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莱布尼茨知道他下了一步险棋。
灯下黑的确可以带来一定程度的方便, 但与此同时，他需要面对的危险也不言而喻。
——既然敌人知道他在缃樱大学潜伏了这么久，就算他之前撤退得再干脆，敌人都会留下部分人手关注缃樱大学。
不能让人发现他的身份。
绝对不能。
每时每刻, 莱布尼茨面上温和亲切，神经却绷得很紧, 密切关注周围任何可疑人士。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瓦拉格星球某家小公司里。
“第一研究室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
“研究室人员进出频率不高, 近日新到的面孔需要提高注意，老面孔也一样！时刻提防人被偷换的可能。”
“是。”
“就算目标已经撤离，也要好好巡查！”
“是！”
撒弥尔留在瓦拉格的人手不算多, 但他们都排了班, 精细地分到需要观测的对象上。
无论如何，目标（莱布尼茨）想要的东西或者人, 一定和第一研究室有关，他们会盯好第一研究室和相关人员，以第一研究室为中心扩散开, 分批次轮流监管星球动向。
缃樱大学自然是重中之重。
但有每一年学生体检报告在，他们查起来方便得多。
“重点查学生的家属, 尤其是有老年家属的那种。”
“会不会目标本人混进来了？你当缃樱的检测机器是摆设么？唔……除非是他手里有咱们艾维斯研究院研发的最高等级的伪装装备，才有可能混进去。”
不过那东西是他们艾维斯最机密的技术产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落入外人手中？更别说是他们艾维斯宿敌的缪亚人。
军情处的人在忙碌的工作间隙开着玩笑, 缃樱大学基因专业大一新生班会结束后, 午饭时间, 坐在食堂里的忒休斯·苏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有事别烦我”。
“苏, 你在想什么？”一同前来一名学生好奇地问。
忒休斯是真的半秒后才反应过来，“同学”在喊他“我妹妹今天开学。”
几个同学一听，嚯，之前的消息是真的呀，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还安慰忒休斯，缃樱的教学质量好、老师好，让他别担心。
说完话题一转，聊男生们喜欢的话题去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要是自家没有妹妹或者弟弟，不是很容易理解写作哥哥读作老父亲的心态。
看他们同班，和妹妹学校挨得这么近，还担心个啊。
唯有“孤儿院出身”、“曾经有过一大堆没有血缘的弟妹”、“后续被领养，领养的父母却又在遥远星系”的莱尼·科勒对此深有同感。
“那种时时刻刻有人挂念在心上的感觉，我能理解。”他说。
忒休斯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神情略缓“如果可以，我希望和阿璃一起上学。”
“时时刻刻护着妹妹吗？你妹妹会被很多同龄人羡慕吧。”
莱尼·科勒脸上笑着，心里充斥着淡淡的怜悯，思索着如何利用身边这个妹控达成他的目的。
他能通过缃樱大学的体检，更能凭借之前在缃樱的几十年经历，伪造出以假乱真的录取书和记录，但现下却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和第一研究室接触。
怎么让暗处的人看着觉得是巧合，怎么让调查结果显示正常，怎么样避免身份暴|露，都是他需要再琢磨的。
而经过他一个上午的观察、挑选，以及一个中午的进一步试探，他觉得面前这个重心、注意力不在大学生活，成绩中等的“忒休斯·苏”是个很好的可以利用的人选。
这样的人一方面方便掌控，另一方面，也是替罪的好苗子。
出乎意料，又在莱尼·科勒意料之中，忒休斯·苏说出了符合他妹控人设的话“阿璃很好，应该被羡慕的是我，我有一个那么那么好的妹妹。”
忒休斯阿璃多好啊，前面死的那几个缪亚高层首领可以证明这一点，不接受反驳。
忒休斯这么好的阿璃，不能在小学部里委屈）。
两个青年相视，一个面上温和一个姿态懒散，如同大学里再普通不过的学生、朋友。
莱尼·科勒有心，忒休斯随意的表情下偶尔浮现出十二万分的认真——当说起后者妹妹的时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话，到下午的时候，在班级其他人眼里，莱尼·科勒和忒休斯·苏已经算是关系比较近的同学。
