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如今我身无分文,也无有家世做后盾,连你的月钱也付不起。此番只问你可有去处,若是有,你便自去吧。”
青儿犹豫再三,方道:“奴婢欲归家。”她自小卖身宁府,每月必往家中送钱。家里人待她亲厚,每常言恩念万分。如今她得以归家,想来这人亦会欢喜。“姑娘不若随奴一同回家,虽无宁家的的富贵,可好歹有个住处。”虽然早就没剩什么忠心,可见她如此落魄,便是陌生人都要生几分怜悯,何况,好歹相处一场。
“那到不必。”宁清自然拒绝,将手里的不大的包裹放到她面前:“如今我身无长物,出来时也只收拾了这点东西。你我主仆一场,这些便都给你吧。”也算是为她最后一句邀请的馈赠。
她屋里的摆件,以及金银首饰全都被唐清德那厮或明或暗的弄走了,甚至一些看似华贵的衣物布匹都没放过。剩下的这点,虽然不值什么钱,她自己看不上。但青儿家里只是普通农户,这些衣服于她到也算份收获。
青儿虽然担心,可对于包裹里的东西也没拒绝。说到底,她不过是小人物。在这乱世,小人物只为生存。自己且活不明白呢,哪里想得那么多。有便宜自然是要占的,何况还是别人送上门的。
与青儿分开,宁清便运起轻功,直奔县城。
待到近处,方放慢脚步。一路下来,引起无数人侧目。更有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一路尾随。
宁清对这些早有准备,她只全视而不见,进城之后,便立刻找了客栈住了进去。
虽然她没指望这县城有什么王法,更不曾指望这客栈除了提供食宿,还会提供人身保护。却也没想到,她才住进来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抢上门来。
可悲又可笑的是,来抢人的居然是县令亲自派来的。
只因听说有一美人独自步行入城,似无权无势,便欲将她抢回府去。官比匪还横行,这世道岂有活路?
“既然县令有请,那我随你们去便是。”宁清看着其他不敢上前的百姓,俱是一脸麻木,偶有怜悯的,却也只是看着,并不敢上前。包括店家,也是避的远远的。
“姑娘是个识趣的人,且跟我们走吧。”见她配合,来人到也没为难她。毕竟这女人确实是美,说不得县令大人见了,便会成为心头宠。他们不过是小卒子,可不敢得罪枕边风。
她本身无一物的来,此时走也不需费事。
到了县衙,路过清正廉明匾,只扫了一眼,便跟着去了后堂。
县令正摆了酒宴,座上到是有几个人。宁清初来乍到,无从分辩。只从那身形上看,不像文人,更像武将。但气势又弱了许多,见过血,却少了坚毅。她猜可能是捕快,也可能就是县城的府兵,就算是见了血,怕也只是普通百姓的血。不论是客还是主,身边俱有美人在旁,虽没有当场做出什么荒唐事,可行动间却也不风半分君子之分。
宁清打量别人时,别人也在看她。看她的目光简单的多,只盯着她的脸。旁的不说,宁清不管到哪个世界,脸都是足以让人惊艳的。旁的不说,她自己便是爱美之人,若当真太过不堪,她换一个就是。
这一看,那县令脸上便露出色眯眯的神情,直接推开身边的女子,起身向她走来。“美,美,果然是个大美人。”说着,伸手就向她脸摸来。“美人,来,本大人疼你。”
宁清岂能叫他得逞,在他伸手的时候,快速拿针在他手腕上扎了一下。那针是绣花针,她早料到会有遇到麻烦之时,在她武艺未练成时,少不得需要一些特别的法子自保。所以便弄了些药抹在上面……就如眼前这根,她只这么一扎,县令立时便心头剧跳,立时就要晕厥过去一般。
县令虽然无能又荒唐,可却极为惜命。连忙后退,让人将他扶住:“我头晕的厉害,心跳的极快,怕是要不好。快去请大夫来……”说着,竟就这么昏了过去。
下人立刻扶着他进了卧室,又有人急去找大夫。
“你做了什么?”
“大人本来身体康健,断无无故晕倒之可能。定是你做了什么,还不快快招来!”
