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 客厅里的光源只有桌子上那一盏小小的煤油灯,风吹过来时,火焰在玻璃灯罩中不断地摇曳。
田红霞一看到田有为, 下意识地站起来, 手指不停地颤抖。
陈嘉嘉连忙揽住她的肩,因为她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不用怕, 有我们在呢。”
还没等田红霞平静下来, 田有为已经脱下左边的木屐抓在手上, 就要敲过来,“你这臭丫头, 害得我找了半天, 今天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他下手又快又狠, 如果田红霞真的被这木屐敲中, 不残废也得脑震荡。
田红霞尖叫一声, 躲在陈嘉嘉怀里抱着头瑟瑟发抖,“不要打我!”
陈嘉嘉紧紧地抱着她, 试图用后背去拦住田有为, 可苏竟比她动作更快, 一脚踢飞田有为手上的木屐,木屐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滚, 然后落在田有为老婆面前。
啪。
苏竟的身手都是平时跟小年轻们一起“切磋”练出来的,三两下就将田有为按到在地上。
田有为吃了满嘴灰尘,右臂被人箍住往后拉,痛得他只能哎哟哎哟地叫。
田有为老婆吓得一大跳,连忙站起来劝道,“你们有话好好说, 千万别打架啊!”
大家没想到田有为说打就打,下手还毫不留情,这架势简直当田红霞是仇人了,不由得纷纷惊呼起来,直到看见苏竟救下田红霞,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田有为是失心疯了吗,用木屐来打人会出人命的!”张祥妈作为围观群众中的医院,张开嘴巴狠狠骂道。
作为村中有名的泼妇,她爱骂谁就骂谁,全看自己心情,可不怕田有为那烂心肠的。
张祥就站在她身边,见此情况才松了一口气。
他煮完猪菜以后,趁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出了门,等他带着食物来到牛棚的时候,却发现田红霞不见了。
他吓了一跳,以为田红霞等不到他就一个人走了,便沿着牛棚外的小路一路寻找,可怎么找都不见人。
他又怕田红霞被
田有为抓回去,于是拎着食物狂奔来到田有为家,这才发现田有为家已经围了一群人,还有没吃完饭的大婶端着碗边聊天边吃饭。
而田红霞就坐在屋子里,有陈知青、苏竟和一个男人陪着她。
“你晚饭也不吃,跑到哪里去了?还拿了糖饼!”张祥妈气得朝张祥胳膊上招呼几下,等气顺了才说,“田红霞出息了,找了公社武装部的人过来撑腰,听说还是什么主任,那人往屋子里一坐,田有为老婆就不敢出声了。”
张祥心里为田红霞高兴,如果能靠这个大人物解决她的婚约,那就太好了。
田有为被苏竟按在地上摩擦不能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陈嘉嘉来气了,放开田红霞,去天井舀一勺水,直接泼在田有为头上,“嘴这么脏,快洗一洗吧!”
人群里,徐翠洁倒吸一口气,苏婆子倒是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上去再加两勺水。
苏婆子本来就彪悍,心里可爱死这种彪悍的性格了。
田有为满头满脸都是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嘉嘉,眼里全是怨毒,“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怂恿红霞跑的!”
赵主任走过来,示意苏竟放开他,“你别胡说八道,这件事,你的责任最大。”
田有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真是笑话,她是我女儿,我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哪轮得到你多嘴,你算哪根葱?”
敢来管他家的事,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这是公社武装部的赵主任。”田有为老婆讷讷地提醒。
田有为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居然是个大人物,不由得哑火了,“这么点小事,就不用麻烦赵主任了吧?”
“小事?你说干涉女儿的婚姻自由,虐待女儿是小事?”赵主任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我现在清楚地告诉你,这些都是犯法的!”
大庭广众之下,田有为说打就打,田红霞平时不知道受了多少虐待。
赵主任在田有为还没回来时,已经在村民口中知道事情真相,果然和苏竟陈嘉嘉说的
一样。
他不是没见过重男轻女的,但没见过这么重男轻女的。
这简直没有当女儿是人啊!
田有为有些害怕,但又有些不服气,“法律哪管得这么宽?”
赵主任知道他不到黄河不死心,“本来我想只要你知道错了,以后好好对待自己女儿就放你一马,没想到你不知悔改,那行,你跟我到公社走一趟!”
看来不狠狠地给这两夫妻一个教训,以后他们还敢!
