上:“什么?”
夏欣妍说:“阿姨接你电话前上去看了下,早上那些话题和帖子都删了。”
江汐原本正低头,闻言稍稍抬眸:“删了?”
“删了,”夏欣妍说,“我寻思着是不是你认识的人帮忙的?”
江汐身边能有这种权利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夏欣妍似乎又想起什么:“看这我脑袋,糊涂了,那些帖子没全删,倒是留了几个。”
江汐沉默了会儿问:“哪个?”
夏欣妍原本不想提起任盛海名字,但想了想还是说了:“提到任盛海不见了的都没删。”
江汐早上不是没有看过那些言论,一提到任盛海不见了,很多人的关注点都在江汐身后的势力上。
事实江汐并不知道任盛海销声匿迹了。
后来有一年她几乎与外界隔绝,并不知道外面的云雨变化。即使后面恢复正常生活,她也未曾打探任盛海一句。
跟夏欣妍挂断通话后,江汐从下午到现在第一次打开软件。
上面果然如夏欣妍所说,只剩寥寥一些话题。而也如江汐料想那般,帖子里很少专注骂她的,反而火力都转移到了探究她身后势力上。
陆南渡前不久刚跟她有过绯闻,且他地位高,自然大多数火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还说这次压消息也是他所为。
江汐不傻,她清楚这些是谁做的,也知道他用意。
他站在风尖浪口帮她挡住了风浪。
要说江汐不被早上那些东西影响不可能,毕竟画画是她很喜欢的事。她多多少少会受影响,只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
江汐关了手机,将空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里。
/
凌晨城市家火渐熄,路灯无眠。
半夜下了雪,薄薄细雪往下落,整个世界是黑白色的。
江汐晚上没靠药入眠,也没强迫自己睡觉。
没有困意,她像白天一样过黑夜,该吃吃该喝喝。今天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江汐随便煮了个方便面凑合。
吃完想起如果佟芸知道她这个点还在吃东西,可能明天会让她去健身房跑几个小时。
佟芸下午给她打过几个电话,江汐晚上回了她。
许是有人帮她收拾了烂摊子,佟芸自己不用动手,所以对江汐态度也不差,也没再孜孜不倦让她跟她讲明原委。
权利的好处不可估量。
江汐慢悠悠夹面吃,一吃便是半个小时。
回到房间她才发觉外面下了雪,细细簌簌小白粒往下落,她走去窗边。
视野里细雪悄无声息,路灯顶落了点白色。
站了有一会儿她正想转身回床上,视线掠过楼下一个身影时一顿。
一辆黑色轿车,车外站一人,那人穿着黑色外套。
即使有段距离,但江汐还是一眼便认出楼下的人是谁,她视线落在他身上,没动。
手机没响过,他没给自己打电话。
江汐在旁边椅子上坐下,颓懒散漫,抽了根烟打火。
细雾缥缈,散进空气里又消失。
她就那样坐着看窗外楼下的人,指间夹着细细一根烟,想起来便送到嘴边。
两只游离在深夜的鬼魅。
直到雪染白树梢,路面落了一层薄雪,楼下的人还没走。
江汐把烟屁股掐灭在白色烟灰缸里,留下一小圈黑灰,她起身出卧室。
十分钟后,江汐穿着白色羽绒服出现在楼下。
从小区出来那一刻,她发现陆南渡看见她不是很意外。
一黑一白,陆南渡穿着黑色羽绒服,江汐白色。
她朝他走近,最后停至他面前。
江汐看着他,问了一句:“你就这么确定我会下来?”
陆南渡低眸看着她,有点孩子气:“确不确定我不知道,反正你下来了。”
跟以前一样无赖。
江汐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微微潮湿的路面上,几秒后问:“怎么来找我了?”
陆南渡目光则是一直紧紧盯着她,她说:“你这不是没睡觉?我就来了。”
江汐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
陆南渡一看她眼神便知道她要问什么,果然江汐下秒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陆南渡随口胡谄:“猜的。”
江汐看他几秒:“找我有事?”
“就,”陆南渡摸摸鼻子,“你没睡觉。”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难得笑了一次:“你是不是就会这句话?”
陆南渡瞬间笑了:“你笑了。”
江汐不知道陆南渡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跟个小孩一样。
她大概能知道陆南渡为什么觉得她没睡,毕竟今天的事他都知道。
江汐说:“消息是你压下去的对吧?”
眼前的人在她面前分明还是个男生脾性,事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已经只手遮天。
他说:“这不是压消息,是禁止传谣。”
江汐却说:“没用的。”
谈及这个话题,陆南渡稍显强势:“谁说没用,有时候禁止造谣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切断源头。”
见他一直坚持是别人造谣,江汐问:“你就这么信我?”
她话落陆南渡毫不犹豫:“我信。”
江汐想起他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那些没被删除的帖子里陆南渡多次被提及,帮江汐挡住了很多恶语。
即使相比画画,被人骂江汐并不怎么介意,可陆南渡毕竟帮了她。
她说:“欠你个人情。”
这无疑给了陆南渡机会。
他看着江汐,忽然叫了她一声:“姐姐。”
江汐掀眸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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