虽然过去十几年的努力一朝白费，但重新开始的运气也很不错。
就冲这一点，哪怕听了一天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的课程，莱尼·科勒依然神清气爽。
“我们下午的课程结束得比小学部早，你要去接你妹妹吗？”一天的课结束后，莱尼·科勒主动问道。
忒休斯干脆地点头“要。”
经过一天的相处，已经知道这位同班是什么性子的几个男同学嬉笑着说“苏那么担心他妹，怎么可能不去接啦？”
说笑间，有人想着反正大学部和小学部离得不远，起哄也要看“妹妹”。
同学的妹妹就是他们的妹妹，这话没毛病。几个男同学表示。
忒休斯·苏义正言辞地表示有毛病，但略显冷淡的青年最终没扭过几个没有坏心思的同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缃樱大学部，跑到小学部门口蹲点。
莱尼·科勒本不想来，他时间精贵着。但起哄的人有好几个，之前他又营造出和忒休斯·苏交好的模样，这会儿没什么正当理由，拒绝了未免让人觉得奇怪。
他是那滴汇入大海的水滴。
更何况……
在心里默默思考一会儿，莱尼·科勒最终站在了小学部校门口前。
临近小学部放学，很多家长、家用机器人守在附近等自家孩子。
其中，一个给公民发放宣传广告单的大肚机器人慢悠悠的由远及近。
“这是什么？”刚刚下课，就疯了一样从学校里跑出来的小学生被父母拉住，仰着脑袋接过大肚机器人的传单，注意力光集中在上面花花绿绿的图案上，没仔细看上面的字。
家长扫了一眼，不动声色“隔壁派克斯公园明后两天搞活动。”
小学生眼睛一亮“我要去玩儿！”
家长看了孩子一眼，突然笑了“好，这是你说的。”
小学生“？”
忒休斯也被大肚机器人塞了张广告单。
有同学凑过来看了眼，大惊失色“揍！明后两天派克斯公园将开放x流感疫苗接种！？未成年都可以免费去打！？”
另一个见了前者这模样，立刻笑了“你都成年还怕什么？”
前者立刻平静下来，有点抹不开面子“谁怕了！”
“你要体谅别人，别人体检抽血的时候差点儿直接厥了过去，这会儿听见疫苗，心理阴影又犯啦……”
“谁特么有心理阴影！？谁怕打针了！？”
“嚯，你自个儿说的啊。”
一片打闹间，莱尼·科特适时问忒休斯“苏你要带你妹妹去吗？”
忒休斯摇头。
他的同班们万脸震惊，尤其本地的同学以为苏同学担心免费疫苗质量问题，进而对本地有产生不好的看法，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瓦拉格的医疗水平顶呱呱，让他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忒休斯解释疫苗他妹妹已经打全了，不用再重复打。
其他同学想到忒休斯对妹妹的关心，觉得也是。
对这些事，亲哥总比他们这些“哥哥”上心得多。
莱尼·科勒状似无意地甩了甩宣传单“上面不是说这是新出的疫苗？”
本地人同学指着宣传单的一角说“看到这个标志没有，有这个标志，说明这批疫苗是咱们第一研究室搞出来的，放心吧。”
说着，他骄傲地挺起胸膛。
忒休斯仔细看了看，不为所动“我回去再查查。”
本地人同学的脸色一下子就不那么好看了。
其余同学面面相觑，对当前的情况有点头疼，尤其是一开始起哄说要来看“妹妹”的那个。
两个同学的想法都可以理解。
一方身为瓦拉格本地人，还考上了瓦拉格最出名的缃樱大学中最好的基因专业，他对缃樱大学对瓦拉格的信任度非同寻常。
而另一方，则是非常关注妹妹的健康和安全，再谨慎都不为过的兄长。
他们不能说任何一个同班有错，只是彼此立场不同。
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好劝。
正当气氛开始紧绷的时候。
“阿璃！”
阿璃！这个名字他们知道！是他们同班的妹妹啊！
众人急忙转移之前的话题，把问题核心扭回“看妹妹”上。
“妹妹来啦。”n
本地人同学本来打算今天过后就不理忒休斯·苏——一个不相信瓦拉格，一个考上了缃樱大学还不相信本校研究室成果的学生，值得他与之交往？
然后他看到了被他唾弃的对象的妹妹。
黑色的齐耳头发，精致的面容，精神又朝气的气质，清澈的眼神。
好一个可爱的小团子！
“这就是阿璃妹妹吗？好可爱！”
本地人同学无视苏璃略显冷淡的神情，毫不犹豫地倒戈。
速度之快，快得几个还担心过之后同学相处问题的其他学生震惊。
