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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6-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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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着声, 像呢喃。

施索屏息。

离得近, 她能闻到舍严身上很淡的清甜香, 是她的面霜。

这几天她住院, 舍严就带了几件换洗衣物陪着她, 其他东西都没拿,所以她让舍严用她的洗发沐浴露和护肤品。

昨晚在舍寒家过夜,舍寒妻子提前准备了面霜乳液,舍严却还是用她的。

一整晚, 她在这种熟悉的清香中安睡,直到四五点的时候味道才消失。

原来这么清雅的香味,也会有如此强的侵略性, 施索不敢呼吸, 整个人沉沉浮浮,四肢也无力。

她直视着对面人眼中的倒影——看着她的,她自己。

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的人生都是她的时候, 他确实不是舍寒他们那样的。

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不是因为道义和责任;感情结束, 也不会好聚好散,更不可能给对方祝福。

施索还记得大雨滂沱的河边, 舍严跪在地上抱着她的时候, 那声压抑克制的,大约只有她才听得见的呐喊。

他的人生,大概有别于所有人了。

小饭店的灯光大约是万千星辉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盏,它一如既往的静谧, 在两人背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们谁都没说话。

几百米的距离不远,他们走得慢,把时间拉得足够长。

她三十六码半的脚,步速竟然和四十四码的脚一样。走着走着,她又转念一想,其实应该倒过来,是四十四码的步速和她的一样。

到了酒店客房,她终于开口:“到了。”

舍严在门口站了几秒,跟着她走了进去。施索说:“你回去吧。”

舍严被拦在过道。不知在想什么,他没马上说话。

施索又说了一遍:“你回吧,很晚了。”

“我的东西,都在包里。”舍严终于说。

施索愣了下,之前翻包的画面在脑中倒播了一遍,好像确实倒出了舍严的衣物。

男孩子出行总是轻装从简,他也没带几样,施索问:“什么东西?”

“内衣裤。”

施索想说我怎么没看到,舍严已经走了过去。

背包放在床上,下午舍严给她的时候,包还笔挺,里面的东西被收纳得井井有条,几小时不见,包已经鼓得膨胀,里面被施索乱塞一通。

舍严先抽出一只橙灰色的浅口袜,他看了施索一眼。

施索食指挠了挠下巴,走过去很自然地把袜子抽走。舍严继续翻,许久才翻出一个扁平的小收纳包。

施索拿着袜子朝大门的方向甩了下:“找到了?那回去吧。”

“你先洗漱。”

“什么?”

“你先洗。”舍严低头,把翻乱的东西重新收整齐,“你一个人睡不好,我今晚睡沙发。”

施索沉默半晌,道:“我今天开着电视机睡。”有声音,应该不会闭眼就是噩梦。

这几天舍严跟她形影不离,晚上也一直和她同房,她根本没感到什么害怕,直到昨晚房门紧锁,她一个人身处在十几平的小空间,她才后知后觉,闭眼后脊背发凉。

经历过那种事,她又不是缺根筋傻大憨,或多或少都会有点PTSD。

但她知道自己性格,多晒晒太阳也就好了。

舍严又把一样东西收好,想了想说:“那我睡隔壁。”

你又知道隔壁有空房?

施索没吭声,算默认。她也不是总意气用事。

舍严看了她几秒,慢慢起身,见她没拦,他快步走到床头柜那里,给前台打了一通电话。

隔壁还有房间,舍严把自己的东西拿走:“你有事叫我。”

“嗯。”

房间少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施索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去把电视机打开。

施索烧了一壶水,进卫生间洗漱,洗漱完出来,她把热水灌进空的矿泉水瓶子,躺上床,瓶子捂在肚子上,她睡了一会儿又起来,从背包夹层里翻出那道平安符。

她一直没问舍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因为答案就在她手上。

卡片是大二刚开学才有的,那个时候,她二十岁,舍严十六岁,他们才认识两个月。

施索睡不着。

房里有书桌,纸笔齐全,她撕了张纸,坐在椅子上,想一会儿,写几笔,就这么坐了几个小时,再看手机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

