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然坐在撒满了花生桂圆的喜床上,睁着眼睛, 看着那大红喜烛一点一点地烧至枯竭。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赵倩然心里, 忽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句不太应景又不太吉利的诗。
今天是她的大婚之夜, 在她的设想中,她的婚礼, 应该是十里红妆, 八抬大轿, 在所有人艳羡而祝福的目光中,嫁给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登上所有人无法企及的高位, 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那个男人,必将爱她至深,视她如命, 将这天下捧到她的脚下,与她共享这世间繁华。
可是现在呢?算是怎么回事?她嫁的这个男人,是她曾经弃之如敝屣的败者, 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兜兜转转,她还是成了他的王妃, 今日的婚礼, 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光辉耀眼,甚至于在她人生中仅有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她都要被新郎丢在新房里,枯守一夜。
赵倩然突然就想起了赵怡然, 当初赵怡然代替她嫁入齐王府,婚礼那日,赵倩然避嫌没有出面,但是第二天却听说齐王前一天晚上连洞房都没进去,她知道的时候,好像还忍不住笑了。
赵怡然啊,戏子的女儿,天生就是被人当做笑话的料。
可是现在呢?现在,只怕她才是最大的笑话吧?!
自从被指婚后,这些日子以来,赵倩然自欺欺人地屏蔽了外界所有言论,不去听不去看,就好像那些看热闹的人全都不存在。
她告诉自己,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等到齐王争得这龙椅,她戴上皇后的凤冠,看谁还敢笑话她!
可是现在……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做,齐王最亲的弟弟就死了,死在她和齐王的大婚之夜。赵倩然看着空空荡荡的婚房,忽然感到一股凉意。
第一次拒婚的时候,她便用的是八字不合的理由。
如今,她嫁过来的第一天,周王就死了,她若不是局中人,只怕也会觉得,难道她真是与齐王八字不合,这次克的是周王……那么下次呢……难道是齐王吗?!
想到这里,赵倩然一颗心就好似掉进了冰窟窿,瞬间冻成一片。
本该欢欢喜喜做新郎的齐王,此刻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周王的府邸。
怎么可能?老六怎么会死了呢?!昨日,他明明还见过老六,还答应了他,迟早会救他出来!
齐王神魂不守地赶到事发地点,守在门口的侍卫长一脸灰败地迎了上去。好端端一个人,在他们的看守下死了,还死得如此荒谬凄惨,料想他们这些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侍卫长心里在骂娘,却不得不领着满面寒霜的齐王往里走去。今夜是齐王大婚之日,齐王府派人送来了喜酒和饭菜,侍卫们去送饭时,才发现一地的血,七窍流血的周王早已魂归西方,死相极惨。
守在外面的侍卫却在这之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侍卫长后来想起来,前一天晚上,齐王离开后没多久,周王确实惨叫过一声,但是他自从被关到这里,时常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或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不出声,侍卫们早就都见怪不怪了。
一听他尖叫,侍卫们便都默契地选择躲开,没人愿意做出气筒,被他又打又骂。周王被废了,可是他还有个做皇贵妃的娘和做齐王的哥哥,侍卫们被打了也是白打。
久而久之,侍卫们便寻到了办法,只要周王又闹腾,他们就躲得远远的,饿上一两顿,反正也饿不死,等他自己把气发泄完了,再给他送吃送喝。
这段时间下来,侍卫们都是这么做的,也没出什么事。哪知道隔了一夜又一天,侍卫们再去送饭,却发现屋里流了一地的血,周王七窍流血,下·身……也斩了个干净。
这得多大的仇恨,才下了这么狠的手啊。侍卫们感到大事不妙,哪怕再害怕,也不得不赶紧把事情上报。
齐王到时,周王的尸身已经被人匆忙收敛,可是地上那满地的血迹,还是让齐王看的忍不住头晕目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齐王大怒,在如此守卫森严的环境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侍卫长跪倒在地,无言以对。齐王一脚将人踢开,侍卫长在地上滚了两圈,嘴角沁出血迹,却顾不上擦一擦,马上又伏地跪好。
侍卫长已经预料到了,他们这些人,怕是要给周王陪葬,可是他们还有妻儿老小,只求王爷不要迁怒他们的家人!