“阿璃妹妹你好呀。”本地人同学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
忒休斯没在意本地人同学的招呼，苏璃反倒更在意一点，她冲着忒休斯的本地人同学点点头，吐词清晰地说“哥哥好。”
本地人同学“……！”
我好了！
真香！
忒休斯看了眼本地人同学，似乎不是很高兴，后者却没有半点儿在意。
“今天怎么样？”忒休斯转头低声询问。
苏璃“……”
苏璃“就那样。”
自从底限降低后，她忽然间觉得有些事完全不再需要在意。
比如说必要时候喊喊人。
但是，被当成真正的小学生，和一群小萝卜头一起上了半天什么都没用的课，玩儿了半天的低龄游戏，苏璃，苏璃……还能怎么样？
她也不能和老师说，这个太幼稚了她不上不玩不是？
咽下百般复杂情绪，苏璃心中叹气，面上不显。
“哥哥今天过得怎么样？”女孩反过来问青年。
忒休斯“我很好。”
“你哥今天一整天都在担心你。”
莱尼·科勒笑着说，其他几个同班也说是。
就这样，在欢乐的氛围中，一行人告别。
忒休斯·苏和璃·苏拿着学生证走出学校大门。
他们两兄妹没有选择住校，一是两人年级差太多，想住相邻的宿舍不好调，另一方面……
“阿璃，你都没喊过我哥哥吧。”安德鲁语气酸溜溜的。
终于褪去伪装，苏璃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和一群真·小朋友相处了一天，末了还在莱布尼茨面前演了一场，她心力憔悴。
闻言，她抬头看了看安德鲁，还没来及时说话，就被恢复少年身形的忒休斯拦下。
安德鲁在忒休斯“平淡”的视线下退散了。
“行了，说正事。”妮娜女士沉声道，“我们必须尽快拿到情报，然后把莱布尼茨的消息告知你们的哥哥。”
苏璃微微诧异，这么急？
“莱布尼茨还有别的问题？”她问。
忒休斯有阿道尔辅助，他若有所思“那个大肚机器人里面……”
苏璃不解。
她出小学部的时候，大肚机器人已经走远了。
忒休斯给苏璃快速解释后，妮娜女士才说“那时候我在大肚机器人里面。”
妮娜女士的原型是一只不大的幻影暗爪，隐匿功夫一流，不破坏机器人原有内部结构下，想办法藏进去，方法多得是。
“您察觉到了什么？”苏璃神情严肃。
想要情报的人主要是她，需要拖延的人也是她。
“莱布尼茨的生命力在快速流失。”妮娜女士缓缓说。
通过藏在大肚机器人里靠近莱布尼茨，妮娜女士做出这样的“诊断”。
作为一名曾经的生命治疗师，作为“特质”和治疗和生命力相关的前生命治疗师，这方面她最有发言权。
苏璃愣了愣，接着她迅速反应过来。
“他燃烧了自己的剩余生命？”
“他和沃米尔星系的那些缪亚人一样，知道怎么转移别人的生命力到他身？”
前者是苏璃问的，后者是安德鲁脱口而出的。
苏璃脸色变了变。
忒休斯无声揽住苏璃的肩。
“暂时还不清楚具体原因。”妮娜女士眸色渐深，“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要加快速度。”
苏璃咬了下嘴唇，心一沉“换个方法吧。”
所有人看着她，她尤为冷静和坦然地说，“我们赌不起。”
不知道莱布尼茨维持年轻状态的原因，不知道为了年轻的身体莱布尼茨做了什么事，是不是让无辜人付出了代价，他们赌不起。
“我直接用‘特质’，将莱布尼茨的随身物品都‘拿’过来，然后我们把他的消息告诉撒弥尔的人，直接逮捕他。”
至于他们很大概率无法解读出有效信息？那总比有更多人因此丧命好。
再说了，有她的“特质”在，苏璃觉得结果并不会太坏。
“还不到那个时候。”忒休斯冷静地说，“就算他想再补充生命力，缃樱大学里谁能给他？”
学校里随便失踪几个职工、学生，当缃樱不会关注？当缃樱的监控是摆设？
至于校外，大概是为了尽快回到第一研究室，莱布尼茨选择了住校。既然住校生莱布尼茨要想抓人，时间和范围上有很大限制，有阿道尔帮助，他们可以保证莱布尼茨没有那个机会。
他转头看着妮娜女士，“您说对吗？”
妮娜女士笑了笑，点头“还有一点，他现在身体的生命力还可以支撑一周左右，所以我说我们要加快速度。”
而不是立刻逮捕。
即便是最坏的情况，即便莱布尼茨抓人，也不是现在。
苏璃闭了闭眼，缓缓吐出喉咙里的那口气“那么最迟五天，五天之后要是还找不到，那么就找人逮捕他。”
不能抵着死线来。
不能让本可以避免的不幸出现。
阿道尔突然说“可能用不了五天那么久。”
它投影出一个忒休斯、妮娜女士很眼熟的东西——大肚机器人。
“之前发现妮娜女士藏在大肚机器人里，为了防止妮娜女士最好找不到机会出来，我特意在这台机器人中留了个后门。”阿道尔表示，“我的等级比大肚机器人高很多，它没有发现我的动作。”
妮娜女士“……”