六点就要起床,她把纸收起来,躺回床上眯眼。

天微亮,施索站在穿衣镜前换好衣服,想了下给舍严发了条微信,问他有没有起床。

衣柜离门近,她听见微信声在门外响起,把门打开,她磨了下嘴巴,也没问门口的人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在外面站了多久,她道:“你去跟你叔叔汇合吧。”

“我先送你过去。”舍严说。

“又没车。”

“我昨天开了婶婶的车。”

舍寒的车要当婚车,王荟的车闲置在家,舍严昨天来的时候就借了王荟的车。

施索想,他大概就是走一步想三步的那种人,昨天还把自己的换洗衣物放进背包里一道带来了,摆明一早就打算呆在这儿不走。

“那给我十五分钟,”施索没说什么,只道,“待会儿先下楼吃点东西。”

化完妆,在酒店自助餐厅吃完早饭,七点多的时候两人才出发,七点半,施索抵达御景洋房。

佳宝父母常年生活在国外,御景洋房的房子向来是佳宝一个人住的,佳宝今天也从这里出嫁。

施索不做伴娘,但她是佳宝的姐妹团,所以来得跟伴娘一样早,舍严也不是伴郎,但他是新郎团,因此送完施索,他就调头去新郎家了。

新郎家在另一个区,离本省电视台很近,方便新娘日后工作。

舍严赶到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舍寒对镜调了调领结,看了他一眼说:“你不如送完开开就呆那里,来了又去,累不累?”

舍严没吭声,他找了杯水喝。

“昨晚住酒店了?”舍寒问。

舍严点头。

“今晚呢?”

“酒店。”

舍寒说:“改天我送你个礼物。”

舍严没问什么礼物,他对此不感兴趣,舍寒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九点,新郎团准时出发,舍严坐着舍寒的车走。

堵车情况不严重,十点多就到了新娘家,新娘卧室门紧闭,隔着一道房门,伴娘团大声讨红包。

扯皮半天,新郎团只往门缝里塞了几张红包,舍寒回头去搜房门钥匙了。

舍严听见了施索的声音。

“十块?太小气了,给他们一个收款二维码!”

舍严牵了下嘴角,从其中一名伴郎手里抽走两张红包,打开看了看,把两张合一。

施索顶着卧室门,看见又有红包从底下进来,她蹲下去拿。

拿到手,打开一看,说:“也就二十!”

紧跟着,红包流水一样从门缝底下塞进来,门口的人嘻嘻哈哈地喊:“舍严,你小子到底帮谁的!”

施索愣了下,然后眼疾手快,把红包统统撸了过来。

迎亲闹哄哄,下午又陪佳宝拍外景照,施索一路踩着高跟鞋,等晚上到酒店的时候,脚已经疼得不行。

婚宴六点十八分开始,施索坐在化妆间,脱了高跟鞋,揉着脚后跟和脚小趾。

佳宝说:“我有防磨贴。”

“怎么不早说。”

“还以为你不疼呢。”

“我脚细嫩着呢,怎么可能不疼。”施索去佳宝的包里翻防磨贴。

佳宝有点紧张,四肢僵硬,化妆师给她锁骨补高光的时候笑她:“不是谈了八年恋爱了?老夫老妻了,还紧张。”

“婚礼前我也这么想。”佳宝说,“但现在才知道,这完全不一样。”

施索没忙着贴防磨贴,她穿回高跟鞋,帮忙整理佳宝的婚纱,问:“仪式感不一样?”

“可能吧。”佳宝看着镜子,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有感而发,“他很早就跟我求婚了,但一方面我爸妈老说他年纪大,要再看看,一方面我自己工作也忙,所以婚礼一直拖着。他等了我八年,直到今天,我才嫁给他。他都快四十岁了。”

施索放下婚纱,坐回椅子上,想了想说:“八年,将近三千天。”

“两千九百二十天。”佳宝说。

施索想,有人也等了她两千九百二十天。

这等和等全然不同,佳宝和林道行的完美结局已定,林道行的等待不如说是期待。

那人却不同,这两千九百二十天,哪里看得见曙光?