“给本王查!到底是谁,竟敢谋害皇子!”齐王怒吼,弟弟凄惨的死相令他不敢再看第二眼,他无法想象,母妃要是知道此事,会如何伤心欲绝!
如齐王所料想,皇贵妃得知幼子之死时,先是怒再是惊其后才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悲痛。中年丧
子,对谁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悲剧,皇贵妃养尊处优了一辈子,怎么也想不到会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六他……他怎么会没了呢?!”皇贵妃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周王的尸体已经被人安置妥当,可是皇贵妃看到儿子的尸体所遭遇的冲击,并不比齐王少多少。
这是何等和狠毒的贼人啊!杀了人不说,竟然还让老六死无全尸!下辈子都做不成男人!
皇贵妃几次哭晕在儿子的灵柩前。“老四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杀死了你弟弟!你要为他报仇啊!”一身素缟的齐王来到灵堂,就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皇贵妃拉住,让他一定要为弟弟报仇。
齐王一脸悲痛地点头:“母妃,您放心,我决不会让老六死不瞑目的!”
齐王的身后,跟着同样一身素色的赵倩然。本该穿红戴喜的新嫁娘,此刻却一身白衣,赵倩然的心情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洞房花烛夜,齐王一晚上没回到,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一脸憔悴地回府。赵倩然非但不能有任何不满,还要做那贤妻模样,关切齐王的身子,为周王之死哀痛,刚换下嫁衣,就得穿上孝服。
这周王一死,齐王自然不能着急补上洞房花烛,赵倩然想要尽快生下嫡长子的计划,自然也随之搁置。
“母妃……您节哀。”赵倩然温声安慰,皇贵妃这时才好似看到她,目光凉凉地从她脸上转过,赵倩然心中的不安越发放大。
“跪下!”皇贵妃一声低吼,赵倩然心头一跳,她最不想发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皇贵妃竟然将周王之死,怪在她的头上!
“你这扫把星,一定是你害了老六!”周王是皇贵妃的心头肉,如今她被人生生捥去了这块肉,能不疯吗?
女人总是最了解女人的,赵倩然一早便知道皇贵妃对她并无好感,甚至于可以说深恶痛绝,但是因为齐王现在需要她父亲的帮助,所以皇贵妃才保持着面上的和气……
可是现在周王死了,一个失去了幼子的母亲,那就是最可怕的疯子。一个疯女人,跟她谈什么大业、谈什么理智,都是废话。缓解悲痛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凶手。但是如果找不到凶手呢?对于皇贵妃这样身处高位的女人来说,迁怒便是最好的发泄渠道。
还有比她更好的迁怒对象吗?她嫁过来的第一天,周王就死了……赵倩然想要苦笑,却发现自己的脸早已僵硬,扯动嘴角都变得困难。赵倩然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那些市井流言中的扫把星女子,被一个疯女人指着鼻子痛骂。
“母妃,您冷静点。儿媳也为六弟感到痛心。”赵倩然除了哀求,什么都做不了。皇贵妃是齐王的母亲,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能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赵倩然只能哀求地看着齐王,希望他能为自己说说话,夫贵妻荣,她毕竟是他的王妃,被人这么痛骂,他难道就有面子吗?
齐王大概也是想到了这点,终于拉住了皇贵妃:“母妃,您先回去休息,我一定会给小六一个交代的。”
皇贵妃却紧张地一把抓住他,神神道道:“老四,她要克你,还要克我啊!就是因为她,你弟弟才死了的啊!”
