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枢还不会记事的时候就被带到了虚弘宗里, 被虚弘宗的宗主林申水领养, 成为了林申水的养子,也是他唯一的徒弟。
他自小修炼天赋出众, 修仙之路顺利,称得上前途光明, 被誉为当今一代最有可能飞升之人,因而被很多人戏称为道子。
林申水更是把他当做下一任宗主来看待,对他悉心教导。
林枢自小所学就是虚弘宗的经义。
林申水曾经与他说过, 在灵气充裕的上古时代, 个人有个法,不同的宗派所修习的道法也不尽相同。
虚弘宗是个修仙大宗, 它在修仙界如今的地位崇高, 不仅因为它传播了诸多有利于普通修士的经义,更是由于它是唯一一个从上古时代存留下来的修仙宗派。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 可是虚弘宗的道,却是顺天而行。他们寻找资质最好的子弟, 然后教导这些人因果相生、天道本我, 顺应天道, 借势而上, 以此成就大道。
相比于其他的道法,虚弘宗的道无疑是最温和的,或许这也成为了虚弘宗能在这个竞争激烈的修仙界存活了上万年的原因。
在这样的教育下, 林枢不负所有人所望, 出落得萧萧肃肃、清辉高洁。
他既有名门子弟的温文尔雅、和善友好, 又有一宗继承人的潇洒意气、飘逸风流,他自身天资又出众,因而在修仙界人人称好,好友诸多。
能培养出这样的继承人,林申水自然满意,他曾同宗派内的长老感慨:“阿枢样样都好,在我之后,有他替我管理虚弘宗,我也算对得起仙师仙祖了。”
林枢谨遵师父教导,这些年来一直尊重诸位师叔祖、爱护诸位师弟师妹,他长在虚弘宗,比谁都希望虚弘宗能更好。
因此这一次江云城传出了上古秘境开启的消息后,他义不容辞地带领了诸位虚弘宗的弟子赶往江云城,只希望能从中窥得几分天机,对宗派有所裨益。
林枢一生光明磊落、清风朗月,可惜这次却低估了这秘境的诱惑力,也小瞧了人性的复杂。
在带着秘境中的宝鉴回虚弘宗的路上,他一时大意,竟然被同宗门的弟子成飞成古暗算受伤。他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被这两人追得来到这山谷。
山谷暗藏玄机,山谷的入口处设置了阵法,阵法复杂又处处杀机,幸好林枢有幸在虚弘宗的藏书阁内见过这阵法,他破了阵法进了这山谷,身上的最后一丝灵气也散尽,只能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直到最后神智尽失,倒在了花田里。
林枢虽然逃进了山谷,闭上眼睛的时候心中却是做好了就此殒身的准备。
这一觉极沉极久,自从修仙后林枢再也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窗外的阳光洒在了眼帘上,又仿佛窗外有鸟儿在唱着清脆的歌,林枢只觉得自己在梦中越过黑暗走了很长一段路。
他不知疲倦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远处有光亮。
于是他艰难地睁开了眼,接着看到了头顶青色的花纹。
有淡淡的清香传入鼻中,林枢感受到自己正睡在床上,脑后的枕头绵软,他愣了一愣,接着又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枢下意识偏头,接着看到了一个容貌清丽的黄衫女修端着药走了进来。
“你醒了。”
戚善并不惊讶,正是因为感受到了他变化的气息她才端着药进来。见林枢撑着手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她有些感慨对方生命力的强盛。
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居然能恢复到这种地步,果真不愧是林枢。
“你倒在花田里,我就把你带了回来。”
戚善坐在床边上,打量林枢。他灵力还未完全恢复,此刻面色仍旧苍白,只是双眼依旧清澈明亮,唇边的浅淡笑意和脸颊仍未愈合的伤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饶是落魄狼狈如此,他此般模样依旧称得上是如玉公子。
戚善把药端给他,提醒:“这药有些苦。”
这药方是她曾经在沈夙那里看来的。
沈夙与她说:“这药方你拿去用,但凡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戚善记得那时候沈夙懒洋洋且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就是苦了些,你师父当初喝的时候也没少皱眉叹气。”
戚善没想到,她第一次用这药方,却是用在了林枢的身上。
林枢轻笑道了谢,也不问她这药是什么,直接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面不改色地把药碗还给她,轻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倒是十分信任戚善。
戚善惊异:“你不觉得苦吗?”
