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男性自尊
“对不起, 吉米。”
在那场演出结束后的某天, 林德突然下车, 追着弟弟跑过去道歉。
“啊?为什么?”詹姆斯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Everything.”林德低声说。
“你吃错药了?”
詹姆斯下意识地反应:“还是撞到头了?”
然后,林德就生气了。
“你够了吧!”他恼羞成怒地说:“如果你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在你大哥向你道歉的时候,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接受, 说‘好的, 没关系’。而不是像个傻逼一样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去你妈的为什么!”
“可我只问了一声为什么, 没问三声,还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道歉,那为什么要接受?有礼貌?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 你跟我提有礼貌?”
詹姆斯巨委屈地争辩着:“而且你这样哪里有道歉的样子?”
林德沉默着开始生闷气。
可这事奇奇怪怪,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气谁。
有这种别扭倒霉哥哥的詹姆斯只能艰难地更换了一个站姿, 耐心等他重新开口。
但他自己由衷地希望, 这个过程能快一点儿,因为他下车跑出来, 是找地儿撒尿的, 不是和哥哥来一场心灵沟通的。
最终,林德还是有些艰难地说出了口:“作为哥哥, 我可能不够尽责, 对你也不够关心, 吉米。我真的不知道你是障碍症, 其实, 其实,我一直误以为你智商有问题……”
“没事,我自己也不知道。”詹姆斯顺口安慰。
但下一刻,他猛地蹦起来:“什么,你说我有什么症?我病了?我有病?我哪有病?”
“你不知道?”林德非常震惊。
“我该知道吗?没人告诉我啊?”詹姆斯的表情一瞬间无助又可怜:“天,你说那什么玩意儿不是绝症吧?我真病了?我没觉得啊?昨天我还在舞台上跑了十来圈不带大喘气的呢!”
两兄弟集体懵逼对视。
林德只好从头说起:“放心,不是绝症。其实,是你那个娘娘腔队友,没错,就是叫兰斯温菲尔德的家伙告诉我的。那天,我们吵架,我气得说了一句,没人能因为你智商有问题就随便欺骗你(詹姆斯:……)。但他反驳我说,你其实是个天才(詹姆斯怀疑:不可能吧,他一直都骂我制杖),根本没有智商问题什么的。然后,我说,你当初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詹姆斯:卧槽,你是我亲哥吗?在别人面前说我的黑历史)。他就说,那只是障碍症,在这方面有问题,可不代表别的方面有问题,起码在音乐上,你可能就是个天才。然后,我就问他什么叫障碍症……”
詹姆斯实在无力吐槽这段话中的‘我弟弟智商有问题’的事情了。
他只是呆呆地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那到底什么是障碍症?”
“他说,是大脑对视觉和听觉处理不太到位,咳,你知道,太理论的东西我也搞不懂。但弟弟,我们得抓一个重点,这个重点就是,障碍症不是智商有问题。兰斯那小子还说,有很多名人都有这毛病,什么达芬奇一类的。如果那样的话……”
林德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复杂又骄傲起来:“吉米,你不是智商有问题,你他妈可能是个天才啊。”
“……哦。”詹姆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了快二十来年白痴,现在发现自己没准可以当个天才?世界还有比这更戏剧化的事吗?
“喂,只有一个‘哦’吗?”相比起弟弟的平静,林德反而重新激动起来。
他不满地追着弟弟:“你现在知道自己是天才了啊,兄弟!快说点儿什么呀?你都不高兴吗?”
但詹姆斯想了想:“憋不住了,我先去撒个尿行吗?”
一盆冷水!林德又想锤爆这个倒霉弟弟了。
“你瞪我干什么?我下车就是为了撒尿的啊!是你追上来一直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我快尿裤子了。”
“行吧,行吧,你去尿吧……哎,等等,我也去。”
于是,两兄弟肩并肩地站在树根底下放水。
直到这时候,詹姆斯才后知后觉又有点儿不安地问了一句:“我他妈真会是个天才吗?”
“是啊,大天才。”
林德却已经失去兴趣,懒洋洋地回答着。
“太棒了!”詹姆斯终于兴奋起来。
他直接侧过身子提议:“哥们,来个交叉庆祝下。”
林德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还是纵容地侧了下身子:“行吧。”
两道水流交叉而过,彻底冲掉了曾经的弱智阴影。
詹姆斯终于身心舒畅地吹了声口哨:原来我是个天才啊。
林德侧头望着他,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可能是去太久的缘故。
当兄弟俩回到车上的时候,却同时收到了看似关心,实则幸灾乐祸的‘便秘就要多喝水’安慰。
他俩不约而同地回了个中指,但不管怎么说……
在吵吵闹闹中,林德再次启动车,朝前行驶了。
只是这一次,詹姆斯总忍不住偷偷去看兰斯。
那个黑发蓝眼的吉他手安静地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漂亮的脸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一样。
詹姆斯困惑又不解地很想去问他一声:“在我认不出单词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不努力学习和智商有问题,可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发现了我是障碍症呢?”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问。
因为他知道,以兰斯自负的性格而言,能给出的答案,无非是‘我比别人聪明’或者‘别人看不出是他们傻’这样的类似回答。但他在背后到底为这个‘聪明’曾做过什么,是从来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詹姆斯单纯又幸福地傻笑着:“我最好的哥哥和我最好的朋友全都陪在我身边。”
之后,巡演还在继续。
这时代的巡演其实是很常见的,但通常会分为两种:赚钱的和不赚钱的。
前者一般是出了名的乐队,背后有广告商、有唱片公司支持,还有无数嗷嗷待哺的歌迷们挥舞着钞票哭着喊着求着他们去表演;
后者就是一些不出名小乐队,什么都没有,为扩大自身影响力,吸引唱片公司的注意,特地赔本赚吆喝、自动自发地四处跑。
人人都想做第一种。
可事实上全是第二种。
第二种的日子一点儿都不好过。
想想吧,六个男人天天坐在一辆车上,朝夕相对。
(兰斯后来回忆时都忍不住自嘲:这是他妈的什么变态配置!)