这话虽然粗暴,却碰巧撞到事实上。只是他们说这些,却并没多少是为了这县令,不过也是想上来占点便宜罢了。
哪怕是武将,也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见他们如此无状,宁清也不留情,一人赏了一针,将他们全数扎倒。只是与县令所中的毒不同,他们一个个看上去,不是生病的症状,而是酒醉罢了。如今还不知这城里情况,她少得要矜持些,不适合闹出太大的动静。
之前侍候的那些人在县令晕倒时就轰然而散,这会儿也没人管这些人,任他们在地上躺着,胡言乱语的耍酒疯。
不一会儿,大夫到来。
“大人乃是突发的心疾之症……”大夫根本看不出县令中毒,只当心疾来治。且叮嘱日后需修身养性,诸般情绪不可过激,连饮食都要节制。
心疾之症自然跟宁清无关,她身上的嫌疑是没了,可依旧不能离开。
宁清也没准备离开,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既然来了,想叫她就这么离开,那是万不可能的。
这府里的人不知县令会如何待她,只见她容貌就知县令定会宠爱,所以给她找了个极佳的住所,一夜好眠。
第二天,县令一醒过来,便色令智昏,直接找上门来。他本准备行不轨之事,自然不需要闲杂人等。宁清便也没客气,将人狠狠揍了一顿,又给喂了颗药丸,恐吓一顿。
县令贪生怕死,为了活命。哪里还敢称美人,一口一个女侠,乖顺的很。
宁清坐在太师椅上,对着跪在一边的县令道:“且把这县里的情况与我说一说。”
县令虽然昏庸无能,可这县城好歹是他的地盘,是他能安生立命的根本,知道的还算详细。
这县人口到底有多少且不知,因这些年灾祸连连,流民四起。逃难走的,逃难来的,实在没个定数。最后一次有数的记载,安县人口七万。可那却是五年前的数据,作不得准。
一县之地不大,占山为王的山贼窝到有四处,民众深受其害,县中却无力清剿,只一味放任。让本就艰难的民生越发没有出头之日!
至于驻兵?按律,本县可置兵一千。
可据县令所言,虽然上报确是千数,但实际上仅有两百兵卒,其中八百是空饷。之前他宴请的,便全都是县兵将领。概因听说各处匪兵四起,离安县不远的洪县亦有人起兵。因此,他才特请他们前来商议。
这些将领虽然没甚大本事,却都是地头蛇。他们愿给县令些面子,却不为旁的,只因这县令出身世家大族。可这县令来到安县之后,诸般作为实在不堪,所以他们也就糊弄他。早就名存实亡,只做个傀儡架子,好看罢了。至于那驻兵的具体情况,县令说的都是这些人嘴里的话,具体情况他根本不知。
问了县里的情况,又问天下大势。
县令虽知的不多,却比宁清这两眼一抹黑的来得强。
如今国家情况便是,帝弱臣强,吏治混乱,世家林立,勇者拥兵,匪盗横行。百姓被压迫的无了生路,因此揭竿而起。可惜虽有一时之勇,大多都是有勇无谋,只能横一时,很快便又消弥。凭添一些尸骨,多流一些血罢了。
却也有一些目光还算长远,如南郡义军,如今已攻下六个县,义军号称有五万之数,这便是已成了气侯了……
从县令嘴里再问不出什么了,宁清便让他带她去县兵营地。昨夜那几个被她放倒的人,全都被送了回来,他们来时,已然又摆上了酒肉,招了女娘来侍候。
既未去关心县令生死,也未对她这个可疑人物有太多深究。尸位素餐,醉生梦死,得过且过。
宁清见状,直接将大门关了,虽然她武艺尚未练成,可要揍这几个酒馕饭袋却是足够。把几人狠揍了一顿,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又用绳帮了,堵了嘴。才敲了正中间的大鼓,把人集齐。至于县令从头到尾只在一边瑟瑟发抖,连个屁都不敢放。
说有两百人,可真正出现的不到五十人。而这五十人里,有老有弱,到是都跟那几个将关系不错,兄弟叔伯大爷的一通叫……
宁清觉得头疼。
这些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本以为就算差,不过费功夫去练,没准还能用。如今看这情形,别说用了,连看都没法看。
“这就是你们的一千县兵?但凡山贼胆大点,你这县令就得玩蛋。”
县令也挺懵,好歹他是靠这些的保命的,如今这模样,真要出事,哪里能保护他?
“女侠,都是下官失查,下官之过。不知女侠这是准备??”