妆容整理完毕,佳宝站了起来,照着镜子,她看着施索欲言又止。

施索顺手掸了掸她的裙子,看向她:“怎么了?”

佳宝犹豫片刻,说:“你跟严严是不是……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跟你老公还有舍寒,你们三个人是不是老偷偷开会?”

佳宝一笑:“还有王荟姐。”

“这么说,只有我被排除在外?”

“严严也是。”

“可严严知情啊。”施索道,“只有我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

佳宝打量她:“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佳宝想了想,说:“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严严撞了卢仁嘉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在替你出气,你知道的,他向来跟你亲近,所以他虽然行为偏激,但照林道行的说法,他还挺能理解严严。”

施索过了两秒问:“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后来……”佳宝说,“你在黎州实习,就是他高考前的那段时间,他突然问我,你有没有谈恋爱。”

“……就这样?”

“当然不止这样,我也会问你有没有谈恋爱,问一次很平常。但是过了大约半年吧,他又问了我一次。那一次我还是没觉得奇怪,可林道行事后讲起严严的时候,语气有点古怪。他到底比我了解严严,毕竟是看他从小长大的。所以在严严第三次问我之后,林道行才提醒我这种可能性。”

佳宝说,“严严喜欢你的这种可能性。”

很难从舍严身上看到什么牵肠挂肚,性格使然,他看起来太清心寡欲,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以前林道行还调侃说,舍严这性子适合出家。

但再清心寡欲,生出了这么一颗心,心脏跳动的时候,旁人总能听见点声音。

那点细微的声音,就是舍严无法隐藏的,每隔一段时间的问询。

化妆间里没熟人,佳宝悠悠地长叹口气,小声问:“你……喜欢他吗?”

施索低着头,拨弄着桌上摊成一堆的头饰。

“开开?”佳宝叫她。

施索抬头:“我才不像你们几个,做事鬼鬼祟祟藏着掖着,我要说也是说给他听。”

六点十八分,仪式开始,施索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佳宝走上地毯,被她父亲牵着,慢慢走向新郎。

舍严拿起施索手边的防磨贴看了看,又看了眼她的脚。

等新人并肩站在台上,司仪王翔开始口若悬河,施索才踢掉高跟鞋,抽走舍严拿在手上的防磨贴。

她撕开包装,没什么坐相的抬脚搁在大腿上,把小趾和后跟都贴上了。

边上舍严弯腰,捡起高跟鞋,帮她扩张鞋子。

施索看了他一眼,说:“你上次已经帮我弄过了,不是鞋子挤脚的问题。”

“再大一点,应该会好。”舍严说。

“穿高跟鞋都这样。”施索道。

舍严仍弄着鞋子,过了会儿,他把鞋放回地上:“别穿进去了,走的时候再穿。”

“嗯。”

施索光着脚,直到扔捧花环节,她才赶紧套上高跟鞋,推了推舍严说:“走!”

舍严站起来,帮她拿开椅子,和她一道走了过去。

一群人都在等捧花,施索摩拳擦掌,虎视眈眈,舍严看了看她。

捧花抛起,方向偏移,舍严眼一动,一跃而上。

他比周围人高出一大截,腿长手长,轻而易举抓住了原本该落在别人怀里的捧花。

“给。”落地,舍严把捧花递给施索。

施索笑,她去拿捧花,舍严手臂一颤,看向她脸。

花束遮掩,旁人没注意,施索的手不是握着花柄。

捧花在两人中间,施索仰头,过了几秒,脸越来越红。

预想的台词还是没胆说出口,她头一顶,顶了下舍严的胸口,然后再次仰头。

舍严静了一瞬,牢牢盯着她双眼,双臂微僵,手也不自觉用力,片刻,他反握住捧花底下的那双手。

一点点靠近,他额头贴住施索的,扬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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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沸腾,也不知是为台上还是台下,施索没心思留意,她呼吸都开始紧张。

