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洁自然不是想遁入空门,虽然多活了几世,但他还没有清心寡欲到想当和尚,只是见了这群武僧,心中多有感慨罢了。
上一世那几十年不是过眼云烟,更不是换了一个世界就能忘却的,好在有养病的那半个月时间,陈修洁已经调整地差不多了,至少人前毫无异样。
“世子,”竹暄又惊又怕。
陈修洁被他这么一唤,倒是回过了神,武僧们毫无内力,他也没了多少兴趣,轻声道:“走吧。”
竹暄迫不及待地在前面引路,实在是方才世子的目光令他胆战心惊。
陈修洁又在慈宁寺中闲逛了小半个时辰,这里风景上佳,又清幽宁静,毕竟来慈宁寺的人多在前面上香,欣赏风景之余无人打扰,方便他思考方才一闪而逝的一个念头。
原身的愿望是出人头地让父亲和祖母后悔莫及,陈修洁应了,如今病愈,便该思量起要如何达成原身所愿了。
出人头地无外乎身居高位,或从文或从武,原身资质平平,从文太易惹人起疑,倒是从武——战场之上不是必须武艺高强才能出头。
而且武将以军功论高低,升迁比文官快了不止一筹。
陈修洁再三考虑,仍是属意后者,且从军之后可有理由避开郑氏炽烈的母爱,面对郑氏,他总有种小偷的心虚感。
王瓒至孝,待下定决心,他便往前面去了,郑氏正在禅房之中聆听佛法,她是平远侯夫人,又出身世家,平日里出手大方,慧明大师正在寺中,便亲自出面为郑氏**。
陈修洁拦住了想要通禀的仆妇,站在门外未动,待慧明大师将一段佛法讲完,陈修洁才步入禅房之中。
“母亲!”他的声音略显昂扬,王瓒便是这么一个人,在外人面前,他略显木讷自卑,但在母亲面前,他颇有少年意气。
**的慧明大师眸光微动,下意识转动念珠,似乎有几分犹疑。
郑氏却显得很是开心,朝他招手道:“瓒儿,快来见过慧明大师。”
她想着慧明大师佛法精深,瓒儿不知是遭了小人记挂还是时运不济,听大师讲讲佛法总是好的。
陈修洁乖觉见礼:“小子见过慧明大师。”从前的王瓒略显木讷自卑,换到他身上,却成了隐有两分君子之风。
慧明大师双手合十还了一礼,“世子与我佛有缘。”
郑氏一怔,她倒也不慌张,只冷静道:“大师怎么说?”
慧明大师面容沉静,眉目慈悲安宁:“世子历经生死,心有明悟,若有意参佛,贫僧可为引路人。”
平远侯府自上一任平远侯离世之后有些没落,但到底也是京中勋贵,世子落水一事知道的也不少,郑氏暗自皱起的细眉松开:“多谢大师好意了,只是我儿年幼,难舍红尘。”
慧明大师不再多劝,低头念了声佛号。
他并非胡言,平远侯世子历经生死,前途空茫,难以看清,的确是参佛的好苗子,可惜出身富贵,难入空门。
郑氏面上冷静以待,心中却不是不后怕的,甚至有些后悔带儿子来慈宁寺了,她只有这一个儿子,满腔母爱不掺任何杂质全给了他。
“瓒儿,”她镇定道:“母亲知你不喜听禅,若是无事,便出去随意转转吧。”
陈修洁刚转过一圈回来,却也大略知道郑氏此时心情,极为乖巧地应了一声,自禅房中退了出来。
到禅房外站定,陈修洁才与系统道:“慧明大师看出了什么?”
系统道:“宿主不用担心,宿主穿越是合法的,谁也看不出来。”
“但愿如此。”
陈修洁也希望系统不要掉链子:“你我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
在慈宁寺用了一顿素斋后,平远侯府一行人才回府,在府外刚好撞见隔壁无忧公主府开了府门。
无忧公主出行。
郑氏一行人忙行礼道:“拜见殿下。”
明艳华贵的无忧公主和一清风朗月般的公子站在一处,无忧公主笑着瞥了一眼郑氏和陈修洁:“夫人请起。”
那公子也与二人见礼道:“溢之见过平远侯夫人,见过世子。”
郑氏二人忙又是回礼,这是世家之一萧家的嫡出公子。
无忧公主的声音含笑亲近而不失上位者的威严,“世子的病大好了?”
