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战友们很热情,夏明扬却不记得来人。
他脑子里空荡荡的,对一切毫无印象。
他知道自己出了问题,随行的军医说:“这种情况跟溺水时体力透支有关,大脑有可能受到某种程度的损伤,造成记忆缺失……”
夏明扬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忘了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全靠战友们提示,才知道自己叫夏明扬,是部队上的飞行员。
说到飞行,夏明扬倒是很有印象。
那些驾驶技能都记得,甚至能说出自己驾驶的战机编号是C-3090,可问到副驾驶员的名字,却想不起来了。
来人都说他是夏明扬,夏明扬也认可了自己的身份。
随行军医说:“夏同志,我们往回赶吧,到医院再做个彻底检查……”
一行人稍作休息,就上了救护车。
夏明扬是用担架抬上去的。
他身体很虚弱,损耗很大,挂着吊瓶输着液。
临上车时,夏明扬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送行的村民们。他想找到那个人,一睁眼就看到的那个姑娘。
他觉得那姑娘就站在那里,正看着他呢。
救护车开走了。
村里热闹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村民们知道救助了一个同志,具体是做什么的?却不晓得。这属于军事机密,包括老支书和江队长在内,都不知道。
柳小樱有所猜测,就跟大哥透露了一点。
“哥,那人是开飞机的……”
柳志江很惊讶。
“樱子,你咋知道的?”
“我猜的……”
柳小樱心说,大哥没见过空军,不晓得空军飞行服的样式,她见多识广,才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柳志江知道妹子聪明,不经意间又立了一功。
柳小樱嘿嘿笑着。
对空军,她是很神往的,如果能驾驶着战机,在空中遨游一把就好了。
当然,这只是个梦而已。
现在的她不复往日,能把娃养大就不错了。
*
三天过后,县里转来了一封感谢信。
是东港部队写来的,感谢南山村的群众对子弟兵的救助。还送了一面锦旗,上面绣着“军民鱼水情”等字样,很是耀眼。
老支书把锦旗挂在大队部,村里人都感到很自豪。
柳小樱也暗自得意,这里面有她的一份功劳呢。
又过了两天,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了村口。
从车上下来了一位大姐和一位青年,都穿着军服。
他们找到队里,说要见一见救命恩人。
江队长把女民兵都召集过来,还派人去喊齐大夫。
青年军人看着柳小樱等人,郑重地道了声:“谢谢!”
还“刷地一下”敬了一个军礼。
女队员们愣了一下,赶紧还了一礼。
柳小樱看着青年军人,有点挪不开眼睛。
青年军人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几,国字脸,高鼻梁,两眼炯炯有神,真是帅气十足。
青年军人也认出了柳小樱。
这个穿花布衫、梳着大辫子的姑娘,就是给他做心肺复苏的那位。他记得那双手很有力气,按得他肋骨直疼。
军医说:“如果不是紧急救治,大脑会缺氧,甚至会引发后遗症……”
也就是说,这位姑娘救了他。
青年军人想跟柳小樱说点什么,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晓得说什么才好?就冲着柳小樱点了点头。
柳小樱知道对方认出了她,心里美滋滋的。
齐大夫赶来了。
他一见到青年军人,职业病就犯了。
“同志,来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说着,齐大夫就抓住青年军人的手,给人家把起脉来。
“同志,您的脉搏很有力度,恢复得不错……”
青年军人道了声:“谢谢!”
齐大夫笑着说:“同志,不用这么客气……”
那位大姐也说:“齐大夫,这都是应该的,要不是您扎那几针,咱的同志也恢复不了那么快……”
齐大夫一听,恨不得立马掏出银针,再扎几下。
青年军人对齐大夫的医术很感兴趣,就询问了几句。
齐大夫很得意,把中医的精髓讲解了一番。
要说,他进城学的是西医,引以为傲的却是中医疗法。尤其是在乡村,认可中医的更多一些,适用面也更广一些。
青年军人和大姐呆了一会儿,就上车走了。
村里人都跑到村口送行,热情地挥着手。
柳小樱站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
她猜测那是一对母子,从东港部队专门跑来一趟,挺重情意的。不过,他
们并未提到自己的姓名,不知是低调还是出于保密?
