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星宝已经骑着小车等在斑马线外,方鱼提着一袋东西,慢慢走到小孩身边,拿出口哨,用力吹了一下,小孩才瞪着小自行车,很快朝着医院冲了过去。
找到专门的自行车和电动车停车场,小孩便停了下来,等这妈妈把自行车锁好。
方鱼锁好自行车,然后牵着星宝进了医院,星宝熟门熟路地找到VIP专项电梯,等着妈妈按下电梯门。
这座电梯,只在六七八楼停靠,这些楼层都是VIP病房。每一间病房都好像是高级酒店,自在两室一厅,包含病人卧室、陪房侧卧、厨房、厕所以及一个不小的待客厅。
完全能容得下一家人居住。这样的病房,占地面积自然不小。一层楼也不过十来间,而且入住率也低,电梯基本上没人使用,方鱼按了上行键,电梯很快就来了。
两人走进电梯,到了六楼,门开后,星宝从电梯里出来,很自然地钻进了一间病房。
小叶小星两个姑娘正在客厅里玩蜘蛛纸牌,见到星宝,两个小姑娘都是眼前一亮,“星宝,你来了?”
然后才把目光落在星宝身后的方鱼身上:“阿姨!”
“小叶,小星。”方鱼应了一声,然后把她给两个小姑娘买的一些零食都带了过来。这些零食都是霍谦为星宝开发的,里头没有致敏不耐受的食材,星宝也能放心一起吃。
方鱼给三个小孩都拿了一袋水解奶片,然后看着他们玩纸牌。
星宝很快加入了进去,玩了两盘后,就把小叶和小星虐成了渣。小孩的记忆里实在太好了,他几乎能记得每一张牌的顺序和方位。
靠着这份超强的记忆力,两个小姑娘根本玩不过他,玩一次输一次。但她们却是屡败屡战,毫不放弃。
没一会儿,余先生也从病房外进来了。
他穿着一身西装,看到方鱼,点了点头,回到卧室换了身病服,然后去二楼找冯妙。
余先生手腕的伤口已经痊愈,留下了一道增生疤痕,与其他疤痕一起,显得有些狰狞可怕。
他现在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冯妙要求他住院治疗。但家中两个小姑娘也没人照看,最后便在VIP租了一间病房,一边治疗一边照顾小孩。
如果状态可以,就去公司工作,状态不允许,则在病房里工作。
方鱼和护工招呼一声,让她们看到三个孩子,然后便跟着余先生一起去了二楼。今天有心理治疗,方鱼要去看看情况。
不提余先生对星宝的救命之恩,但看小叶和小星两个姑娘,她也希望余先生的病情能恢复。
两人在治疗室内进行会面,而方鱼在另一边的观察室里观察情况。
冯妙给余先生倒了杯温水,轻声道:“刚从公司赶过来,你现在应该会有些疲倦,先喝杯水,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开始。”
余先生点了点头,捧着水杯坐到沙发上,慢慢喝着水。
过了一会儿,他把水杯放到沙发旁边的茶几上,坐直了身体,然后看向冯妙:“冯医生,可以开始了。”
冯妙点了点头:“不用这么正襟危坐的,怎么自在怎么来。”
余先生点了点头,身体依然绷直。
冯妙看了一眼他的坐姿,意识到余先生并没有放松下来,也就是说他的心里依然有着抵触和排斥心理。
冯妙不意外,如果余先生能那么轻易地放开胸怀,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进展了。
想了想,冯妙决定直接开口问,不管他愿不愿意坦白内心,但身体是不会骗人的。身体反应能会告诉她一些信息。
冯妙问道:“你依然觉得妻子是因为你而离去的吗?”
余先生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是。”
“当时你妻子有埋怨你没有及时救下她吗?”
余先生摇头:“没有。”
余先生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的车祸现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怪我,她只是,只是让我去看看孩子。”
“冯医生你说,余梅她为什么不怪罪我?”余先生收回目光,眼神有些飘忽地看向冯妙。
“是啊,为什么?”冯妙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比起怪罪你,她更希望你和孩子能好好的吧!”
“是吗?”
“当然。”冯妙道,“我理解你很后悔,当年没能救下妻子。但那件事是意外不是吗?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你的妻子那么爱你和孩子,她又怎么舍得怪罪你们,让你们一直自苦呢?”
冯妙说完,余先生却猛地开始摇头,他的动作十分激烈,语气也变得急促:“不是的!那不是意外,一切都怪我!是我放任了这件事的发生。”
“不是意外?那是什么意思?”冯妙猛地坐直了身体,难道说余先生妻子的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余先生并没有回答方鱼的问题,而是喃喃道:“她们在跑,跑来跑去,我只是看着,看着!”
