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晟看着令梅雪白的手衬着透明的玻璃瓶，嫣红的小嘴咬着吸管，几缕乌发随风轻抚她的面颊，好看得像一幅画似的。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噗噗的乱跳，不敢再多看，垂下眼帘侧过了身体。他想起自己刚才收拾书本时，不知为什么，他故意摸走了令梅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有她俊秀的字迹，有她纤手残留的温度，可能还有她发间的清香。
周子晟原以为，他能够藏着这份朦胧又美好的记忆温暖此生的。
“晟晟回来啦。”小区的阿姨见到他无不露出赞赏的笑容，“你妈说你今天去市里录英文磁带啦？真厉害。我看咱们小区明年的高考状元非你莫属啊。”
周子晟笑笑。他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夸赞。每当自己得了奖状参加了什么活动，他妈必然要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打开家门，他闻到熟悉的饭菜味。
“晟晟！”何婉围着围兜笑容满面的迎上来接过他的书包。“怎么样？今天录得好不好呀？”
“挺好的。”周子晟洗了手擦了把脸。“妈。这是市里给的劳务费。”
十五元并不多，但也不少了。是很多普通人将近半个月的工资。
何婉看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满意。她自家是不缺钱的，但是也从来不会惯着儿子乱花钱。
“这些钱正好给你买画纸画笔和颜料。来，吃饭吧。我今天做了凉拌水芹菜，苦瓜蒸虾仁，白切肉，丝瓜蛋汤。”
周子晟摒了摒呼吸，挟起块苦瓜就送到嘴里，不敢用力咀嚼，几乎囫囵吞尽了肚子。
何婉笑着又给他挟了一块：“苦瓜呀，营养最好了。你多吃点。”
周子晟点点头，赶紧喝了口丝瓜汤解味。
丝瓜蛋汤应该是清甜的，但是吴婉烧的汤寡淡得只能当白开水喝。连盐味也尝不出来。
周子晟忍着苦瓜带来的反胃，强行咽下块白切肉：好歹白切肉调了碗料汁，尚能入口，就是姜太多了。
吃完一碗饭，桌上还多着不少菜。何婉皱眉提醒他：“晟晟。”
周子晟的筷子在碗里划拉了几下，举高又收了回去。鼓足勇气道：“妈。我不喜欢吃苦瓜和水芹。”
何婉面色一冷：“不喜欢也要吃。你体质不好。这些菜都是给你补营养的。”
周子晟闭了闭眼睛：“可是我吃多了就想吐。”
何婉叭的声将碗筷敲桌上：“想吐也给我吃！吃进肚子里再吐出来也总比不吃强！”说着眼眶一红，“你从小生了多少病？家里的病历单都塞满抽屉了。你不把身体调养好，怎么参加高考？怎么去读大学？你是存心不让我放心是不是？”
周子晟不再废话，埋头苦吃。
何婉这才转嗔为喜：“慢点吃呀。”
周子晟咽下最后一根水芹菜，再也忍不住，冲进了厕所。
何婉面色一沉。
这孩子，又来了。每次回家吃饭都要吐上几回。不行。明天还得再给他烧些好菜补补。
于是第二天中午的饭桌上，除了苦瓜蒸肉外，还多了份凉拌鱼腥草。
周子晟百般煎熬，无比怀念学校食堂简单却入味的饭菜。
饭后何婉收拾房间，无意间发现儿子的桌上有着不属于他的英文笔记本。本子上写着姓名“高一（三）班萧令梅”。她拧紧眉随手翻看，这手英文字体俊逸潇洒，比儿子的字还强几分。
儿子怎么会有低年级女同学的笔记本？
她心上的警铃敲得当当响，脸色有点难看。
她把笔记本递到儿子跟前，试探着问：“这是谁的笔记本落在你的书包里了？”
子晟脑袋轰的炸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
“这是昨天和我一起参加英语磁带录制的同学的。”他忍着抢回笔记本的冲动。一脸不在意的道，“录音结束后我大概不当心拿混了。”
何婉的脸色好了些。继续试探：“跟你一块儿录磁带的女学生啊。她成绩一定挺好。”
周子晟盯着电视，语气有些不耐烦：“大概吧。反正英语是挺好的。”
何婉笑了笑：“那你别忘记回校还给人家。”
“知道啦。”周子晟的眼角余光看着母亲进他房间又空手出来后，握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周子晟无比的后悔。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他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偷走令梅的笔记本。如果因此给令梅带来了困扰，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又无比庆幸自己将那暧昧不明的感情深藏不露。无论他母亲如何偷偷打听调查，也不会有任何发现。
如他所料，何婉趁空跑学校打探收集萧令梅的信息。一介农女，穷得叮当响。但是成绩很好，中考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的一中。最重要的是，萧农女确实和儿子在英语岑老师的监督下共同练习过一阵口语，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联系。
何婉仍然有点儿不放心。因为她远远的看见了令梅的模样。虽然不够清晰，但那是个长得非常非常美丽，气质出尘得跟仙女似的人物。她那个傻儿子，千万别被张画皮给迷惑了呀。
她仔细的观察了儿子一段时间，没有发现儿子有丝毫早恋的迹象。她觉得，自己大概过于敏感了。
她全身张开的雷达慢慢的收拢。
天知道她忍得有多辛苦，那种隐隐的焦灼的痛苦，让她吃不香睡不好，好像儿子下一秒就要远离自己似的寝食难安。
独居家中的她，晚间百般无聊的翻看报纸，突然看到一条新闻《第n届青苗杯美术比赛开始报名》。
她猛地来了精神。
她等这个比赛已经等了好久啦。如果儿子获得名次，是可以在高考加分的！
她欣喜万分的跑进儿子的房间翻找他的画册。
她记得，儿子有好几张画深得指导老师的喜爱。拿去参加初选一定没有问题！
笑容忽然在她的脸上凝滞。
在几十打厚厚的画册中，掉出本手掌大小的小画本。
画本落在地上，翻开露出了内里的画页。
那是一张笔触非常细腻的人物肖像。
少女的肖像。
肖像里的那张脸，美得超凡脱俗。
萧令梅？！
吴婉手指僵硬的翻看画本，满满几十张画页，正面侧面甚至是背影，画满了萧令梅。
吴婉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她叭的声合上画本，冲到客厅颤抖着拔通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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