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几日,天气都很好。
若是按照往常,萧徇都喜欢在床上瘫着。
她本就惫懒,中了天寒蛊后,性格愈发倦怠。
但也不知道纪斐和小面首说了什么,那家伙每日必来监督她走路。
萧徇按照自己的性子,原本想要无视她,但每次一对上那双清澈又真诚的桃花眼,便忽然又泄了气。
萧徇只能勉强下床,被林琛雪扶着,围着墨香阁走上一圈。
她的身体本来就虚,每日都累的满头大汗。
林琛雪最近也不忘上课。
萧徇让她通读的史书,她基本上都读完了,木雕也集到七个。
林琛雪坐在床边,将木雕摆成一条线,看着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摇尾巴的小狗、开怀大笑的弥勒、低头吃草的山羊、懒洋洋睡觉的猫……
林琛雪眉眼弯起,很是雀跃。
林琛雪心中暗忖,萧徇既然答应过她,若是集齐九个木雕,能满足她一个要求。
那能不能答应她,将父亲从牢中放出来?
林琛雪明白,要寻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将阿爷的计策说与萧徇听。
阿爷没有通敌叛国,他在北境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自己的身份,肯定不能暴露给萧徇的。
若是萧徇知道她是个女子,她还有命么。
林琛雪会通过其它的方式告诉萧徇,父亲是被冤枉的。
正如萧徇所说,如今熊清原稳坐北境,正在与胡人议和。
若没有特殊情况,皇上是绝对不会重新启用父亲的。
林琛雪不由得郁闷。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
转眼间又到了晚上,月亮升了起来,深蓝色的夜空中寒鸦数点。
林琛雪匍匐在草丛里许久,露水将她的衣袍都浸湿了。
林琛雪已经连续三天,蹲守在这块草丛中了。
月光落下,勾勒出女孩略显英气的五官,林琛雪近一年来,每天晚上都腿抽筋,如今已经长得很高了,本来还有点婴儿肥的面庞变得清隽无比,眉宇也渐渐长开。
林琛雪竖着耳朵聆听,总算是捕捉到一点声响,但是声响很快停止,林琛雪眯起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一扑。
她的掌心,转眼间就出现一只蟋蟀。
林琛雪将一只蟋蟀抓起来,放在笼子里。
笼子是她在大街上买的木笼,两文钱一个。
白天,林琛雪在木笼盖上一层纱布,提着笼子,来到萧徇所居住的墨香阁。
萧徇仍然是一袭素白中衣,外面随意披着一件外袍,没精打采的坐在案边下棋。
阳光散落在她清瘦的肩膀上,她微微闭着眼,两指夹着棋子,将它轻轻放在棋盘上。
那块遍体通红的火浮玉,挂在萧徇的颈脖上,衬得皮肤愈发白。
林
琛雪在萧徇对面坐下,背诵最近新学的古文。
她这一年来的进步非常大,虽然还是有磕巴,但一篇声东击西,背的比以前流利多了。
好不容易背完之后,萧徇微微一笑,从柜中取出一木盒,将里面的东西给林琛雪。
这次的奖励是一只小牛,小牛瞪着那双温柔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林琛雪。
紫檀木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
林琛雪嘿嘿一笑,将小木雕收进袖中,忽然从背后拿出什么东西:“我也有东西给五娘姐姐。”
萧徇看到林琛雪手中提着的东西,微微一怔:“这是什么?”
林琛雪卖着关子:“今晚上姐姐就知道了。”
林琛雪弯起桃花眼,左脸颊梨涡乍现,笑容就像是要迸出阳光。
萧徇对上她的视线,不知怎么的,耳根浮起一圈淡淡的热意。
……
夜已经很深,萧徇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也许是最近每日,都被林琛雪逼迫着走路的缘故,萧徇比平时更好睡一些。
但是夜晚还是会多梦,所以睡眠质量并不是很高。
萧徇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很多事情。
她梦到当年萧家被流放,她在山林之中,被长姐抱上马。
她狼狈的策马狂奔,路边尽是饥民。
饥民们张开血淋淋的嘴,朝着她微笑。
萧徇知道自己要快点跑,不然就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萧徇冷汗直流,半梦半醒间,忽然有什么声音传进耳畔。
是很轻的虫鸣,就像是在初秋的夜晚,躺在草坪上,看夜空星光成海。
嘉乾。
小七娘娇憨的面容映入眼帘,抱着她的腰:“娘子,我保护你。”
她低头,揉了揉小七娘柔软的发顶,半开玩笑的问她,嗓音竟也是稚嫩嫩的:“你日后有了夫君呢?也保护我?”
