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陆预笑着将奏折一摊,转头对楼青晏说:“你瞧,朕的朝臣们好久没这样统一过了。”
楼青晏身着朝服、戴着帷帽,靠在一旁的书架上:“你是要谢我将你的朝臣们统一起来?”
“朕可不希望他们这样统一。”陆预的眼睛弯了下来,“朕要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将你逐出朝廷,那岂不是没有理由将你拘在身边了?”
现在的陆预大权在握。朝臣对局势的嗅觉很敏锐,平日里虽然小吵小闹不断,不同朝臣之间总有意见出入,但这样一来,最后的决定权还是会理所当然地回到陆预手上,谁也不给谁难堪。
这般一致地反对一件事情,非常难得。
“不是你将我拘在身边,而是我的职业道德让我留在这里。”
陆预将处理完的奏章推到一边,站起来,转身看向楼青晏:“好,巫相说的都对。所以今日来,所为何事?”
“皇陵的委托,我要带阁里的两个人去。需和你说一声,给他们两个随行的身份。”
陆预点点头:“这点权力,朕放给你,你随意。”
楼青晏点点头,突然,他感到有些奇怪。
“你今日怎么不点檀香。”
陆预走到他身边,让楼青晏不自在地后退一步,撞到书架上:“怎,怎么?”
“朕料到你今日一定会来,所以没点香。”
“我?为何我来就不点?”
“这样的话……”陆预笑着凑过去,将他的皂纱拨了上去,“就能好好地闻到师兄身上的味道了。”
楼青晏:“……”
他就知道,陆预没两句正经话好说。
他灵活地一转,躲开伸过来的咸猪手,从袖子里伸出了一把合拢的折扇,在陆预手上一打。
他打得不轻不重,仅仅是个小警告。陆预眼里的花都要绽放出来了,不像被打,反而像是被奖赏了一样。
楼青晏伸手将皂纱放了下来,转身就走:“别动不动撩拨我,也不怕有一天招数都用完了。”
“不是撩拨,”陆预说,“只是这次见面,师兄身上的变化不比我小。你身上原来不会有药味的。”
楼青晏的脚步一顿。
趁着这个空隙,陆预的手环了上来,整个人亲昵地赖在他身上。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药的味道,这些药是师兄用来杀人的,而不是用来治疗身上的病痛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楼青晏无话可说。陆预笑着将下巴拄在他的肩上,鼻尖动了动。
“秋闵草,山天葵……师兄最近做的毒都很猛烈啊。”
北星阁阁主神出鬼没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多少个陷阱在路前面等着他。
楼青晏没说话。三年里,除了一手巫术和占星术,他也在进修毒理。
江湖行走,这些手段都是不可少的。
身后,陆预的叹息隐隐传来:“其实,你要是一直在我身边该多好啊,也不用动这些心思,与这些毒物打交道。”
楼青晏的心里悄悄颤动了一下。
陆预说话的时候,语气带着遗憾和心疼,这些情绪不加掩饰。
楼青晏的喉结一动:“行走江湖,总要多些技能傍身。我只能让旁人依附,依附旁人那是万万不可的。都多大的人了,别再这样孩子气了。你快放开。”
“我只是心疼师兄,所以想抱一抱。”
“那你的手放在哪里?”
“这里暖和。”
“你堂堂一国之君缺个暖炉?”
“暖炉不缺,师兄缺一个。”
楼青晏知道。陆预怕是存了三年的黏腻劲儿,一股脑儿都要用在他身上。
这样被动可不成。
他深吐出一口气。转头,反手搂上陆预的脖颈。
陆预:“?!”
楼青晏自己挑起皂纱,露出那张精致、带着妖冶的脸,眯起眼睛凑到陆预面前。
陆预咽了口唾沫。
“师兄,今日好主动。”
楼青晏一根手指压在他的唇上:“别说话。”
指甲被修剪得非常圆润,多出的一丝边轻轻刮在敏感的唇上。
陆预的震惊褪去,眼睛迷离了起来。
楼青晏能主动,自然是好。他多盼着这一天,却没想到如此早就到来了。
楼青晏一只手擒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握住陆预在他腰上不安分的手,凑近了。
沙哑的声音在陆预的耳边环绕:“陛下,您要的师兄是这样的吗?”
血液在陆预浑身快速地流动,仿佛与血管摩擦出了惊人的热量,让陆预从脚到头都开始雀跃地战栗。
“是的。”
楼青晏的眼睛眯出了不怀好意的角度:“那……”
陆预突然一个激灵。
楼青晏的眼神让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果然,楼青晏的话像一盆凉水将他从头浇到了脚。
“陛下要的师兄,是在后宫里的,还是在前朝里的?”
“哦,不对,陛下你已经选择好了,今晨才让师兄我穿上朝服。”
“原来,陛下要的不是师兄,是这样的君臣僭越之感啊。”
楼青晏对陆预非常了解。
陆预再黏腻,骨子里都是个皇家背景教育出来的君子。就算是三年前,陆预都是楼青晏都是在丢了官职之后才开始动的心思。
对陆预而言,作为师弟觊觎师兄是可以的,但作为君主,主动去潜规则臣子,那万万不可。
他将自己的两个面划分得非常完全。前朝的他,永远都是那头燃着怒火、刚直不阿的雄狮。
楼青晏心里笑道:小崽子,就许你揣测我的心思,不许我把握你的心思?
