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灯车落在地上,在寒风中骨碌碌的走了几圈,撞在鼓着花苞的海棠树上。
苏妩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似的啜了一口,将他未尽之言尽数都给堵回去。
康熙面无表情的一抚袖,冷声道:“胡闹。”
话是这么说,在对方眼巴巴邀请他一道去玩灯的时候,他却仍旧答应了。
雪白的兔儿灯,身边是一窝袖珍小兔子,端的可爱。
这灯眼睛是用玻璃珠子做的,血红血红的,在黑夜中瞧着跟真眼睛一般。
兔儿灯车在前头骨碌碌的引路,两人并肩而立,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康熙正在出神,他对女人并没有什么话说,特别是后宫妇人,能说的东西太少,有后宫不得参政的牌子在,说政务着实不妥。
若说些民间小事,深宫妇人也未见过,说也白说。
“若是这自动车能拉人就好了。”苏妩看着兔儿灯车若有所思,也不知什么机关,只要按下开关,这车便自行往前去了。
说到底就是驱动的问题。
康熙负手立在螽斯门下,抬眸望着那弯弓似的上弦月,自动拉人的车,想不到钮祜禄氏还挺能想。
两人都有些沉默,在寂静的夜色中,唯余风声呜咽。
苏妩觑着他平静端正的神色,悄悄的握住他温热的大手,也跟着一本正经的抬头赏月。
“您看这个月亮,它骨节修长,握起来很舒服,特别暖和。”
她慢悠悠的咬着字,侧眸望过来的时候,正对上康熙幽若寒潭的目光。
一双含情脉脉,一双冷静自持。
在康熙的注视下,苏妩勾起唇角露出清浅笑意,细软的尾指往他手心钻了钻,眷恋的挨着。
好像这样细微的接触,就能让她心中满足。
康熙第一次和人牵着手,在宫墙下赏月。
那巍峨的城墙,和成片的宫室,在月光银辉下呈现出婆娑的影。
柔若无骨的小手,能被他的手完全包裹。
“看什么?”他问。
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登时让苏妩心头一颤。
“您。”她道。
说着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夜色渐晚,到底有些冷,她双眸在夜色中黑漆漆的闪着光。
苏妩眉眼低垂,娇俏的瞥了他一眼,转瞬又羞赧的别开脸,就连牵着他的手也给松开了。
她眉眼婉转,那眼神似是从他面上扫过,又似是若有若无的钩子,一闪而逝的眼神,引着他去追逐。
她给了身体的温暖,心口也被暖意给熏得鼓胀胀。
然而在转瞬间,她却又抽身离去,那些温暖就眷绻的在他身边打了个绕,转瞬却又离去。
康熙隐在袖下的指节蜷了蜷,面色如常的看着她,刚才那股子热乎劲,被初春的寒风一吹,转瞬便散了。
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孤寡帝王,凡人用尽手段去博取他星点爱宠。
苏妩走的毫不留情,她揣着手,笑的张扬又肆意:“好冷呀,臣妾要回了,您要一起么?”
她说完,一脸期盼的望着他。
那星灿的双眸,熠熠生辉。
康熙皱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了,这钮祜禄氏,越发粘人了。
风吹过那春日萌动的青草气息。
两人各回各宫。
苏妩一回去,便将发髻给散了,叫初酒给她通头,一边道:“去给本宫烤一个黑芝麻烧饼,再要蜜汁烤鸡翅来,那土豆片也烤上,再添个虾子疙瘩汤。”
出去玩了一趟,着实有些饿了,她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想吃,索性多要点。
她是这么吩咐的,但御膳房的奴才不敢直接给她上这么简单的来,又添了几样,这才提着食盒飞奔着送上来。
苏妩一口一口吃着,热烫的烧烤入肚,她有些遗憾的想,若此时三五好友相聚,再来一扎啤酒,坐在大排档里,一边畅聊一边吃喝,岂不是自在。
可惜,只她一人。
初酒在一旁伺候,笑吟吟的汇报着今儿发生的小事。
苏妩听过就罢,只是听到那拉氏的时候,顿了顿。
“又哭了?”