*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柳家小院的樱桃树开花了,红艳艳的,就像一抹红霞,衬得院里一片喜气。
柳小樱站在花树下,捋着辫子,仰着脸儿,就像一副画儿。
冯玉兰瞅着闺女,是既欢喜又担忧。
樱子是越长越水灵了,如果不是那五个娃娃,只怕媒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现在,十里八乡都晓得,南山村的柳小樱认了五个娃娃,才十六岁就当了娃的娘。那入赘的口风放出去了,可谁敢登门呢?
柳小樱却没这方面的担心,她正琢磨着孵小鸡呢。
天暖和了,该孵小鸡了。
五个宝宝还不满百天,那是见风就长,可能吃了。一顿下来,半锅米粥就没了,人家捐的那些粮票,都用来买大米了。
可那些哪够呢?早晚会吃光的。
还是要给宝宝们增加营养,最好每天都吃上一碗鸡蛋羹。可鸡蛋太贵了,还不好买,每次赶集只能碰运气,不如自家养上几只?
柳小樱跟娘一说,冯玉兰也动了心。
年后政策做了调整,家家户户的自留地都拿回来了。村民们有种蔬菜的,有种稻米的,杂七杂八都没闲着。这么一来,饲料有了,就想着养鸡养鸭。可这两年生活困难,母鸡都吃光了,拿啥孵小鸡啊?
冯玉兰就说:“樱子,咱家可没有母鸡啊……”
“娘,没有母鸡也能孵,只要温度达到了就行……”
柳小樱自有办法。
空间在手,还有什么解决不了问题?
逢集的日子到了,柳小樱就挎着筐子去赶集。
在背静处,她又碰到了那个卖鸡蛋的中年妇女。就打听了一下,那妇女家里公鸡母鸡都有,就买了一筐子鸡蛋,提着回来。
到了村口,柳小樱用布蒙着,怕人瞧见了。
回到家,柳小樱就坐在窗前,对着太阳光照鸡蛋。
只要有小圈圈的,就是受过精的。
柳小樱挑了二十枚受精鸡蛋,准备孵小鸡。
她找了一个柳条筐子,铺上厚厚的稻草,把鸡蛋摆在上面,用棉布盖着,搁在墙根底下晒着,增加温度。
还开玩笑说:“娘,晚上咱把鸡蛋揣在被
窝里暖着,二十一天后小鸡就孵出来了……”
冯玉兰也笑道:“那好啊,打今儿起,就让志远和志广晚上睡觉时揣几个……”
当然,这都是玩笑话。
柳小樱晒鸡蛋也好,暖鸡蛋也好,不过是装装样子。她把鸡蛋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用棉布包着搁进育婴箱里。只要调好温度,小鸡就会破壳而出的。
柳小樱怕娘发现了,还想了个点子。
她又挑了二十个鸡蛋,搁在稻草筐子里,用棉褥子包着搁在屋里。到了中午,就端着筐子出去,在太阳底下晒一晒,日头一过,再端回来。
冯玉兰操着心,时不时地跑到小樱屋里,伸进棉褥子摸一摸。志远和志广也学着,晚上睡觉还真想揣着鸡蛋孵小鸡呢。
柳小樱心说,用体温孵小鸡,理论上是行得通的,不过孵化成功率很难保证,还是育婴箱更科学一些。
赶在这个时节,村民们也忙乎起来了。
家家户户都捣鼓着孵小鸡、孵小鸭,方法更是多种多样。
有想着法子找母鸡的,找不到母鸡,就搭了土炕生了火,用炕小鸡、炕小鸭的方式来孵化。还有的,打算去集上换小鸡娃子,养个半年就能下蛋吃肉了。
队里对这些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只要是自家养的,不拿出去贩卖就没啥,也没违反政策。
老支书很开明,崔队长却板着个脸,
“老支书,社会员们都去搞副业了,那生产咋办?马上就进入捕鱼期了,正缺人手呢!”
“连发,到时候动员一下,群众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
老支书不以为然。
这个崔连发也不想想,村民们搞搞自救,改善一下生活有啥不好?像去年旱灾虫灾严重,想弄点吃的都难,全靠外面调来的救济粮撑着。
要说,还得感谢国家,不然救济粮也没得吃。
*
转眼,宝宝们过了百天。
柳小樱就推着“娃娃车”出门了。
前面躺俩,后面躺仨,都穿着黄绒绒的小衣裳,戴着小帽子,屁股底下垫着棉垫子,软软乎乎的,头顶上还撑着遮阳棚,挂着一串小铃铛,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作响,可拉风了。
“欧呦,这娃娃车太好玩了!”