踮起脚,她吻了他的嘴唇。

她以为自己浑身是胆,天也不怕地也不怕,但当她要把自己的人生交付出去的时候,原来也会紧张羞赧,难以启齿。

千言万语,不过就是,她想要他,也想把自己给他。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7)

酒店客房门窗紧闭。

沙发上多了隔壁房间的枕头和被子,两样东西被堆在了一头,施索脑袋陷在被子里,腾云驾雾,不知今夕是何夕。

呼吸已经分不清彼此,接|吻的声音原来也能这么羞|耻。

施索被掐着腰,身体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四肢发软,她无能为力。

半晌,舍严将她的脸按在他胸下,趴在她身上喘|息不定。

施索寻找着呼吸,她眼前依旧昏暗,鼻尖全是她熟悉的淡香,嘴唇发麻,这刻连话也不想说。

过了会儿,舍严又开始吻她。

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大概能到天荒地老,施索浑浑噩噩地划过这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舍严终于把她放开,扯开被子,他盖在自己腿上,仍不走,他把施索重新搂到怀里。

施索不动声色地捂了下肚子,也没离开,她贴着舍严闭了会儿眼,在舍严的吻又落到她鼻尖的时候她才开口:“你有没有看见你叔叔看我的眼神?”

“没。”舍严哑声。

“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婚宴结束的时候,舍寒把舍严叫到了一边。

舍严亲了亲施索嘴唇,说:“问我今晚住哪。”

“……没了?”

“还有其他的。”

“什么?”

舍严捋了捋施索的长发,垂眸看她,半天不吭声。

“睡着了?”施索戳他。

舍严抓住她手指,又亲了一下,才说:“让我尊重你。”

尊重什么?

“……哦。”施索明白过来,下意识挪了一下,离开舍严腹部。

舍严红着脖子,抿唇在她两颊上蹭了蹭。

施索又在舍严胸口躺了一会儿,“他们几个,说不定又在我们背后嘀嘀咕咕了。”她道。

“嗯。”舍严随口说了声,眼睛一直不离施索。

总不能一直赖在沙发上不走,夜深人静,该睡觉了。

轮流着洗漱完,舍严睡沙发,施索睡床,今晚不用开电视机,施索躺下后却翻来覆去,没有半点睡意。

沙发上静悄悄的,她不想吵醒人,掀开被子,她轻手轻脚翻出昨晚写的那张纸,又拿了支笔,钻进被子里,打开手机电筒。

“在看什么?”

施索一掌盖住纸,人没过来,她也在被子里,有些大惊小怪了。

“没什么。”她问,“吵醒你了?”

舍严没答,他从沙发上起身,朝施索走近,问:“肚子痛?”

“没痛。”

舍严摸着她的头,这才注意到她被子里的纸笔。

“写东西?”

“……嗯。”施索把纸折起来,往枕头底下一塞,“睡觉去。”

舍严没追着问,他亲了亲施索,替她掖好被子才回去。

第二天一早,施索和舍严吃过早饭后离开了酒店。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施索要去墓园。

四五年没回,她也一直没在奶奶的坟前祭拜过,头两年她爸还老打电话指责她不孝,后来他爸不再说了,改换政策,让后妈发起温柔攻势。

施索清楚,她爸无非就是想她回来看看。

“佳宝结婚,我后妈也知道,我爸昨天还给我打电话了。”施索在墓园买了几样东西,没挑不实用的花,奶奶苦出身,最见不得浪费。

“叫你回家?”舍严替她拿。

“是啊,叫我回家吃顿饭。”