七娘眼神困惑,摇了摇脑袋:“娘子便是我夫君,我又哪里来的夫君?”
萧徇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
……
第二天早晨,萧徇睁开眼。
林琛雪早已经等在床边伺候,她一袭雪青色的弹墨直裰,窗外金色的阳光散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林琛雪正观察着笼中的蟋蟀。
蟋蟀闹腾的跳来跳去。
林琛雪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姐姐,你醒了?”
萧徇躺在床上,看着笼中的蟋蟀,忽然就明白过来。
昨天晚上自己在梦中听到的、让人安宁的声音,原来是蟋蟀。
晚间蟋蟀的声音静谧又悦耳,若是陪伴入眠,能让人在睡梦中更加安稳。
短暂的讶异过后,萧徇不由得笑了笑。
她这位小面首,真是每天都能给她不一样的惊喜。
林琛雪眉眼带笑的看着她:“姐姐,我没骗你罢,我找到能让你好好睡觉的办法了!”
萧徇看着林琛雪,眸光微微闪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点了点头。
-
吃过午饭,立春和孟秋进来服侍萧徇穿衣。
萧徇穿戴整齐后,坐在轮椅上,林琛雪推着她来到萧府门口,有一辆马车停在此处。
萧徇早和林琛雪说过,今日要出门。
但是林琛雪并不知道她要去何处。
坐在马车上,萧徇才缓缓说道:“今日回家。”
她话音未落,林琛雪却是早已经愣住了:“回家?”
萧徇靠在坐垫上,懒散的嗯了一声。
林琛雪迟疑道:“萧府不是姐姐的家么。”
萧徇:“自然是其它的家。”
林琛雪微微一怔,心跳蓦然加速。
她从来没听说过,萧徇还有家人。
林琛雪皱眉:“姐姐的家人,是以前梁国公府的……”
她话还没说完,唇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萧徇抬手掩住她的唇,笑了笑:“知道便好,但是不能说。”
林琛雪对上萧徇那双漆黑的凤眼,不知为何,心跳竟是滞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萧徇收回手:“表姐向来看不惯我和长姐,今日在萧府她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七郎听听就罢了。”
林琛雪:“太子妃也来?”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萧徇眼带着笑意,斜斜睨着她。
林琛雪噎了一下,直到这又犯了忌讳,急忙冷着脸不说话了,白皙的耳根微微泛红。
马车在城东一座宅邸前停下。
林琛雪抱着萧徇跳下车,将她稳稳放在轮椅上,一抬头,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
宅邸大门敞亮,门栏推着朱漆,门口石台雕刻着祥鸟瑞花。
宅邸门口的牌匾,居然空无一字。
林琛雪推着萧徇走进宅邸,迎面便走来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
那是萧徇的表姐孟谨言,虽然她今日的妆容和平日比,显得朴素了些,只穿一件缕金挑线妆花裙,倒像是微服出行,但林琛雪还是认得她。
那日在宫中,她还将其打晕拖进值房了。
萧徇看见表姐朝自己走来,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孟谨言指着她,破口大骂道:“萧徇,你到底居心为何?”
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不由得微微皱眉。
萧徇温和的看着孟谨言:“表姐这话是何意,妹妹听不懂了。”
孟谨言:“不知是何意?你不要装傻,你是想把太子爷往绝路上逼啊萧徇,若是大楚皇室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该何去何从?”
萧徇沉默不答,孟谨言冷笑:“你不过是一介女子,难道还想取而代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过就想扶持幼帝上位,自己把持朝中大局!
自古以来,和男人争权的女子,哪一个又有好下场了?”
萧徇微微眯眼,笑得风轻云淡:“今日祖母八十大寿,表姐就不要说
这些了罢。”
祖母?林琛雪愣了愣。
孟谨言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你如今,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龄,若是嫁了人,你难道还能蹦到天上去?”
