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淳的眼神, 说温柔不为过。
煌煌烛火之下, 是独属于夜间的暧昧,空气似乎都粘稠地拉起丝来。
宣和打了个呵欠, 眼角渗出些泪来, 这一来倒是清醒了几分。
“几时了?”
“子时。”
“才子时啊。”
宣和一觉睡醒反而有些精神, 谢淳见他暂时是睡不着了, 便同他说起话来。
“阿和想住何处?”
宣和眼神一转:“我说住哪就住哪?”
谢淳默默无言,拿出一张图纸来:“将养心殿修缮一番可好?”
先帝只拿养心殿当书房,偶尔居住, 说起寝宫还是乾清宫。
现在乾清宫在重建,皇帝当然也得找个地方住着,若是立了皇后,在皇后宫中住上一段时间倒也无妨, 但谢淳不但没有大婚,后宫中还住着先帝的妃嫔,他自然不能住。
宣和看了一眼那图纸, 是十分简明的平面设计图,宣和完全是个外行, 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压力。
原本养心殿正殿设有皇帝宝座, 东暖阁主体是书房,西暖阁主体是卧房, 而后殿是不使用的。
现在按图纸上的规划来看, 后殿多了东西两个套间。
养心殿不大, 修缮起来并不麻烦, 又不像乾清宫是焚毁后重建,原本建筑格局就在,只需要稍加改动便好,闲杂修缮,要不老一个月就能搬进去了。
宣和觉得这样也不错,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你住前头?”
谢淳指着图上西暖阁的位置:“这里改做画室。”
宣和闻言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谢淳好像真的很喜欢画画,之前在燕王府就是,拿西厢做画室也就算了,还给画室取名叫金屋。
谢淳这人,若只看表面,无疑是很镇得住场子的那种,沉默寡言,似乎又很可靠,但这无疑跟缥缈透着仙气的艺术不搭边。
宣和想到历史上有名的才子皇帝,宋徽宗和李后主,没一个有好下场,谢淳自然同他们不一样,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喜欢画画。
不管因为什么,既然前殿没有留出卧室,那么后殿东西那两个套间应该就是他们一人一间了。
虽然小了点,但毕竟眼下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谢淳不会叫他出宫,他又绝对不会住皇子该住的地方,暂且就这样吧。
谢淳自去洗漱,宣和看了一会儿图纸,预想了一番室内的构造,抬头就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书房被他束之高阁的春-宫图。
实木的床,稳得很,自然不会因为谢淳上来就晃动,但宣和看着他,看着因为他的靠近而投下的阴影,忍不住往里缩了缩。
谢淳方才将他放在离床边不远处,尽管他已经有小幅度移动,谢淳躺下还是显得有些窄,他们靠得很近。
掌灯的宫人熄了灯,室内便陷入一片黑暗。
宣和听到了谢淳的呼吸声,平稳绵长,但他知道谢淳没睡。
他们的肩似乎是相触碰的,又似乎没有碰到,宣和有心往里侧靠一靠,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
平躺着睡着不是什么难事,但若在清醒的状态下一中不动实在是憋得慌,黑暗中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慢,宣和也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浑身都舒坦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他又换了个方向,这一次他朝向了谢淳。
宣和觉着,谢淳的呼吸频率似乎是变了?
这是也还没睡?
“谢淳?”
谢淳便低低地应了一声,果然还没睡。
又过了一会儿,宣和试探着说:“那本书……”
谢淳没有说话,宣和继续说:“你是不是看过了?”
他一边知道谢淳看过,一边希望他能否定,宣和打定主意,只要他否定了,不管他到底看没看过,宣和就当他没看过。
但是谢淳又应了一声。
宣和:……
这样还不够,应完谢淳还说:“阿和若想知道,可以问我。”
宣和虽然一点都不想谈论这种事,但是又觉得不能丢了面子,于是他说:“问你有什么用,你知道的比我多么?”
说完就想咬舌头,这时候要什么面子?
这下好了,直接变相承认那装帧精美的春-宫图册就是他收来学习的了。
谢淳他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轻声笑了笑,并不否认:“你说的不错。”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宣和有点奇怪,这么好说话的吗?
他等了一会儿,险些以为谢淳已经睡着了,又听他说:“我同你一起学。”
宣和好容易有了些睡意又叫他吓回去了。
“谁要和你一起学?”
不对,应该说谁要学?不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啊,宣和有点懊恼,怎么就没忍住呢。
谢淳说:“睡吧,明日一起去廷议。”
宣和哪还睡得着,有心要要同他说清楚,谢淳忽然翻了身,宣和看不见他,但是能感受到上来自上方的热意,一动不敢动。
黑暗中他们对视了许久,宣和其实也不知道他看的到底是不是谢淳的眼睛,就当是在对视吧。
谢淳越靠越近,最后关头宣和偏了头,吻就落在了脸颊上,谢淳一只手撑在他枕边,另一只手轻轻扶正了他的脸,动作不重,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
正对着唇吻下去。
宣和脾气上来咬了他一下,又记着上次的教训没咬太狠。
轻轻地咬一口,比起拒绝更像是回应,得了回应,谢淳便肆无忌惮起来,宣和起初只是被动地受着,亲着亲着便也有些燥了起来,又凶又生涩地回应他。
过了许久谢淳才停下,拇指抹过他的唇角,宣和顾不上他的动作,眼神涣散口中有些麻木,他是个正常人,也会被撩出火的好吗?