两人顺着台阶往上,今天是个好天,墓园也有成片成片的桂花树,这景她已经多年没见了。

在黎州她感觉不到秋天,仿佛一降温就入冬了,只有在这里,她才能看见漫山遍野的秋。

“说弟弟妹妹都大了,总不能以后上街碰到也不认识他们。”施索道。

“你回吗?”舍严问。

施索摇了下头。

“我也不是还恨他。”施索说,“但还是觉得别扭,就好像……奶奶的存在是我跟他沟通的桥梁,奶奶没了,我跟他其实也就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

施索蹲下来,把买来的酒肉摆好,从袋子里拿出纸钱,舍严替她点火。

施索以前执拗,执拗的只有一根筋,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忍受不了刺,性格也冲动,宁可自己也受伤,绝不放过她的敌人。

所以离家不回,改名换姓。

这些年她年龄增长,大概风霜雨露吃得多了,她也懂事了不少。

父母不是不爱她,但也不是多爱她。他们生下她的时候根本没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等他们想再亲近她的时候,她也已经长大了,他们亲近不了。

比如施爱月,相比之下,她跟宁茹久才像母女,施爱月嫁进宁家的时候,宁茹久才五六岁,孩子不抵触,又缺母爱,两人感情自然深。

而她一直竖着屏障,父母全都进不来。

父母缘薄,但到底也没深仇大恨,施索说:“我跟他说了,这次没时间,下回放假再去,场面上总得过得去吧。”

舍严点头,把她的手拿离火堆。

“啊,没烧到。”施索说。

舍严掸了掸她的手背,说:“剩下的我来烧。”

“我又不是小孩子,刚才是没注意,”施索又拿纸钱,“不会烧到手的。”

舍严帮她一起烧。

施索又坐地上陪奶奶喝了一盅,舍严也学她的样子席地而坐。

起风了,烟袅袅。

施索说:“叫人。”

舍严看了眼墓碑:“奶奶。”

施索笑。

她托腮想着那个时候:“哎,你还记不记得我奶奶走的那天,你到我家?”

“嗯。”

“我说以后没人再叫我宝贝了。”

舍严看向她,伸手摸着她的脸,轻声叫她:“宝贝。”

那天她一口气没上来,此刻,她脸颊在舍严掌心蹭了蹭。

以为听到会起鸡皮疙瘩,但大约是舍严的语气淡淡的,很认真,她竟然觉得胸腔开始发热。

“跟奶奶说再见。”

“走了?”

“嗯。”

“奶奶再见。”舍严看向墓碑。

施索噗嗤一笑,舍严也笑了下,揉了揉她脑袋。施索从地上起来,舍严替她掸了掸灰。

“带你去个地方。”施索说。

常人也许会问“去哪”,接着施索就可以回“到那你就知道了”。

但舍严就点了下头,没半点疑问就跟着施索走了。

施索一路雀跃,指挥着舍严把车开去游乐园。

游乐园很远,光路上就花了一个半小时,门票她提前在网上订好了,取了票,她带着舍严往里走。

一直走到鬼屋门口,她指了下说:“你在前,我在后。”

舍严看着她。

施索推他:“走吧。”

到了里面,最初是一前一后,后来变成舍严一路搂着她,施索出来的时候心脏还在噗噗急跳,虽然被吓住了好几次,但她越战越勇,兴致勃勃:“下次再来!”

说完她立刻把嘴一闭。

舍严看着她笑,问:“接下来去哪?”

正好是午饭时间,下一站是德式餐厅。

这家德式餐厅开在施索大三那年,开业之后她就说要去,还跟舍严约了个时间。

大概约在周六或者周日,那天她交好的研究生学姐学长从外地回来,来找她前,他们打德式餐厅的电话订位子,才知道那里有多抢手。

他们失望地说:“本来还想带你去改善伙食,现在只能换一家了。”

施索大手一挥,给舍严打了个电话,问他是不是已经订了位子。

舍严说已经订好了,他现在准备出发,问她几点到。

她说学姐学长临时回来,今天跟他的约会只能取消,还问他要了订位信息。

时隔多年,这是施索在这家餐厅吃的第二顿。

饱餐完,施索擦了擦嘴,说:“接下来去爬山?”