一开始,大家说起话、聊起天的时候,话题还算新奇有趣,可以互相瞎扯淡、吹牛逼、讲讲带颜色的笑话,甚至一起搞个大合唱,来增进了解、促进团结。
但等这样持续大约一周后……
所有人都彻底混熟了,熟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手拉手上厕所的次数太多,连彼此撒尿部位形状长得像香蕉还是辣椒都一清二楚了。于是,那些新奇有趣的感觉瞬间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宛如婚姻生活进入七年之痒,彼此相看两厌,相同的疲倦袭上心头,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
更何况,他们的巡演生活也很累。
长途旅行的时间过长,往往会让人身心俱疲,可在疲惫的同时,却还要在舞台上精神亢奋地取悦观众……再加上一些大大小小、繁琐不断的麻烦。诸如,吉他弹着弹着,断弦了;歌唱着唱着,停电了;音响不行,演出效果像屎一样;观众不友好,总在下头乱喊乱叫等等,全都让人克制不住地烦躁。
最常遇到的问题之一,还有迟到。
在没有GPS的年代,有时碰上路况不好,或者半道迷路,迟到就会变成常有的事。
假如运气好的话,迟到十分钟以内还是可以控制的,继续上台多表演一会儿作为补偿就行;
可有时候,迟到半小时甚至一小时,他们上台也就只能表演三分钟,一首歌的时间了。
这时候,还想获得观众的欢呼鼓掌,通常做梦比较快。
相反,等那么久都没看到精彩表演的观众绝对会骂街,朝他们扔各种杂物,来抗议和表达不满。
乐队只能狼狈退场,一镑演出费都拿不到。
但这种自发式巡演本来也没打算赚钱,所以,大家对此的态度还算淡定。
只是钱越用越少,相对应的住宿条件也直线下降。
为了省钱,他们不去住旅馆了(兰斯后来回忆:到底什么旅馆能同意让六个男人住一间房呢?我有几次去开房,前台那位大姐看我的目光都不对了!所以还不如干脆不住。什么?订两间房?开什么玩笑?我还要留着钱买吉他和音箱呢)。后来,他们就借住在别人(通常会是好心歌迷)家的仓库里,睡在一堆积满尘土、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感觉像是集体都被扔进了垃圾堆里……
神奇的是,这么艰苦的旅程,居然一直没有人提出异议。
连一向挑剔的兰斯都没说过一句‘我们回去吧’这样泄气的话。
但事实上,早在旅行快一个月左右的时候,詹姆斯就受不住了。
他起初不懂得适当收敛、量力而为,总是场场竭尽全力,在舞台上,动作很多地跑来跳去,相当于每天跑上几公里,所以,没多久,就把自己给累狠了。可他看看明明很矫情却还在坚持中的兰斯,就没办法开这个口,心里想:“难道我要当第一个临阵脱逃的人吗?不行!”
于是,詹姆斯继续不服输地苦苦坚持,并默默期盼有人能发出‘巡演就到此为止吧’的声音。
可很遗憾,一直没人说。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了某个神秘的真相……
那就是——当时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他一样!
兰斯:[再忍忍,吉米那天咳嗽了,他肯定想放弃,到时候我就来个顺手推舟。]
鲍德温:[兰斯最近说话少了,可能是想放弃了。他提的时候,我就假装勉强点点头。]
西奥:[好想放弃啊!好想放弃啊!等吉米先说吧,他都咳嗽一晚上了。]
戴维斯:[太累了!太累了!这个乐队的人都是铁人吗?都这么累了就先回去吧。]
林德:[卧槽!搞音乐都这么拼吗?算了,我不能拖吉米的后腿,忍!]
每天早上,大家会互相热情地打招呼问好,尽情展现出作为队友温情的一面,同时,又眼含期待和鼓励地等着某个人能勇敢地站出来说‘我们别巡演了,回家吧’。然后,大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表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只好……’,愉快地放弃回家了;
可一直到晚上,所有人却只能失望、落寞又疲惫地躺在随便什么简陋的地方,满脸都写着对队友的不高兴、不理解、埋怨和仇恨,含着泪巨委屈地进入梦乡。因为,[始终没人说放弃,而我绝不能做第一个放弃的懦夫,可接下来还要继续这么累下去,我的天啊!我想回家,我想我妈,我想洗热水澡,我想睡大床,我想喝茶……]
大家都不容易。
非常心酸了。
他们一路坚持着继续巡演,朝着伦敦的方向。
却始终没人发现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直到很多年后,歌迷们才从他们偶尔回忆的字里行间发现:[这群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媒体宣传的励志偶像!真正支撑他们一路撑下去的,也从来不是什么对音乐无休无止的追求,更不是对摇滚乐无与伦比的热爱,而是……男人那没用、无聊又可怜的自尊心。]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