“没事,师兄我能理解。陛下给我授予官职,打的是这个目的,这番口味。”
“不,不是的。”
“陛下,你别躲啊。”
陆预脸上出现了三年前挑逗师兄被戳穿的羞赧:“朕,朕不是因为有这些心思才重新让你当巫相的。朕没有君臣之间……的那种癖好。”
楼青晏装作恍然大悟,敷衍了一句:“哦!原来如此!那是臣有罪,妄自揣度陛下的意思。”
突然,陆预感觉周围凉凉的,刚才还绕在身边的体温骤然消失了。
糟糕,中计了!
楼青晏像条泥鳅似的从他身边抽离开,好整以暇地站在三米之外,做着标准的礼。
“既然陛下无那样的心思,臣自当全力尊重陛下,必定不让陛下的明君之志毁于君臣僭越之罪。”
“等等……”
陆预眨巴了两下眼睛。
早知道就不让他重新当巫相了。
楼青晏一本正经地说:“臣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自当会以陛下为重,不让陛下的修心之道损于臣。”
“臣当丞相一日,必定尊陛下一日。”
陆预愣愣地看着他,面部肌肉部分僵硬,部分抽搐。
他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大逆不道“你”来“我”去的楼青晏开始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臣”,看上去像极了守道之臣。
楼青晏一本正经地做了揖,然后离去了——当然,在陆预眼里,楼青晏离去的时候是大摇大摆、奸计得逞了的。
楼青晏吃准了他的底线是做一个正直的好皇帝。所以,每次只要楼青晏在陆预面前提起“君臣之道”就能让陆预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陆预浑身刚涌上来的火像是被一桶冰硬生生地埋灭,在他身体里面不断搅合,流入他的五脏六腑,憋出一身的难受。
楼青晏离开了养心殿,步子轻快。
黑纱下,他吹了下自己鬓边的头发:“这小崽子,天天一副撩人的样子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真当我是个能随意拿捏的?这下好了,先下一城,他能安稳个几日。”
他安稳了,自己也就能脸红得不那么频繁了。
系统:【你……】
楼青晏:【闭嘴!】
系统:【又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呢!】
楼青晏迈着作死得逞的步伐:【我现在好快乐,你不要打扰。】
系统:【……】
.
楼青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良宇住在偏院。他们拒绝了宫里的好意,不要下人。
整座院子只有两个房间住了人,其余都空荡荡的。
楼青晏对良宇说:“你再收拾个房间出来。有人要来了。”
良宇一头雾水:“谁?”
楼青晏:“莫家老五。”
他和陆预说,这次去皇陵要带两个人。一个是良宇,另一个就是莫家老五了。
莫家老五是两年前加入北星阁的,很快就在阁内有了稳固的地位。原因无他,就凭一手和死人打交道的绝活。
楼青晏的本事是巫术和占星术,虽然说也能处理鬼神的勾当,但总比不上专攻黄泉路上那些事情的术士,毕竟术业有专攻。而莫家老五,就是这样的术士。
北星阁只接稀奇古怪且困难的委托,少有委托不涉及人命的。而如何从死人嘴里撬出话来,就成了很多委托的关键。因此,做事稳当、对死人有关的事情无不通晓的莫五成为了北星阁众人眼中的香馍馍,所有人都争着和他搭档。
莫五刚在月国处理完委托,接到楼青晏的飞鸽,立刻马不停蹄地奔向夏国京城,很快就到了楼青晏的院子前。
楼青晏听到声响出来,笑着打了招呼,让良宇把人带下去落脚。
莫五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色布衣,脊背佝偻,头低得很下,仿佛从不正眼看人。
“阁,阁主……不知这次召莫五来有什么吩咐?”
楼青晏一愣:“等会儿再说也不迟,你一路奔波,先去歇了吧。”
“我不累。阁主召我过来一定是因为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自然全心全意为阁主服务。”
楼青晏和刚出来的良宇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所有人都喜欢和莫五搭档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这个人只会和死人打交道,不会和活人打交道,天生劳碌命,只懂得做事,不懂得说话。
楼青晏只能请他入座,把皇陵的委托和他仔细讲了。良宇为两人端来了茶水和点心,在一旁听着。
莫五听完楼青晏说的委托,陷入沉默。
楼青晏不急。这些事情上,莫五比他有经验得多,是从陵寝墓堆里爬出来的。楼青晏也想听听,莫五是怎么看这件委托的。
谁知道,过了良久,莫五突然出声:“阁主,恕莫五直言,您不该接这件委托。”
楼青晏和良宇都楞了。莫五向来是不喊苦不喊累、只懂得埋头做事的,怎么会一开口就退缩了?
莫五放下茶杯,不安地转动眼珠子:“阁主,您是否听闻一年前,陛下将生母的遗体迁入皇陵的事情?”
“听闻过。”楼青晏突然想到了什么,“皇陵闹鬼和这件事有关系?”
原著里并没有提起案件背后的原由。难道说,原著里一力降十会的方法让很多背后的故事被隐藏了?
莫五点点头:“这件委托背后,不只是死人,也不只是活人。而是活人和死人联起手来给当今龙椅上的那位下的绊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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