陈修洁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贵颜,拱手道:“回公主的话,臣已大好。”
无忧公主又关切问了二人几句话,才道一声自己有事在身。
郑氏识趣道:“不敢误了公主要事,臣妇告退。”
无忧公主颔首,与身旁青年携手登上鸾驾。
待那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郑氏才携了儿子回府,回到府中,郑氏没有第一时间放了儿子回去,挥退下人后叮嘱道:“无忧公主尊贵,以后莫要唐突公主。”
陈修洁明白她委婉言辞下的意思,就差直接说让儿子以后不要靠近公主了。
身为女子,郑氏羡慕无忧公主的恣意,但身为母亲,郑氏不希望儿子和无忧公主有牵扯。
王瓒尚未开窍,他该是听不懂的,陈修洁面露懵懂,却也乖乖称是。
郑氏无奈叹气,又觉心软,瓒儿还小呢。
陈修洁没有直接提出要参军,赵国立国十九年,但战事未休,尤其当今渐老,边境局势愈发紧张,他有的是参军的机会。
而且身为侯府世子,文武老师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他多听些教导也能受益处。
诗文策论上也就罢了,陈修洁依旧保持原身的水准,倒是拉弓射箭以及兵法,他的表现比原身在时稍显优秀。
武学师傅在平远侯面前夸道:“世子比从前更努力了,颇有进步。”
平远侯也觉欢喜,嘴上说不值一提,让武学师傅多压一压,免得小儿骄躁,心中则暗道:“许是经了一番生死,知道努力了。”
如此过了两月,就在陈修洁闭门苦学兵法之时,陛下万寿到了。
早些日子郑氏就在为陛下万寿节的寿礼而忙碌,平远侯难得多去了几趟郑氏所在的院子。
这事陈修洁没有参与,他只是在宫宴那日随平远侯夫妻一同入宫,宫宇华美威严,这是陈修洁几世以来首次入宫,只是心中却并无多少敬畏,顶多感慨了几句,随后便是纯粹欣赏景色了。
平远侯府是开国元勋,座次靠前,他自上往下环顾,能将大半个宴席场景都收入眼中。
赵国立国已有十九载,但宴席之上众人依旧能看出区别,勋贵多富丽堂皇,世家多清贵雅致,不过像郑氏这般世家女嫁入勋贵的也不少,毕竟世家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时候该向当今投诚。
不久,四下交谈之声忽的一静,所有人离席下跪。
广盛帝到了。
他年已五十,年轻之时也曾驰骋沙场,只是如今被京都的富贵养得有些富态,不过威严之色不改分毫,站在他身侧的是明艳夺目的无忧公主,身后跟着后宫几位高位妃嫔和一众皇子公主。
他落座之后亲昵地拍了拍无忧公主的手,才道:“众卿平身。”
贵人无数,唯无忧公主地位不同。
这一幕被众人收入眼中,心中都有思量。
宴会气氛不错,觥筹交错,歌舞曼妙,一众皇子公主争奇斗艳,希望自己的礼物能得皇帝青眼。
不过看过剧情的陈修洁知道,这一战得胜的是无忧公主。
她也没送什么贵重礼物,不过是亲手学了雕刻,用玉石雕刻出了一条龙,送给皇帝。
好彩头又有好心意,皇帝自然欢喜,拉着她的手连声道:“吾儿至孝。”又道:“众子之中唯无忧最得朕心。”
陪衬的皇子公主们脸都酸皱了。
万寿节后不久,宫中隐有传闻,陛下病倒了,说是万寿节当夜饮多了酒,回宫途中又吹了些冷风,故而病了。
平远侯连着几日上朝都面有忧色,想来传言不假。
陈修洁知道,他参军的时候到了。
剧情中对这件事只是略微一提,道是广盛十九年,万寿节后,广盛帝病重,西烈国举兵犯边,这一战打了大半年,以西烈国退兵为结果。
无忧公主并未亲至边关,但在此事中也起了些作用,立下功劳——反利用西烈国在京都的探子,顺便又将西烈国隐藏在赵国的皇子狄向晓卖了笔好价钱。
在边关战事传入京都之时,陈修洁叩响了平远侯的书房。
在书房侍奉的小厮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见世子主动来找侯爷。
平远侯也很惊讶,让他进来后便问:“有什么事?”
硬邦邦的语气好像陈修洁不该来找他一样。
陈修洁在心底腹诽一句,难怪父子感情不好,哪里有这么当爹的。他撩开衣袍跪下,道:“父亲,儿子听闻边关不宁,有心参军,为国出力,还请父亲应允。”
平远侯手一颤,“胡闹。”
这话听着就像小儿无知之言,边关不宁,他去参军有用吗?