他突然抬起手猛地殴打自己的头部,十分懊悔道:“你为什么只看着,为什么只看着?你去阻止啊,你应该阻止的。都怪你,余林生,这一切都怪你!”
余先生突然陷入了癫狂,冯妙连忙给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这次治疗再次中断了。
她依然没能找到余先生懊悔痛恨自己和两个小姑娘的原因。冯妙总觉得,车祸是诱因,但应该不是根本原因。
等护工把人送回病房休息后,冯妙走进观察室,问方鱼:“你是局外人,有没有看出点什么?”
方鱼拿起记录本,上面记录下了余先生刚刚在治疗室里说过的每一句话,其中一句话被她着重圈了起来。
那句话就是——她们在跑,跑来跑去,我只是看着,看着!”
方鱼圈下这句话,然后又在‘只是’二字下打了重点标号。只是这个词,有强调之意,更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遗憾和后悔的意味。
她们在跑,她们应该指得是两个小姑娘。而我只是看着。结合车祸,应该可以得出结论,余先生应该很懊悔没有阻止孩子在马路上乱跑。
是说车祸时发生的事情吗?
不对!方鱼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前面余先生情绪开始失控时说过的一句话——是我放任了这件事的发生!
什么情况可以用放任二字来形容?
只可能是他本应该,或者可以预见到一件事的危险性,却没有采取解决措施,最后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方鱼又想到了星宝,他不正是因为他们做父母的忽略了给孩子的教育,才导致他差点发生了车祸。
余梅的案子,方鱼有特意了解过。不存在仇杀、怨杀、情杀之类的人为伤害。
真正是一场意外悲剧。
那条马路比较偏僻,也没什么车。偏偏事情就是那么巧合,小叶骑着自行车从路边蹿到了马路上,原本空旷的马路上突然开过来一辆极速行驶的大卡车,司机的车速太快,车上装载的东西也很多,刹车不住,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如果说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呢?
因为地段偏僻,因为马路上基本上没有来往车辆,所以大人们便忽略了危险,任由孩子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胡乱穿行。
孩子不懂危险,大人本应该预见到危险,却因为侥幸心理,或者说懒惰心理,觉得不会出现问题,于是也没有给孩子做危机教育。
偏偏万一的概率正好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方鱼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冯妙,冯妙马上把自己的治疗记录本拿过来,越看问题越清晰。
难怪,她一直觉得治疗中缺少一点什么。
她的思维被惨烈的车祸困住了,一直以为导致余先生自苦的原因是悲剧的发生,他遗憾自己没能抢在妻子前救下女儿,更遗憾自己没能救下妻子。
但当时余先生和女儿之间的距离太远,就算他是运动飞人,也不可能冲到马路中间救下孩子。
他的距离太远无法救下孩子,就算余先生当时接受不了妻子离世的消息,怨恨自己危机时刻排不上用场,但仔细想想,就能知道距离并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随着时间过去,痛苦也会褪色,他也应该会从伤痛中释怀。
可如果说这场车祸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埋下了悲剧的影子呢?
所以余先生真正痛恨的应该是那个预见了危险,却又放任了危险,最后导致妻子离世的自己!
他会想,如果在发生车祸之前,看到孩子做哪些危险事情的时候,他阻止她们,教育她们,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但世上没有如果!
这个疑问就变成了一个结,一个不能痊愈的脓疮,腐烂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无法面对孩子,面对自己。
所以余先生的情况才会恰恰相反,车祸发生时,他虽然悲痛欲绝,但有两个小孩在,他的人生态度还是积极向上的——妻子走了,他总得好好活下来,照顾好两个女儿。
原本冯妙难以理解,余先生的心理问题并不是在车祸一开始,而是在车祸半年后,伤口慢慢愈合后产生的。
但现在她懂了,不管多大的伤痛都会随着时间过去慢慢褪去。
孩子会笑了,他看到孩子笑,也会不由自主跟着微笑。
他们的眼里有光,会为了春天路边的植物散发的花香着迷,会想要享受美味的食物,会渴望过上更好更幸福的生活。
这时心底留下的疑问已经茁壮成长,变成了一个心魔——他质问自己,放任了危险发生的自己,因此害死了妻子的自己还有资格忘记过往,开始享受新的生活吗?
所以,他才无法亲近女儿,才无法让自己真正的快乐啊。某种程度上,他的抑郁和自苦也是一种自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