村民们都很稀罕,
就试着推两把。
娃娃车推着很轻简,不但能装娃娃,还能推东西。就有人来打听,说是蒋木匠做的,也想做一个,可一听手工费,就打退堂鼓了。
江二嫂子也很欢喜,就把自家娃娃放在车上推着。
娃娃们手舞足蹈的,很兴奋。
那几个喂养五胞胎的嫂子,也跟着学。
柳小樱很大方,让娃娃们轮着坐,每个人都有份儿。
嫂子们是喜笑颜开,跟小樱打交道真不错,隔三差五就送吃的过来,兔肉、鸡肉都有,还有半尺来长的河鱼,不晓得从哪里弄来的?
要说,出门寻吃的男人不少,大多空手而归。
柳家就不一样了,东西没断过,真是交了好运了。
村里人很羡慕,也有暗里嘀咕的。
可这种本事不是人人都有,再羡慕也没辙。换做以往,还能想个赖点子去沾点便宜,可自打柳家认了五胞胎,就不好意思了。
人家有五个娃娃要养,不弄点东西吃啥?
就连崔队长那样的,也不敢再挑刺了。
上次闹了一鼻子灰,对崔队长的声誉是有影响的。再说,小樱不凡,村里人都晓得,去惹这样的人家,只怕没好果子吃。
这么一来,相安无事,平和了许多。
族里那几个红眼病,也不敢轻举妄动,怕兄妹俩收拾他们。
*
到了四月中旬,天气越发热了。
村民们都换上了单褂子。
年轻姑娘们穿得五颜六色,比冬日好看了不少。
这天下午,柳小樱带队在海边巡逻。
海风呼呼地吹着,吹起了额发和衣衫。
女民兵们戴着草帽,扛着红缨枪,英姿飒爽,分外美丽。
就在这时,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开过来了。
吉普车停在岸边,从车上下来了一位青年军人,他穿着军装,戴着大盖帽,个子很高,十分英武。
队员们看直了眼,就说:“队长,这不上次来过的那位同志吗?”
柳小樱朝那边瞅了瞅,还真是那位同志。
青年军人走到海边,目光炯炯,凝望着大海。
柳小樱扛着红缨枪过去。
“喂,同志,马上就要涨潮了……”
“唔……”
青年军人扭过脸来,冲着柳小樱点了点头。
他正是那位落水的军人。
看到柳小樱,就客气地问道:“民兵同志,你们就是在这里发现我的?”
“是的……”
青年军人望着大海,像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几个姑娘盯着人家,不晓得该说啥。
海水涨潮了,青年军人准备离开。
柳小樱冲着人家挥了挥手。
那个背影,那么英俊挺拔,帅得夺人眼目。
柳小樱忽然萌生了当兵的念头。
她不过十六岁,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荒废在乡野之间吗?
柳小樱追上去,忍不住问道:“哎,同志,跟您打听一下,部队上招收女兵吗?”
“唔,女兵招得很少,大多是特长兵,有做通讯的,有做医务的,还有搞文艺的……”
青年军人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
柳小樱只觉得眼前一恍。
这个笑容太灿烂了,就像一缕阳光投射过来,整个心都亮堂起来。
青年军人也看着柳小樱。
这么好看的姑娘真不多见,他以前从未见过,为何会有一种熟悉感?
这种困惑,他醒来后就有,却无从解答。
他的记忆尚未恢复,连家人都想不起来。
军医说:“失忆只是暂时的,多去一些熟悉的地方,没准就想起来了……”
这些日子,他去了很多地方,有托儿所、学校、训练场、还有飞机场,可效果却不怎么好,除了跟飞机有关的,其他的都想不起来。
他不想放弃,不然,他只是披着夏明扬的躯壳而已。
他来到海边,就是想找寻记忆。
对这个地方印象很深,总觉得能发现点什么?
可来了之后,大脑中还是一片模糊。
只有看到这个姑娘,才找到了一点熟悉感。
夏明扬想着这位姑娘还不晓得他的名字,就郑重其事地说道:“民兵同志,我姓夏,叫夏明扬……”
夏明扬?
听到这个名字,柳小樱瞪大了眼睛。
她赶紧瞅瞅,这人叫夏明扬,还真是巧啊?
柳小樱想起了星际学院的夏教官,那个傲气十足的家伙。
不过,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这个开飞机的夏明扬,跟夏教官是两个人。看看这人,性格内敛,哪有夏教官的张扬劲儿?
