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移风易俗, 这些年的鬼节过得十分简单,人们用小碗蒸几个红糖发糕,然后把红糖发糕叠起来, 呈宝塔形状,然后放在桌子上, 就当祭拜过祖先。
这个时候就别想去祠堂祭拜了, 祠堂现在已经被用来作生产队的办公室。
通常苏鑫会乖乖地待在家里, 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红糖发糕, 生怕慢了会被人抢走。
他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小苏英。
可今年苏家分家了。
分家以后, 他家和小苏英家就各过各的, 再也没有人跟他抢东西吃了。
苏鑫觉得没趣,况且大嫂从县城带回很多好吃的东西, 用不着馋这么点东西。
他决定出门找人玩。
徐翠姐问, “苏鑫, 外面太阳这么猛,你不待在家里,出去外面做什么?”
“我找人玩去。”苏鑫戴上草帽,眼睛在帽檐下乌黑发亮,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的人。
“等一下就能吃发糕了。”徐翠洁说。
“大嫂带回来的牛耳饼绿豆糕比这个好吃多了。”苏鑫咕哝着跑了。
小孩子才喜欢吃红糖发糕,除了甜以外没有其他味道,他现在是大人, 不会再喜欢吃红糖发糕了。
牛耳饼多好吃啊, 脆噗噗满嘴油,绿豆饼也好吃,咬一口满嘴香喷喷的。
徐翠洁摇头,“早上吃了一肚子绿豆糕, 看来中午也不用吃饭了。”
一年到头,能光吃绿豆糕不吃饭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她也懒得阻止苏鑫了。
不一会儿,刘香兰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装着红糖发糕的碟子,“大嫂,妈不在家吗?”
徐翠洁说,“妈没在家。”
刘香兰放下碟子,然后坐在门口的板凳上,“这发糕拿给妈尝尝,嘉嘉他们不在家吗?”
陈嘉嘉从房间里出来,身后跟着苏竟,“小婶婶,我嫌客厅太热,回房间了。”
客厅一角是灶头,淮阳农村都这样,早上煮完早餐后,早里面的灰烬还有余温,通过红砖灶台散发出来,所以她不喜欢待在客厅里。
刘香兰
连忙说,“在房间凉爽,再怎么热也不能热孩子。”
回了北竹村,过上能大口吃饭的幸福日子,刘香兰再也不想回到娘家做不拿工资的老黄牛,加上苏盛明里暗里警告她好几次,让她收起碎嘴,她现在最想的就是跟陈嘉嘉他们重修旧好。
既然上赶着讨好陈嘉嘉,她已经做好受冷眼的准备。
小苏英和苏鑫出去玩了,她做好家务,就拿着红糖发糕绕过半个巷子来陈嘉嘉这儿。
可陈嘉嘉态度虽说不热络,但也不算给她冷眼,这让她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如果陈嘉嘉太热络,她反而会被吓到。
正在她跟陈嘉嘉和徐翠洁三人你一眼我一语聊天时,罗忠实来了。
如果说陈嘉嘉上次在县城见到罗忠实意气风发想干一番事业的样子,那现在的罗忠实垂头丧气如同丧家之犬。
他一来也不看清楚屋里有没有其他人,来到苏竟面前急匆匆地说,“这次完了,何队长存心不想还钱,梁队长去了也没用!”
没等苏竟开口询问,罗忠实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说了。
昨天他跟梁水生商量好,第二天就去小河村向何队长要钱。
于是今天早上他天还没亮就醒了,匆匆赶到梁水生家,一路又是陪笑又是说好话,只求能够顺顺利利拿回血汗钱。
来到小河村时,何队长正在家里优哉游哉吸着水烟,对他们的到来十分惊讶,听到罗忠实说要退钱就更惊讶了。
何队长一脸无辜的样子,“你在开玩笑吗,我什么时候拿了你的钱?你可别信口胡说!”
梁水生说,“小年轻赚点钱不容易,你就还给他吧。”
“梁水生你在开玩笑吗?我没做的事为什么要承认下来?今天过节,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快走快走,别影响我抽烟!”
何队长一只手扶着水烟筒矗在地上,从下往上外头瞟着罗忠实和梁水生,另一只手像赶苍蝇一样不停地挥舞。
梁水生气极了,挽起袖子就要上前跟他理论,“你要不要脸,都做队长
了,还贪人罗忠实的钱,这可是他挣来给他妈看病的!”
何队长拿着水烟筒做出防御的姿势,“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我说没拿就没拿,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可能给你钱,”他顿了顿,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怎么样,是不是快气死了?”
谁让罗忠实偷偷找他商量,甚至连张条子也没写,活该被骗!