皇贵妃的话,令在场不少人都暗暗看向赵倩然,齐王面色并不好看,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的王妃被自己的母亲指着鼻子骂扫把星,他总归是面上无光的。
齐王命人将情绪激动的皇贵妃带下去休息,这才转头安抚地看了赵倩然一眼:“母妃丧子之痛,倩然你不要跟她计较。”
赵倩然露出体贴的笑容,心里却呕得要死。她能计较吗?就算是皇上,也不会在这时候计较皇贵妃的失礼。
周王之死,震惊朝野。皇上虽然恼怒这个儿子,可是毕竟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如今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岂能不震怒?那些看守的侍卫,全都被关进了地牢,准备给周王陪葬。
盼星坐在梳妆台前,听着远处传来的哀乐,心情极好地为自己描眉。
相公,盼星终于为你报仇了。
多亏了姑娘,姑娘救了我的命,又教会了我如何畅意地活。这辈子,我先陪着姑娘,等下辈子,我便去找你。
盼星在心里默默地许下来生,这时,便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是皇帝。
盼星转身,双目担忧地看向门口。皇上一进门,便看到一位素衣美人又怜又忧地看着自己。皇上的心啊,一瞬间便软作了水。
周王是他亲自下令废掉的,他身为一言九鼎的皇上,便只能当是没有这个儿子了。可是周王毕竟又是他的骨肉,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心情,怎么能好呢?
来盼星这,皇上便是想寻个轻松,不想再去想这些伤心事。盼星果然懂他心思,丝毫不提周王之死,只是陪他下了会棋,转移了注意力。
直到最后,盼星看似无意地输给皇上一子,这才好似不经意地提及地牢里关着的那些侍卫。
“陛下,您要保重身体。”盼星体贴地看着皇上,一脸为他着想的模样,“妾身听说皇贵妃要让那些看守的侍卫为周王陪葬……那些侍卫看守不利,确实有罪,可杀这么多人,妾身担忧……担忧会损了德行……”
这损了谁的德行,盼星不说,只让皇帝自己去想。皇贵妃是他的女人,周王是他的儿子,允许侍卫们陪葬,得经过他的手谕,无论是身为一国之君还是一家之主,最终承担责任的,都是他。
到了皇帝这年纪,最看重的便是阳寿。信道修仙吃丹药,无非就是为了多活几年。盼星一席话,便让皇上从周王的哀伤中清醒过来,担心起自己来。
幸亏他没把太子之位交给老四或是老六,有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娘,便是让他们坐了皇位,只怕也要出事!
盼星垂眸微笑,周王死了,可还有齐王、赵晨光、赵倩然这些人呢……她和姑娘,早就布好了网,等着他们一个个跳下来呢。
“还是爱妃说得对。”皇上眯着眼睛陷入沉思,“朕身为天下之主,施仁政,爱百姓,侍卫们看守不利,但是罪魁祸首却不是他们。就罚他们去看守皇陵吧。”
盼星素手奉茶,一脸崇拜地看着皇上:“陛下果真是一代明君!”
皇上听到美人奉承,当即便有些飘飘然,有心与美人亲近一番,但是听到远传传来的哀乐,还是歇了心思,命人送来不少好物,当做心意。
而另一头,皇贵妃得知陛下竟否了让侍卫们陪葬的事,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了过去。
齐王正操持弟弟的葬礼,突然听到来人说母妃晕了过去,当即便起身要往后宫去,赵倩然身为儿媳,自然也要跟上。谁知齐王却转头对她说:“倩然……你便不要跟着去了。这里,还要麻烦你。”
赵倩然面色一僵,她身为儿媳,本该在新婚后的第一天给公婆敬茶,这才算是得到了认可。可是因为周王的事,皇贵妃哪有心情喝她的媳妇茶,甚至她心里恐怕早已恨上了她。
如今,就连齐王也不愿让她去见皇贵妃,赵倩然知道,他是怕皇贵妃看到她后,心情更差,但是对于赵倩然来说,这却是莫须有的罪名啊。
不被婆婆认可的媳妇,别说是皇家了,就算是小门小户,只怕也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赵倩然原以为自己这一生,绝对不会和那些后宅妇人那样困在三尺之地,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婆婆嫌弃甚至厌恶。
身为宰相之女,聪明伶俐,貌美如花,丈夫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婆婆哪怕是看在丈夫的面上,也不会太为难她。这才是赵倩然心目中的婚姻生活啊。
她本该拥有的,可是……是她自己把这个机会给毁掉了。
如果她第一次指婚时就嫁给齐王,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收起心中的怅然和委屈,赵倩然对着齐王点了点头:“殿下请放心,这里便交给我了。”
赵倩然看着齐王的背影,思绪万千。皇贵妃会在齐王面前说些什么呢?