想着夏教官那张帅破天际的脸,柳小樱觉得还是这个夏明扬看着舒服。
柳小樱做了自我介绍。
“夏同志,我姓柳,叫柳小樱……”
“唔,小樱同志,想参军的话,就留意一下征兵启事,县武装部那里就有……”
“好的,我会留意的……”
“唔,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
柳小樱挥了挥小手。
这个夏明扬很不一般,认识了这个人,就像打开了一扇窗户。那是她无法企及的世界,却又是那么向往。
吉普车开走了,留下了浅浅的车辙。
柳小樱收回了目光。
女队员们围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着。
“队长,你跟那位同志说话了?”
“唔,我问他参军的事儿……”
“参军?队长你想参军啊?”
“嗯……”
“那你家娃娃咋办?”
“……”
柳小樱被当头泼了一瓢凉水。
是啊,她有五个娃娃要养,真去参军,娃娃们咋办?
柳小樱收回了心思。
在队员们面前,她并未提到夏明扬。
这是个秘密,就小心收藏起来吧?
*
夏明扬坐在车里,回头张望着。
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对这个地方的感觉很奇怪,像是见过很多回。他问过妈妈,落水之前从未来过这里,那种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夏明扬感到很困惑。
可今天还是有收获的,和那位柳姑娘说话,觉得很亲切。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而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为何对陌生人有熟悉感?
夏明扬百思不得其解。
他知道这是解开秘密的一把钥匙,要收藏好了。
吉普车抵达东港时,天已经黑了。
夏明扬回到大院,就往家走。
说来好笑,他出院那天,连家在哪儿都忘了。
还是妈妈领着,才摸到家门。他妈妈叫杜秋华,一脸嗔怪地说:“老三,你再不醒过来,妈妈都要怀疑你是个冒牌货了!”
是啊,他不但忘了自己,连父母和两个哥哥都不记得了。
父亲叫夏继原,在参谋总部工作,见了他就审视了半天。问到军事术语,他记得一清二楚,可一问到生活方面的细节,就没印象了。
大哥开玩笑说:“老三,你不会把杜梅也忘了吧?”
杜梅
是谁?他真不记得了。
在疗养院里,那个年轻女兵找到他,说她是杜梅,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毫无印象。杜梅很失望,瞪着眼睛说:“明扬哥,你真不记得了?”
夏明扬真不记得,即便对方不高兴,他也想不起来。
杜梅气鼓鼓地走了,再也不肯搭理他。
还扔下一句话:“夏明扬,你连谁是谁都忘了,你还是夏明扬吗?”
夏明扬听着,没有任何感觉。
他怀疑自己不是夏明扬,是个冒牌货。
直到二哥领着他去飞机场,他看着跑道上的飞机,如数家珍。到了操作台上,就想上手试试,二哥赶紧拉住他,说:“老三,别试了,二哥相信你,你就是夏明扬……”
二哥跟他一样,是空军飞行员,对他了解甚多。
有二哥给他打包票,那种困惑稍稍减轻了一点。
想到这些,夏明扬咧了咧嘴。
因为失忆,只能继续休养。他不想住疗养院,就搬回了家。
医生说:“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有助于恢复……”
父母都很迁就他,工作之余就跟他讲小时候的趣事,想唤起他的记忆。对那些,他有一点印象,可未等他抓住就消失了。
夏明扬很着急。
他不想当废人,他要恢复正常。
这时候,他想起了醒来时见到的那位姑娘,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想抓住那种感觉,就来到了海边。
这一趟收获不小,跟那位姑娘说说话,心绪平复了不少。
他想,过几天再去看看,没准就想起来了。
*
夏明扬进了家门。
夏继原和杜秋华刚吃了晚饭,正在听广播。
杜秋华一把抓住儿子。
“老三,今儿咋跑那么远?”
“妈,我好像想起什么了……”
“哎呦,那太好了……”
这一阵子,杜秋华为儿子担着心。本以为儿子“光荣”了,却又找回来了,虽然失去了记忆,可只要人活着比啥都好。
“爸,妈,我想回部队上……”
“老三,等你养好了,就回去……”
杜秋华知道没了记忆,明扬就不能开飞机了,要么转岗,要么转业,都是明扬不能接受的。儿子从小就喜欢飞机,记忆没了,可对飞机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
军医检查过,说明扬的大脑没问题,那些缺失的记忆早晚会找回来。
可这个早晚有多久?却不晓得。
寻找记忆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一步一步来。
想到这个,杜秋华就瞅了瞅夏继原。
夏继原难得开了口。
“明扬,这个事儿部队上会妥善安排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夏明扬怎么会不担心呢?