现在除了他和罗忠实,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拿钱。
梁水生气炸了,“有没有拿钱你自己清楚!”
遇上这种没脸没皮的人,真是到了八辈子大霉。
何队长磕磕水烟筒的烟灰,“你这话什么意思,没凭没据的可不许污蔑好人。”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罗忠实连忙拉走梁水生,梁水生是公社干部,万一真打起来肯定吃亏。
如果梁水生为了他背处分,他心里怎么能过得去?
从小河村回来,他先送梁水生回家,然后才来苏竟这里讨主意。
罗忠实说,“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要不就认栽吧,当从来没有赚到这十五块钱。”
他说这些话没避其他人,就是想着反正拿不回钱了,倒不如让这件事传出去,让大家知道何队长是什么人。
刘香兰和徐翠洁听得目瞪口呆。
徐翠洁有种刷新认知的感觉,“何队长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何队长不是个大度的人。”陈嘉嘉说。
她想起当初跟苏竟结婚就是为了不搬到小河村的知青点,罗忠实清楚何队长的为人,还选择跟他合作,不亚于虎口拔牙。
刘香兰拍大腿道,“我们一年到头在土里刨食,才赚百来块钱,像去年收成不好的话就更少了,这十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啊!”
罗忠实皱着眉毛,苦哈哈地说,“可现在他不承认,我也没办法。”
他扎竹扫把,扎得满手血泡才挣来的钱,真拱手送给何队长,他怎么都不甘心。
但现在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认栽。
苏竟说,“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就看你肯不肯试了,这个方法得花上一点时
间,还得有耐心。”
罗忠实大喜,“只要能拿回钱,加上多少时间都可以。”
苏竟说,“那你跟我到天井来一趟。”
罗忠实连忙屁颠屁颠地跟过去了。
徐翠洁不安地对陈嘉嘉说,“你说苏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把事情揽上身了,万一被那何队长知道了……”
陈嘉嘉昨晚听苏竟说过这件事,看到徐翠洁惶恐的样子,柔声安慰说,“妈,苏竟肯定想清楚了才会去帮罗忠实的,不会有事的。”
况且她、苏竟和罗忠实去年已经因为水闸的事情得罪了何队长,以何队长的记仇性格估计也不会玩什么一笑泯恩仇,她也不在乎再得罪他一次。
刘香兰大剌剌地说,“大嫂,嘉嘉说得对,反正嘉嘉和苏竟已经到城里工作了,又不归何队长管。”
一个生产队的队长能管得了城里的事?
开玩笑。
何队长要真能管得了,还用得着在农村呆着?早就去城里享福啰!
别说陈嘉嘉和苏竟,就是北竹村的人,何队长也管不了。
陈嘉嘉难得同意刘香兰的话,“小婶婶说得对。”
刘香兰听了尾巴差点翘上天,“看,嘉嘉也说我说得对。”
徐翠洁这才放下心来。
陈嘉嘉又提醒说,“不过罗忠实还没追回钱之前,这件事不要传出去,免得被何队长知道。”
刘香兰心里晓得,徐翠洁胆小怕事肯定不会对人乱说,陈嘉嘉这句话摆明就是跟她说的,“嘉嘉你放心好了,我晓得利害的。”
苏竟这次回来,又升职了,以后苏英少不得要靠苏竟夫妻俩帮忙,她就算再蠢也不会做不利于他们的事情。
罗忠实离开以后,刘香兰跟徐翠洁聊一会儿天也走了。
陈嘉嘉回房间里,打开门,打开所有的窗,再拉上床前的布帘子,这才感到凉快舒服一些。
她靠在床头,感觉眼皮子有些重,昏昏入睡。
苏竟在一边扇扇子,笑着问她,“你怎么想到这个方法去逼何队长还钱?”
她伸了一下
懒腰,蹭蹭他的胳膊,“对他这种不要脸的人,得用一些不寻常的方法。”
何队长觉得罗忠实不敢将事情闹出来,罗忠实偏偏要大闹特闹,闹得人尽皆知才行。
苏竟轻轻地拂着她的发丝,她的头发如海藻一般,“如果困的话,那就先睡一会儿,下午还要骑自行车回县城呢。”
“嗯。”
有了他的这句话,她便光明正大地挨着他睡着,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霞光满天。
第二天早上,梁水生要去公社开会,便指定一个社员做临时记分员,自己则骑着自行车去公社。
他远远地看到平时用来开会的办公室前面围满了人,还不时传来锣响,还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非常吵闹。
这是怎么回事?
他放好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看热闹,其他人一看到是他,马上让出个位置,“梁队长来了。”
他定睛一看,被众人重重包围的不正是罗忠实吗?
他开始头痛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