林枢回答她:“我中了毒,这毒名叫沉香散,会使人渐渐失去各种感官。”他面色平静,眼中并无波澜,只一笑:“我还看得见姑娘你,也听得到鸟鸣、闻得到花香,看样子目前只是失去了味觉。”
他诚恳:“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哪怕零落成泥,依旧保全了一身骄傲。
戚善有些佩服,又问:“虚弘宗的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她自认与林枢已经两不相欠,只等虚弘宗的人接他走,之后便可出门游历了。
林枢回答:“我已经向师父传递消息,想必不日就能到达。”
戚善颔首:“那你这几日就在这里休养吧。”
林枢就这样在山谷里住了下来。他温和有礼,平日也不打扰戚善,只安安静静地打坐修炼。
林枢身为一宗的少宗主,身上携带的宝物不少,虽然不能完全抑制住沉香散的毒,但做到不恶化却是没问题。
只是这毒对于感官的影响扩散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一日戚善出了竹屋,就见到林枢正面对着花田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戚善坐在他身侧,与他一起沉默地看着朝阳中的花田,气氛一时陷入寂静。不过这宁静的气氛并不尴尬,戚善和林枢都很自在闲适。
也不知过了多久,戚善笑叹:“这花香真好闻。”
“抱歉。”
林枢声音如常,云淡风轻地笑:“我……好像也失去嗅觉了。”
平静得像是丧失了一种感觉也不算什么。
他偏过头来看戚善,问戚善:“在失去听觉前,我能知道姑娘的名字吗?”
戚善愣了愣,对上他写满了真诚的眼眸。
许久后,她低头,轻声:“叫我阿善吧,我师父也叫我阿善。”
“阿善?”
林枢咦了一声:“这世间有许多阿善。”
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连受伤中毒都微笑面对的林枢,这一刻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色。
他低叹:“我有个朋友,他也认识一个叫做阿善的姑娘。”
戚善知道他这个朋友是谁,也知道这个阿善是谁。
但她没有说出来,轻描淡写地仿佛在问一个陌生人:“这个阿善是个怎样的人?”
“纯真、干净,是世间最可爱的姑娘。”
林枢淡淡笑了笑,“我没见过那位阿善,这些话这都是我那位朋友说的。”
只可惜那位阿善永远停留在了八岁。
她再也没长大。
这样想着,他看着天边晚霞,记忆渐渐飘远。
林枢对这位阿善知道的不多。
施辰那一日倒下后,施家的家主连夜赶回,和他解释原因:“是府里面的婢女偷偷打杀了阿辰最近喜爱的一个小丹童,你也知道阿辰心善,一时受不了就犯病了。”
施辰那一年病得极重,本来都快痊愈的身子一时间再度崩溃,几度就此逝去。奇怪的是,哪怕在昏迷中,他也抿紧了唇不肯吃丹药,只迷迷糊糊喊着阿善,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
林枢在屋外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阿善,心想:这阿善一定是个惹人疼的孩子,所以离开后才会让施辰这样伤心。
后来是虚弘宗诸位长老到来,费了大家的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把施辰救了回来。
施辰醒来后就性格大变,变得沉默寡言,面上再无笑容。
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吃丹药,气得施父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半边脸都红肿了,训斥他:“你知道施家上下这几百年为了你的病费了多少力气吗?!你倒好,为了个小儿,不仅将你的身子置之不理,也任由施家这些年的努力打了水漂。”
施辰不还手,只目光沉沉地看着施父,冷笑:“若是早知道您费了这样多的力气,我早该自刎了事,也省得您劳心劳力。”
语气讽刺。
虚弘宗的长老不明所以,但还是劝父子俩和气生财。
施父见施辰双目确有死意,到底还是慌了,他难得低下头,语气竟然带了哀求:“阿辰,你是我们施家的希望……我们一族的希望。”
施辰眼中不知何时却含了泪,他说:“那阿善……谁又是阿善的希望?”
施父拿施家上下压他,施辰到底还是养好了身体。只是之后他便离开了施家,去了常连山的某处洞府修炼,自此不问世事。
林枢去探望他的时候不是不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可是已对上他平静到再也不起波澜的眼眸,那些话语便再也说不出口。
或许也正是由于此,林枢才会对阿善这个名字记忆深刻。
听林枢这么说,戚善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又或许是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问林枢:“你那位朋友如今过得如何?”
林枢叹了口气:“不怎么样。”
身是活的,心却死了。
戚善起了身,掸了掸裙摆并没有的灰尘。
她像是一个冷情的听书人,对于故事中的人并无触动。
回想起那一日湖面上少年郎轻浅温柔的笑,她最终也只是淡漠的一句:“这样啊。”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