舍严含笑:“嗯。”

初五迎财神,这里的财神庙很灵验,那年她跟舍严约好凌晨五点就出发,但施索没能起床,奶奶叫了她好几次,说舍严已经等在客厅了,她还是睁不开眼,含含糊糊回了句:“那让他回去,不去了。”

等她彻底醒来,早过了午饭时间,世界变得银装素裹。

奶奶说:“老大的雪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过来的,头上衣服上都是雪。”她嘀嘀咕咕,“五点没到就来了,也没车啊。”

施索站在山下,手举在额头,往山顶看。

午后阳光刺眼,银装素裹变成红叶漫山,迟到了几年,幸亏还不晚。

舍严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施索跟着他的脚步。

台阶不难走,但架不住路长,走了一会儿她就开始喘气,舍严停住,弯下背说:“上来。”

施索插着腰道:“平常是没问题的,我现在不还病着嘛。”

舍严回头,柔声说:“嗯,上来吧。”

施索趴上舍严的背。

舍严背宽,走路又稳,施索搂着他的脖子,没一会儿竟然昏昏欲睡。

她觉得自己在说梦话:“那年你是走路来我家的?”

“嗯。”

“怎么不叫你叔叔送?”

“他白天要工作,太早了。”

“走路要多久?”

“没多久。”舍严回想,“一个多小时。”

施索“嗯”了声。

那个时候舍严家新换了住处,离她家不是很远,但步行大约要一个半小时以上。

她问:“出门就下雪了吗?”

“没。”舍严说,“走了十几分钟才开始下雪。”

“是不是很冷?”

“走路不冷。”

“路上有人吗?”

“没留意。”

“后来我没起床,你就这么回去了?”

“嗯。”舍严把施索往上掂了下,说,“你奶奶给了我一把雨伞。”

“你不是走回去的吧?”

舍严摇头:“六点多了,有车了。”

“哦。”

施索在他肩头趴了会儿,然后脸上前,亲了他一下。

舍严回头。

施索:“好好走路。”

舍严找她嘴唇,也亲了她一下。

施索笑了笑,拍他肩膀,再次警告:“好好走路。”

“嗯。”舍严又把她往上掂了一下,笑着往前。

十月中旬,又是工作日周一,财神庙里没几个香客,舍严一路将人背到庙门口才放下。

施索和他入内跪拜。

他们其实都不迷信,但求财这种事无伤大雅,当年是好奇加应景,如今是弥补。

舍严不求签,施索求签的时候问他:“你的平安符是哪来的”

舍严朝她看,过了会儿才说:“出国前婶婶帮我求的。”

“哦。”施索点头,“看不出王荟姐还迷信。”

掉出一支签,施索去求解。

关帝灵签,第五十二签,上吉。

解签的师父摇头晃脑地说:“兀坐幽居叹寂寥,孤灯掩映度清宵;万金忽报秋光好,活计扁舟渡北朝。

这是说你好运到了,就在这个秋天,忽然间好运来,运气在北方,从此以后你将一路顺遂!”

黎州就在北方。

施索把签纸塞进口袋,手拿出来的时候掉出了另一张折叠着的纸。

纸张不大,掉地上就打开了,舍严替她捡起,看到几个字,他目光落到施索脸上。

施索也不藏着掖着,坦然地说:“我想了两个晚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你检查一下吧。”

舍严把纸完全打开。

“鬼屋……

德式餐厅……

初五迎财神……

……

……

……”

内容不少,写写画画,还有备注。

时间太漫长,起初施索半点都想不起来,辗转反侧,绞尽脑汁,遥远的记忆才一点点被海浪推回。

她“骗”过舍严这么多回,有随口一提没过脑的,有反悔的,有赖账的,等等等写在纸上,她才发现罄竹难书。

“我还答应了你去毕业典礼,”施索背着手,踢了记脚边的石子,“这个补不了了,但其他的,我们可以一样样补起来。”

时光没法倒退,但未来才刚开始。

舍严把纸折起,塞回施索口袋。手没拿出来,隔着口袋,他轻轻掐着施索的腰。

风吹树吟,山路无人,他低头吻着她。

一连两天,施索和舍严走遍了这座城市,其实第二天的时候是舍严在走,施索一路都坐着轮椅。

第三天,即将返回黎州,老友们相约小饭店聚餐,施索坐着轮椅出现。

舍寒指着她说:“你行。”

施索抱拳!