就在赵倩然一脸深思时,外面传来通报:“太子驾到!”
赵倩然猛地抬头,便看到一身白袍的太子殿下踱步而来,而他身后跟着一个纤瘦苗条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低着头,可是那露在外面的脖颈和双手,却白得发光。
太子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媚态入骨的内侍?
李懋是奉命来为周王朗诵悼词的。皇上身为君父,自然不能亲自前来,太子身为众兄弟之首,便担了这责任。
眼看着太子带着人走到跟前,赵倩然连忙收回视线,顾不上心中的困惑,款款上前,亲自捻了三支香,递给李懋。
“太子殿下。”赵倩然低垂着头,虽然避嫌似的不与李懋正视,但是那温婉如水的姿态,却展现无遗。一身素缟,娇俏温婉。
李懋伸手,正准备从赵倩然手中接过三支香,不想他身后的小太监却快了一步,从赵倩然手中拿过三支香,交到李懋手中。
这么好的机会,竟被个太监搅和了!赵倩然心中不满,故意捂着手“呀”了一声,李懋随声看来,赵倩然立即歉然一笑:“不小心被香灰烫着了,惊扰了太子殿下,是妾身的不是。”
按照正常反应,李懋即便是出于面子,也该问罪这小太监。哪知李懋却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捻着香便往灵堂前走去。
赵倩然心里恼怒,眼中暗含不悦地看向那小太监,这一看,倒是一惊,这小太监生得唇红齿白,肤色更是令人艳羡,竟白得好似发光,若是换上女装,只怕多数女子也要自愧不如。
那小太监好似察觉到赵倩然的注视,竟抬起头来,对着她勾了勾嘴角,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
这小太监,竟故意挑衅她!
在赵倩然记忆中,李懋这人,在当上太子之前,便是个低调沉稳的性格,当了太子之后,似乎是为了让皇上放心,他更是彻底贯彻孤冷的作风,除了叶铭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几乎与谁都不太亲近。
李懋身边的侍从们,都随了他的性子,一向规矩,今日这小太监……不仅眼生,还大胆得很……
赵倩然心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道纤弱的身影,若是不看脸的话,这身形眼熟得很,分明就是那个婀娜多姿、媚态入骨的女子。
难道说……真的是她?!
赵倩然心中冒出个大胆的念头,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着那小太监,那小太监非但不避,反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灵堂外,示意赵倩然跟上。
赵倩然咬着嘴唇,这才控制住了自己颤抖的表情。除了那个有恃无恐的贱人,谁还敢在她面前这样大胆?!她再不济,也是堂堂正正的齐王妃,寻常侍从,哪敢这样挑衅她?
这小太监,正是皎月易容的。她是代替盼星来看周王的下场的,同样,也是来看看赵倩然这个新嫁娘,是有多“幸福”。
赵倩然回头看了一眼,李懋正低声诵读着悼词,众人注意力全都在那,她犹豫了片刻后,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追着皎月而去。
灵堂外的柳树下,皎月停下脚步。紧随而来的赵倩然站在与她三四步远的地方,目光冷冷地看着皎月:“是你。”
皎月轻笑了一声,没再掩饰身份:“是我又如何?”
“大胆!”赵倩然低声呵斥,“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这么跟本王妃说话!”
皎月微微一笑:“怎么?不认识姐姐了?”
“胡说八道!”赵倩然冷声否认,“就凭你,也敢冒认本王妃的姐姐!”
