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让一让!”
市南医院里,三名护士和一名医生面色焦急,正簇拥着一台担架,从拥挤的楼道里劈开一条路,直奔急救室。
担架上的女子面无血色,眼唇紧闭,四肢松散地挂在床边,像是一具破碎的玩/偶,毫无生命迹象。
一名护士紧紧按住她的脖颈,仔细看,那女子颈肩的纱布已被鲜血浸染大片……
三十秒后,急诊室的门砰一声,被重重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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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重一路随行,差点跟着冲入手术室,幸而在最后一刻及时刹住车,抬头,看见手术室上方的on air红灯亮起,他才恍然回神。
差一点就来不及!
若不是他听出电话里的异样,带着救护车及时赶到傍山别墅,将奄奄一息的倪潇月抬上担架,再一路疾驰,送到医院,现在会是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傍山别墅的草坪被鲜血染透,而罪魁祸首居然还敢跟来这里!
他眼神冷却,疾步走到医院门口,将垂头不语站在墙边的少年狠狠掼住,猛地给对方一拳。
秦冉没有反抗,黑夜遮住他颓丧的眼睛,他整个人萎靡不振,像一颗脱了水的植物,毫无半点生机,任凭唐重将他推来搡去,又按在地上,狂揍。
“你他妈在做什么你知道吗!”唐重差点歇斯底里,“你这是蓄意谋杀,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少年眸子里神采俱灭,完全没有抵挡直击面部的拳头,头往后一仰倒,他认命地闭眼。
足足二十分钟,每一下都带着狠劲,唐重下手不轻,将情绪一股脑发泄到秦冉身上,完全不考虑后果,等全部力气耗尽,人被他打得满面斑驳,他才终于撑着地站起来。
“你跟倪总有私人恩怨,我管不着!你他妈用刀伤害一个女人,你还是个人吗?”
秦冉的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开口时,嗓子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眉眼里闪过一丝波澜:“我会负责。”
他会用命来抵!
“去你妈的负责!”唐重的拳头再次如暴风雨一样落在他身上,“倪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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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持续了近三个小时里,这三个小时里,两个男人,同样的身疲力竭。
鼻青脸肿的秦冉靠在墙上一语不发,唐重则是发丝凌乱地来回踱步,紧张焦急。
手术室的白炽灯倏然熄灭,伴随着门声开启,唐重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医生,人怎么样?”
“病人失血过多,且伤到动脉,送来时生命症状已经不明显。”
“……”两个男人同时凝住一口气。
“但好在救援及时,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止血施救,现在已无大碍。”
凝滞的空气里终于有了呼吸声。
唐重的心蓦地一松。
“谢谢医生,那人现在……”
“马上转到观察病房,等伤口确认无感染后,才能出观察室,这段时间及时监护,有情况马上呼叫。”
唐重点头,送走医生,头也不回地踏入重病房。
留下怅然若失的秦冉,木然地呆坐在楼道的一隅……
一个小时后。
倪潇月睁开了眼。
“倪总,你终于醒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面色焦急的唐重。
在他身后不远处,病房的角落里,秦冉恍然初醒般,跟着声音抬起了头。
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自责。
如果当初冷静一点,对面的人,或许不用去一趟鬼门关,也不用躺在床上,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
他感觉有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说不清是什么驱使着,秦冉自愧地垂下头。
将朦胧的目光收回,倪潇月疲惫的抿了抿唇。
她差点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很累,非常累,像是跑完一场三万米的马拉松,她感觉全身无力,只有微弱的心脏跳动,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脖子被固定死了,动也不能动,她吃力地半抬眼皮,想说点什么,却无法张开嘴。
她这一趟回来,早已不复几个小时前的健康模样,脸色苍白无血,浑身透着虚弱……
唐重一把拍在墙上,再次被激怒,他神色凶悍,将角落里的秦冉一抓,带着他走到倪潇月面前。
“倪总,你想怎么处置他?”
秦冉无声无语,看了她一眼,慢慢挪开目光,接着低头,面上带着决绝,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不管倪潇月要杀还是要剐,他悉听尊便!
谁知倪潇月只是淡淡地凝望秦冉一眼,而后蹙眉,闭上眼。
她这一副根本不想看到他的表情,让秦冉不知为何,心中一缩。
他从未在倪潇月脸上看见过这个表情,仿佛跟他说一个字,都是多余!
秦冉心底被莫名的苦涩填满……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最希望看见的,就是倪潇月的失态——
愤怒,跳脚,害怕,恐惧……不管哪一种失态,都是他报复的目的所在。
他希望她从高高的云顶彻底跌落,再也不能踩着别人的尾巴,拿捏别人的痛处,为所欲为……
然而现在,她是真的摔下来了,受重伤,还差一点死掉。
可是,他却没有想象中大仇已报的快感!
这是为什么?
他不是应该笑着看倪潇月葬身刀下,恶有恶报,罪有应得的吗!
然而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的负罪感折磨。
满身心,都是疲乏无力的感觉……
倪潇月眼睛一闭,唐重立刻心领神会,他此时此刻也是一样的态度,指着秦冉痛斥:“出去!倪总不想见到你!”