这些人肯定是没法用的,好歹她早有预料,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
“让他们散了吧。”宁清直接把几个将领拎到一起,搜了他们符印。当场发了一则征兵令,盖上大印,让县令派人张贴出去。
县令手里到还有几个人,文书师爷,管家小厮,护卫衙役,凑一起,能凑出二十来个人。
宁清问清了各人所长,便不客气的征用了。县令小命捏在她的手里,对她的话哪敢不从?立时双手奉上,他自己也跟着鞍前马后,小意奉承。
“去找些识文断字的来,把兵营里的粮草器甲清点入册。”
至于那几个只知道喝酒玩女人的将领,全都抄了家当,充作军饷,一起入册。那县令也算知机,连忙表示愿意拿出大半家财,以作军饷。不要都不行……他是看出来了,这位女煞星是个狠的。哪天若是没钱粮了,没准就盯上他的库房,也干脆抄了了事。
对于白送上门的钱财,宁清自然不会拒绝,直接让人去抬。至于那些人原来是县令的人听不听话?呵,打一顿就行了。如果不行,那就打两顿,三顿,打到他们听话就行。
于是紧跟着,安县征兵,轰轰烈烈的开始了。宁清只定下规则,剩下的全交由县令的手下去办。如人手不够,以县令之名,在城里征用即可。
虽然县令无能无德,可他的名义却极好用。不管是什么人,但凡叫了,无不前来。
将事情安排下去,她又将原来的文书师爷叫到一边,给他们另安排了活。
“宁家被盗,以及唐清德的事,想来你们都是知道的。”
宁家被盗的事就是这位师爷亲自带人去查的,前因后果,以及最后如何,哪能不知?只是他虽去了宁家几次,却从来也未见过身处后宅的宁清罢了。
“姑娘的意思是?”师爷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自己触了霉头,再招来一顿打。
“宁家有家财万万贯,珍宝无数。可惜宁家只得一女,无子承继。引来恶狼唐清德,此人本为□□之子,本性凶残,贪财自私,德行低贱,为谋宁家财,假仁假义,入赘宁家。婚后不到半月,害死与他有救命之恩的岳丈。与盗匪合谋,偷盗了宁家献财物,又与官府勾结,伪造文书,连宁家祖宅都被他私卖。可怜宁家女死了亲父,被丈夫背叛,家财又被恶狼卷走,身无分文被赶出家门,最终凄惨而死。”宁清慢悠悠的说道:“切记,唐译,字清德,西隶人士。妓子之子,善骗无德。身怀巨资,与匪相亲。我要你们把唐清德的事情想法子传扬出去,最好是四海皆知,只要提到唐清德这个名字,除了鄙夷,便是唾骂。”
师爷和文人两人听得冷汗津津,脑海一片空白。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可实在是太狠了。虽然他们也知道唐清德确实不是好人,但这里面与盗匪合谋一事,想来是真不了的。可这九真一假,谁还会去怀疑。便全都是假的,流言蜚语,谁在乎它是真是假?唐清德的名声一毁,世人毕定皆耻与他为伍。再者,宁家虽有些家资,却也绝没有万万贯那么多。可如今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唐清德不知要被多少人给惦记上。这年头,谋财害命可是寻常的很。
出身低贱,品行低劣,却又身怀偷盗来的巨资,这些话若是传出去,这唐清德怕也就离死不远了。杀他是惩奸除恶,杀了他能得不义之财,谁人不动心?这位不但身手厉害,这一张嘴也轻易便决人生死,厉害,当真厉害。
“恩?”宁清见两人不应,眼神便是一冷。“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两人连忙收敛了所有心思,凑到一起去商议。就怕应的慢了一分,就又要被这女煞星打上一顿。可怜两人都是读书人,哪里经得住她一日三餐似的打?