他不想像个废人一样,就要想办法。
他说:“爸,妈,我想去海边住一阵子……”
“好啊,那就去海滨疗养院,我跟医院打个招呼……”
“妈,我不去疗养院,我想去渔村……”
“去渔村?那边条件不好,赶在这个时候,吃饭都成问题……”
“妈,我不怕,我觉得去那边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杜秋华跟夏继原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尝试。
“明扬,你在家里再休养一段,若是还不见好,就去渔村,到时候跟县武装部打个招呼,那边的周部长是你父亲的老部下,请他安排一下……”
夏明扬不想让人照顾。
可当务之急是恢复记忆,就点了头。
*
到了四月中旬,小鸡该出壳了。
冯玉兰每天都摸一摸鸡蛋。
心说,到时间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温度不够,变成“死蛋”了吧?
柳小樱也有点担心,就听着空间里的动静。
这天中午,柳小樱听到“咔咔”声,就赶紧跑进屋里。
她打开空间,把鸡蛋换了过来。
果然,有两只蛋壳琢开了一个小口子。
“娘,快看,小鸡要出壳了!”
冯玉兰赶紧跑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鸡琢开蛋壳,蹦了出来。
浑身湿漉漉的,绒毛都粘在了一起。
“樱子,快拿干布擦擦,放在棉絮里暖暖……”
冯玉兰很有经验。
柳小樱赶紧捧着小鸡,擦干净了,搁在另一个筐子里。
那里面铺了稻草和棉絮,暖暖的。
志远和志广也围过来,看着小鸡琢开蛋壳,一个一个蹦出来。
由于孵化期间温度恒定,在一天之内,二十只小鸡都出壳了。
柳根发很惊讶,没有一个“坏蛋”,全成了。
刚出生的小鸡,绒毛一干,就能喝水吃东西。
柳志江
弄了稻糠过来,说:“拿水一烫,搅拌一下,凉一凉,就能喂食了……”
柳小樱瞅着小鸡,“唧唧”叫着。
心说,这一点小鸡比人类要强。
瞧瞧五个宝宝,三个月大了才会翻身,到六个月才会爬,七八个月才能坐起来,一岁多了才会走路,跟小鸡一比真是差远了。
*
四月里天好,小鸡每天都要晒太阳。
宝宝们也一样。
这天中午,爹娘都午休了,大哥巡逻去了。
柳小樱推着“娃娃车”到院里,给宝宝们晒暖儿。
几个小娃娃,白白胖胖的,穿着黄绒绒衣裳,跟筐子里的小鸡娃子一样,嫩嫩的,软软的。
柳小樱去掉隔板,把娃娃们摆成一溜。
宝宝们翻来翻去,有两手投降的,有撅小屁屁的,有吃小手手的,还有揪小衣裳的。
柳小樱看着,心满意足。
宝宝们太可爱了,也不觉得辛苦了。
要说,这五个娃娃还算省心,只要吃饱了就不哭不闹,晚上搁在摇篮里就睡着了,不像一般娃娃那么爱闹腾。
柳小樱心情一好,就逗娃娃说话儿。
“虎娃,喊娘……”
志远和志广也凑过来,说:“虎娃,喊叔叔……”
他们一下子从小哥哥变成了小叔叔,这辈分一高,就禀气起来了。
关于虎娃们是喊叔叔还是喊舅舅,家里也讨论过,觉得娃娃姓柳,就喊叔叔好了。这就相当于把小樱视为男娃,是家庭骨干,那入赘的女婿还没影呢,暂时不用考虑。
正热闹着,院门被叩响了。
柳小樱一甩辫子,过去开门。
打开门,就楞了一下。
一位青年男子站在门外,穿着白衬衣,蓝裤子,挎着军用书包,就像城里的大学生。他个子很高,留着分头,头发乌黑发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这不是夏明扬吗?咋摸到这里来了?
领路的娃娃们,笑嘻嘻地说:“小樱姐,你们家来客人了!”
“哎,快请进!”