田有为傻眼了,事情真有这么严重?“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赵主任可不管他嘴里怎么狡辩,直接解下灶台边捆柴的麻绳,就要去捆他。
苏竟反剪住田有为的双臂,赵主任捆人,两人一起合作,很快就将田有为五花大绑。
罗忠实在人群里高声说,“真像一只大螃蟹,看你还横行霸道,最后还不是被人绑住?”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陈嘉嘉对田红霞说,“你别怕他,他被抓到公社,没有一年半载出不来,相信在牢里,他一定能好好转变思想。”
田红霞轻轻地“嗯”了一声。
田有为没想到赵主任居然动真格,又听到陈嘉嘉说要绑他去坐牢,马上吓得差点灵魂出窍,“我认错!我认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田有为老婆在田红霞面前抹眼泪,“红霞啊,你爸他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以后他再也不敢打你了。”
田红霞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陈嘉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这个时候,她不相信平日里打她骂她的父母,只相信陈知青。
陈嘉嘉微微摇头,田家这对夫妻,只会嘴巴喊着知错,却避而不谈最关键的定亲问题,把钱看得比女儿重要,如果这次被他们蒙骗过去,田红霞以后想解除婚约就难了。
田红霞想起自己躲在牛棚里的孤立无助,平时父母对她的打骂,心仿佛一点点地被铁包裹起来,“妈妈,你别说了,爸他这是活该。”
田有为老婆瞠目结舌,难以相信平日闷声不坑任劳任怨的女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
话。
然而,说出这句话以后,田红霞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田有为瞪着眼睛大骂,“你这个臭丫头,我生你养你,你竟然说我活该!”
他气急了就要冲过去,苏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赵主任喊道,“这里有没有民兵队的人,快来帮忙!”
罗忠实、黄雷从人群里出来,和苏竟一起将田有为摁得死死的。
赵主任擦了一把汗,他作为文职,太久没有锻炼过,比不上这些个小年轻了。
他问苏竟,“身手挺好的,以前有练过吗?”
“以前参加过村里的民兵队。”苏竟说。
赵主任动了爱才之心,如果苏竟没有陈嘉嘉拖累,肯定能进武装部,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田有为老婆见状跑到门口躺着,嘴里喊着,“不许你们带走有为!”
张祥妈啧啧称奇,“你还怀着老田家的孩子呢,就不怕孩子出什么事吗?”
赵主任犯难了,总不能将孕妇也抓回去吧?
“跟我来。”这可难不倒陈嘉嘉,刚才去天井舀水的时候就看到田家的后门了。
就这样,赵主任带着民兵队把田有为押走了,田有为老婆哭天抢地也无济于事。
田有为老婆哭得累了,躺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四个女儿,“我们这下完蛋了,家里没个男人可怎么活啊?红霞你真狠心,竟然带人来抓你爸!”
田红霞怀里抱着最小的妹妹,面对母亲的指责心里非常平静,也许她已经对这样的父母毫无期待了,剩下的两个妹妹站在她身后,不安地拉着她的衣角。
“如果爸爸没有做这样的事,赵主任也不会抓走他。”
田有为老婆勃然大怒,抄起桌子上的碟子就要扔过去,可下一刻田红霞的话让她不得不放下来。
“妈,如果你打我,我就去公社告你,你也不想坐牢吧?”
田有为老婆咬牙切齿,死丫头学聪明了,会威胁她了!
梁水生开完会回来,才知道原来村里发生这么一件大事,气得七窍生烟。
他劳心劳力,
不就想年末的时候能得到一个“先进生产队”的荣誉吗?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先进生产队”荣誉泡汤了,还落得跟小河村一个档次,真是人生最大的耻辱!
梁水生做主,把一百块还给张四,两家的婚约无效。
张四在家里骂苏竟和陈嘉嘉多管闲事,一连骂了好几天。
田有为老婆上门哭诉,被梁水生轰了出去,“天天让你们对红霞好一点,偏不听,现在来跟我哭有什么用,我一个生产队队长难道还能跟武装部掰手腕?”
田有为老婆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半个月后,消息传来,田有为被送到农场改造,得半年以后才能回来。
田红霞终于放心了,她已经申请另外立户口,把她和妹妹们都迁出去,以后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气,也不用再怕他们随便将她们嫁人了。
这是陈知青教她的。
赵主任见她可怜,帮她找了一个公社小学打杂的工作,平时事情轻松,也能赚点钱。
为了这件事,田红霞特地到公社感谢了赵主任。
等田红霞离开,赵主任才拿起桌子上的文件来看。
“咿,县里来的调查函?”
田红霞的事情告一段落,陈嘉嘉也放心了,但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婆婆对她总欲言又止的。
苏竟说,“大概被你的飒爽英姿折服了。”
她能有什么飒爽英姿?陈嘉嘉不相信。
要说飒爽英姿,苏竟那天真是令人惊艳,她回家以后很好奇地研究了一下他的动作,结果研究着研究着,两人倒在床上,最后研究也没有下文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农村的生活单调又非常有趣,她在苏婆子的指导下酿了桃金娘酒,放在天井的阴凉处,等待酿好的那天。
到了九月下旬,梁水生接到一个电话以后,郑重地告诉她一件事,“县棉纺厂想抽调你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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