初酒点头。
说起来也是,这保清才多大点年岁,作为皇子,独他一人在宫外,虽说在外家住着,一切都不用愁,但慈母心难免牵肠挂肚,这那拉氏偷偷的哭,也是在所难免。
“前儿的时候,那拉庶妃还送了一批衣裳出宫,并金银锞子一满箱。”
越是在宫外的孩子,难免越惦记着,时不时的都要赏下去东西。
况且保清出去的也特殊,这宫里头生下的孩子不少,但站住的少,跟这紫禁城的风水不利皇子生长似的,好不容易生下来,病恹恹的养大,说不得一场风刮过去,孩子就夭折了。
康熙这才无法,将保清送出去。
那拉氏也算理解,明面上不哭不闹,支持的紧,只私下里难免惦念了些。
苏妩摇摇头,这事她管不了,若是开口说将保清接回来,到时候出任何岔子,她都难辞其咎。
后世猜测,康熙初期那么多孩子站不住,也有帝妃年岁都不小,身子发育不成熟就行周公之礼,生下的孩子自然弱。
“行了,睡吧。”
苏妩躺在高枕软卧上,紧紧的闭上眼睛,被窝里早被汤婆子暖的热乎乎,睡起来舒适极了。
等第二日一大早,便到了三日一请安的时间。
她险些忘了这一茬,起床正洗漱,就听初桃说,这庶妃们都到齐了,正在前殿候着。
她索性随意的挽了个发髻,穿着简单的雪青色旗装,起身便往正殿去。
上一次见诸位庶妃,尚乱糟糟的,只顾着马佳氏生产,并没有细细打量,这一次可得看准了。
前殿熙熙攘攘,这会儿正喝着茶水聊着天。
苏妩刚一走进来,众人便赶紧福身行礼,她无意为难,便直接叫了起。
“今儿天不错,现下有大雾,等雾散了又是晴天。”她随口道。
起了个话头,底下人便聊开了。
佟氏言笑晏晏的接话,她生的清秀,说起话来也端方软濡,见之可亲。
以她的身份,直接坐在苏妩左手第一位,可见都是庶妃,众人便知道,康熙表妹的身份,定然不一般。
而坐在右手的李氏,也不一同寻常,她作为汉将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在贵女中也是佼佼者。
有一半汉人血统,她生的也要娇艳柔弱些,细白的瓜子脸下巴尖尖,微微蹙眉,便是楚楚可怜。
而一旁的那拉氏却眼眶微红,沉默寡言的坐着,并不怎么说话。她是典型的贵女长相,银盘脸,细柳眉丹凤眼,这会子神情暗淡,也能看出美貌来。
苏妩正在看众人,就听那拉氏对面的郭络罗氏笑吟吟开口:“娘娘宫里头的海棠花苞比较密实,到时候开了,少不得讨一支来装瓶。”
她生的明艳大气,脆生生笑的开朗。
苏妩便也露出几分笑模样,打趣道:“花还未开,便被你惦记上了,这话好说,你今年的海棠花,本宫包了。”
她说的和善又温婉,跟没脾气似的,坐在郭络罗氏下首的王佳氏便也跟着笑,温声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嫔妾也早早的惦记上了,娘娘可不能只爱她一个。”
一时间众人便起哄,都要这海棠花。
“这几树海棠哪里经得起折,本宫索性赏你们点好东西,用珠宝做些花簪出来,尽管报自己喜欢的花,叫制造局的做出来,岂不得宜。”
眼瞧着要到春天,是该换一批衣裳首饰了。
说的时候痛快,但是往外掏宝石的时候,才知道心疼,那真是成箱的往外搬。
“再做几件春衫出来,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到桃花开了,本宫带你们放风筝。”
这宫里头着实没个趣味,才几日功夫,她就觉得无聊了。
众人一听,登时都露出笑模样。
娘娘赏的衣裳首饰,都不在份例里头,能多得几件,可不是高兴。
立在后头的赫舍里氏扭了扭手帕,却没敢说话,论起盛宠来,前头说话的人,旁人一个月比她一年都多,家世也好,又是宫里头的老人,不论哪个,她都有些拿不出手。
那些东西她也想要,主要她没有,光靠着份例,又得穿去年的旧衣裳,落人讥笑。
她又不像小那拉氏、兆佳氏、张氏等,膝下有孩子,谁也不敢克扣了。
而那乌雅氏更了不得,作为帝王新宠,正是热乎的时候,谁敢给她下绊子。
说来说去,还是她没有靠山,也没有恩宠,可怜巴巴的。
苏妩有点饿,不想再听美人说话,便直接以手扶额,做出疲惫不堪的样子来,佟氏一看便知机的告退。
都是聪明人,处起来舒服。
赫舍里氏等了又等,脚步终究迈不动,她扯了扯唇角,别别扭扭的正要开口,就听钮祜禄妃含笑的声音传来。
“有什么话,咱一道用过早膳再说。”
赫舍里氏抬眸,对上那漆黑双眸,清澈的倒映她的身影。
“怕、怕是有些不合适。”
“无妨。”
苏妩走在前头,雪青色的衣摆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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