柳小樱反应过来,把人让进院里。
志远和志广也围上来,仰着小脸,说:“姐,这位大哥哥是谁啊,长得这么高……”
“这是你夏哥哥,快去搬椅子过来……”
柳小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夏明扬客气地说道
:“小樱同志,我顺道过来看看……”
志远和志广飞快地搬出椅子,摆在屋檐下。
“夏同志,您请坐……”
柳小樱不晓得夏明扬为何会找过来?东港离这边有一百多公里,开车也得俩小时,过来一趟可不容易。
夏明扬坐下来,打量着院子。
当他看到那棵樱桃树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见过这棵树,那时光秃秃的,尚未开花结果,而现在却是一片葱绿,结出了茂密的果实。还有那屋子和碎石头砌成的院墙,也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夏明扬一阵欢喜,知道自己来对了。
柳小樱端了茶水过来,客气地说道:“夏同志,您喝水……”
夏明扬端起黑瓷大碗,喝了一口。
“这是山泉吧?甜丝丝的……”
柳小樱抿着嘴笑了笑。
这的确是山泉,是她专门打来的,味道很不错。
“唧唧……”
小鸡娃子唧唧叫着。
“哎呦,该喂食了……”
柳小樱站起来,进了灶屋。
她抓了一把谷糠出来,均匀地撒下去,小鸡就啄了起来。
夏明扬看着,只觉得温暖。
这温馨的一幕,在脑海中忽闪忽闪,跟记忆中的画面重叠起来。
“啊啊!”
宝宝们也不甘寂寞,跟着“啊啊”起来。
夏明扬看到娃娃车,就走过去。
五个小娃娃躺成一溜,黄绒绒的,白胖胖的,十分可爱。
“啊啊……”
娃娃们仰着小脸,团着小手,咿咿呀呀的,咧嘴笑着。
夏明扬满心欢喜,心都快融化了。
柳小樱注意到了,就喜滋滋地说:“夏同志,这是虎娃,五胞胎嗳……”
五胞胎?夏明扬心里一震。
就像一道电光闪过,隐隐想起了什么?
可未等他抓住,就消失了。
他有一种感觉,这五个娃娃他见过,就在不久之前。
可他从未来过这里,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柳小樱只顾着高兴,并未注意到夏明扬的变化。
她没好意思跟夏同志说,这是她的娃娃。毕竟,她只有十六岁,一下弄出五个娃娃来太过惊人。
*
冯玉兰正在午睡。
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走出来。
她看到一位高个子青年,清爽俊气,
就笑着说道:“哎呦,这是城里来的同志啊?”
冯玉兰没认出夏明扬。
穿着便衣的夏明扬,跟那位落水青年差别很大。
“娘,这是夏同志,部队上的……”
“哎呦,瞧我这眼神儿……”
冯玉兰想起来了。
这不是小樱救起的那位同志嘛?队里一开始还把人家当特务,差点闹出笑话来。
柳根发也起来了,见了夏明扬就仰着脖子。
“哎呦,这娃娃个子可真高啊!看看,都快碰到门框了……”
夏明扬抿着嘴笑着,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柳小樱不由得想起了夏教官。
那个家伙出身名门,很是臭屁,哪里瞧得上凡夫俗子?只要是精神力比不过他的,都不在他眼里。他那种人,就是“基因等级”的护卫者,把规则看得比天都重。
而夏明扬却不同。
他在部队上当飞行员,级别待遇是很高的。上次来的那位大姐,一看就气度不凡,估计也是一位首长吧?那夏明扬的家庭一定很不一般,可这人却没什么架子,也没有那种傲气,谦和得很。
柳小樱飞快地比较了一下。
跟夏同志说话很舒心,尤其是部队上的事儿,格外有趣。
这跟乡村生活不同,是她喜欢的。
她想,如果没有五个娃娃,是不是能参军入伍?
*
坐了一会儿,夏明扬就起身告辞了。
柳小樱去送客人,随口问道:“夏同志,您是坐车走啊?”
“唔,我今天不走,就在镇子上的招待所住着……”
柳小樱这才晓得,夏明扬要在这里住下。
她心里一阵欢喜。
虽然不晓得夏明扬为何在此停留?可看到这个人就觉得舒心。
柳小樱和夏明扬走在村道上。
一个穿着白衬衣,一个穿着花布衫,很是醒目。
村民们都好奇地打量着。
有认出来的,就上前打个招呼,喊一声:“夏同志……”
年轻姑娘们更是兴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莫名红了脸。
在众人的注视下,柳小樱把夏明扬送到了村口。
“小樱同志,我走了……”
夏明扬挥了挥手,朝小集镇走去。
如果能住在大队部就好了,那样就能留在村子里。
这是他找到记忆的方法。
他不想再荒废下去,他要回到部队上当飞行员,在空中自由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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