佳宝笑着把菜端上桌。施索问:“怎么没看到你舅妈?”

“我表姐刚才过来了。”

“你表姐这次留几天?”

佳宝说:“后天就回了吧,说等圣诞再回来。”

“得冬天了。”施索感叹。

“没办法,”佳宝说,“她比我还忙。”

小饭店今天营业,食客络绎不绝,佳宝是主播,背着后面的桌子坐,倒没人发现她的存在。

推杯换盏,一餐饭毕,又到了人散时。

施索坐回轮椅,舍严在后面推她,舍寒拦了下:“对了,说要送你个礼物,差点忘了。”

舍严看向他,施索也抬头。

舍寒从袋子里拿出一根东西,舍严不认识。

施索拽了拽这根玩意儿,他低头看她。

“儿童防丢绳。”施索问舍寒,“你拿错了?”

舍寒看着舍严,意味深长地说:“没拿错。”

施索脑筋转得快,眯眼问:“哦,那有什么隐喻?”

“问他。”舍寒道。

舍严见施索还拽着没松,问:“你要吗?”

“要。”不要白不要。

舍严从舍寒手里拿走,整根防丢绳都给了施索。

施索放在腿上,摇着手环那一头指挥:“走吧。”

舍严继续推着她往前。门口是道台阶,他没让人下来,握住轮椅,他臂力使劲,把椅子抬高一点,再轻轻放下。

施索稳稳当当落地,舍寒在后面“啧啧”摇着头。

人散了,曲没散,当年的歌还在店内轻轻地唱:

“很久没见你,

也不是很想你。

只是时常有风吹,

只是落叶常飞,

只是忘了告诉你,

You are everything to me

……”

轮椅碾过秋天的落叶,施索仰头看向路边的桂花树。

回来的正是时候,满城都是桂花香。

次日傍晚,两人终于回到黎州,吃了东西,施索洗完澡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她才起。

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见沙发上的人要起来,她搓了下头发说:“我不饿。”

舍严打开手臂,施索坐他边上,被他搂住。

“在看什么?”施索问。

舍严把腿上的平板电脑拿给她看:“找房子。”

“这么早就找?”昨天回来,他们才交了接下来两个月的房租,打算再过度一段时间。

“嗯。”舍严亲了下施索的头发,“先看起来。”

施索往他怀里靠了靠,划了几下屏幕,眼往上瞟:“都是一室的?”

舍严点出另一页:“这里是两室的。”

哦,是她想歪了。施索轻咳了一声。

舍严嘴角微扬,又亲了亲她头顶。

“中午给于娜办欢送会。”舍严说。

施索问:“她什么时候走?”

“明天走。”

“这么急?”

“房租已经到期了。”舍严说。

“唔……”施索想了下,“你们送礼物吗?”

“不送。”

“哦。”那就好,她没准备礼物。

“她老家在哪?”

“云南。”

施索说:“好远,以后再聚就难了。”

“嗯。”舍严依旧在专心看房子。

施索靠在他身上,看着他想,于娜大约是为了他来这里的。

而他是为了她。

大门被人推开,康友宝和大华拎着超市购物袋进来。康友宝把车钥匙扔到茶几上说:“我开你的车怎么这么别扭!”

大华在他后面说:“谁让你的跑车跟人撞了?”

施索没问康友宝怎么跟人撞的车,她的注意力被茶几上的车钥匙吸引。

车钥匙是舍严的,她手上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备用钥匙,但现在舍严的这把,多了一个钥匙扣。

施索朝舍严看。

舍严不动声色地把钥匙拿回手上,放进自己口袋。

施索小声说:“你也不嫌硌?”