他心里明白,倪潇月是真的被吓到了,排斥见到伤害自己的人。
秦冉沉默无语……敛下的眼眸里,有着微不可闻的哀伤……
他该说句对不起的。
可对不起三个字的份量实在太轻,说出来,无关痛痒,根本只是在既有的伤害上再次撒盐。
倪潇月不想见到他……
他明白了。
秦冉如同散架般,形如游魂的走出病房。
……
三天后。
病房里的电视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下面播报一条本市新闻,本城首富遇刺案有新的进展:17日晚间,倪崇之女倪潇月遭遇一起故意伤害案件。
24岁的倪潇月不久前继承一笔巨额遗产,不多时,她在自家家中被人用刀刺伤脖颈,被刺后已经紧急送医。
嫌犯为男士,自带匕首行凶,不排除有为钱作案的嫌疑。据悉,嫌犯已经前往警局自首,作案目的正在调查中……】
对面的病床上,倪潇月叹息一声,关掉电视。
脖颈处缠着厚厚的绷带,好在那日抢救及时,没有危及筋骨。
皮外组织伤害恢复的快,这几天,她除了脖子不能动,其他地方完好无损,气色也已经在慢慢恢复。
她这边是脱离了危险,已无大碍。
而没想到的是,闯了祸的秦冉,居然真的去自首了!
他甚至没有知会她这个当事人一声,就把他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难道,他对不起的是法律吗?
倪潇月气愤之余,又无奈的摇头……
“打听到了吗?”门被推开,看见来人,倪潇月凝眉问。
唐重将材料放到桌上,语气不善:“那家伙还算有气节,真的去认罪了,就在这附近的城南派出所,现在警方正在备案,希望我们配合调查。”
算他识相,自己去自首,要是他敢逍遥法外,他会将他打到骨折!
倪潇月沉寂许久……
配合调查,无非是给秦冉的定罪提供证据,如果故意伤害罪成立,起码判三年,而她现在,真的想要秦冉坐牢吗?
牢可以坐,但是没必要。
他明明可以为她所用的。
倪潇月掀了掀唇,眸子闪过一丝深沉:“你去城南那边,保他出来。”
“保人?!”唐重一惊,眼角眉梢蕴着不解,“我们为什么要保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别忘了,他那天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可他在最后一刻也良心发现,通知了你救人。”倪潇月若有所思,神色冷静。
真的想要她的命,也真的留了她一命……
两种极端情绪都是一个少年显而易见的内心挣扎。
在事态无法挽回之前,他住了手。
秉从最后的良知,放弃了致她于死地。
这样的人,并不是无可救药的人,倪潇月打定主意。
“你去保他,如果一口咬定我只是轻微受伤,不足以构成伤害罪判定,他会被无罪释放。”
“这又是何必…”唐重眉头一拧,加重语气,“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倪潇月不再回答,只用严肃的眼神睨他一眼,眼底有不容置喙的坚决。
“我知道了。”唐重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推门出去,“我会带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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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
“唐先生,没搞错吧?”警察再一次核对道,“你的意思是说,只是一场意外,这位自首的叫秦冉的嫌疑人,并没有故意伤害倪小姐?”
“正是这样。”
唐重挂上职业微笑,一本正经的解释经过:“张警官,其实你有所不知,当晚的真实情况是这样——两位当事人呢,哦,就是秦冉和我们倪总,原本就认识,还是不错的朋友。”
“两位当天晚上喝了一点酒,都是处于微醺的状态,在合约问题上有小小的争议没有谈拢,发生了一点口角。”
“你知道醉酒状态下,情绪会稍微放大,本来只是小打小闹,结果撕扯推拉就受了点皮外伤,当然,结果也非常轻微,并不构成故意伤害,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倪总现在活蹦乱跳,已经在处理公务了,可见毫无影响。至于诊断报告,我随后会派人送来,你们一看便知。”
秦冉的眸子里一派波涛汹涌,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身形有不可抑制的震动。
轻微伤害?
不构成犯罪?
万万没想到,唐重会这样来给他洗脱罪名!
情况和秦冉自首时的说法有出入,警察有些迷茫:“如果真的按你所说,那我们还需要无罪核查。”
“当然,当然,倪总和我都会尽力配合。毕竟我们当时都在场,”唐重话音一转,冷眼瞧了一瞧秦冉,转头后再次微笑,“那现在,我可以先带他走了吧?”
张警官挠了挠头:“受害人如果坚持无重大损伤,原则上,嫌疑人是可以进行无罪判定。”
“那就好,人我先带走…”唐重挤出一抹笑,实则恶狠狠瞪了一眼尚处于迷茫状态的秦冉,“愣着干嘛!还不走?!”
警局外。
秦冉跟在唐重身后出门,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走到车前,终于没有忍住。
他面色深沉,眼里一派疑惑不解。
半晌后,沉声问:“你为什么要替我脱罪?”
明明事实根本不是唐重方才所说的,熟人间的推拉撕扯,事实是,他真的伤害到了倪潇月,而且是差一点没命。
“为什么?”唐重不由分说给他一个白眼,“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个问题,你该问的不是我,因为——根本就不是我想救你!”
秦冉彻底怔住,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溢满惊涛骇浪。
“…是她?”
唐重皮笑肉不笑,忍住再次给对方一拳的冲动。
“没错,是倪总。她让我来保的你!”
大步流星跨到车边,将车子解锁,唐重站定,冷冷看向浑身僵硬,一动未动的秦冉。
“上车!把你犯下的错,当面去跟她说!”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