赵倩然是决不会承认她是赵怡然的,若她是前齐王妃,那她算是什么?比继室还不如的侧妃妾室一流吗?
皎月见她一口否认,不怒也不恼,只是微微笑着,赵倩然看着她如此淡然的模样,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怒火也层层叠加,忍不住怒声道:“不要以为现在有太子护着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你不过玩意一个,等到太子厌烦了你,我看你会有什么下场!”
赵倩然傲然地看着皎月,想要在她脸上看到惊慌或是不安,谁知皎月却依旧一脸淡笑,不为所动。
赵倩然冷笑,她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就像她那个戏子娘一样。“以太子的身份,日后迎娶的太子妃,必然是名门淑女,就算是侧妃、妾室,也不会要一个青楼女子。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就不该强留在太子身边,污了他的名声。”
“孤的事,何时要四嫂来操心了?”身后猛地传来李懋的声音,赵倩然一惊,回头便看到李懋目光冷淡而警告地看着自己。
皎月‘噗嗤’一笑,故意肃了脸,弓着身,如同一个真正的小太监似的,走到李懋身后:“太子殿下,您来了。”
李懋对着她,脸色便严肃不起来,宠溺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叫你不要随意离开我身边,你怎么总不听话。”方才念着悼词,一转头便发现她不见了,李懋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今日这种场合,本是不该带她来的。可是她总有办法让他妥协,他若是不带她来,她便自己想办法,李懋知道,她说到做到,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还能放心些。
“太子殿下,妾身并无此意。”赵倩然急忙解释,赵怡然这人究竟施了什么法术,竟让太子殿下如此珍视她?
听到赵倩然的话,李懋看向她,淡淡道:“不是此意,那是何意?”
赵倩然瞬间语塞。难道她要告诉他,他身后的这个女人,是替她代嫁的姐姐、是她丈夫的正妃?赵倩然这辈子,从未如此憋屈过。
李懋了然地暗哼了一声。其实,在金陵时,李懋就已经怀疑过皎月的身份。只看她那张脸,但凡认识赵晨光的,便都会有所猜测。但是多数人都会以为她也是赵晨光留在外面的遗珠,李懋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时间久了,他却发现,她对谁都很好,盼星、李妈妈、叶铭甚至于是晓月楼里随意哪位姑娘,却偏偏对齐王、周王没有好脸色,甚至说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之后,她又帮助自己,取得周王私营盐铁的证据,扳倒周王,令齐王失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如此种种,都让李懋不得不往一个不愿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方向猜测,听闻齐王已过世的王妃,是赵晨光的长女,新婚没多久便香消玉殒,而后没多久……金陵便多了一位皎月姑娘。
她如此聪慧、狡黠而灵动,在李懋心里,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假死脱身,对她而言,又算得上什么呢?
李懋心里有了决断,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若是不危险,他便顺着她,若是危险,他便护着她。
李懋心里泛酸的是,她的名字,在皇家族谱上,写的是齐王之妃。
男人嘛,若是真的爱上一个女人,也会变得斤斤计较。偏偏李懋还不敢有所表露,在她面前,胸有丘壑的太子爷,每日都要装得跟叶铭那傻小子似的。
李懋目光往后看着一脸乖巧装鹌鹑的皎月,心里无奈极了。得知周王之死,李懋第一反应便是与她有关。回京途中,经历过无数次刺杀,李懋对所谓的兄弟,早已寒心。周王犯下多少罪孽,死有余辜,他只是担心万一被人查出真相,会牵连到她。
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能做的,就是为她解决后顾之忧。不过,她做事向来谨慎,他的担心,倒显多余了。
“既然无事了,那孤就先带人回去了。”对着赵倩然,李懋无话可说,索性便准备带着皎月离开。
赵倩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皎月跟着太子离开。她已经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赵怡然了。她有太子保驾护航,就算是齐王和父亲,也拿她没有办法。
想起方才李懋用看似责怪实则宠溺的眼神看着皎月,赵倩然的一颗心简直是被丢在油锅里煎。她曾经看不起的人,如今却拥有她梦寐以求的宠爱。
赵倩然看着李懋和皎月的背影,失神地想着,谁知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这个扫把星!”皇贵妃冲到赵倩然面前,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赵倩然毫无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边脸颊瞬间便红肿起来。
听到动静的皎月和李懋回头,便看到皇贵妃在嬷嬷的搀扶下,正情绪激动地瞪着赵倩然,往日端庄的贵妇也成了市井泼妇。
皎月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笑意。
终于来了。她乔装成小太监,可就是等着这一场好戏呢。
“母妃……您、您为什么打我?!”赵倩然不敢置信地看着皇贵妃,皇贵妃瞪着眼睛,双眼赤红,如同看着仇敌一般看着赵倩然:“你问本宫为什么?!本宫要打死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大师,本宫还不敢确定,真是你克死了老六!来人,将这扫把星,给本宫拿下!”