萧徇依然保持着漫不经心的笑,但那双凤眸却闪烁着淡淡寒意,她刚想说话,林琛雪忽然大声说道:“娘子自然不嫁人,不知有多少人想嫁娘子!”
她话音未落,院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萧徇被林琛雪逗乐,原本的那点不悦悉数散去,又去牵林琛雪的手:“走罢。”
林琛雪推着萧徇往里走,留下身后表情阴沉的孟谨言。
果然不出林琛雪所料,这座府邸的牌匾上虽然空无一字,但里面的园林景观却清雅美丽非常。
不远处一座巨大的湖,白鹤扑扇着翅膀,从湖面上掠过。
林琛雪不知道,当年萧家经历了那场大难,萧徇是如何力挽狂澜,为萧家平反的?
萧徇和皇后,定是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否则,萧家人也不会在京中有这么漂亮的宅邸。
两人来到寂静无人的一空庭院处,萧徇微微侧眸,问道:“你为何要说,大楚有很多人想嫁给我?”
林琛雪被噎了下,说道:“姐姐这么好的人,就算是想成亲,也一定是让别人入赘,难道便宜了人家么。”
虽然萧徇心狠了些,但林琛雪不得不承认,她其他地方,简直是无可挑剔。
林琛雪问道:“今日是姐姐祖母的八十大寿?”
萧徇的祖母……
林琛雪也不是很了解,她儿时长在林府后院,似乎对萧徇家中的一切,都不甚了解。
萧徇:“祖母是雁门梁氏,梁氏世代镇守在雁门,也是将门世家。”
林琛雪点点头,跟着萧徇一起走进内院正厅,甫一进门,林琛雪便看到墙角放置着一个黄花梨连三柜橱,旁边是紫檀云纹多宝阁,一栏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风。
林琛雪微微一怔,跟着萧徇来到屏风后面,映入眼帘的,又是雕红漆的戏婴床。
林琛雪忽然发现什么不对劲。
这所房间的家居虽然也很雅致,但每样家具都是极尽工巧,材料奢华。
萧徇在自己家中的生活是那样朴素,可却把这里打造的如此好。
窗边,白发如银的老太太半眯着眼,坐在一把紫檀圈椅上晒太阳。
萧徇抬手,示意林琛雪推着自己过去,来到老太太身边,萧徇看了眼窗外:“风大,祖母不该坐在窗边。”
萧徇转头看着几个服侍的丫鬟:“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几个服侍老太太的丫鬟站在墙角,为首的那个大的站出来说道:“回娘子的话,是今日老太太精神好,自己想晒会太阳的。”
萧徇淡淡道:“若是祖母受了风寒,你们担待的起?”
丫鬟吓得脸色铁青,急忙跪下来:“娘子恕罪。”
萧徇重新坐下,握着祖母的手:“祖母,我来看您了。
”
老太太八十岁,神智已经是十分糊涂,她抬起眼,愣愣的看着萧徇,问道:“你是谁?”
萧徇耐心的重复两遍:“我是萧徇,是你的孙女。”
老太太看着萧徇,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兴奋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你是君儿啊!”
萧徇微笑着点头。
梁氏拍着萧徇的手,絮絮叨叨道:“君儿平时都去了何处?怎么不见你来看看祖母?”
萧徇:“这不是来看您了么。”
梁氏的精神忽好忽坏,如今被萧徇哄着,她似乎突然记起什么,嗔怪道:“君儿,都过去那么多年啦,你现在也不是七八岁的孩子,怎么还不嫁人啦?”
萧徇语重心长的说道:“君儿不嫁人,一直陪着祖母不行么。”
梁氏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你呀,就是不愿意忘记,老喜欢想东想西。若是嫁了人,鸳鸯双栖蝶双飞,就不会老想着过去的事了。”
萧徇听祖母如此说,有些无奈,淡淡道:“祖母此言差矣,有些事,并不是君儿想忘,就能忘的,若是嫁了人,到时候因为我做的事连累了夫家,如何是好?”
