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字一出,不禁叫人想到了远在滇西的镇南王。对镇南王府,大家都心中有数,那是从先帝时期就传下来的心照不宣,谁都想亲眼见证真正的大一统,想见证大雍再次走到顶峰。
但对秦王,就有些微妙的同情,或许还有些不解,若为王权……他没有兵权,一惯的行事作风又放在那,连结党营私都不大可能,其实也影响不到什么王权。
况且先帝那样护着的人,如今烈火烹油的,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总有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悲凉。
那日谢淳为了这水泥的宣他入殿议事之后,宣和近来便总觉得朝中的老大人们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只当是自己太过高调,哪里想得到他们的内心戏那么足。
他只是知道一个简单的方子,具体都是工部去试的,倒是老六上心,全程跟进。
宣和同老六如今是姻亲了,却因为先帝驾崩时有些不愉快许久没有好好交流过。谢淳只提他一个,多少有给他机会做人情的意思。
宣和自然接下,他当初既然将方子给了老六就没想过要揽这份功。
老六大概是没想到宣和还能提起他,朝议时问什么答什么倒没有多说,下了朝便跟在宣和身后走了一段。
宣和回过头,他支吾半晌才说了三个字:“对不住。”
不知为什么,宣和有点想笑,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宣和不讨厌他,是为他身上不带什么恶意。
老六跟其他几个有些不同,他更像是一个被人分走了父亲宠爱的孩子。
先帝驾崩前没有见他,谢涟便有些失控,到头来,他眼中还是只有沈宣和一个。
宣和从来就没怪过他,不过闹成那样,表面的和谐既然被撕开了,他也懒得再去缝缝补补,说得现实一点,找靠山自然是谢淳,玩得好的兄弟他有谢沣,吃肉喝酒的朋友就更不缺了,何必小心维系这点微薄的兄弟情?
况且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还真没心思去处理这些,他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道歉。
谢涟还想说什么,宣和却不再等他,他站在原地看了片刻,低下头,不知心里是什么感受。
算了,反正看如今这情况,他们曾经的联盟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今年的雨从开春就没停过,眼下从各地传上来的消息看,江河湖泊都已经不堪重负,人或许可以提前转移,洪涝却不能避免。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灾后不只是重建,还有防疫。
宣和一边叫人收药材一边叫济世堂的大夫们多多调试方子,多制些丸药,这丸药制作起来不比寻常的汤药容易,但胜在可以提前制作又容易携带保存还方便服用。
将来,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他一人之力到底有限,有些事还是得朝廷出面。
只是朝上的大人们可不是他的下属,他提了这法子,太医院第一个就不同意了。
柳院判直言:“荒谬!”
宣和还没说什么,谢淳就问道:“何出此言。”
他声音喜怒不辨,但众人直觉陛下是有些不高兴了,就是不知道是因为谁。
柳院判朝皇上拱手,恭敬答话:“常言道,对症下药,莫说许多人症状不同,即便是一样的症状也可能是不同的病因,毫厘之差就能要人命。”
他说着又转过身冲宣和拱手:“微臣听闻,殿下平日里爱吃丸药,须知这丸药也是医者依着您的症状开的。”
话里话外将宣和当作一个不爱喝汤药便要大力推崇丸药的不知事的孩子。
宣和自然知道中医讲究一人一方,但后世药房里又不是没有中成药,许多病症分明就是有共通之处的。
他一开始也不能确定此法是否可行,但济世堂里头的大夫可都是有些名望的大夫,宣和不懂,他们还能一起跟着胡闹么?
若真不可行,当初裘老听闻他要推广丸药,也不该是那个反应。
高门大户的自然是请得起大夫,但对于平头百姓而言,若是能用更低的价格买到流水线产物,无疑是好事。
柳院判的顾虑,宣和也知道,一怕误用了药耽误人病情,二来就是是宫中太医的老毛病了,默守陈规,求稳不求对。
宣和正要开口,又见其他人站了出来,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这个说,原本有病都是要看郎中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只要有药就能给人治病?
那个说,若是有人做这门生意呢?
这边又应和,是啊,商人重利,什么都做得出来。
堂下一时间竟还有几分热闹喧哗,宣和站在这些人中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不入,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些人,原以为这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出言反对。
宣和还算冷静:“诸位大人,何不食肉糜?”
朝中瞬间鸦雀无声,似乎是反应不过来,他们一大半都是寒窗苦读上来的,而秦王,所有人都知道,锦衣玉食地长大的,现在这个纨绔对他们说:“何不食肉糜。”
这,简直不知所云。
他们甚至怀疑宣和是否真的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宣和环视一周,心道你们不给我面子就不要怪我了。
他先是将矛头对准了柳院判:“裘老的医术高明不在大人之下,他又是在宫外行医,想来对百姓的了解要远胜柳大人,柳大人说此法不可信,却不知裘老已经在济世堂研制丸药一年之久了。”
柳院判自然不服气,但偏偏宣和说的不是别人,是裘老,是当初救回了先帝的人,他还真不能反驳,至于宣和说的另一个点,那也是事实,他在宫中,身份是够高,接触的病人却远远不如裘老多。
无话可说。
宣和怼完一个又看向方才说看病要找郎中的人,他不认得这人,也没有想要了解的**,因此开口就是“这位大人”。
“大人可知,寻常百姓是生不起病的,一来许多药材价格高昂,二来大夫也少,即便是用得起药也未必能请得着大夫。医术精湛的大夫可不多见,而这丸药俱是名医研制的通方,大人说,那些请不着大夫看不起病的人愿不愿意试试这丸药呢?”