皇贵妃一声令下,两个粗壮宫女便朝着赵倩然而来。赵倩然完全懵了,她就算能掐会算,也绝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母妃,您冷静一点!”赵倩然一边往后退,一边试图让皇贵妃冷静。这时,赵倩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李懋和皎月,虽然知道自己注定要被他们看笑话,可是只要能阻止此刻疯魔的皇贵妃,看笑话就看笑话吧!
“太子殿下!您快劝一劝皇贵妃!”赵倩然向李懋求助。她这一喊,便让皇贵妃注意到了远处的李懋,至于皎月假扮的小太监,直接被皇贵妃忽视了。
“好啊!你竟然和太子……”眼看着皇贵妃怒极攻心,就要说出不当的话,齐王总算赶到。
“母妃!”齐王追了过来,一声喝断,阻止皇贵妃说出更过分的话。
“太子殿下,母妃因老六的事,受了刺激,如今神志不清,让您看笑话了。”齐王此时无心与李懋纠缠,只能先将皇贵妃发疯的言论归结于伤心过度。
看到母妃一脸怒色地瞪着赵倩然,而赵倩然捂着脸满脸委屈,齐王就觉得头疼不已。
自从得知父皇不同意那些侍卫为老六陪葬后,母妃便有些疯魔,觉得委屈了老六,非要请大师来给老六做法,好让他安心地离开。哪知这大师竟说老六本命不该绝,是被人冲克了,才会遭此劫难。
大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齐王心里就暗叫不好,果然看到母妃面色瞬间大变:“我就说,一定是赵倩然克了你弟弟!你还不信我!”
“母妃,子不语乱力怪神!”齐王当即安抚皇贵妃,一边命人将大师带下去。齐王只是转身的功夫,哪知刚才还头晕目眩的皇贵妃竟然就跑了出去。
齐王连忙追了出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皇贵妃那狠狠一巴掌,不仅打断了她和赵倩然的婆媳情,也几乎打碎了他与赵家的联盟关系。
“母妃,您何必迁怒倩然呢!”齐王走到皇贵妃身边,看似轻柔地扶住她,实则却是牢牢抓着 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冲动行事。齐王无奈地开口相劝,可是皇贵妃这个时候哪里听得进去劝呢?
此时此刻,皇贵妃看赵倩然,就好似看那催命鬼:“大师说了,就是有人克死了老六!不是她,还能是谁?!一进门,老六就出事了,再过些日子,只怕你、我、还有你父皇,都要被她克死了!”
这简直就是诛心之言!赵倩然捂着脸,心中惊涛骇浪,皇贵妃这是想置她于死地啊!
“母妃,父皇乃真龙天子,您是千金之躯,殿下乃龙子龙孙,儿媳哪有那能耐克你们呢?难道非要儿媳一死一证清白吗?”赵倩然是决不能承认自己是克死周王的罪魁祸首,这罪名若是认了,别说是皇后之位,只怕她的活路,也要没了!
可是皇贵妃却拿捏着她亲手送上去的把柄。
“当初你们赵府拒婚,就说你跟老四八字不合。我看不是八字不合,分明是你八字不祥!谁娶了你,谁倒霉!克弟克己克父母!”