宁清将事情交给他们,便一头扎进县令的书房。将本县的物志勘舆给翻了出来。
她手里没人,现在用的这些都是县令那里抢来的。抢来的也能用,但既然用了,就得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她所用。而要他们死心塌地,靠嘴说不行,得让他们见识到她的本事,更要让他们知道,跟着她之后,能得到什么。
而她同样要以此扬名,引来更多的人。毕竟这几个人,可不够用的。
她的目标不是这一个小小的安县,毕竟她的对手是男女主角,这两位可是开国帝后,意在天下的人。而在剧情里,他们成功的站到了最高峰。想要借别人之手来对付他们,他们一有气运加成,二女主熟知剧情,成功的可能性太低。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准备自己来。
可想要争天下,不但要自身文武之能,更要有文臣武将,要有粮草兵卒。粮草她且不用担心,可想要其他,却很难很难。
这不是游戏,插个旗子就能招募到人。
这时代对女子十分苛刻,便是有再大的能耐,那些文人志士也情愿闭目塞耳,也不愿相信。同样本事的男女,他们若要投奔效忠,也定会选择男子而不是女子。当真有这样的女子,他们第一会想到的,是把人娶回来,而不是效忠。
这样的乱世,不但主择臣,臣亦择主。想要人手,就得有让他们无法放弃的理由。
当然,也有不少像县令那么怕死,不管男女,只向生命屈服。可这样的人,多是不堪大用。
也曾想过扶持一个男人,让他挡在前面,替她打前锋。可想想还是放弃了,隔着一个人,要费的事却不知多出多少来。且人心易变,又不知要生出多少变数来,万一弄个不好,功亏一篑,那才让她头疼。所以,她决定自己来。
最多也就是开局难一些!
…………
一千新兵,花了半月方才征齐。本是让他们自愿报名,很多人都处于观望期。且就算报了名,她也不是来者不拒,还是有不少条件的。
兵进来之后,宁清直接就开练。
她手里无将,只能自己来。虽然这些人对训练他们的人是个女人的事很些吃惊,可在她打趴下几个最高壮的汉子之后,就全都老实了。再一听,他们所得的钱财全都是她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受时代局限,宁清没整太多花样,一天分三个时间段。上午跑步,一跑一上午。下午拿木棍当刀,砍木人桩,一砍一下午。晚上文化课,不求他们多博学多才,好歹识借着识字的机会,把规矩都给背下来。
所有人聚到一起跑圈,先定了圈数。着人在终点记数,每百人一队,每队跑第一的那个就是队长。
简单粗暴分好队,就让队长带着他们跑。一跑一上午,而宁清做的,就是给他们所有人前面放上香饵。
铠甲。
当兵的没有不想要好甲好武器的,可想要,得有本事。此时他们没资格上战场,想要铠甲,就只能拼命跑。
两个月后,宁清把师爷拎了来,将他充作军师,直接问策。
“我欲带他们去剿匪,一为粮饷,二为练兵。先生觉得,该打哪处?”
师爷姓李,名君,字清和。四十多岁,清瘦精干。
那流言之事,他处理的非常好。如今那唐清德已是臭名昭著,气运流失许多。
李清和摸了摸颌下长须,半晌才道:“安县周围已知匪患共有四处。这四处一为百姓被逼无奈,弃田上山聚集而成,未曾为祸乡里,只为求一安稳。只要乱象一停,施以仁政,他们自会归家。这第二处乃是外地流民所聚集。平日里烧杀抢掠,作恶多端。只是他们行事毫无章法,亦无什么能人。若只为练兵,这第一战,打这里为上。至于这青风寨,却是几十年的老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它在安县根深蒂固,乃顽藓矣。但家底厚实,若为财,这里却不至让将军白忙一场。只是匪众众多,且有不少艺高之辈。小人不建议将军对他们用兵……若当真容不得他们,也只能徐徐图之。”
“那这最后一处呢?”
“这一处,也是近两年才出现。”李清和皱眉,半晌方道:“小人同样不建议将军将他们作为目标。”
“理由?”
“原因有二。其一,他们并不常驻在这里,四处流窜,想找到他们的行踪委实不易。其二,他们本不是匪,乃是兵。”
“兵?!”宁清皱眉:“哪里的兵?”
“戍边之兵。”李清和敛眉道:“帝王无能,大权旁落。可当官的只为权钱,贪婪无度。近些年又天灾不断,国库早已空荡荡。戍边之兵杀敌守边,抵御外敌,却得不到半分粮饷。被逼无奈,只能另想他法……这一波匪虽然时有劫掠,却只却富人贪官,不动百姓。得了财物也俱换作粮草,送去边关。他们身边无多少钱财……而他们俱是百战之兵,悍勇无畏。将军手下的兵连血都没见过……”这要真的去了,不过送菜罢了。
“那就先打这第二处。”宁清立刻便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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