他对这个儿子的未来早有安排,军权握在手里太危险,他爹早就交了上去,他也就在军队里担了个不高不低的虚职,如果陛下需要,才会由虚转实,陛下不需要,那就养着他们。
儿子王瓒文不成武不就,他虽失望,但也觉得这样安全,他就这么一个嫡子,扔进军队里太危险,也不指望他读书能读出什么名堂来,日后去陛下那里求个恩荫,能在朝堂上为后代探探路就行了。
陈修洁并不知道平远侯的这一番所想,但他也不是真打算从平远侯这里得到允许参军,当下便做出愤愤不平之色离开。
没多久,世子遭侯爷训斥的消息便在府中悄悄传开了。
老夫人漠不关心,姨娘庶子暗暗欢喜,二房三房辛灾乐祸,至于郑氏,她连忙让人把世子喊了过来,关切问他缘由。
陈修洁将自己打算参军的消息说了,他在郑氏面前跪下,年轻的面容上一片坚毅:“母亲,儿子想为您争口气。”
这是原身的想法,他尚且年轻,难以解读自己复杂的心情,但陈修洁明白,便替他说出口。
郑氏泪如雨落,跌下座椅,紧紧抱住儿子。
她没想到,儿子这么懂事。
身为郑氏之女,她在闺中何等尊贵出色,不想后来嫁的丈夫并不怜爱她,生的儿子又平庸不出彩,郑氏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如果儿子懂她的苦楚,心疼她的艰难,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边哭边道:“不用你去为娘争气,你好好的,娘就高兴……”
陈修洁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在她背后慢慢顺着气,由着她哭了半晌,才语重心长道:“娘,儿子是认真的,儿子仔细想过,儿子读书不行,一身蛮力倒还能使,要是不去边关谋个出路,日后能做什么,娘,您忍心让儿子在京都平庸一辈子吗?还是说愿意让人耻笑儿子,说儿子身为开国元勋之后,却只能混吃等死一辈子?”
郑氏停止哭泣,怔怔望着他,她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想说历朝历代开国元勋之后多得是,只要不欺男霸女、草菅人命那就是好的,当皇帝的巴不得将他们养成废物。
但看着儿子明亮的眼眸,郑氏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如何忍心让儿子放弃心中所想,只做一个富贵闲人,平庸无能,庸碌一生。
“地上凉,母亲当心,”陈修洁将郑氏小心扶起来,安置回椅上。
郑氏这才发现儿子已是这般高了,他的肩膀宽广可靠,眼神明亮有神。
她眨了一下眼睛,又有泪落下,他不止是她的孩子,也是一个大人了啊。
“我儿,”她拉过他,欣慰又不舍,艰难道:“你去吧,娘支持你。”
……
既得了郑氏应允,这事就好办多了,平远侯不允许没什么,反正原身要的是他后悔,也不必多去考虑他。
郑氏往娘家去了封信,隔几日后有回信到来,郑氏将信交给陈修洁,又为他整理行装,借着一日平远侯不在府中之时,亲自将儿子送出城。
陈修洁有些担忧她会被平远侯责怪,但郑氏笑容恬淡自若,淡定道:“他能拿我做什么。”还能休了不成,要是能,他早干什么去了。
休不得打不得,顶多能骂两句,郑氏半块肉都不会少,根本不在意,能拿捏后宅女眷的无外乎是两点,一是宠爱,这点郑氏早十年就不在乎了;二是管家权,老夫人出身低微,不会管家,自从郑氏嫁进来,这家就是她当着,老夫人就是夺了去也使唤不动人。
城门口,郑氏殷殷叮嘱,眼中泪花点点,却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说。
陈修洁与她拜别,最后汇入出城的人流。
郑氏本是想请父兄派一队人护送陈修洁去边关,只是陈修洁既觉没有这个必要,又担心平远侯之后会派人来追,便拒绝了。
这个世界没有内力,但陈修洁身手还在,原身是武将之子,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身蛮力还是有的,捡回从前的身手并不难。
出城之后路途顺畅,他早规划好路线,一路疾驰,并不停歇,不知郑氏是怎么和平远侯交代的,并未遇到平远侯府派出来寻他的人马。
如此十日之后,他便到了目的地黎城。
郑氏乃是百年名门,清贵世家,虽改朝换代,但郑家不乏远见,早早便向当今投诚,结姻平远侯府是其一,除此外郑家还与不少文臣武将都有交情。
郑氏给儿子求来的就是兄长给驻守黎城主将廖澄的信件。
陈修洁没有表明身份,只给营地守门小将塞了银子,请他递交信件,郑氏的名头不小,信件递进去一路绿灯,但还是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回音。:,,.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