天大的冤枉!赵倩然当然要为自己喊冤,一时间,灵堂里的念经声与灵堂外的吵闹声,响作一片。
一地鸡毛。李懋厌恶地瞥过视线,回头看向皎月:“走吧。”
皎月点了点头,微笑则勾起嘴角。她安排的演员,果然给她唱了一出好戏。
心情愉悦的皎月回到别院,谁知门房却通报:“姑娘,那日那位赵老爷又来了。”
皎月面色瞬间变冷。赵晨光这老家伙,脸皮真是够厚,求见几次都被拒,竟然还敢上门。
“不见。”皎月冷声道。
谁知李懋却接话:“月儿,不如,我替你去见一见他吧?”
皎月回头,对上李懋澄澈的目光。什么都不用说,皎月便知道,她的身份,她所做的一切,李懋都是知道的。而他选择了无条件地包容。
“随你。”皎月淡淡地收回视线,赵晨光这厮,她本是想留到最后再收拾的。既然李懋想插手,那就随他吧。
这是赵晨光第四次来别院拜访了。
前三次,都被皎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避开了,都说事不过三,赵晨光却锲而不舍。不愧是能屈能伸的宰相大人,若非这非比寻常的脸皮,只怕他也无法登上如今的高位。
花厅里,赵晨光正慢悠悠地喝着茶,没想到却看到太子殿下走了进来。赵晨光立即放下茶盏,起身拱手作揖:“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懋微笑着扶起赵晨光:“宰相大人快快免礼。”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赵晨光若是故作惊讶地问太子殿下为何在这里,那就显得有些假了。
以他的能耐,既然都知道皎月就是赵怡然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太子殿下对皎月有多宠爱呢。
赵晨光对着李懋苦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臣……哎。”他一声叹息,无奈写在脸上,“臣对不起她们母子,她不愿见我,也是应该的。”
李懋淡淡一叹:“月儿她吃尽了苦头,宰相大人不要与她计较。”
“哪里哪里!都是臣的错!”听到李懋这话,赵晨光好似找到了知己,忍不住开口说出自己的难处,“当年臣不过一介布衣,一时昏头,贪恋富贵权势,答应迎娶刘家小姐……”
赵晨光毕竟是赵晨光,拿捏人心一向是他的强项,他若是全权推脱,就显得没有诚意了,他得承认自己错了,但是错就错在他那时年轻气盛,为了前途,做了许多人都会做的决定罢了。
“臣当年也暗中派人回乡,想对水仙儿说一声对不起,她若是愿意,臣便为她置办嫁妆,亲自为她发嫁。可是臣也没想到,水仙儿竟然没了行踪,更不知道,她竟然怀了臣的孩子,若是臣早知道,臣就算是不要前程,也会把她们母女找回来的!”
李懋看着赵晨光情深意切的诉说,面上露出动容神色,实则心里却不屑一顾。说的再好听,也掩饰不了他薄情寡义、贪恋权势的本性,何况,若是真在乎她们母女,在月儿找上宰相府后,为何又那般待她。
“臣第一次见到怡然,得知水仙儿这些年的遭遇,臣真是……”赵晨光捶胸顿足,满面哀泣,“臣好悔啊,臣一见到怡然那孩子,就觉得对不起她娘,臣没法面对那孩子啊……”
赵晨光一字一句,真心实意地说着内心的歉疚,李懋不再接话,但笑不语,但是时不时地给他一个眼神,让赵晨光知道,自己理解他的难处。
“……还好怡然遇到了殿下啊。”赵晨光擦了擦眼角晶莹的泪珠,感激地对着李懋跪下,“臣这做父亲的,什么都不求,只求殿下能对她好,要臣做什么,臣都愿意……”
这一跪,就不再是赵晨光舔着脸来投靠太子,而变成了他为了女儿,愿意为太子所驱使。
一颗沉甸甸的慈父心啊。只是不知道他另一个女儿若是知道此事,又会作何感想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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