虽然现在的氛围有些沉重，但是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ai是在cue她作为一名幻影暗爪，隐匿、找机会的工夫不到位呢？
妮娜女士微笑jg。
和往常一样，阿道尔没有意识到它的措辞不是那么的讨喜，它依然兢兢业业地向所有人陈述道“大肚机器人后行为也没有出错，发完传单后直接返回政府的公益宣传部，但出于谨慎，我回溯了它的数据记忆，发现了一处不明显的bug。”
妮娜女士温柔的“阿道尔很棒啊。”
阿道尔“您过誉了。”
忒休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一点视线。
“随后我发现，这台大肚机器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缃樱小学部门口。”阿道尔受了赞扬，还有点小高兴，直接把一长串机器语言投影在一旁，“它原本设定的路线，是在缃樱高中部，原本应该接到传单的，也只是高中生和他们的家长，不包括小学生。”
阿道尔又说“我调取了公益宣传部所有机器人的数据库，发现他们只被投放到星球各高中和初中，没有任何例外，除了缃樱小学部门口的这一台。”
“如果那台大肚机器人程序没有被人为篡改，那么主人和殿下是不该接到传单的。”
小学生·璃·苏眨了下眼睛。
大学生·忒休斯·苏深深叹气。
阿道尔毫无知觉“我追踪一下大肚机器人异常bug来源，指向不明，但根据单子上的内容，我查到，明后两天免费接种的新x疫苗，是莱布尼茨在第一研究室当研究员时期的成果。”
妮娜女士表情瞬间变了“明知道莱布尼茨有问题，他留下的研究资料第一研究室没有仔细查？”
尼克·莱布尼茨，可是已经上了通缉令，第一研究室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阿道尔投影出x疫苗的研发、推广人名单。
妮娜女士看着名单中数名基因方面的大拿，神情稍缓。
忒休斯眉头紧锁“应该是查过了，但没查出问题。”
可就算有多位基因方面的大拿担保，他们几个还是不放心。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莱布尼茨、因为缪亚人对人体改造非同一般的热爱，因为为了避免引起恐慌，莱布尼茨的通缉令并没有写明他的真实出身。
第二天上午，课间时间，苏璃拿着那张宣传单，主动给特别关注她的新老师看。
“老师，我下午可以请假去派克斯公园吗？”她问的声音不大，但瞬间吸引了班上所有小朋友的注意。
向老师请假！去公园！
一双双眼睛里亮得新上任的老师嘴角苦涩。
新老师尽量放柔声音“我看看啊。”
小朋友们逐渐挤到新老师和苏璃身边。
“哦！是接种疫苗啊！”这一瞬间，新老师如同在沙漠中苦苦煎熬了许多天，终于看到绿洲一样振奋欣喜。
接种疫苗……
反应快的小朋友一下子跑开，活像背后有怪兽在追他们。
在小孩子心里，打针和怪兽没差多少。
“哎？第一研究室的新疫苗？”新老师也是个本地人，他一眼看出宣传单上的标识，拿出终端查了一会儿，确认这单子上写的是真的，放下心来。
他怕他学生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或者组织骗了。
“为什么想下午请假？”
确定单子、疫苗是真的，新老师仔细询问苏璃请假理由。
毕竟为了方便学生们过来接种疫苗，开放时间从下午4点开始，一直到晚上10点结束，下了课去打疫苗完全来得及。
苏璃条理清晰“因为我哥不想我打，所以我想打，而且只能背着我哥去打。”
新老师“……”
苏同学哥哥你快过来看啊！这就是你一直担心被其他同学欺负的妹妹！她已经，说不定早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如此“叛逆”的话了！
不仅如此，新老师眼中的小恶魔，璃·苏同学还说“新疫苗同学们都没接种过，老师你要不要带我们一起去？”
新老师“…………”
小朋友们“……哇！”魔鬼！
璃·苏用天真的语气问“你们不想去吗？”
小朋友们谁想去啊！就算不怕打针，他们也不喜欢那样的感受啊！
璃·苏疑惑的“派克斯公园比学校好玩儿多了啊。”
小朋友们“……”
好玩还是不打针，他们，他们。
“去吧。”有小朋友小声说，“第一研究室的疫苗，老爸老妈他们肯定要摁着我们打。”
那还不如班上同学一起去，打疫苗前后还能光明正大的在上学日到公园里玩儿呢。
新老师“………………”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