萧徇这番回答,实在是太一本正经,祖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听得不由得悲中从来:“我真恨不得你找个人嫁了,朝廷上的事,当年你父亲被害的多苦,你忘记了么。”
萧徇:“今日是祖母生辰,祖母何苦说这种话?我已为祖母备下了生辰礼,祖母稍等,我去看看。”
萧徇便抬起手,早有侍女接过她的轮椅,萧徇抬眼看着林琛雪:“你便在此处守着祖母。”
林琛雪愣愣的点头。
她真是受不了萧徇,本来好好的,萧徇还把人家老太太给说哭了。
梁氏悲悲戚戚,双眸含泪,就像是发生了什么祸事:“君儿啊,你要是和你爹那样死了,我这老婆子可怎么办啊。”
林琛雪忽然觉得喉咙一阵痒,忍不住咳嗽起来,没想到那老人家蓦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林琛雪僵硬着脸,只有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老太太好。”
梁氏:“你是谁家的小姑娘,怎地长得这般俊俏?”
林琛雪心里咯噔一声,笑着说道:“我是男的,我是男的。”
梁氏:“哦。”
梁氏又开始哭起来:“君儿啊,你怎么就死了,我的命好苦啊。”
林琛雪:“……”
如此这般哭,萧徇就算是没死,也要给哭死了。
梁氏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开始砸东西。
林琛雪正不知所措,忽然看到梁氏又看了过来。
林琛雪:“……”
梁氏站了起来,蹒跚来到林琛雪身边,拽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你是谁?”
老太太骨瘦如柴,面容枯槁,仿佛时病入膏肓之人,命不久矣。
浑浊的泪水顺着她脸上的沟壑滑落,好不凄惨。
林琛雪
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低声道:“老太太,我是、我是萧娘子的夫君。”
老太太瞪起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真是五娘的丈夫,可为何方才五娘,没有向我介绍你?”
林琛雪娇嗔:“我是娘子的赘婿,自然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丈夫了。”
林琛雪也没说谎,她现在是萧徇的面首,虽然只是玩物,但也算半个夫君了。
林琛雪这样一掺和,梁氏不由得喜出望外:“好,好。虽然是赘婿,但好歹也有夫妻之名,君儿也太不懂事,怎么连这都瞒着我?”
梁氏便一扫之前的颓废之态,颤颤巍巍从圈椅上站起来,扶着林琛雪的胳膊,将她从上看到下:“就是这腰细了点……唉,不过也无妨,君儿的身体太弱,若是太强壮的,只怕她受不得。”
林琛雪虽然不明白梁氏在叽叽咕咕什么,但还是含着温柔的笑意,耐心的让梁氏打量:“……”
梁氏见她乖巧,不由得越看越喜欢,吩咐旁边的丫鬟:“快来给我孙女婿量身,我要给他做几件衣服。”
大丫鬟翠柳上前,给林琛雪量身,当量到下半身时,她发现这位郎君的那玩意居然翘了起来,瞬间羞红了脸。
林琛雪大脑嗡的一声,假装没有发现这件事,夹着软棍甩到一边。
“……”
因为这跟软棍是绑在腰间的,总是不稳固喜欢乱翘,林琛雪都要烦死了。
萧徇坐在轮椅上,被丫鬟推进来,先是看到原本颓废不堪的祖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乐呵呵的拍着手。
萧徇微感诧异,眸光一转,就看见貌美如花的丫鬟站在林琛雪身旁,愣愣的盯着林琛雪下腹,柔荑般白皙的手放在她腰上。
萧徇:“在干什么?”
丫鬟被她给吓了一跳,急忙退开一步:“回、回娘子的话,奴婢正在给郎君量身。”
萧徇笑了笑:“凭白无故,为何量身?”
她的语气温和,可丫鬟被她这样一看,不由得冷汗淋漓。
虽然萧徇在外给人的感觉,向来是如沐春风,但只有家中下人才知道,娘子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氏道:“君儿,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呢,你明明已经已有丈夫,为何瞒着我?”
祖母这样问,萧徇的眼神瞬间变得狐疑。
她看向林琛雪,却看见她耳根涨得通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别过脸去。
萧徇哭笑不得,看来是这位小面首为了哄祖母开心,说了什么大话了。
梁氏冲着萧徇挥手:“君儿,你努力一下,明天生个孙子啊。”
林琛雪:“祖母,不是明天,是明年。”
梁氏的眼中闪过呆滞,但又慢慢反应了过来:“君儿,你多配合一下七郎,明年生个大胖孙子啊!”!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