两寸大小的卡片,四四方方,放裤子口袋不是要硌到大腿?

“不硌。”舍严说。

那头康友宝和大华说着:“你看我一丢护身符就倒霉,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玻利维亚?”

大华说:“你一个人去,我不去。”

“我找舍严。”

“他也不会去。”

“你能代表他?”

“施索姐不去,他也不会去。”

康友宝把购物袋放厨房,瞄向客厅,小声道:“诶你说,施索真不是他表姐?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

大华哼了声,瞥向康友宝,难得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你听舍严什么时候叫过姐姐?他一直都叫开开,小名。”

又凑近,压低声音,“所以你之前有一回想喂施索姐吃花生米,我把你拖走了,还记不记得?”

康友宝隐约记得这么回事。

“你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康友宝不可思议。

“不然呢?”大华说,“所以你以后别把你男女关系那一套用在施索姐身上。”

“我怎么男女关系了?!”

“我知道知道,”大华道,“反正你以后言行注意一点。”

两人在厨房边聊边忙,过了一会儿,施索和舍严也去帮忙了。

到了晚饭时间,人到齐,鱼妹、爱找茬和爱德华也加入进来,众人为于娜送上祝福。

于娜和大家轮流碰杯,喝得微醉,她最后抱了抱施索,在她耳边说:“你们要幸福。”

施索摸摸她的头,她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在找工作方面眼高手低,但对生活却热爱无比的女孩子。

九点钟的时候他们打开电视机,施索制作的专题已经如期开始播放了。

她坐在按摩椅上,舍严搬了张凳子坐她旁边,一会儿看平板,一会儿拿着平板跟她说话。

爱找茬用力咳了咳,没人理他,他又气沉丹田用力一咳,众人终于把目光投向他。

他挺胸觑着按摩椅的方向说:“约法三章第三章——”

来了。

这两个月施索听到了第一和第二章,还一直没听到第三章的内容。

“——禁止散发恋爱的酸臭味!”

施索运气,按了下按摩椅,按摩继续,她跟舍严讨论:“刚说哪了?那个房子在哪个位置?”

秋天快结束的时候,施索终于看中了一处房子,离电视台不远,两室一厅,租金有点高,但他们两个人住,平摊一下很划算。

舍严看完租房,又开始看买房信息,这回施索没再陪着他。

走一步想三步,这也想太远了。

这一天,满城的树都做了保温处理,冬天快到了。

施索站好最后一班岗,仍兢兢业业地和舍严跑在采访一线。

这次的选题关于未成年人纹身,有位家长向电视台反应,她的孩子今年才十五岁,谁知某天放学回家,竟然被她发现了手臂上的纹身。

施索和舍严来到纹身店采访,店主愁眉苦脸地解释,纹身业对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们不会给未成年人纹身。

但现在的未成年人如果不看身份证信息,根本难以分辨。

他承认他的失误,愿意免费替孩子洗去纹身。

采访顺利结束,施索收起话筒,伸了个懒腰。舍严放下摄像机,没马上走。

“怎么了?”施索问。

“这里可以打耳钉。”舍严说。

施索:“……”

十分钟后,施索坐在凳子上,双手握拳置于大腿。

“我、我怕痛。”

店主说:“放心,一点都不痛!”

“不行!”施索拦了下,“不行不行,我怕痛!”

舍严站在边上戳了下她脸颊:“我来?”

“你来?”施索仰头,“你给我打?”

“嗯。”

“……你别害我。”

“不会。”舍严让店主把耳钉枪给他,“我在国外的时候试过。”

“……不会出血吧?”

“不会。”

“保证不疼?”

“嗯。”

施索闭眼,壮士断腕道:“那来吧!”

她能感觉到耳钉枪一点点靠近,拳头都在发抖。忽然唇上一软,她屏了下息,下一瞬睁开眼。

舍严吻着她,手上一按。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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