好在谢淳躺回去了。
索性运动开了或许还能促进睡眠,不上不下的宣和便有些难受,加之前半夜睡了一觉。现在十分清醒。
谢淳邀他一同去廷议,应该是有什么事。
上朝意味着早起,宣和收敛了心思不再胡思乱想,仿佛刚入睡便依稀听到了鸟叫,宣和仍未清醒,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
谢淳起身时没看见宣和的脑袋,轻轻将被子拨开,露出一张熟睡的脸,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唤了一声:“阿和。”
宣和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谢淳叫人端了温水上来,亲自绞了帕子给他擦脸。幼时阿和不愿意起床上学,他身边的婢女就是这样喊他起床的。
宣和睁开眼,懵懵懂懂的样子同从前也没什么分别。
晨起耽误许久,早朝便有些赶不及,皇帝迟到片刻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宣和一个几乎不上朝的闲散王爷若是迟到就很奇怪了。
本就是爱来不来十分随意的人,若是起得晚了,干脆不来了才对,怎么会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更奇怪的是,陛下同秦王是前后脚到的。
不过在朝为官能走到皇帝跟前的个个都不是傻子,只当做是巧合。
谢淳其实在后头等了一会儿,确定宣和到了他才进去,只要在他之前到,就不算迟到。
近日朝中大事无外乎赈灾,朝臣纷纷拿出自己的折子来,宣和听了一会儿,觉得今天既然来了总不能白来。
旁人进言要准备折子还要口头叙述,宣和进言,随意往前一步,所有人都看着他,他草草行礼,然后开始说大白话。
“臣听闻各地物价都有些浮动,想是有人盼着发大水好发上一横财呢。如今囤货也就罢了,只怕将来居奇。请皇上下旨,哄抬物价者,抄没家财充公赈灾。”
许多人都悄悄看他,不知秦王为何今日转了性。
众所周知,秦王虽出生官宦世家,又在宫中长大,但向来拿自己当商人,此前他曾说要要各地明确商税的名目,无疑是在为商户争取权益。
今日却反其道而行之了。
宣和懒得理他们,即便是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他一出生就是世家子弟,又是帝后抚养长大,在做生意之前他已经当了十六年的纨绔。
科举发展了数百年,但世家仍旧存在,而大雍最大的世家,不就是皇家么?他虽不姓谢,名字却刻在皇家玉碟上。
“依秦王所言。”
不少人开始想,这或许就是圣上的意思,不过是借秦王之口罢了。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具体的行事标准,这临时法案就算是定下了。
宣和觉得有点奇怪,谢淳虽然登基了,但在他面前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不论是他自己口中的皇上,还是谢淳说的秦王,都显出几分怪异来。
朝议的时间并不固定,事儿多就多说会儿,事儿少就少说会儿,一般朝臣禀完了事就可以下朝了。
但今日谢淳没有走,这显然就是皇帝自己有事要说了。
站在谢淳身边的朱公公开始宣读皇帝旨意,大意是京中许多防御设施需要修缮,今年又遭灾,花钱的地方多,朕身为皇帝就不领俸禄了,此外,朕准备先搬到养心殿,乾清宫的修缮可以暂缓了。
朝臣一听就心里一紧,皇帝都以身作则了,他们不拿点银子来似乎也说不过去。
有钱的自然无所谓,但朝臣中也有靠着俸禄养活一大家子,真两袖清风的人。若是一个二个都开口说要出点银子表表心意,真穷的怎么办?
这不是道德绑架么?
宣和满脸的不耐,打断了表忠心的众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诸位大人们连俸禄都不要了是想干什么?”
原本只是想在皇帝那讨个好,被他这一说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呢?
谢淳高高在上,他的笑又总是那么细微,宣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阿和。”
似乎是训斥,却更像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宣和不屑地轻哼一声,朱公公瞧瞧秦王又瞧瞧陛下,极有眼力地宣布:“退朝。”
满朝文武都在揣摩皇上的意思,最后那一声可不像是真的不满,那就是不想他们出钱了。
秦王的话看似嘲讽却稳稳地猜到了陛下的心思,他看似随口提出的奏议也立刻被采纳了……
再想想他们今日一前一后地到,许多人便恍然大悟了,秦王所作所为都是陛下授意的吧?
宣和可不知道他在别人眼里就是跟谢淳唱双簧,表面上是他不服管教私下里其实君臣相得兄友弟恭。
朱公公说了退朝,众人就行礼送走皇上,宣和明明站在最前头,却光明正大地划水,谢淳看过来时他们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错,又各自转开。
几乎是谢淳一走宣和就打着呵欠往外走,困死了。
没走多远就被李公公拦下来了:“殿下,皇上叫奴才来传话,养心殿备了您爱吃的小食,西暖阁也收拾好了,殿下可以过去休息。”
御门听政的门是乾清宫的门,这里到养心殿可比到东宫近得多了,宣和算了算路上花费的时间,果断地跟他走了。
宣和到养心殿时却发现谢淳没在正殿,李公公引着他往西暖阁走,里头谢淳已经换好衣裳了。
宣和看看床,看看层层叠叠一看就很遮光的帷幔,再看看穿着明黄色中衣的男人。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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