宣和说完也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又开始集火下一个,他收回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他已经记不起来方才说商人重利的是哪一位了。
找不到人他就看着哪个方向直接说了。
“朝中无人不知本王做生意,户部还欠了本王不少银子,大人方才说商人重利,莫不是在影射本王?”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不承认显得他很没担当,承认了又讨不着好,一时间进退两难。
宣和就从他的脸色分辨出来了,哦,原来是这位。
商人重利是不错,却也不是都没有良知的,遇上丧了良心只要钱的黑心商人,宣和第一个不会放过,但仅仅是因为做生意就被人歧视未免有些不公。
他嗤笑一声:“大人未免小瞧了本王,这些许银子本王还不放在眼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话头指向了王座上的人:“陛下的私库或许还比不上我。”
他居然当朝就说皇帝没他有钱,活脱脱一个恃宠而骄仗势欺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样。
但谢淳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仔细看,或许还带着些笑意。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还点头了。
他居然默认了宣和的话。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次,恐怕又是陛下授意的。
果然,见宣和说得差不多了,谢淳便替他们做了结,退朝前说了一句叫人多想的话:“柳大人,医者仁心。”
其他人最多只是揣摩错了陛下的心思,从谢淳的反应看,也算不得多严重,柳大人就不一样了。
谢淳那四个字是在敲打他,柳大人脸色煞白。
太医院一向有自己的行事准则,看病的时候求稳,偶尔被陛下召来朝议就做出一副醉心医术不谙朝政的样子。
他方才那样做,一来自然是不想担什么责,二来越确实仗着皇上一般不同他们计较,报了当初的仇。
没想到谢淳直接给了他四个字。
柳大人今日因陛下召见满面红光地来朝议,最后却是被人搀回去的。
宣和不知道这些,下了朝他就去了坤宁宫。
今日太后迁居宁寿宫。
后宫之中难得有这样大的动静,只是忙碌之中宣和反倒觉出几分清寂来,这坤宁宫加东西六宫还不知道要空多少年。
也未必,说不定,谢淳就反悔了呢?不能有孩子还不能娶妻纳妾么?宣和想了一下将来这宫中莺莺燕燕百花齐放的样子,皱了皱眉,不是很高兴。
虽然都是宫,但宁寿宫其实比坤宁宫大得多了,毕竟也不是一个人住。相比于坤宁宫的大气华丽,这里显得更宁静平和,
宣和原先不常到这,也知道这里不是这样的,应该是那老太太迁走之后做了一番是修缮整理。
宁寿宫在东边,东六宫的东边,从养心殿过去有些距离,因而宣和去了没多久就被打发回来了,他娘嫌他碍事。
说是这样说,但宣和知道其实是因为谢淳也要迁居养心殿了,他同谢淳一起,自然也有些事。别的不说,要整理的书就少,尤其是某些不能见人的,还是亲自收拾老的妥当。
皇帝迁居自然要寻个良辰吉日,养心殿的后殿也而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宣和刚进的时候吓了一跳,屋里用的竟然全是不带灯罩的红烛。
洞房花烛四个字浮上脑海。
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住过来的第一日,他当初刚入王府也是这样的。
宣和后知后觉红了脸,好在有橙红的烛光掩护,看不大出来。
谢淳也没料到他能想到那里去,见他愣住以为他是有什么不满。
又就按宣和只是愣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谢淳就带着他过了中堂往东走,宣和看了屋内的摆设,觉得这间大约是给他住的,不过也说不定,毕竟是当皇帝的人了,总不能一直跟在王府里头似的寒酸。
这套间也并不大,很快就走到了内室,宣和以为这就算完,没想到谢淳还要带他去看西边那间。
宣和心道,莫非果真猜错了,这是他的屋子,西边的才是给我的?
他跟着谢淳到了西边,却发现两边的摆设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真要说,这边似乎比东边更凉快些。
同样是一路走到内室,谢淳说:“夏日住这里。”
宣和原以为这两个套间是他跟谢淳一人一间,没想到谢淳在这等着他呢。
不过谢淳这话看似是在陈述,其实也留了余地,他若不愿意,直说便可。
宣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想了一番他们如今的相处。
近来他们在朝上一唱一和,他想做的事一直都很顺利,他在利用他提前知道的消息尽他所能地拯救世界,一边也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合适的地方。
他做的事谢淳都心知肚明,前者尽力配合,后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难怪有人觉得这是在捧杀。
他已经知道了朝中的流言,没觉得谢淳有这个意思,至少目前没有。
但站在旁人的角度这无疑是有些过的,没有哪个帝王会这样放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宣和的转了转眼睛,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在了那张拔步床上,床上放着两只不一样的枕头,一软一硬,软枕靠内,玉枕在外。
谢淳在邀请他一起睡,不是一天两天,是一年四季。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